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杨家将:第四个是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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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部阿尔巴尼亚电影叫《第八个是铜像》,讲七个游击队战士扛着一尊铜像在山路上走来走去,看了半天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今天我们讲杨家将,怎么就扯到阿尔巴尼亚电影和铜像上了呢?其实也没啥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以前所知道的杨家将英雄,什么杨四郎、杨七郎、杨宗保,还有穆桂英、杨排风等等,很多都只是一尊尊铜像,历史上并不存在。真正在历史上留下姓名和事迹的,也只有祖孙三个:杨业、杨延昭和杨文广。
杨业原先是北汉的大将,号称杨无敌。宋太宗第一次北伐时灭了北汉,杨业就投降了宋朝。宋太宗很喜欢这位战神级的人物,第二次北伐时让他做了西路军的副将。
要说杨家将的事迹,就必须说到宋太宗的两次北伐。
第一次是在太平兴国四年,即公元979年,宋太宗御驾亲征消灭北汉帝国,彻底结束了五代十国的历史后,兴奋地打算一举收复失地。事实上,他出兵北汉时,就已有了对辽开战的打算。辽国驰援北汉的军队被宋军击败,更使宋太宗感到从辽国手中夺取幽云十六州的时机已经成熟。
但此时,宋朝的将士们大战之余,已疲惫不堪,原来满心希望征服北汉之后得到休息和赏赐的,现在全部落空,还要徒步六百余公里,越过连绵险恶的太行山脉,去进攻庞大的强敌,军心不振、厌战情绪弥漫是当然的事情了。当宋太宗车驾从镇州出发继续北征时,随从六军居然有好几支部队没有按时到达,军心涣散已经暴露无遗,可惜宋太宗视而不见。一方面,他不够宽厚,没有体恤下情,听从谏言,见好就收;另一方面,他又不能从严治军,没有采取严厉的措施整束军纪,以至于军心松懈不堪。更糟糕的是,他们现在碰到的敌人已经不是枯萎的北汉帝国,而是虎狼之师的辽军。宋军攻打幽州城,十一天未能破城,辽国的援军源源不断开来。在幽州城西高梁河,也就是今天的北京西直门外,双方展开了激战。劳而无赏的宋朝士兵终于愤怒了,居然乘酣战时临阵叛变,反击他们的太宗皇帝,于是全军崩溃。赵光义大腿部受了箭伤,逃回河北涿州。辽军紧追不舍,赵光义已经不能骑马,狼狈地爬上驴车奔驰,才算逃脱,留下的是一万多具士兵的尸体。
宋太宗虽然是文人出身,但很想给人一种军事家的形象。在一次战斗中,他甚至学诸葛亮的样子,在后方亲自制定阵图,分兵布列八阵迎敌。前线将领登高瞭望,见辽军东西连绵密布,不见首尾,而宋军所布八阵,则各自相去甚远,稀稀疏疏。士兵们看到这种情况不由地对他们的皇帝钦定的战术产生了怀疑。幸亏前线将领还不是一心唯上,毅然担起责任改变了阵形,重整军队,才算挽回了败局。
第一次伐辽失败自然在宋太宗心里落下阴影。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了。第二年,也就是公元980年,辽国为了报复,反攻宋境,战争再度爆发。
这一次,中国人家喻户晓的“杨家将”登场了。
这一年的三月,辽国的十万大军围攻宋朝的雁门(今山西代县北),镇守雁门的就是杨家将的第一代老令公杨业。杨业命令部将踞断雁门峡谷南口,自己率麾下数百轻骑,自西陉绕出峡谷北口,从辽军背后南向袭击,大败辽兵于峡谷中,杀死辽国的节度使、驸马侍中萧咄李、生擒其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诲,缴获铠甲马匹无数,辽军仓皇逃回。经此战后,契丹人对杨业大为畏惧,每当与宋军作战,一望见杨业旌旗,即退兵遁去。
十月,辽景宗重整旗鼓,亲率大军侵宋雄州,围攻瓦桥关。宋军夜袭辽营,但却被击败,战事遂告不支,一路溃败到莫州(河北任丘)。宋军在莫州组织反击,又遭败绩。宋太宗见战事不利,下令亲征。可走到河北大名,距莫州前线的直线距离还有二百八十公里,他就不走了,宣布驻跸。大概是想想去年坐驴车逃跑的滋味不好受。好在辽景宗也怕遭到宋军夹击,遂率军北撤。一场战事潦草结束。
这场战争恐怕就是戏曲舞台上“金沙滩”、“双龙会”的原型。其实,瓦桥关战役,杨家将没有参与,杨业一直守着雁门山一线呢。至于“双龙会”更是子虚乌有,虽然两个皇帝都御驾亲征了,但宋太宗和辽景宗两条“龙”,根本没有会面,当然也就不存在杨大郎冒充太宗去赴会牺牲的事了。小说、戏曲毕竟与历史有很大的差距。
第二次北伐发生在宋太宗雍熙三年(公元986年),史称“雍熙北伐”。
早在四年之前的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辽国的政局发生了变化,辽景宗病死,十二岁的幼子即位,大权旁落在其母萧太后手中。欺人孤儿寡母,是赵氏的一贯作风,尽管三百年后赵氏的孤儿寡母也终将由蒙古人来欺凌。但此时,赵宋的皇帝肯定是预见不到这些的。宋太宗认为辽国“主幼国疑”,正是好欺负的时候,于是,发动了对辽国的攻击。
这一次北伐声势搞得声势浩大,一共分三路兵马进军。东路军由征服南唐的帝国名将曹彬率领,十万人马从雄州(今河北雄县)出发,主攻目标是幽州;中路军以田重进为主将,由定州(今河北定县)向飞狐关(今河北涞源北)进军;西路军由征服南汉的另一名名将潘美率领,从杨业镇守了八年的雁门关出发,攻山后诸州,杨业就是西路这支军队的副帅。
宋太宗的打算是让曹彬的东路军先虚张声势,缓慢向幽州进发,以牵制辽军主力。由中路、西路担负实际的攻城略地任务,然后三路人马一齐对幽州展开钳形攻势,攻取幽州。
战争一开始,宋军节节胜利,进攻得太顺手了,尤其是中路、西路,捷报频传,收复不少州县。这两支友军的胜利,使得东路军看得眼热起来:一支拥有重兵的部队却未能破敌,使东路军的将士感到十分羞愧,于是他们纷纷请战。被称为有宋第一名将的曹彬也终于按捺不住,遂不按原计划行动,贸然向涿州进发。
不幸的是,曹彬遇到了同样被称为辽国一代名将的耶律休哥,更不幸的是,萧太后与辽圣宗的援军也赶到了。双方在涿州西南四十里的岐沟关会战,长途奔波的宋军终于疲惫不堪,大败一场,“无复行伍”——连阵脚都乱了,队伍都整不起来。曹彬只得收拾残部,夜渡拒马河南归,又遭辽兵追袭,宋军人马践踏,死者无数。东路主力部队宣告失败。
由于主力的挫败,中路、西路军原已取得的战果也必然保不住了。宋太宗急令班师,中路军是全军返回了,但西路军却出现了问题,杨家将最惨烈的故事上演了。
西路军在开战之初风头很健,一路夺取了四个州的城池。遗憾的是东路军遭到了辽国的重创,致使宋军合围进攻计划流产。而中路军也很快撤退,致使西路军孤悬敌后,成了辽军集中优势兵力主要追杀的目标。
宋太宗意识到此次北伐注定要跟第一次北伐一样以失败而告终,因此也就同意了西路军弃城撤退的请求。或许是想学习三国时期刘备带着老百姓撤退的故事,在历史上留个仁义的好名声,宋太宗在下令放弃杨业他们夺取的四个州时,却同时也下了一道诡异的命令:要求他们保护着四个州的百姓一起撤回内地。
在辽军十万铁骑的追逐下,想让军队拖着老弱妇幼一起撤退,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最恼人的是,有些事还不能说破:谁敢说皇帝的命令是荒谬的?谁敢说自己贪生怕死,要丢弃四州的百姓只顾自己逃命?第二方面军的主帅潘美挠破头皮也想不出个法子来。
作为西路军的副将,杨业在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辽军势盛,不可正面迎敌,反对和辽兵硬碰硬,提议采用声东击西的办法转移敌军主力,即佯攻应州避开敌军主力,并将敌军吸引过来,再让各州的百姓趁机分批撤退……实际上,他这个建议也是行不通的,无论是一起撤退还是分批撤退,在当时的情况下,宋太宗下达的命令就是一道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们前面说过,杨业是一位降将,他与宋朝的军官本来就有些隔阂,老革命们心里总有点看不起投降过来的将领,监军王诜一直主张出雁门关正面迎敌,听了杨业的建议,就嘲讽道:“你不是号称杨无敌吗?怎么见了敌人就想着逃跑呀?”
这句话的潜台词可阴险了:皇帝的命令不能不执行,你说分批撤退,那就是大家都得担着风险了;如果是集中撤退,留一个人断后,那么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你不是很厉害,号称无敌吗?那你来断后让我们先逃好不好?杨业被王诜的话逼死了,他只好负气地答应出征迎敌,以换取时间让大家撤退。可杨业也留了一手,他要求潘美、王诜在一个叫陈家谷的地方设兵埋伏,接应他回撤。
从后来的情况来看,潘美和王诜一开始确实也没有抛弃杨业,他们真的按照约定设伏在了陈家谷。但是,苦等杨业等不到,王诜派人爬到山上去瞭望,只是这家伙的军事素养太差,不知给他怎么看出来的,居然以为宋军取胜了!既然胜了,那赶紧地,我也得去分一点儿功劳,于是这个王监更就着自己的队伍冲出了陈家谷。潘美心想,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干吗?大家都去捞点儿功劳吧,于是也带着部队蜂拥着出去了。
这两支部队冲出去后有没有遇到辽军,史书上没有交代,从他们后来全师而回的情况来看,估计是没碰上。倒霉是杨业了,苦战多时退到陈家谷,本来寄希望于援军突出,杀辽军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援军却没有了,只看到漫山遍野追杀过来的辽军。
杨业仰天叹息,泪流满面,心里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人马,包括他的儿子杨延玉和老将王贵都已经战死,现在,该是他“一头撞死李陵碑”的时候了。
当然了,历史上的杨业却不是撞死的,而是在被俘后绝食三天,死于被押往燕京的途中的。《宋史》《辽史》上都是这么记载的。辽国人感佩杨业的忠诚和勇猛,在自己境内的古北口(今北京密云县境)为杨业修建了杨无敌庙。至于李陵碑这样的说法,是戏剧家的艺术加工。
平心而论,这场战争其实倒不是奸臣存心陷害杨业,只不过是军事策略上的分歧和失误罢了,但老百姓觉得这样不过瘾了,中国民间的朴素逻辑是:事情出了问题那就一定是奸臣小人在坏事。所以,老百姓的解释就想当然地把潘美、王诜说成了陷害忠良的奸臣,于是,潘美这位跟随宋太祖、宋太宗南征北战立过汗马功劳的开国大将就倒了八辈子的霉,成了戏曲小说里的坏人潘仁美。
杨业死后,宋太宗授予杨业的六个儿子官职,以志表彰。其中的一个儿子杨延昭,也就是我们所熟悉的杨六郎。杨家将的第二代,其实也就杨延昭一人在史书上有抗辽的记载。此时已是宋朝的第三任皇帝宋真宗咸平二年,契丹进攻宋国。当时,杨延昭驻守在遂城,也就是今天的河北徐水县西北。遂城很小,原先设防不严密,军事准备也较少,契丹军围攻却十分猛烈,连续数日将遂城围得水泄不通。城内传言,指挥攻城的就是契丹萧太后,因此城中将士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
杨延昭看到敌强我弱的形势,处惊不乱。他集合所有成年的壮丁登上城墙,严密护守。当时正值隆冬天气,地冻天寒,杨延昭便命令守城将士把水浇灌在城墙上。一夜冰冻,次日的早晨,城墙上全部结成厚厚的冰,既滑又硬,契丹人只得望城兴叹,无奈撤退。杨延昭又成功地指挥了对契丹人的绝地反击,追杀敌人无数。
这以后,杨延昭在边关上名声日隆,契丹人习惯于将了不起的男人称为“六郎”,所以就称其为“杨六郎”。《宋史》《隆平集》《东都事略》等书都说杨延昭被契丹人称为杨六郎是跟契丹的风俗有关,这实在就跟有些地方至今仍习惯于将好男儿称为“五哥”一样的道理。后世的小说戏曲家以为“杨六郎”就是杨业第六个儿子,就此还编排出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乃至七郎的故事,其实都是不符合历史的。从杨业死后,朝廷对杨家子嗣的封赏来看,杨延昭应该是杨业较为年长的儿子,不是老大就是老二,因为在宋太宗北伐时,只有杨延玉、杨延昭两个儿子跟随父亲,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史书上没有明说,但延昭比其他兄弟要年长,这是肯定的,所以,从长幼排序上讲,他不可能是杨业的第六个儿子。
接下来,宋辽之间经过一场在澶州的大战后,签署了历史上有名的澶渊之盟。两国此后长达119年的时间里没有发生战争。
澶渊之盟签订后,对于宋朝来说,最大的边患已经不是契丹,而是党项族的西夏。而杨家将的第三代杨文广,也正是在对西夏的作战中脱颖而出的。
当时,范仲淹镇守陕西,杨文广还是一个无名小卒——可见宋朝的时候,官二代还不是很盛行,像杨文广这样的军人世家子弟,也得从最基层做起。范仲淹与杨文广交谈后,大为惊叹,又知道他是名将之后,就将他收为部下。后来,杨文广又跟随大将狄青南征,协助大臣韩琦守边,但他的战争业绩与祖辈、父辈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在小说和戏曲中,杨文广是杨宗保和穆桂英的儿子,其实这两个都是虚构的人物,《宋史·杨延昭传》《隆平集》等史籍都说杨文广是杨延昭的儿子,而没有杨宗保其人。或许是为了让杨家将更源远流长一些,所以硬是让杨文广降了一个辈分。至于穆桂英,她的原型恐怕还是杨文广的老婆,乾隆《保德州志》卷二载:“延昭子文广,娶慕容氏,善战。”“穆”估计是“慕容”二字的谐音相转。慕容氏是西北边地的鲜卑族姓,骑马善战也正是后世戏曲中穆桂英的形象。
正史上记载的杨家将事迹就只有这么多。总之,杨家将的故事只是宋、辽争战短暂一幕,并不如我们印象中的那样,好像几世几代都在书写着战争的血腥的光荣。在离开杨家将的日子里,宋朝的人们还是享受到了较长时期的和平。
宋辽澶渊之盟虽然是在宋朝局部取胜,战事对宋军有利的情况下,仍旧对辽妥协,输银赠绢,订立的盟约。但试想,如果没有这119年的和平,宋朝的经济、文化、科技、教育怎么可能达到中国封建时代的巅峰?
119年的长期和平中,并不是没有争执。争执经常发生,但都由谈判解决。虽然北强于南,宋人常居于被压迫的地位,但因契丹的作风比较后来的女真人为宽和,所以宋朝还没有遭到太严重的迫害。从宋真宗朝开始,辽国与宋国的关系总体还是友好的。公元1022年,宋真宗去世,契丹圣宗特地召集番汉大臣为中国举哀,并遣使吊祭。辽兴宗在世时,曾自绘肖像送给宋仁宗,要求与宋朝皇帝互赠肖像,以笃兄弟之情后来兴宗之丧,宋仁宗闻讣,也为之辍朝七日,并禁止沿边地区开展一切娱乐活动;兴宗之后,辽国道宗即位登基,特遣亲贵萧谟鲁到宋朝来通报告知,宋朝则派大臣欧阳修前往祝贺,当时,辽国朝野久闻欧阳修的文名,集满朝大臣热烈祝宴,宾主气氛十分融洽。
历史有时候就这么荒谬:辽国因为强大,所以宋朝对它畏惧三分,于是和平很容易就为双方所接受,并且得到双方的维护。而西夏,因为又穷又小,宋朝从心底里看不起它,但又没有力量彻底征服、彻底消灭它,对它始终没有一个固定的国策,时攻时守,时和时战,举棋不定,反而造成一种尴尬的局面。 大宋王朝的生动面孔【富媒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