第十六章 天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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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天飙
董太师要返回郿坞了——这个消息一经传来,长安城的大街两侧立刻挤满了无数百姓,以及前来送行的达官贵人。
吕布此时正在家中。
“奇怪?”他打开窗户,向街道那边张望,心中暗忖,“今天正是吉日,李儒说过要将貂蝉送来的。”
但是,他能听到大街上传来的车辇移动的车轮嘎嘎之声,以及上万人马疾驰的马蹄嗒嗒之声。太师要回郿坞的传言不像有假。
“快!牵马过来!要快!”吕布立刻冲向马厩,边跑边喊。
他飞身上马,也不带随从,策马狂奔到长安城外。此时城外的大道两旁早已挤满百姓。听说太师大人要经过,无论是种菜老媪、耕田农民、路上游贩,还是行旅卖艺的人,各式人等皆跪伏在地,形如茅草。
吕布在一处山脚勒马停步。他将身形隐藏在一株大树之后。等了不久,就见到太师的车驾人马蜿蜒通过。
他看到在车队的正中护送着一辆黄金车盖、珠帘低垂的车辇。透过四面的翠纱笼屏,看得见里面坐着一位绝色美人。那人正是貂蝉。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容貌憔悴。
她偶然将目光投向山脚之下,发现吕布就站在那里;而吕布只想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
貂蝉摇头,脸上泪光闪烁。
而护送她的兵马扬起了滚滚红尘,将她的身影遮盖,渐行渐远。
……
吕布茫然目送车队走远。望着那逐渐消散的红尘,他才确定原来李儒果真诓骗了他。不!或许李儒并未说谎,而是那董卓老贼不肯交出貂蝉。
“貂蝉在哭!她在哭呢!她此番去郿坞,心里该是多么痛苦啊!”
吕布越想越气,简直快要发疯了。路过的百姓和游贩看到这人双目通红的样子,都忍不住侧目。
“吕将军!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有一个人走过来,下马拍了拍他的肩膀。
吕布茫然地回头,待看清来人面孔,才猛地恢复神志:“哦,原来是司徒王大人啊!”
王允颔首微笑,说道:“将军怎么显得如此意外?您现在正站在我家别馆竹里馆门前啊。”
“哦,我竟不知。”
“老夫听说董太师要返回郿坞城,特来到门前目送,顺便在附近走走。正巧碰到吕将军呢。您怎么会来到此处呢?”
“王大人,您竟然问我这个。您是最该知道我是为何心中苦闷的啊!”
“吕将军这是何意啊?”
“莫非王大人不记得了?你可是答应要将女儿貂蝉许配给我的。”
“确有此事。”
“可貂蝉现在却被董卓老贼横刀夺爱,吕某却无能为力,我怎能不烦忧。”
“原来吕将军是因为貂蝉苦恼啊……”王允突然垂头叹道,“太师近来的所作所为,竟是禽兽不如。最近几天,每次太师大人看到我之时,总是口口声声说着要将貂蝉送给吕将军,我也信以为真。没想到,他竟然出尔反尔,又横刀夺爱。”
“他竟如此口是心非!我还看到貂蝉正在车辇上哭泣呢。”
“这路旁人多眼杂,并非讲话之所。请吕将军移步到我家别馆来小坐片刻。我们好好叙谈叙谈。”
王允和颜悦色地安抚一般,引着吕布来至别馆。
王允的竹里馆位于长安郊外,颇为幽邃。
吕布应邀来到此处,进入一间雅室坐下。王允吩咐安排了酒宴,但他仍然垂头丧气,愤懑不已。
“吕将军,请喝了这一杯酒吧。”
“我喝不下!”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心情烦躁之时喝的是闷酒,越喝越愁啊。”
“司徒大人啊!”
“吕将军请说。”
“你能不能明白我现在的苦恼?吕某这一辈子,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痛苦。”
“其实将军又何尝所知,老夫心中的苦痛也不亚于将军啊!”
“王大人竟然也会烦恼?”
“老夫烦恼之至啊!我多年抚养的小女貂蝉,本欲许配给将军,但竟被董太师横刀夺爱,占为己有。老夫欠吕将军一个‘义’字。而且世人也在背后嘲笑将军,说所爱之妻竟被人夺走。老夫听到此言,真是替将军更加难过。”
“什么?世人竟会嘲笑于我?”
“董太师虽因夺人之妻也会遭到世人的耻笑,但是天下人更会耻笑我失信,也会嘲笑将军失妻。老夫业已是老朽之人,不足为道,只是吕将军这一世的英名竟会毁于一旦啊!如今世人嘲笑吕将军遭到夺妻之仇竟然毫无作为。唉!这全是老夫的过错,还请将军恕罪啊!”
“不!王大人何罪之有!”
吕布听罢,怒满胸怀。他猛然起身,将地板跺得山响。
“王大人!你等着瞧吧!吕某誓必诛杀董卓老贼,以雪夺妻之辱。”
王允装作很害怕的样子,阻拦道:“将军,切莫轻言啊!这种话一旦被董太师所知,不光你自己的性命难保,连三族都会株连丧命啊!”
“不!我已忍无可忍!身为大丈夫,我怎可一生郁郁,屈服于那老贼之膝下!”
“将军,请恕我刚才僭越谏言。在老夫心目之中,吕将军乃是稀世英雄,将军之风采堪胜那韩信百倍。老夫一直暗中观察,甚为敬仰。想那韩信也被封王,而将军如此的英雄豪杰,又怎甘屈居于小小的丞相府中,难以施展作为。”
“可恼啊!”吕布咬碎了钢牙,恨恨说道。
“事到如今,我只后悔当初听信了老贼的花言巧语,拜他为义父。倘若当初没有此约,我就可立刻举事。如今只因他有我这养父之名,我才暂且忍耐,饶他性命。”
“莫非将军是怕世人指责你弑父之罪吗?可你们这对义父义子的纠葛,世人又如何知晓呢?”
“此话怎讲?”
“将军不妨想一想,你姓吕,老贼姓董。而当初在凤仪亭之时,老贼竟然夺戟相对,意图斩杀于你,可见在他心目中早已没有父子恩情,你们之间也再无父子之名。更何况,老贼董卓至今都未让你冠他的姓氏,足以证明他只是想以父子之名约束于你,只是想借你的骁勇善战成他自己的大事罢了。”
“噢,原来如此!吕某愚钝,竟然一直被他蒙骗至今!”
“非也!将军重情重义,才会被那老贼以此束缚。若是将军现在能幡然悔悟,斩杀窃国之贼董卓,匡扶汉室,施行善政,则将军的大名一定会名垂青史,成为世代忠臣。”
“一言为定!待我吕某斩下那董卓老贼之首级!以慰天下!”
吕布突然拔出剑来,他割破手腕,以淋漓的鲜血向王允起誓。
吕布告辞之时,王允亲自将他送到门外,反复叮嘱:“吕将军,今日之事只可你知我知,万勿向其他人透露半个字啊!”
“那是当然。不过此时若只靠你我二人,恐难办到啊。”
“可向心腹之人透露。不过,今后我会悄悄见你,再行商量。”
于是吕布跨上赤兔马,绝尘而去。王允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心中暗喜。
“吕布已然中我之计!”
当晚,王允立即将平日里志同道合的司隶校尉黄琬、谋士孙瑞二人叫到家中,透露了自己的计谋,和他们商量对策:“我计划是借吕布之手杀死董卓。但要办成此事,需要完全的规划,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有一计。”孙瑞说道,“当今天子前一阵子龙体有恙,我们不妨假传圣旨,派敕使前往郿坞城,去见董卓。”
“哦,假传圣旨,这可是十恶不赦之罪啊。”
“我们此番乃是为了社稷江山,料也无妨。”
“这诏书该如何写呢?”
“我们可以假冒天子,就说‘朕体弱多病,欲将帝位传于董太师’。董卓见诏,必然信以为真,立刻上朝觐见。”
“嗯,确实是一个好饵,正是董卓现在心中所盼,他一定会中计而来。”
“我们可在禁门之内埋伏下大力勇士,当董卓的车辇进入之时,立刻将他团团围住,立刻斩杀于当场。此事一定要由吕布执行,以保证万无一失。”
“不过,要由谁来当这假敕使呢?”
“我认为李肃可以胜任此职。我与他是同乡,了解他的秉性为人。将此大事告知于他,亦可不必担心。”
“你说的可是骑都尉李肃吗?”
“正是此人!”
“这个李肃以前曾为董卓所用呀。”
“李肃确实曾在董卓麾下做事,不过最近遭到贬斥,已经离开董卓,现在暂住我家。他对董卓颇有怨言,终日怏怏不乐。因此我觉得他肯定会乐于办成此事。另外董卓也认识李肃,若是由他当敕使,必定不会生疑,而能相信他的说法。”
“如此甚好!我立刻通知吕布,让他与李肃见面商谈。”
第二天晚上,王允又将吕布请来,将此计策详细地解释了一番。吕布一听之下,立刻表示:“这个李肃我很熟悉。我们也是同乡,他当初替董卓赠我赤兔宝马和金银珠宝,又怂恿我杀死了义父丁原。我会亲自上门与他相商,若他胆敢拒绝,我就一刀宰了他!”
于是王允和吕布二人,趁着夜色避开耳目,来到了孙瑞的府邸。他们来到后堂,与暂居此处的李肃见面。
“李兄,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吕布一见面就率先开口问好,而李肃见到这位不速之客,竟一时语塞。
“李兄,你还记得吧。想当年我与养父丁原在与董卓交兵之际,你送上了赤兔宝马和金银珠宝,怂恿我背叛了丁原,将他杀死。”
“这个嘛,已是陈年旧事了。吕兄今天是所为何事,才深夜到访?”
“吕某此番前来,是想再请李兄出山,在此充当使者。不过此次是赴董卓之处。”
吕布凑到李肃面前,在他耳边低声告以王允之计。他在身侧悄悄握紧剑柄,只要李肃露出一丝不悦之情,就会当场斩杀。
李肃听完吕布的密计,立刻拍手称快:“吕兄!承蒙你信任在下,将此密计告知于我。如此甚得我心!我一心想找董卓报仇,只恨自己难以斩杀于他,亦无挚友可以诉说衷肠。有此良机,可谓天助我也!”
李肃当场就拍板,应承下此事。
于是,王允、吕布和李肃三人连夜制定了周密的计划。第三天,李肃率二十骑人马赶赴郿坞城,他们对城门守卫高声喊道:“李肃奉天子之名,身为敕使,前来传旨。”
董卓立刻召见了李肃。李肃对着董卓施礼后,说道:“我今日敕使,特传皇帝内诏。天子体弱多病,健康欠佳,于是决定将帝位禅让于太师。请太师为天下所想,立即登九五之位。”
李肃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董卓的反应。而董卓一听之下,早已难掩兴奋之情,他乐得满脸笑出了褶子:“哦!皇上此诏确实让我意外。那朝臣又如何反应呢?”
“皇帝陛下此前召集百官齐聚未央殿,商议此事。众臣皆欣然同意,三呼万岁,这才下令传召的。”
董卓听完,又眯起双眼问道:“司徒王允对此事有何意见?”
“王大人兴奋无比,他立刻命人筑起受禅台,静候太师大人即位呢!”
“这事情竟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倒叫老夫有些吃惊。哈哈哈!看来那些预兆都成真了!”
“此话怎讲?”
“我之前做了一个梦。”
“所梦为何?”
“我梦见一条巨龙自云中下凡而来,紧紧缠在我的身上。”
“恭喜太师大人,此乃大吉之兆啊!我以为,您应当尽快备车,上朝受禅啊。”
“好啊!我若登基,就提拔你为执金吾。”
“李肃必将效忠大人,肝脑涂地!”李肃再拜。
董卓立刻命侍臣准备车马行装,然后又跑到貂蝉的闺阁,立刻报喜。
“貂蝉啊!你记得我曾经说过吧,我若登基,就要封你为贵妃,让你享尽世间荣华。这一天终于来了!”董卓按捺不住心中喜悦,抱着貂蝉喊道。
貂蝉闻言,心中已是明了其中的奥秘。但她立刻露出了平日的女儿娇态,欣喜地娇呼:“这是真的吗!太好啦!”
董卓又从后堂请了董母出来,对她禀告了此事。董母年事已高,九旬有余,耳背眼昏,一时听不明白:“你说什么?你要去哪儿啊?”
“儿子要进宫去觐见当今皇帝,继承天子之位。”
“你说谁要当皇上?”
“是我啊,你的儿子要当皇上了!”
“你怎么能当皇上?”
“母亲啊,您的儿子生得好啊,待我即位之后,您就是皇太后了!这您还不高兴吗?”
“老身要当皇太后?哎呀!那有什么好的!”
这位九十多岁的老媪,闻听儿子所言,竟然嘴唇颤抖,悲伤地仰望天井,不肯看他。
“啊哈哈!老太太真是糊涂了!”
董卓一边自嘲,一边回到自己房中。他换上盛装,登上车辇,在数千精兵前呼后拥之下,离开了郿坞。 全面战争·日式三国(吉川英治笔下的三国英雄记)(套装共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