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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青梅煮酒论英雄

　　“三弟啊，你怎么又困了，还打起呵欠来了？”

　　“哦，二哥！我不是觉得无聊嘛。”

　　“莫非你又喝酒了？”

　　“绝对没喝！我早就戒酒了！”

　　“嗯！你看这天气，已经快到夏天了。”

　　“可不是么，想必树上的青梅也快成熟了。不知我们家那位大将军究竟想干什么呢？”

　　“我们家大将军是谁啊？”

　　“我说的是咱们大哥呀。”

　　“三弟啊，你啊你！咱们如今住在京城，说话行事都要处处谨慎，不可大哥大哥的把江湖上的称呼也说出来。”

　　“为何不可？咱们原本就结拜为兄弟了啊。”

　　“你说得倒是轻松。如今咱们大哥身份尊贵，当今圣上都尊称他为皇叔，朝廷内外也称他为左将军刘豫州。你若再像以前那样称呼为大哥，未免不妥，也有损主公的威望。”

　　“哦！我听你的就是了。”

　　“那你为何露出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不为什么。那你说，咱们那位左将军大人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我自然知道。”

　　“我就是担心啊。你看他每天看起来挺好的，其实心中烦闷吧。”

　　“你为何人担心？”

　　“还能有谁，我当然是担心主公了。”

　　“为何担心？”

　　“为何担心？那可说来话长了，不过咱们这么站着说话，议论主公，是不是有失恭敬啊？”

　　“少说废话，你这小子，竟也跟我耍起嘴皮子来了。”

　　关羽不禁露出苦笑，他拉着张飞同坐在一块大石之上。此处正能看到对面的马厩，以及后面的空地，旁边则是下人的房间。

　　此时，恰逢庭院中的桃树开花，两人见此情景，不禁忆起楼桑村的桃园。刚才张飞就一直独坐在桃树下，以手拄头，呆望着桃花想心事。

　　“你和我说说，对主公有何处感到不满？”

　　“我看最近他就好像农民一样，总是去宅中后院里种地干农活。而且他什么粗活累活都做，锄草耕地、担水施肥的，我还见他去摘菜挖萝卜，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哦，那又如何？”

　　“他若是想当平民老百姓，那回楼桑村不就得了。何必在京城之中的左将军府中干这些？他干的这些挑粪砍柴的，那帮当大头兵的都不肯做呢，大哥倒做得起劲。”

　　“不可这么口无遮拦地说大哥！”

　　“我说的就是实情啊，所以我一直在担心，搞不懂他到底怎么想的。二哥，你说呢？”

　　“所谓晴耕雨读，此乃君子修身养性之法。既然主公要实践这种君子的生活方式，也无甚奇怪之处。”

　　“那他要是真想当隐士，为什么不去山里，而偏要在京城做？咱们兄弟出来打天下，为的难道是要成为隐士吗？”

　　“这也是自然。”

　　“当隐士有什么意思啊，学君子有什么用呢？”

　　“自然是有用的。”

　　“我说，咱们大哥今天又去种地了吗？”

　　“应该是去了吧。”

　　“那咱们两个现在就找他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就去吗？”

　　“说走就走！你还有什么担心的？难道你今天说我乱说话有损主公的威严，你自己却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话了不成？”

　　“当然不是！”

　　“那走吧！咱们俩一起去！忠行难为，忠言逆耳，咱们就一起走上一趟，大不了赐个死罪呗。”

　　啪嗒！啪嗒！刘备不断挥锹而耕，泥土之腥气扑面而来。

　　他此时的装束就像一个务农的百姓，不时以衣袖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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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手拄锹，直起腰来休息一下，举头望了望初夏的太阳。然后喘了口气，又把铁锹放在田垄上，转而挑起粪桶，给刚刚掘好的田地施肥。这时，只听身后传来张飞的大嗓门。

　　“主公，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耕田种地啊？简直让人看笑话呢！”

　　刘备闻声回头，问道：“找我何事？”

　　听刘备说话的语气，倒还是那位左将军刘皇叔，因此张飞更觉得心中烦恼。只是他一向不善言辞，骂人的粗话说得顺嘴，但此时要对主公进谏，他倒有些打怵了。

　　于是他退了一步，将关羽推到前面说：“二哥，你先说吧！”

　　“什么？明明是你小子拉我过来的，现在又不吭声。”

　　“等你说完了，我自会说。”

　　关羽无奈，只得上前一步，跪在田地之上。

　　“大哥，请容小弟今日造次。”

　　“你这是做什么？”

　　“我与张飞，生性愚钝，难以理解大哥心中所想，于是特来请教。”

　　张飞听关羽如此说法，在一旁嘀咕道：“二哥，你这样进谏差点意思啊！不是说忠臣当坦率直言么？”

　　“你别插嘴！好好听我说话！”关羽回过头来教训了一句张飞，又对刘备接着说道，“我明白大哥做事，一定有其深意所在。只是最近这两个月来，我们每天见你都到菜园中干农活，而且干的都是锄地挑粪的粗活儿，这又是为何呢？若说是为了锻炼筋骨，那不妨骑马射箭，又何苦做这些粗笨之事呢？”

　　“就是的！”张飞也插嘴说道，“大哥啊，你现在是不是想过那种隐士、君子的生活了？但是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你一心想当小老百姓，那当初干吗和我们在桃园结义，一路南征北战地走到现在？我是个粗人，说话也直，反正我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刘备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点评，一直默默含笑。待他们都说完，才张口说道：“我做的这些自有深意，你们现在无须知晓。还是回去吧，做好你们本分里的事就行了。”

　　“这怎么行！”张飞急得高声叫嚷，“咱们当年结义的时候，一个头磕在地上，发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哥那时候还说，要三人一心。但现在呢，我和二哥两人成天摆弄兵器，而大哥一个人在菜园里挑大粪，这算哪门子三人一心啊！”

　　“哈哈哈！三弟啊三弟，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刘备摇摇头，对张飞安抚道，“你们说得都对，我如此这般在菜园中锄地施肥，确有目的。你们少安毋躁，不久便会知道我做事背后的深意所在了。”

　　两人见刘备如此说法，也不便多问了。不过再仔细一想，就能联想到刘备的这种行为，是在那日与董承密会后才开始的，因此说不定大哥此举与诛杀曹操之事或有关联。

　　既然如此，关羽和张飞只得作罢。他们二人相伴，整日消磨时光。直到几日之后，一次他们外出归来到菜园寻找刘备时，却发现四处都寻不到他的身影。

　　“主公到哪里去了？”关羽和张飞一时紧张，赶紧询问府上的家臣。

　　“回禀两位将军，主公去丞相府了。”

　　“啊？曹操来请主公前去吗？”

　　“是的。曹丞相似有要事，特派人来请主公前往。”

　　两人闻言，不禁目瞪口呆。

　　“糟糕！曹操召主公前去，不知有何企图。若我们二人能同大哥一同前往就好了，还能保护大哥周全。”

　　尤其是关羽，虽然他素来稳重，但心中也惴惴不安。他又问道：“相府派来何人迎接主公？”

　　“来迎接主公的乃是曹操的两名心腹，许褚和张辽，他们特带马车前来。”

　　“咦？这就更奇怪了。”

　　“二哥，咱们没时间犹豫了。现在赶快去追吧，到了丞相府咱们撞开大门闯进去就是了！”

　　“好，事不宜迟！我们走！”

　　两人打定主意，立刻策马而追，直奔丞相府而去。

　　话说在几个时辰以前。

　　刘备正在菜园耕地，忽闻曹操派人来召他入府议事，他不免有些吃惊，心中猜测究竟所为何事。当他对前来迎接的张辽和许褚询问时，对方也只是淡淡地回答：“我等也不清楚。待皇叔去了，一问丞相便知。”

　　刘备见状，也清楚不容拒绝，只得如履薄冰随他们前往相府。

　　相府的家仆未将刘备引入客厅，而将他一路带到与相府紧邻的南苑阁中。曹操早已在此等候。

　　“皇叔，久违了！”

　　曹操瘦躯长面，凤眼有神，近来的威武风度更加气派，相貌品质卓然不俗。

　　“已有两个多月未来请安，不知丞相一向可好？”刘备恭谨地向曹操施礼。

　　曹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刘备，说道：“皇叔看起来非常健康，只是晒黑了些。曹某听说你最近常在菜园劳作，若寻常百姓一般锄草耕田。怎么？皇叔最近有这样的爱好了吗？”

　　“务农其实别有一番情趣，我乐在其中。”刘备听到曹操问及他务农之事，心中稍安，于是答道，“如今丞相的政绩不俗，政令通畅，天下一片太平。我也闲来无事，便在后园中开垦一块菜园，平时消磨时光，耕田劳作。一来无需消费，二来强身健体，干了一天农活，晚饭也能多吃一碗。”

　　“原来如此！如此务农确实无需什么开销，原来皇叔竟是如此爱财之人啊！”

　　“丞相说笑了！”刘备故作难为情的样子，低下头来。

　　“哈哈！曹某只是和皇叔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见怪啊。其实，我今日特邀皇叔来府上做客，是想请你一同品尝梅园中的梅子。近日梅子成熟，曹某忽然忆起当年，在酷暑之时征讨张绣的路上，将士们口干舌燥，难以忍耐。我便诈称前方有梅林，引得众人想到青梅便口中生津，不由得加快了行军速度。若不是我用此计，恐怕当时难逃厄运啊。”

　　曹操说到此处，脸上颇有得意之情。接着，他又说道：“今日我已命人在梅园之中摆下酒席，因此特意请皇叔过来，青梅煮酒，对坐小酌，不失一番风雅之趣。请皇叔随我先至梅林一游，再小坐一番，如何啊？”

　　曹操说罢，便将刘备引至梅园之中，一同信步游览。

　　“啊！好一片梅林!”

　　刘备随着曹操，走进梅园之中。他也发觉此处梅林虽在城中，却占地颇广。刘备边走边感叹，赞不绝口。

　　“皇叔，这梅园你可是第一次前来？”

　　“正是，我竟不知有此妙处，确实是头一次来南苑。”

　　“既然如此，待到梅花盛放之季，曹某再带皇叔前来赏花如何？”

　　“承蒙丞相相邀，刘某能在此赏美景，已是荣幸之至。”

　　“酒席就设在对面亭中，待你我穿过梅溪即可抵达。那里临水而眺，风景独好。”

　　他们在林中小径上行走之时，只听见“啪嗒”“啪嗒”之声。原来成熟的青梅被大风摇曳得落了下来，砸到地上和人的身上。

　　只见树枝摇曳，簌簌作响，刹那间天昏地暗，狂风大作。而就在这时，大家都看到一个奇异的现象，在对面的山中，忽然升起了一柱卷云。

　　“龙！是真龙啊！”

　　“快看啊！飞龙升天！”

　　随行的家仆和童子惊呼出声。而霎时之间，狂风夹杂着暴雨，劈头盖脸地浇落下来。

　　“这雨恐怕来得快，去得也快。”

　　曹操连忙拉刘备躲到茂盛的树冠下避雨，等着暴雨停歇。趁着这个工夫，曹操又说起了新的话题。

　　“皇叔，你对宇宙变化运行之法，有所了解吗？”

　　“我不甚了解。”

　　“曹某认为，龙可以体现这宇宙运行之法。龙时大时小，大则腾云驾雾，翻江倒海；小则埋首伏爪，潜于深渊。龙升而飞扬于大宇宙中；龙潜而隐于百年深渊。龙本乃世间阳物，在此春深之际，龙行活跃，飞于九天。因此可以说龙与这世间英雄相似，待到得志之时，便可纵横四海。”

　　“丞相认为，这世上真的有龙吗？”

　　曹操微微一笑，手指苍天说道：“此物信则有，不信则无。比如刚才，我们都看见那边山中升起一道云柱，直升入天。或许这其中就有真龙隐藏其中，而如此云雾的神秘变化，自然的神奇，又有几人能分清其中的奥秘呢？”

　　“从古到今，我们只听到无数有关龙的传说，但有几人见识过真龙的一鳞片甲？”

　　“非也！曹某就见过，亲眼所见。”

　　“噢？丞相果然了得。”

　　“只是我之所见并非天上之龙，而是风云际会时的所谓人龙。因此，依我之见，龙即是人也。”

　　“哦？此话怎讲？”

　　“曹某认为皇叔也是一条人龙！”

　　“丞相太过抬举在下了。刘某既无风驰电掣的神通，也无自在伸缩腾挪的鳞爪，更无显隐自如的本领。丞相若说我是龙，恐怕也只是条土龙吧？”

　　“皇叔太过谦虚了。您走遍大江南北，游历各地，一定认得许多当世的英雄。当今世上究竟何人是英雄，可否与曹某说来听听？”

　　“真英雄岂是我这等肉眼凡胎之人能识得的，丞相不要为难我了。”

　　“没关系，就请皇叔讲一讲你所见识到的英雄，万望不要推托为好！”

　　刘备见曹操执意要他说出答案，便知难以推托。他只得先一步走出树冠，举首望天，说道：“哦！大雨已经停了。” 全面战争·日式三国(吉川英治笔下的三国英雄记)(套装共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