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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生死一河

　　曹操一眼就看见吕布，忍不住大吼：“吕布就在此处！”

　　说着他奋力冲过挡路的士兵，想要杀至吕布所在之处。但是此时，另一员董卓爱将李傕则率领一队人马，从水沼之中杀了过来。

　　“一定要生擒曹操！”

　　“将士们，莫要让那曹操逃跑啦！”

　　“曹操才是真正的乱贼魁首！”

　　所有埋伏于此地的大军齐声高呼。从四面八方的水泽和山崖之间飞来无数箭矢，箭头全部瞄准他，重重包围的将士将刀枪剑戟统统刺向他，所有敌军的目标都指向曹操。

　　一时之间，曹操危机重重，他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敌人的手中。

　　——你将成为乱世奸雄。

　　他牢牢记得曾经有人如此断言，而他也坚信这将是他最终的命运。因此他骄傲，自大，毫无畏惧。而在此时此地，曹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绝境之中。

　　他以过人之奇才，仅凭一己的雄辩之才和魄力，就能白手起家，召集来十八路诸侯，而今还逼得董卓放弃洛阳，迁都长安。现如今，他之前所有的规划都按部就班地实现了，但他的人生梦想，仍不过是一个白面书生的空想。今天在这片陌生的山野之中，是否就将是他最后梦想破灭的地方呢？

　　原来事实竟是如此。

　　他如今才有此感悟。

　　正在此时，曹操的手下大将夏侯渊杀开一条血路，冲将过来。

　　他发现曹操所处的情况危急，立刻大喝一声：“休杀我主！”

　　夏侯渊立刻率领众将士自一角闯入重重包围，直将李傕逼退，最终将曹操解救出来。

　　“现在我军中了埋伏，无可奈何。保命要紧，咱们速速撤回荥阳城内吧。”

　　于是夏侯渊只留下两千残兵在此应战，而曹操则带着五百兵马，一路逃回荥阳，边跑还边不断催促：“快点！再快点！”

　　他们带领着一万兵马从洛阳追击而来，如今所剩不过三分之一。

　　曹操全力奔向山麓的方向，但是沿路之上不断遭遇伏兵奇袭的威胁。五百兵马被迅速削减。到了最后，他身边只剩十多骑将士。而且，这还包括身受重伤和马匹受伤的兵士。

　　如此生死一线之隔的时刻，曹操真正体会到了武人的穷途末路。

　　他在陌生的山野上继续狂奔着，迷茫地寻找出路。待回过神来，却发现夕阳西落，树林边寒鸦悲鸣，已到了月上枝头之时。

　　“啊！此处景致竟如同故乡山水！”

　　曹操的心头忽然浮现出父母的身影。他眼望着徐徐升高的月亮，心中充满无限愧疚：“是孩儿不孝，不能在父母膝下承欢。”

　　曹操此时不再是众人眼中那个傲慢的将军。他眼中泪光闪烁，却充满无限真诚。这一刻，他只是一个脆弱的普通人。他感到疲倦难忍，口干至极。

　　“太好了，此处竟有清泉涌出。真是天助我也！”

　　他慌张滚落下马，俯身在地，大口大口地喝着泉水。正在这时，他却又听到附近森林中敌军的喊杀之声正在靠近。

　　“糟糕！”曹操慌忙跳上战马。而此时，那十余骑护卫士兵之中，又有几人中箭而亡，还有几人早已无力挣扎，只得躺在草丛中坐以待毙。

　　追上来的正是荥阳城太守徐荣的部队。徐荣远远看到曹操在骑马逃命，心中暗喜：“我这就送你上西天！”

　　他将铁弓拉满，只听“嘭”的一声，一支飞箭凌空而出。

　　这支飞箭，正中曹操的肩膀。

　　“吾命休矣！”曹操一声惨叫，倒伏在马背之上。

　　此时，徐荣的第二箭已随声而至，箭头险险掠过曹操的耳边。连拔箭的间隙都不给他留。

　　从他肩头留下的鲜血将马鬃和马鞍全部浸染。曹操的战马，浑身浴血，狂奔不息。

　　而前方的树林之中，又有人影晃动。

　　“啊，曹操在此！”

　　那树林之中埋伏的正是徐荣的步兵。见战马奔来，一个兵士挺枪就刺。

　　战马腹部遇刺，一时吃痛，人立而起。曹操被一下甩到地上。

　　四五个徐荣的步兵立刻包围过来，兴奋地大叫着：“一定要活捉曹操！”

　　而曹操在落马之时，肋骨被马蹄所踢，疼痛难忍。他只得仰卧在地，勉强拔剑伤了两个兵士，之后便已体力不支。

　　正在此时，曹操的族弟曹洪刚刚摆脱敌军，身处不远之处。他忽闻战马嘶鸣，心中暗忖：“奇怪，听那声音，莫不是兄长爱马的嘶鸣之声？”

　　曹洪顺着声音，一路打马而来。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到兄长曹操已经被几个兵士绑了起来。

　　“休得造次！”

　　曹洪立刻冲到近前，连连砍倒两名敌兵，剩下几人仓皇而逃。他顾不得追击敌兵，赶忙下马扶起曹操，安抚道：“兄长！兄长我来了，我是曹洪啊！”

　　“幸亏我遇到你了。”

　　“兄长，你还挺得住吗？我得赶紧扶你离开此处，刚才有几个士兵逃走了，他们肯定赶去报信。徐荣的军队可能快赶到了。”

　　“曹洪啊！我恐怕坚持不住了。”

　　“你觉得怎么样了？”

　　“我如今肩膀中箭，胸口也被马蹄踢伤，痛苦难当。你快别管我了，速速逃命去吧！”

　　“兄长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区区小伤，不足挂齿。如今这时局大乱之际，天下可无曹洪，但不可无曹操。你一定要活下去，哪怕只多活一天，此乃天命！”

　　曹洪不断鼓励曹操，又脱去他沉重的铠甲，让他轻松一些。之后曹洪将曹操抱上马背，让他扶紧缰绳。

　　“冲啊！捉拿曹操啊！”

　　不出他的所料，只听得喊杀之声由远及近，徐荣的部队果然迅速赶到了。

　　曹洪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他跨坐在马背之上，一手扶着曹操，一手握着缰绳。索性闭上双眼，心中暗念：“我曹洪死不足惜，请老天保佑我兄长曹操脱离险境！”

　　他心中念完，催马一路狂奔，逃了出去。一路奔驰，从山上冲到山下的平原地带。

　　曹洪觉得已经从山上跑到山下旷野。

　　“啊！这就算出山了吧。”

　　这时却见他们眼前出现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挡住了去路。曹操一见之下，神情凄然。他扭头对曹洪说道：“啊！看来今日我的命数已尽。曹洪啊，快把我放下来吧。趁敌军还未追来，让我在此自行了断了吧。”

　　曹洪怀抱兄长滚下马来，但却坚决不肯松手：“兄长说的什么胡话！什么自行了断的，这可不是你曹操会说的话啊！”曹洪故意说话刺耳，以激发曹操的斗志，“虽然咱们现在前有大河相阻，后有敌军相追，看起来山穷水尽了。但是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不妨放胆一试，涉水过河，看老天是不是眷顾咱们兄弟两个吧。”

　　说着他们就来到了河岸之上。这大河正值涨水之期，河水暴涨，水流湍急，就连飞鸟都难以靠近。

　　曹洪索性扔掉所有重物，只叼了一把剑在嘴里。他将曹操背在背上，毅然决然地跳进浊流之中。他努力打水，向河对岸游过去。

　　远处河雾与低垂的云雾相连，显现出一线泛红。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已近黎明时分。黑夜即将过去，而河水则被这一道霞光染成红色。在这湍急的红色浊流之间，两人游动的身影宛如怪鱼，起起伏伏。

　　曹洪拼命游泳，但是河水湍急，又背负兄长，他总是力不从心。他划水的手脚施展不开，于是两人不断被冲向河水下游。

　　不知道游了多久，他们终于能望见对岸了。

　　“对岸近在咫尺，我要加把劲了！”曹洪使出最后的力量挣扎着。

　　可是河岸虽然看来近在咫尺，但要游过去却比渡河更难上加难。因为惊涛拍岸之后，会带来巨大的离岸之力，将水流卷回河中央。他们两个被裹在水流中，前进受阻。

　　徐荣的一个分队驻扎在离河岸不远的一处小山包上。当时正有两个哨兵放哨，他们一边望着江水，一边看着黎明的晨雾发呆。

　　“咦？河岸边有个什么东西？”一个哨兵忽然发现异状，连忙用手指着说道。

　　“那不是河中怪鱼吧。”

　　“不对！你仔细看，那好像是人！”

　　两人连忙回去报告。

　　当值的守将闻讯也过来查看，他命弓弩手准备：“那应该是曹军的败将！速速放箭！”

　　他们对河中二人的身份并不清楚，于是不慌不忙地列队，然后拉开架势向河中射箭。

　　“咻！”

　　“嗖！”

　　铁箭离弦，带出弦鸣阵阵。片刻后，水面上落下箭雨，溅起水花无数。

　　这时，曹洪已经挣扎着爬上河岸，他见敌人的箭雨不止，于是躺在地上装死，同时稍事休息。

　　果然敌军以为已经射死他了，箭雨稍缓。而他四下打量着，寻找逃跑的路径。

　　正在此时，曹洪发现有一队兵马从河对岸的上游涉水而来。借着晨光，他看清这支队伍所擎的旗帜正是荥阳城太守徐荣的精兵。

　　“不好！我们现在若被他们发现就糟糕了！”

　　曹洪一时之间慌乱起来，但此时还不是绝路。他架着曹操站起，一边舞剑挡开飞箭，一边撤退。

　　曹操的一只肩膀被弟弟架着，他就用另一只手挥剑格挡飞箭。兄弟两人互相搀扶的身影，从远处几乎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两处的徐荣部队都看到此情景，尤其是曹氏兄弟在箭雨中一边跑一边挡箭的身姿，于是他们大喊道：“那两人必定是敌军大将！大家快追啊！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于是河对岸的追兵和河岸山包上的两支队伍都立刻展开追捕。他们马蹄蹬蹬，踏起一片沙尘。其中一小队人马不多时就赶了过来，将二人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箭雨纷纷，从未停歇。

　　曹操兄弟二人只要停下就是死路一条，但继续前进更是毫无生机。

　　一波未平而一波又起。看来今天阎王爷是盯上了曹操。

　　“我们看来要跟敌人拼命了！咱们曹家兄弟就算在此毙命，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兄长！你也准备好了！”曹洪杀红了眼，决心和敌人同归于尽，他和曹操一起挥舞剑花，杀入敌群。

　　敌军却是兴奋异常：“听到没有！这是曹家人，一定是曹操、曹洪两兄弟啊！”

　　“没想到他们逃到这里让咱们堵上了。咱们一定要取了他们的项上人头，这可是头功啊！”

　　立功心切的敌军宛如饿狼扑食一般，将二人团团围住，毫不放松。

　　这时，在不远处忽然扬起一阵黄沙，有十余骑兵马正疾驰而来。

　　来人正是夏侯惇和夏侯渊两名大将。他们从昨夜起就一直四处奔走，寻找主公曹操的下落。

　　“啊，主公原来在此！”

　　他们大喜过望，十余人挺枪便刺，将敌军的重重包围打散。

　　“主公快上马！快点！”

　　夏侯惇催促曹家兄弟迅速上马，然后指挥众人，一起逃走：“你们快走！我来殿后！”

　　敌军的飞箭如骤雨一般紧随不舍，但他们还是逃过了追捕的围堵。

　　曹操等人见终于甩开了追兵，来到一处茂密的树林边上，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望之下，前方居然驻扎着五百多兵马。

　　“不知前方部队到底是敌是友？”

　　打探之下，才发现原来前方兵马是曹操的家将曹仁、李典和乐进等人。

　　“是主公回来了！你们回来就好！”

　　乐进和曹仁等人见到曹操死里逃生，不禁大喜过望，连声欢呼。

　　曹操带来的这一万兵马几乎被敌人全歼，大败而归。但部下们见到他时由衷的欢迎之情，又让曹操深为感动。

　　“看来曹某昨日心中所想是真的错了！既然身为统帅，我就绝不能轻言放弃。如果我昨晚丧失信心，自行了断了性命，那就是置这些部下于不顾。那会让他们多么失望！”

　　“这是个教训！我一定要牢牢记住！”

　　他在心里反复重复这句话，要求自己绝不能忘怀。

　　曹操吃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败仗，却从中受益匪浅。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打了败仗才能取得经验教训，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曹操一直思索着，对于失败有了更深的领悟。

　　他从洛阳出发时带了一万兵马，而如今只剩五百骑。可是他仍然坚信，自己可以东山再起。

　　“咱们现在先去河内郡，然后再商量今后的打算吧。”曹操说道。

　　夏侯惇和曹仁等人也点头同意：“如此甚好。”

　　于是这五百骑兵马起身逃往河内。山河萧萧，如颂悲歌。

　　曹操生来凭着自己的奇才纵横，一向恣意妄为，如今更是目空一切。因此这次的失败对于他来说，是个异常沉重的打击。

　　一路之上，对着漫天星斗，曹操不禁痛定思痛：“曾经有一个预言家告诉我：你将成为乱世里奸雄。我相信了他的说法，这才毅然起义！如今，天要降大任于我，必先要让我历经百般磨难。如此也好！曹某纵然做不成奸雄，也一定要成为天下一霸！” 全面战争·日式三国(吉川英治笔下的三国英雄记)(套装共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