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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张俊:我为什么跪在岳飞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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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岳庙里的岳飞墓前,跪着四个铁铸的人像,分别是首恶秦桧及其妻子王氏;审理岳飞案件、构陷岳飞父子的万俟卨;还有一位,居然是岳飞曾经的老上级、老长官张俊!

  张俊和刘光世、韩世忠、岳飞一起并列为“南宋中兴四大将”,他的出道比较早,早期确实也有一定的军事作为。那么,这样一位抗金名将,怎么会跪在岳飞的墓前呢?今天我们就要说说张俊这个人。

  四大将中除了刘光世是职业军人家庭出身,另外三个都不是,岳飞是农家子弟,韩世忠是地痞无赖,而这位张大帅则是盗匪出身。但是,在四大将中,张俊是最早投在赵构麾下的。早在赵构以康王的身份做河北兵马大元帅时,张俊就去投奔他了。赵构第一眼看到张俊,就很欣赏他的英俊魁梧,再加上,这家伙表现得有勇有谋,战功卓著,迅速地上升为一路大军的统帅。在南宋初年,那场影响宋高宗执政地位的军事政变——“苗刘之乱”中,张俊是第一个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的,不仅自己迅速率部回京平叛,连韩世忠率领的平叛部队中,有两千兵丁也是他借给老韩的。所以,张俊很快成了赵构的心腹。

  张俊无论军事素质、政治头脑还是经商头脑都相当高超,尤其是政治和经商头脑,甚至超过了军事素质。

  在张俊的部队里,有一支特种兵,叫“花腿军”。为什么叫花腿军呢?这就源于张大帅的商业头脑了。他挑选了一批年轻力壮的士兵,替他们从手臂以下一直文身到脚。我们现在形容一个人喜欢摆花架子时,经常用一个成语叫“花拳绣腿”,那个“绣腿”大约就是花腿文身的意思。当然了,张大帅替他们文身可不是为了时尚,他这是算给士兵们盖戳了,防止他们逃跑。然后,他就把这批士兵当作了无偿劳动力,要么让他们摆把式卖艺,要么让他们经营酒楼,要么就充当建筑工地的小工。

  我们今天到杭州游玩,河坊街是必去的地方,想当年,这条街就是张俊的王府,因为张俊被封为清河郡王,所以,这片地方就叫清河坊。据《咸淳临安志》记载,清河坊里有一座极有名的高档酒楼,叫太平楼酒家,也是张俊的产业。这座太平楼就是张俊动用“花腿军”当建筑工人给盖起来的,当时有一首打油诗专门讽刺此事:“张家楼里没来由,使他花腿搬石头。二圣犹自救不得,行在盖起太平楼。”——行在,是南宋人对杭州的称呼。南宋人可不把杭州叫首都,因为大宋朝的首都在开封,只不过沦陷了,杭州是皇帝出行所在的地方,所以叫“行在”,相当于行宫的意思。这么称呼当然是在玩弄文字游戏,但也表示不忘故国的意思。

  但是,张大帅对江山社稷、民族大义早已没了什么兴趣,敛财聚富才是他的利益所在。这家伙名下的田地达到了一万多亩,每年光是田租的收入就有六十万石,相当于南宋最富裕的绍兴府两年征收的全部税收,也意味着几万个普通家族整整一年的全部收入。为了防止家中的财宝被偷,这家伙还做了一件极富创意的事情:他把家里的银子统统做成一千两一个大银球,取名叫“没奈何”,意思是本事再大的小偷看了这样的银球也偷不走。

  张大帅就是这么一个俗人,不过也俗得有趣。在南宋人的笔记中还记载了这么一件有趣的事:有一次,宋高宗大宴群臣,叫了一帮优伶也就是滑稽演员来演出助兴。其中一个滑稽演员自称有通天的本领,可以看出在座的诸位都是天上的什么星宿下凡。这当然引起了大家的极大兴趣,强烈要求他给看一看。于是,这位滑稽演员就拿出一枚铜钱,装神弄鬼地从铜钱的方孔里打量着赵构,说是看到了帝星;然后又打量秦桧,当然是看到了相星;接着他把铜钱对准了张俊,左看右看,却不说话。众人都着急了,张俊自己也急了,请他无论如何再给仔细看一看,这位滑稽演员煞有介事地又看了半天,然后叹口气,一本正经地说:“确实没看到什么星宿,只看到一个将军坐在钱眼里。”这一下,众人哄堂大笑,连皇帝都给笑喷了。

  对于赵构来说,不爱钱财的将领是不让人放心的,所以当韩世忠转变观念,大肆从事房地产投资时,他采取的是鼓励的态度,甚至把韩大帅看中的房产、地产都赏赐给了他,不用他出一分钱;而像张俊那样掉进钱眼里,也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宋高宗曾经把张俊找来谈话,让他读一读《郭子仪传》,要张俊向唐朝的名将郭子仪学习。学习郭子仪,当然首先是学习他对皇帝的绝对忠诚,这一点赵构对老张还是放心的,四大将中也就跟老张关系最铁;而郭子仪为人低调,不与老百姓争利,这一点是赵构向张俊提出的希望了。但张俊显然是学不到的。

  不过,张俊这个人也确实有商业头脑和投资意识。《鹤林玉露》记载:张俊的大哥经常发牢骚,抱怨老弟不提携他。张俊说,给你十万贯钱外加五千名花腿士兵,你要让钱和人都流转不息,你老哥做不做得到?张俊的大哥傻眼了,答不上来,“让钱转起来”这么现代的观念他还真没听说过。张俊说:这就是我不向朝廷推荐你的理由了。在老张的世界观里,谁能干就用谁,倒不是任人唯亲的。有一次,老张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溜达,见一个老兵躺在那儿睡觉。老张上去踢了一脚:为什么在这里睡觉磨洋功?老兵说:没事可干,只好睡觉。老张倒也勾起了兴趣:没事可干?那你能干什么事?老兵说,我会做买卖,搞国际贸易在行!张俊登时眼珠子亮了,我给你一万贯作本钱怎么样?老兵说太少,国际贸易一万贯哪够?——一万贯,相当于今天的几千万了,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了。但张俊这个人也是有赌徒性格的,最后爽快地拿出了五十万贯,相当于七八个亿。张俊问老兵:什么时候可以赚钱回来?老兵说一年吧!张俊说:行了,你去吧!

  老张倒不怕这个老兵拿了这么多钱跑路,他可能比谁都明白利益与风险并存的道理。结果,这个老兵打造了一条大船,买来一大批美女做推销员,又广收了绫罗绸缎、古玩奇珍、各地特产,然后漂洋出海。过了一年,老兵果然回来了,给张俊带来了数十倍的利润。可把老张高兴坏了,对老兵说:“要不你再去一趟吧?”老兵说不行,只能干一回。为什么呢?他冒充大宋商务部,用美女经济作诱饵招摇撞骗来着,再去不给人家整死才怪!但这五十万贯的数十倍,也够让张俊冲击胡润财富榜了。

  张俊有一个小妾叫张秾,跟梁红玉是京口名妓一样,张秾原先也是杭州名妓。梁红玉会帮韩世忠打仗,张秾会帮张俊理财。《三朝北盟会编》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张俊带兵在前线作战,还时不时给家里写信问一下财务情况。张秾有些烦他,回信说古代的霍去病、赵云打仗时从不过问家事,言下之意,你好好打仗吧,家里的事有我呢!张俊倒也很会来事,把这封信当作了军嫂的先进事迹,交给了宋高宗。皇帝果然很高兴,亲自发了一张奖状给张秾,并且将张秾封为雍国夫人——在中国历史上,一般只有正妻可以封诰命夫人,给小妾讨诰命封赏的故事是从南宋开始的,始作俑者就是四大将中的刘光世,后来,除了岳飞,另外三大将的小妾们都成了诰命夫人。

  说了老张的这么多事,虽然不是一个中兴大将应该做的正经事,但也不至于遗臭万年啊,真正让张俊的塑像跪在岳飞墓前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参与了对岳飞的陷害。从后来发生的情况看,他跟秦桧之间是有过一场交易的。

  秦桧他们要陷害岳飞,但一帮文人对军队里的事是不太了解的,要有人出面举报岳飞,必须从军队里入手。张大帅就担任了这个角色。

  对于秦桧布置的任务,张俊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他亲自找了岳飞手下的二把手王贵。王贵原先是岳家军类似大总管一类的人物,地位仅次于岳飞。但因为违反纪律受到了岳飞的军法处置,而且岳飞后来似乎把大总管这样的任务更多地交给了另一位亲信将领张宪,所以,王贵心里也不满。另外,张俊手里恐怕也抓住了可以致王贵于死地的把柄,所以王贵就背叛了自己的老上级。然后由王贵再去找人,诬蔑张宪和岳云四处做工作,拉帮结派,想让已经被夺了兵权的岳飞复出,回到岳家军。而张俊在得到这份诬告之后,以国防部长的身份雷霆万钧地将张宪、岳云抓了起来。最后在审理岳飞的案件时,他又提供了一些炮弹作为整人的材料,包括岳飞以前跟他说过的一些体己话,都被他检举揭发出来。所以,老张在岳飞的冤案中,扮演了一个很不光彩的罪恶角色,他死后被塑像跪在了岳飞墓前,也就不冤枉了。

  张俊是一个很有生意头脑和政治头脑的人,但在最后一场与秦桧的交易中,他把自己一生的名节都做空了。人哪,还是应该有一些底线的。 大宋王朝的生动面孔【富媒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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