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舌战群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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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舌战群儒
滔滔长江,日夜不休,奔流不息。从黎明到日暮,江岸的风光毫无变化。唯见江水滔滔,水浪不住拍打船舷,声声入耳。
一叶小舟载着诸葛亮和鲁肃,顺流直下,向东吴北部的柴桑郡而去。路上,鲁肃暗忖:“刘备虽说有些落魄,但仍是一方不可小觑的势力。诸葛亮身为军师,竟然不带一兵一卒,敢于孤身一人随我前往东吴,看来他的气魄了得,非常人能及。由此可见,诸葛亮此番前来,早已做好了大义赴死的决心,打算说服东吴,共同抗曹。”
鲁肃与诸葛亮同舟共济几日,对他的悲壮情怀不免生出几分同情和敬重。同时,他心中又不免有些担忧:“万一我家主公孙权被诸葛亮说服了,联合刘备共同抗曹。这仗要是打赢了则罢了,倘若败了,这罪过可就要落到我的头上了?”
一想到自己的责任重大,鲁肃未免又担忧起来。
一次,两人在船舷边闲谈时,鲁肃便对诸葛亮嘱咐道:“孔明先生,到时候你去面见我家主公孙权时,他定会问你许多问题。关于曹军的情形,我觉得你还是装作不知情的好。”
“这是为何?”
诸葛亮早就识透了鲁肃的心思,但他仍然微微一笑,反问他道。
“这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我以为倘若你说得太多,反倒会让我家主公生疑,以为你们和曹操早就串通好,来打探东吴的虚实。那就对你不利了。”
“哈哈哈!孙大将军竟会如此猜忌在下吗?”
鲁肃闻言,忍不住羞得面红耳赤。
由此可见,诸葛亮是不会轻易被人摆布的,鲁肃之后便愈发谨言慎行了。
船行至浔阳江(今江西省,九江)江口,两人便改走陆路。他们继续沿鄱阳湖前行。
抵达柴桑郡后,鲁肃先将诸葛亮安顿在驿馆,自己衣不暇整便前去面见孙权。
孙权当时正召集文武百官于殿上议事。一听说鲁肃归来了,孙权连忙说:“速传鲁肃进来!”
鲁肃进入大殿,添席就座。孙权迫不及待地问道:“荆州形势如何?”
“不甚明了。”
“什么?你千里迢迢赶往荆州,难道在一路之上什么都没打探到?”
“属下确实没打探到什么消息,但是有一件要事要禀告主公。”
“哦?”孙权不再追问,反而递上一张檄文给鲁肃,“你且看这个。”
这檄文是曹操派人送来的,文中催促东吴速速投降,共同伐讨刘备。否则,就是与百万曹军为敌,东吴势必亡国。望吴侯从速回复为盼。这俨然是一个最后通牒。
“主公召集群臣议事,莫非是针对这份檄文商讨对策?”
“正是。我们已经从早上一直商议到现在。”
“结论如何?”
“迄今尚无定论。不过,文武百官大多数倾向主和,认为不应与曹操百万大军对抗。”
孙权说罢,又再次陷入沉思。
张昭等一班重臣见状,又齐声说道:“主公若欲保全东吴六郡,保住现在的繁荣与安定,只需一时降曹,避其锋芒,以图后谋。”
主和派的言论占了上风。
对于东吴而言,曹操的百万陆军尚不足为惧,可如今曹操已经拥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军。倘若曹军派出千艘战舰,水陆齐下,挺进江南的话,东吴若要想与曹操一战,便需做好自身的兵马战船会损一半的准备。
文武百官极力主和,他们也痛数开战的弊端:“倘若我方取胜,但也会被战事带来的巨大消耗所拖垮。到时候没有三五年是不可能恢复元气的。还是议和为好啊!”
会议开了一天,众说纷纭。孙权一时拿不定主意,感到有些疲倦:“先休会片刻。我去更衣。”
他起身离开,走进侧殿。他此举也是让众人稍事休息。
鲁肃则赶紧尾随过去。孙权明白鲁肃是有话要说,便和蔼地问道:“子敬,方才你说有要事禀告。究竟是何事,你说说看吧。”
鲁肃刚才参加会议,听到众多重臣都主张投降,心中十分反感。另一方面,他对诸葛亮十分敬重,便趁此机会向孙权提出自己主战的意见:“我刚才听到会议之上,诸位宿将重臣众口一词,力劝主公投降曹操。他们这么说,无非是只考虑自身的身家性命罢了,哪里将主公和国家放在心上。对于他们来说,投降曹操不过是换一个主公罢了,他们的官职、阶品依然从前,车马、待遇依然如故。到时候,那些人可以悠悠然交游于仕林,顺利的话,还能晋升,当上州郡太守之职。但是倘若投降之后,主公又当如何?作为一个投降的将帅,顶多只有一辆车、几匹马、十几个随从罢了。到那时,您如何面南称孤?如何成就霸业?那些宏图大志至死也难以实现啊!”
孙权被鲁肃这一番劝说打动了。他非常年轻,因此虽然他偶尔会被一片消极之声所迷惑,但听到谏臣这样积极的建议,他本能地热血沸腾起来。
“我此番从江夏回来,还请来一位客人。主公若想再深入了解的话,不如向他请教。”
“哦?来者何人?”
“这个人是诸葛瑾之弟,诸葛亮,字孔明。”
“哦!那不是卧龙先生吗?”
孙权久仰卧龙先生诸葛亮的大名,又知道他是自己谋臣诸葛瑾的弟弟,心中十分向往。他本欲立刻召见诸葛亮,但想到今日事情繁杂,于是决定暂时休会,明日再议。
第二天一早,鲁肃便到驿馆延请诸葛亮。其实诸葛亮头一天晚上已经得到消息,于是提前斋戒沐浴一番,整装戴冠,做好了准备。
“先生请记得,今日面见我家主公之时,若他问起曹操的兵力情况,先生莫如实回复。如今我们朝中的文武宿老,大多主和,先生说话还是要留得三分。”
出发前,鲁肃一再恳切叮嘱。而诸葛亮似乎成竹在胸,他只是微微点头,并不回话。
这一日,听说诸葛亮要来,东吴二十几位谋士都早早聚集到柴桑城。这些人都是东吴资深的元老、智囊团,个个峨冠博带,正装以待。这些人无论白须黑髯,吊睛塌眉,肥躯瘦骨,皆是肃穆威严,等着一睹诸葛亮的真面目:“这个诸葛亮究竟是何等人物?我们倒要见识见识。”
众人心中充满了好奇。
诸葛亮被鲁肃引入大殿后,神态自若。他先是逐一向在场各位询问姓名,又逐一问好施礼,朗声道出:“各位请了。在下见过了。”
之后,他静静落座于客席之上。
诸葛亮双目有神,举止脱俗,其风范宛若巍巍山峰缥缈云中,又如朗朗明月隐于山谷。
“此人必是来游说东吴的。他胆子倒不小,单枪匹马便想来叫我们东吴与曹操为敌。”
张昭不愧是东吴第一名士,他一眼便识破了诸葛亮的来意。
待众人与诸葛亮一一寒暄后,张昭便首先对诸葛亮出言挑衅:“张某早就听闻,刘豫州曾三顾先生于草庐,幸得先生出庐相助,如今如鱼得水一般。这段佳话,传颂甚广。张某只是不知,怎么自从得到先生之后,刘豫州为何未得荆州,又失新野。一路之上,被曹军打得落花流水,毫无抵抗之力。我真是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众人实在大跌眼镜,还望先生当面指教这个中奥秘啊。”
张昭此问非常辛辣。
诸葛亮注视张昭良久。
他心中思忖,这张昭乃是东吴第一的谋士重臣,我若不能说服他,则更难以说服孙权和其他人。于是,诸葛亮微微一笑,答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家主公若要取荆州,实在易如反掌。如今之所以未取荆州,只因我家主公与已故的刘表乃是同宗之亲,他不忍趁其家中不幸而夺其领地。这样乘人之危之举,可能别人做得出来。但我十分清楚,我家主公刘备乃一代仁君,他是断不会如此而为的。”
“这倒不然。我以为先生的言行不一,多有相违。”
“此话怎讲?”
“我曾听闻,先生常自比春秋时期的管仲、乐毅。这些古代英雄所立之志,便是为天下除害,保百姓安康。他们抛却了小义私情,成就大义公德,如此方可成就霸业。但如今反观先生,你虽自比管仲、乐毅,出庐辅佐刘备,却总是被小事私情所左右。你们一遇到曹军,便丢盔弃甲,狼狈而逃。如此看来,天下人觉得先生也不甚高明啊!”
“哈哈哈哈——”诸葛亮朗声大笑,“你们会如此看,我是可以理解的。古有大鹏之鸟,展翅高飞,高达千里之遥,而斥 安知大鹏之志?古人有云,良君治邦,百年功德犹在。正好比治疗重症之人,需先喂以粥食,再服温补之药,待五脏调和,血气理顺,方可喂以肉食,再下猛药祛其病根。倘若反其道而行之,在患者气脉未得和缓之时,便灌以肉食、猛药,则患者的性命堪忧,愈发病情恶化。放眼当今天下,正处大乱之时,宛如重症之人的气脉失调,生灵涂炭宛如濒死之人,气息将绝。如此乱世,若要定国安邦,又怎容得投以猛药,一蹴而就?
“我主刘备,便如天下医者。自从兵败汝南之后,他便避难于新野僻地,但如今城郭不坚,甲兵不全,粮草匮乏之际,又遭遇曹操百万大军强袭。难以对敌之际,便只好先去逃生。倘若正面迎敌,便如以卵击石,自寻死路。避其锋芒,保存实力才是兵家之道。百年大志,又岂在一城一池的得失,又何须急于一时?
“即使退败,我军也依白河之水,智破夏侯惇、曹仁之辈,在博望山谷以火攻,烧退曹军先锋部队。我军即使撤退,也是堂堂正正地撤退,而非狼狈而逃。诚然,我军曾在襄阳遭遇惨败,一度流离,但那是因为有数万新野百姓,因仰慕仁君刘备而自发随行。我家主公不忍抛弃百姓,只得一日行军不过十里,因此才无法进入江陵。这些足以证明,我家主公仁爱厚德,又岂是抱头鼠窜地溃退而逃?
“想当年,楚霸王项羽每战必胜,最终却在垓下大败而亡;而韩信初仕高祖时,虽然屡战屡败,却在最后一仗大获胜利,为高祖打下了江山。如今我并不想妄言国家社稷之事,因为我深知一胜一败只是暂时的。这些又岂是那些坐而论道的无能之辈所能理解的?”
诸葛亮言辞恳切,语速平缓,他的神情也始终得体,不卑不亢。
张昭闻言,竟无言以对。他被诸葛亮所说服,表情有些狼狈。
众人也被诸葛亮的说法打动,陷入了沉默。正在这时,大殿一侧忽然站起一人。此人名虞翻,字仲翔,是会稽郡余姚人。
“请恕虞某直言。如今曹操坐拥雄兵百万,猛将千员,有气吞山河之势。我想请教先生,对此有何对策?”
“曹军虽然号称百万雄师,实际不过七八十万兵马。而这些兵马之中,还包括攻陷袁绍之后,收编的北方降兵,还有一些荆州刘表的旧部。一群乌合之众,又有何惧?”
“哈哈哈!诸葛先生真爱说笑啊!想当初你在新野放火烧城,自断后路、又在襄阳惨遭大败,好不容易才从虎口逃生。如今先生竟然说曹操不足为惧,岂不可笑?看来先生真会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啊!”
“此言差矣。我家主公刘备虽然所拥之兵马并不多,但人人皆是仁义之兵。在碰到残暴至极的曹操大军之时,也不会蠢到以死相搏、自掘坟墓。而东吴的情况又怎样呢?东吴不仅山川肥沃,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而且坐拥长江天险。只可惜在座诸位,虽然身居要职,本该为主分忧,如今却只顾一己之安危,忘乎国耻,竟一心要说服自家主公投降曹贼,成为亡国之奴。你们如此卑劣的行径,又怎可与我家主公及麾下众臣相提并论?简直是笑话!”
诸葛亮此话说完,面颊已经略略泛红。他的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和缓,而渐渐变得激烈起来。
虞翻刚被驳倒,闭上嘴巴,立刻又有一人起身来辩。他便是淮阴人步骘,字子山。
“诸葛亮,你听着!”
步骘毫不客气,直呼其名:“我倒要直言问上一句,你是不是学过苏秦、张仪的诡辩之术?今天你卖弄三寸不烂之舌,便是要游说我家主公应战的吧?你说,这才是你来东吴的真实目的吧?”
诸葛亮面露微笑,立刻作答:“原来在你眼中,苏秦、张仪仅仅是卖弄嘴皮之辈吗?想那苏秦挂六国之印,张仪则二度官拜秦国宰相。他们二人都是经世济国、扶持社稷的大贤之才。而对比之下,你们这些东吴谋士,一听到曹军要来便先吓破了胆。你们只顾劝说主君投降,又怎么好意思耻笑苏秦、张仪这样的贤才?如此小人辱骂之语,我实在不愿认真回答!”
步骘被斥得面红耳赤,只好默默躲到一边。
这时,旁边又有人唐突地发问:“请问,先生觉得曹操如何?”
诸葛亮不假思索答道:“他乃汉室的贼臣!”
发问的人是沛郡的薛综。他听到诸葛亮的回答,立刻自以为是地开口驳斥:“古人有云,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因此,才会有尧让位于舜,舜又禅让于禹。如今只怪那汉室命数将尽,曹操的势力已占天下三分之二,又得民心归顺。你若说曹操是贼,那么舜也是贼,禹也是贼,武王、秦皇、高祖等人岂不都成了贼吗?”
“住口!”
诸葛亮厉声叱道:“你怎能说出如此无君无臣的混账话!人生在世,本应以忠孝为立身之本。曹操原是相国曹参的后裔,四百年来侍奉汉室,食汉之俸禄。如今汉室衰微,他不知恩图报,反而怀有谋逆之心,露出一派乱世奸雄的嘴脸。他意图篡窃皇统,又怎不是一介贼子?
“历史更迭乃是天数循环,又怎能是一人窃取天下之根据?你竟说出如此不忠不孝之言论,其心可诛。敢问阁下,倘若东吴势力衰微,你是不是也会像曹操一样,认为自己应该取代吴主孙权呢?”
薛综满面羞惭,只得退下。
吴郡的陆绩,字公纪,也起身与诸葛亮争辩道:“正如先生适才所言,曹操乃是当年相国曹参的后裔,世代为汉室之臣。可是刘豫州刘备又如何呢?他虽然自称是中山靖王的后裔,却早已无据可考。我听说他当年不过是一个织草席卖草鞋的老百姓罢了。两相比较,谁是珠,谁是瓦,也就不言而喻了。”
诸葛亮闻言哈哈大笑,说道:“你可是当年在袁术宴席上,将橘子揣入怀中想带给母亲品尝的陆郎吧?你且坐稳听好。昔日周文王虽占得天下三分有二,但仍仕于殷,故而孔子称颂周文王至德。之后,殷纣王因暴虐至极,武王起而伐之,伯夷和叔齐都曾拦在马前力谏于他。但曹操却不同,他既对历代汉室无功,反而时常伺机加害天子。因此,他虽然门第高贵,但罪责更加深重。
“再说我家主公刘备,大汉四百年,由于治乱兴衰,许多皇室亲族流落于穷乡僻壤,隐于田间。这又何耻之有?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于草莽之中起身,洗去泥土,一显金玉之质。
“而编制草席又如何便羞耻了?你竟以这样狭隘的眼光来看世间百姓,实在毫无水平。像你这样的人竟然会参与一国政事,实在是百姓之不幸啊!有你这样盲目的为政之人,对百姓而言,比天变地异更为可怕!”
陆绩闻言,气得心口郁结,不再吭声。
之后,又有人起身争辩。此人便是彭城的严畯,字曼才。他酸溜溜地说道:“诸葛孔明果然辩才了得!我国之俊杰逸才个个败在你的强词夺理之下,实在惭愧。敢问先生治何经典?怎会如此博学?在下求教了。”
诸葛亮立刻大声回复道:“若是只抓住细枝末节来议论,或是拘泥于寻章摘句,此乃世之腐儒所为。如何能知晓兴邦安民之大计?殊不知昔日辅佐高祖匡定天下的张良、陈平等人,也未听说他们曾治何经典。孔明虽不才,却不愿整日于区区笔砚之间数黑论白,白白浪费翰墨和大好光阴。”
“自古以来,文治天下。先生好大的口气,竟说治学毫无用处?”
汝南的程秉驳斥道,而诸葛亮却摇头说道:“请勿断章取义。读书之人分两种,有舞文弄墨的小人,也有以文章济世的君子。小人只念一己之私,却毫不顾国家之事。他们只顾挥笔写就春秋之赋,徒然浪费翰墨而已。甚至蛊惑世间,混淆人心,笔下总有千言,胸中却无点墨。而君子则胸怀天下,忠君爱国,厚植人伦,使文化升华,政治和谐,且为世间苍生带来乐趣,为黑暗的世界带来希望。
“所以说虽然以文治天下,需看政治引领之善恶。倘若国内颓败则腐文盛行,若政治清明则文笔流芳。适才我听到各位的议论之声,只觉得贵地的学问实在卑鄙可怜。我的评价是否有不公之处,请诸位不妨指出来吧。”
满座之上,鸦雀无声。众人不敢出来应战,所以诸葛亮主动发问,抛出来一个问题。
举座无声之时,却听到外面有一人闯了进来。 全面战争·日式三国(吉川英治笔下的三国英雄记)(套装共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