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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37℃半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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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37℃半的温暖

  幸福好像流星,很多人见过,却只有少数人抓得住它的尾巴。

  平安夜,蓉北又飘了一场雪,洋洋洒洒、无边无尽的白色。

  临街的小弄堂转弯处,圣诞老人正在和小朋友派发礼物。一个红帽子小女孩儿拿到一个陶瓷洋娃娃,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呆呆抱着,脸上不辨悲喜。

  蓉北大学今年很人性化的在圣诞节放假两天,颜珏班上那些小情侣们早不知躲到哪里过节去了,校园里除了偶尔一两声飕飕而过的风以及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槐树枝子外,空荡荡鲜少见到行人。

  颜珏坐在办公室里,单手拿着热宝取暖。电脑屏幕上是系主任临时交给她的任务,一份万恶的学生数据统计。她看了会儿,放下热宝,手指在键盘上一顿噼里啪啦。

  “咚咚咚。”有人敲门。

  她抬头,看到微笑着站在门口看她的厉铮,他手里拿着汤煲,颜珏认得那个汤煲套,是自己买的。

  自从那次知道霍东川那件事后,颜珏鲜少再去厉铮的公司,虽然她很眷恋厉铮办公室那架运转正常的温暖空调,虽然她眷恋抬头时偷偷瞥见的男人的微笑,虽然她眷恋那张两人偶尔缱绻的沙发,可这些都比不过她不知以怎样的面容面对霍东川的尴尬。

  微笑?漠视?无视?都不合适。所以干脆不见为妙。

  她拉开椅子起身:“怎么,我做的汤不好喝,给我原封退回来了?”

  厉铮最近很忙,胃口和脸色都不大好。上午颜珏在家做了汤送去蓝岛,在楼下交给赶下来接汤的Chris。

  厉铮摇摇头进门:“平安夜的汤,要两个人一起喝才平安。”

  “你不是很忙么,还过来?”颜珏把键盘推进去桌里站起身,“再说这都过了多久了,汤早凉了。”

  早看懂颜珏意思的厉铮只微笑着把汤壶放在她办公桌上,打开盖子,一股热气袅袅地打着旋扑向颜珏的脸,厉铮拉着她坐下:“出门前我在公司食堂里又热了下,尝尝,我再加工后的味道怎么样?”

  就着厉铮递来的汤勺颜珏喝了口,其实只是想想西装革履的厉铮系着围裙在公司食堂的灶炉前热汤的样子,她就觉得温暖。

  “不错,啧啧,我煲的汤味道也是蛮不错的吗?”颜珏眯眼,无论是眼前的汤和眼前的人都让她觉得幸福。一把勺子,她喝半口,厉铮喝下半口:“是不错,只是下次做汤要记得加盐。”

  颜珏睁眼瞪着厉铮,我没加盐?

  没加。厉铮眼神肯定。

  “不许挑我的!”在厨艺上连笨拙的文景都及不上的颜珏有点儿沮丧,却虎着脸威胁厉铮。男人看她像小猴子一样着急的样子,笑容变大:“不挑。”

  “颜珏,其实无论你做的汤咸与淡,都不是重点,就像我知道了霍东川的事情我也不会介意担心你从我身边离开一样。你不用刻意回避去我公司,我会想你。”

  遇到对的人是什么感觉呢?就是感觉那个人不会走。你不需要耍任何心机和手段,不用去想怎么留住他的心、他的胃,他就是不会走。厉铮对颜珏如此,颜珏对厉铮亦然。

  好吧,她承认最初回避去厉铮的公司真是除见霍东川别扭外,还有是怕厉铮多想,可现在……颜珏噘着嘴:“厉先生,想我的话要说。”

  她和他的爱情就好像这煲汤里少放的那勺盐,厉铮发现了,放了味道就刚好,换作其他的哪个谁,在哪个时间放了,都不对。

  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勺地把一煲汤喝光,厉铮收起汤煲,手放在膝上认真地看着颜珏:“晚上公司要加班,平安夜你一个人,要紧吗?”

  “哦,没事。”颜珏耸肩微笑,当然她也希望在这个东方人过的西方节日里能和自己的男人一起度过,不过她并不是个为了对浪漫的特别癖好而无理取闹的人,“再说,你这不是陪我喝汤了吗,当提前过节了。”

  颜珏的话让厉铮静默两秒,然后他起身,轻轻吻了下颜珏的额头,说了前后两句让颜珏心境大不相同的话。

  第一句是一句意味深长的喟叹:“颜珏……”

  每次他拿这种悠长声调叫她时,颜珏都觉得满足,可谁知道她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说第二句来提醒她十分想忘记的事情的:“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去和你朋友会合,《小雏菊》的首映礼是晚上七点吧。”

  《小雏菊》的开幕式的确是在晚上七点。

  六点十分,厉铮的车停在了明都影院门前。电影院楼下当时已经聚了好多人,看他们手里整齐划一的特定门票,都是来看《小雏菊》的。

  颜珏还没下车,便从车窗里看到人群中的俞渝。她打开车门,朝朋友招手。

  看着同颜珏一同下车的厉铮,俞渝愣了一下,稍后才缓和了脸色声:“我是俞渝。”

  “我男人,厉铮。”颜珏摆摆手,随意介绍着。

  甚至没注意到俞渝脸上出现的微妙变化,她转身看向厉铮:“你真打算让我陪俞渝看全场啊?”

  “你答应你朋友了。”厉铮拍拍她的肩膀。

  厉铮就是这样,说服人从来不会用“你乖啊”“听话啊”之类的,他只是用最简单直接的话来告诉对方,可悲的是,颜珏偏吃他这套。叹声气,她无奈地答:“好吧,那我们进去了,你加班也别太辛苦了。”

  “知道。”男人朝她挥手,然后钻进车里,再然后车尾灯闪了两下,流线型的车子一个左打头,没一会儿就汇进了马路的车流里。

  路灯闪闪,每个灯罩下都是一团暖黄,给人一种虚幻的温暖感。颜珏和俞渝拿的是贵宾票,没在外面等直接就进了场。

  听着身后那群小年轻的艳羡声音,她朝俞渝甩甩手:“我宁可我的是普通位的票。”

  “行了,就当为了我,忍着和你那个什么仇人范丽雅在一排坐一个晚上吧。”俞渝拍了颜珏肩膀两下,可颜珏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是大记者的敷衍之词。

  不过有件事倒真让颜珏意外,电影开场二十分钟,无论是主创演员还是导演何盼,自始至终压根没在他们原定的席位上出现过。颜珏有些坐立不安,她担心俞渝这次采访不成还要她继续和那个什么何老头还有范丽雅那帮人打交道,可颜珏没想到俞渝倒比她反应平静得多,她左右张望时,俞渝早安静地在看电影了。

  “嘘,你太吵了。”颜珏第三次向后张望时,俞渝把她拍了回来,“你那个同学演得不错,你看看。”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颜珏索性也不找什么何盼,开始认真地看电影。

  不得不说何盼隐退十一年后回归的第一部片子果然没辜负大家的期望,一部简单的文艺片经过他的编导,无论是画面和剧情竟都那么吸引人,更让颜珏觉得意外和哭笑不得的是,范丽雅在电影里所饰演的那个角色阿丽,竟做了件和她真实生活中一样的事情——偷画。颜珏总算知道为什么俞渝会夸奖范丽雅的演技了,这根本是本色出演嘛!只是剧情和现实略有出入罢了。

  《小雏菊》的女主角夏初和范丽雅演的阿丽是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阿丽是一所名牌大学的美术系学生,而夏初由于家境窘迫在读完高中后就做起了街头画手。一次阴差阳错下,两人一同认识了少年阿灿,阿灿是某富商家的公子,为了寻一幅画到了小城,阿丽知道那幅画是夏初的,在一个月光温柔的夜晚,她悄悄把画偷出来交给了阿灿,这是电影演到二分之一的剧情。

  颜珏看得过于投入,同时也看得气闷,不是她矫情,实在是每次看到阿丽那张脸,颜珏总不自觉地自我代入,女主角几次被阿丽逼到窘迫时,她就差没直接骂人了。

  电影还有十几分钟结束时,颜珏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对俞渝说句“我去下洗手间”后借机出去了。

  明都是蓉北最大的独立电影院,不依附于任何商场影城,全国像这种大型的单独影院应该也算少数了。颜珏出了1号厅大门,往最近的洗手间走,她推开门,没想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谢谢赵导,我会考虑你的邀请的,嗯,好的,我记得!”范丽雅回头时,颜珏看见她嘟着的嘴角写满了得意扬扬四个字。

  也许影视圈真是能荡涤人心的地方,它能把纯良变成放荡,也能给“荡妇”披上纯良的外衣。如果不是颜珏认识范丽雅,如果她只是个单纯来看电影的观众,她也许会觉得眼前这个一身晚礼服,香肩半露的女人美得不可方物,可惜,真不巧,她了解她的灵魂。

  “嗨,颜珏,真没想到你也会来看我的首映式,怎么样,我的表演没丢蓉大的脸吧?”范丽雅把手机收进她手包里,又拿出管口红。颜珏认得那个牌子,双C的,和她那个手包是一个牌子,她打开水龙头,哗哗水声里,颜珏声音轻缓徐徐地说:“肯定不会丢人,演的那么叫座。”

  范丽雅又得意扬扬时,颜珏的冷水也随之浇下:“如果要我演夏初,估计咱俩能演个平手,都是本色出演嘛,是不是,范丽雅,小人演小人的感觉,很有成就感吧!”

  “你!”妆容的完美没掩盖住范丽雅表情的破败,白色粉底下,她脸涨得通红,手攥成拳像要打颜珏。颜珏才不怕她。

  两方僵持时,门外有人敲门,是个男声:“范小姐,电影马上播完了,何导叫你做准备,一会儿谢幕还要接受采访。”

  未谋面男人的一句话让范丽雅平静下来,她拿口红在唇上仔细抹了一遍,接着裙摆一转,从颜珏身边走过:“就算本色出演又怎样,这次我红定了。”

  范丽雅留下一阵属于CHANEL的味道后飘然离去,镜子中颜珏盯着自己笑了:“穿那么少,不冷啊!”

  范丽雅冷不冷她不知道,颜珏只知道等她回去时,电影已经播完,“消失”整场的何导此时站在舞台上,琉璃色灯光下,他身旁站着出演夏初的唐佳、范丽雅,还有其余几个主创演员。何盼正在答记者问。

  “何导,你对这次《小雏菊》的票房预期是多少?”一个挂着块橙黄色牌子的记都手拿本子看着何盼。

  何盼笑笑:“这不好说,要看多少观众买我这个老头子的账了,不过对‘雏菊’,我个人很满意。”

  “何导,电影结束时,你并没给剧中的女二号阿丽一个合理的惩罚,这会不会诱导看电影的青少年误入某种误区呢,例如恶人没恶报之类的。”

  “呵呵。”何盼轻笑一声,“小子,你今年多大,你被误导了?”

  被反将一军的小记者脸一红:“我二十三岁,我是问对广大青少年的……”

  “最后之所以没给阿丽一个惩罚,其实是对人性的一个反思机会,我这把老骨头再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得了,剩下的你们问这些年轻人好了。”

  又一个记者举手:“何导,这次几位年轻演员都是新人,你对哪位的表演最青睐?”

  何盼在影院里潜伏了一整晚,显然有些累了,可听到这个问题他还是来了兴致:“换作我,你们觉得我更喜欢得到谁的表扬呢?”

  台下记者哑然。

  见没人说话,何盼搓着手:“这样,说到我心里的人,我可以接受他单独五分钟的采访,怎样?”

  气氛突变,要知道何盼多少年没接受过专访了。

  记者们摩拳擦掌,纷纷举起了话筒。

  俞渝就在颜珏看得到的位置上,之前一直安静着,可当何盼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连话筒都没用,朗声说:“何导演更偏爱阿丽那个角色的表演。”

  “哦?”何盼虽年纪大了,听力却极好,他眯着眼看着远处的俞渝,“为什么?”

  “戏份不多,却举重若轻,把人物刻画得入骨三分,而且……”俞渝嘴角弯起,“我没说错的话,何导在拍摄过程应该是给阿丽这个角色加过戏的。”

  颜珏不知道俞渝怎么知道何导给范丽雅加戏这件事,她只知道俞渝最终得到了让无数记者艳羡无比的那个采访机会,并且真如何盼之前说的,只有五分钟。

  从明都出来,颜珏和俞渝并肩坐在计程车里,颜珏闭目养神。她听到俞渝说了句:“颜珏,你那个死敌范丽雅要红的。”

  红与不红,和她没半毛钱关系。

  计程车在九点整把颜珏送到了汀岛B座楼下,她和俞渝挥手说了再见。

  二十八层的灯幽幽亮着,颜珏看了一眼隔壁,那间房已经很久没过声音了,唐佳和秦暮然之间到底怎样了她也不感兴趣。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有限的脑细胞只花费在怎么让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精彩上。

  打开门,没想到家里灯光绰约,微微烛光后,厉铮朝她微笑:“颜珏,等你好久了。”

  颜珏还没等问明白怎么说在公司通宵加班的厉铮会在家,就直接被他拉去了阳台,让她惊讶的是,一场属于天空的魔术正在上演。

  “还好,今年的流星雨延后几天,估计到了明天圣诞节就没有了。”厉铮站在颜珏身后,抱住她,亲昵着她颈窝,“颜珏,嫁给我吧!”

  刚好五颗白色星辰从眼前坠落,颜珏只顾着惊叹雀跃,竟没听清厉铮这句话。厉铮无奈,只好走到她面前:“昭东说和女人求婚时,最好选个浪漫的时刻,可我怎么后悔选择在平安夜加流星雨的时候向你求婚呢?颜珏你看着我,认真点儿,我在和你求婚。”

  她是在看着他啊,只是有点儿不信这是真的。

  “是真的,我想娶你。

  “每天和我一起起床说早安,在一面镜子前刷牙洗脸,坐同一辆车我送你上班,每晚坐在一张桌子旁吃我做的不算美食的饭菜,在若干年后,你我都成老头老太时,看着我们的儿孙绕膝,颜珏,我很认真的。”

  夜中,他的眼睛明亮似星辰,颜珏捂着嘴,忍不住哽咽。

  “那等我老了,老得牙齿都掉光了,脸上也全是皱纹了,你不许嫌我不好看。”

  “保证不会,老婆大人。”

  十二月随着厉铮甜蜜的求婚缓缓滑到月末。

  三十号,蓉大年终大会。颜珏和文景坐在第三报告厅靠窗倒数第四排上窃窃私语。

  “可是厉铮家老佛爷搞不定,你俩这婚结得成吗?”文景听完颜珏的话皱眉摆弄手指,结婚前她是没领教,结婚后她可算彻底见识了,婆婆和媳妇间绝大多数情况下就是天生的宿敌关系。她只不过是一时生不出孩子,程北望他妈就那样,更何况颜珏这位连门都还没准她进呢。

  颜珏倒是乐得自在,她拿着手里的会议日程,指着最末两项:“是不是这两人讲完就差不多了?我都困了。”

  每次学校一开这种大型会议,颜珏不想别的,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打个瞌睡。她这种态度让文景厌弃:“困也不许睡!我和你说正事呢!”

  文景的大嗓门引来周围一片侧目。颜珏笑着替她脸红:“正事就是我只需要和厉铮并肩站在一起,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握着他的手就ok了,其他的他说了,一切有他。”

  厉铮就是这样一个让她安心的存在,安心到每次只要一想起他,颜珏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厉先生就那么靠谱?”文景还是有些担心。

  颜珏拍拍她:“放心,不靠谱又怎样,大不了一拍两散。”

  在她看来,认定了就要在一起,哪怕最后被证明那是一场完败,何况当那人是厉铮时,她从没认为自己会输过。

  口哨声来得很突然,颜珏抬头,发现是从坐在东区的学生会那里传来的。

  “怎么了?”文景和她一样溜号,肯定没听到,颜珏问坐她左边的女同事。那是外语系的一个年轻老师,毕业任教没多久,二十多岁,颜珏和她说过几次话。年轻女老师也是一脸兴奋,她并没听清颜珏的话,直到颜珏问出第二声,她这才回过神:“哦哦,你们没听到校长说啊!咱校元旦晚会要请来一个重量级的校友回来助阵,你们猜是谁?”

  颜珏看了眼文景,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雏菊》你们看了吗,里面那个坏得掉渣的女二号没想到竟是我们的校友,当时我和我老公看电影的时候都快把牙咬掉了,可没想到真实的她是那样一个好姑娘……”

  《小雏菊》上映后,从俞渝那篇关于何盼的专访之后,由于何盼某种观点的展露,各大报纸杂志在夸赞女一号唐佳演技的同时也都不约而同地提及一个在其他电影里往往会被忽略的角色——反派女二号范丽雅。

  如俞渝所言,范丽雅真红了。

  “颜老师,你知道吗?我看报纸说,范丽雅已经作为金鹿奖最佳女配角被提名了,我真不敢相信她是蓉大的学生。”女老师那副样子让颜珏一阵好笑,生活果真是个大舞台,可谁也没想到,只要恰当的机会,哪怕你只是演好自己“原本的模样”,也能大红特红,范丽雅不就是么。

  颜珏总之是不感兴趣,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感兴趣的事情就和她拉不上关系。大会结束时,她就被领导单独留下谈话。文景站在走廊转角处等她,颜珏看着面前的系主任和副校长,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要让两个巨头一同关照她。

  “颜老师。”副校长推推鼻梁上眼镜,“你和范丽雅认识?”

  颜珏眼皮一跳,正考虑着该怎么回答时,主任已然把结果抛了出来:“颜老师你就别谦虚了,你和范丽雅是同学吧,不然人家一个大明星怎么会点名要找‘老同学’接待呢!”

  “校长,你们另外安排人吧,我这几天不大舒服。”

  拒绝得很麻利。但领导就是领导,总能一击制敌,堵住所有退路,就好像副校长现在做的事情一样。

  拍拍颜珏的肩,他和颜悦色道:“颜珏啊,当年的事我多少听说了点儿,都过去了,你现在是蓉大的老师,要为蓉大的大局着想嘛。”

  于是为大局着想的颜珏在告别副校长和系主任后继续听文景唠叨:“你还真答应他们啦,那群老不羞说什么是什么,根本不考虑咱们的感受,颜珏你还真答应他们啦?”

  “不答应能怎么办?你没看系主任那样,我再不答应不是他给我跪下,就是他拿把刀直接把我杀了。”把桌上的文件装进文件袋,锁上扣子,颜珏抬起头看着文景。

  “嘁。”文景冷哼一声,“那你认为两样他能干哪样?”

  “我觉得他胆子还没大到敢杀人。”

  “那你真该让他给你跪上一跪。”文景也笑了,她挽起颜珏的手,两人沿着第三报告厅狭窄的过道往门外走,“元旦那天我帮你,范丽雅那个小贱人要是敢使唤你,我收拾她!”

  颜珏勾了勾文景的手指:“那么不相信我,我一个人应付她绰绰有余。”

  文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人是一句话能把人噎得翻两次白眼、气死人不偿命的了呢。

  “对了,明天,记得和你家程同学早点儿带着东西到我家集合。”想起明天,颜珏点着文景的额头强调。

  十二月三十一,庆祝颜珏和妖孽的新居整修完成,妖孽、文景、颜珏几家有个聚会。

  上午十点,厉铮系着颜珏新买的花布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眼红的文景也把自家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程同学打发去帮忙。颜珏站在厨房门口,对身后的文景说了句“但愿不是越帮越忙”便转身进了屋。

  客厅里,颜良和丁冬在陪厉粒画画,妖孽一个人在电视前面打电动,颜珏朝他走去。

  “怎么样,小爷我弄没你一个家,又给了你一个家,成吧?”聂文轩眼睛盯着屏幕上的金盔甲魔兽,朝颜珏好看地一挑眉。

  颜珏坐在他旁边,拿起副机柄:“是啊,你打倒了一个女一号,又给了个女二号来折磨我,真成。”

  金盔甲魔兽几个攻击连发,却不敌对手黑魔兽,暴血而死,Game Over。聂文轩扔下机柄,身体往后一靠,脸上带着些无所适从:“阿珏,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想……”

  “知道你本来是好意要帮我出气,我也没怪你。”颜珏嘴角微弯,在这种事上,她向来不会迁怒于好心的朋友。手灵活的调节几个按钮,她把屏幕调到路飞快跑的画面,又把地上的机柄捡起来重新扔给聂文轩:“来,跑一个会合!”

  音乐声响起,颜珏和妖孽两人挥舞着手臂,猛劲的原地踏步,最终,随着屏幕上颜珏的那只蓝色路飞撞线,妖孽惨败。

  “打算和丁冬认真了?”自从上一次妖孽被丁昭东揍了后,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星期了,可丁冬今天还是以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这个家庭聚会上,颜珏觉得她有必要问问妖孽的真实想法,夺过妖孽手里的香烟和火机,“家里有孩子,严禁吸烟,聂文轩,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希望你能正视我的问题。”

  性格张扬的妖孽第一次静默了,他低着头像在沉思,半天后颜珏听他说了句:“丁冬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多了去了,你不能因为人家是好姑娘就祸害她吧,到时候别说丁昭东不答应,我和厉铮都不会答应的!”颜珏对妖孽什么都能包容,可她就是包容不了妖孽这么总和个浪荡公子一样,女友天天换,爱情总无度。

  她希望妖孽在感情上有个好归宿。

  妖孽一副受惊的表情维持了足足一分钟,突然变脸,半开玩笑似地说:“放心啦,丁冬是个和你一样好的姑娘,我错过了一个你,哪里再舍得错过一个她。”

  “鬼扯吧你。”颜珏嘁了一声,起身去找文景。

  在颜珏不知道的角落里,聂文轩用言语践行了这样一句话:其实,二月十四号是愚人节,四月一号才是情人节。二月十四号多少人在用甜言蜜语骗着别人,四月一号又有多少男女以开玩笑为借口说出了真心话。

  虽然十二月三十一日并非情人节,更非愚人节,却足够他用一句玩笑道出真心。

  程北望是个和厨房相生相克的男人,他进厨房只十五分钟,一共摔碎碗两个、盘三盏,如果不算在他手上摇摇欲坠、堪堪被文景救下的那个瓷汤勺的话。文景把程北望提溜出厨房进行婚后再教育,换颜珏进来帮忙。

  “厉铮,你脸怎么红了?是不是发烧了?”厨房浓重的烟火气中,颜珏看到脸颊微露红晕的厉铮。男人摇头:“每到冬天就这样,我血热,你知道。”

  “哦”了一声,颜珏低头洗鱿鱼,冷不防听到厉铮的问话:“聂文轩和丁冬……”

  “他说他是认真的,我想也是,挨了丁昭东一顿揍他还敢玩,那真是不想活了。”洗好了一只鱿鱼须,颜珏开始洗鱿鱼头,细密的水流和着厉铮温润的声线,轻柔和缓,他的话却让颜珏听得莫名其妙。

  “要是认真的还好,可沉淀在心里的感情是最不容易放下的。”

  颜珏迷糊,妖孽那家伙什么时候正儿八经喜欢过哪家姑娘吗?她怎么不知道。看出她的迷糊,厉铮伸出一只干净的手,轻轻揉了揉颜珏的头。

  有些事情,藏在心里比说出来要好。

  Chris的电话来得让人意外,当时厉铮正在炒爆肚,厨房里油花哧哧地响,肚丝在一片火光中嘹亮地挣扎跳跃。颜珏擦了手帮厉铮拿电话,声音太杂,她并没听清Chris说了什么,她只听见厉铮答了句:“正好他也在,你把东西拿到我这里来吧,这里地址是……”

  厉铮把颜珏公寓的地址一一报给Chris。挂了电话,颜珏还什么都没问,厉铮主动说:“上周有份和程北望签的合同需要修改,我要她直接拿过来。”

  颜珏嘿嘿傻笑起来,她明明还没开口呢。

  家里醋用光了,程北望被文景以将功补过为名打发下楼去买。厉铮那边暂时不需要帮忙,颜珏出门看厉粒画画。

  颜良指着姐姐那副模版狂叫:“下笔重了,你看我姐这个线条,是明蓝色,你都画成深蓝色了。”

  厉粒还真听得懂似的,画笔在调色板上抹了两下,拿种新色盖上了原来的。

  颜良点头:“这样才对嘛。”

  “颜良,我买了后天你回余杨的车票。你们这学期的课程已经结束了,妈前天和我念叨说想你了呢。”颜珏蹲在两个孩子中间,摸了把厉粒的头,却敲了颜良一下。

  “姐,我晚几天回去行不啊?”颜良撇嘴。

  “不行。”颜珏笑眯眯地拒绝。

  “好吧,姐,厉粒要喝四十五度的温水!”这次换颜良笑眯眯地看姐姐了。颜珏皱眉:“浑球儿,你怎么知道?厉粒明明什么都没说。”

  颜良扬眉:“厉粒,你是不是要喝温水,四十五度的?”

  一直安静画画的厉粒抬起头:“嗯,喝温水,四十五度。”

  颜珏无奈,他这个弟弟古灵精怪,不知怎么就把厉粒给收服了。叹了口气,她拉着长声无奈说好。

  水壶不知被谁放去了阳台,颜珏拿了杯子倒水。水流细腻流淌进玻璃杯,半满,到最后全满,溢出,她却像没察觉一样。

  “发什么呆呢?想水漫金山啊!”发现异样的文景拿着纸巾过来救驾,可她没想到颜珏会拿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她。

  “怎么了?别那么看我,我发毛!”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文景低头擦着水。

  犹犹豫豫,颜珏还是开了口。

  “文景,男人如果出轨了怎么办?”

  “先把他阉了,怎么了,没事不要瞎担心,你家厉先生不像会出轨的人,我看人准着呢。”

  “那如果是程北望呢?”

  “程同学出轨?”文景眼睛瞪大三秒钟,随即哈哈大笑,“颜珏,我信程同学和你信你家厉先生是一个道理。天好好在着呢,不适合杞人忧天啊!”

  文景的话让颜珏见识到了女人的信任有多廉价,就在刚刚,她看到楼下被Chris抱住的程北望,而程北望没有推开她。

  辗转一晚,直至东方发白。

  上午,精神不振的颜珏站在房间里被提前来蓉大的范丽雅的经纪人“上课”。

  “范小姐喝的水都是从加拿大空运过来的Saint-elie纯天然矿泉水,至于你们为她准备的休息室里什么国产饮水机都不要出现。”

  “感情国产饮水机都是裸男,看多了长针眼。”颜珏打个哈欠。

  “你说什么!”范丽雅的经纪人走的套路和范丽雅如出一辙,一惊一乍,声音尖利。

  颜珏揉揉耳朵:“没什么。”

  好话还不说二遍,何况是吐槽之言,吐多了她怕染上口臭。

  “嗯。”经纪人白了她一眼按捺下心里的不满。

  元旦是个黄金点,她本来可以给范丽雅安排更好的活动,可她的那位范小姐可好,偏偏主动请缨接受什么狗屁母校的狗屁晚会邀约,没钱不说,还耗时耗心。更让她气愤的是,这个狗屁学校竟然派了位瞌睡虫做接待。

  经纪人腹诽的工夫,颜珏刚好打好了第三个哈欠。

  “除了独立洗手间,桌子、凳子、水,还有你刚刚说的那五十……七条外,是不是没别的好注意的了?”

  她指头滑过笔记的长长单据问。

  经纪人哼了一声:“差不多就这些。”

  “好嘞!”这次颜珏倒是没打瞌睡,她爽快地一拍大腿,“我这就请清洁人员把会演中心最高档的那间卫生间清理出来给范小姐做休息室。”

  经纪人眼珠都瞪大了,颜珏依旧笑眯眯地在说:“你看哈,独立卫生间这条,满足;桌椅非国产,洗手间里连坐便都是用日产TOTO的,范小姐坐上去保准她一切通畅舒服……”

  “彭主任!”颜珏还没说完,范丽雅的经纪人已经忍无可忍地暴走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颜珏心里一点儿都不害怕。真的,最好就此不用她。

  范丽雅的经纪人最终没能把颜珏“辞退”,大约是范大小姐作祟吧,她想。

  不过颜珏最终还是失去了这个机会。

  傍晚五点,蓉北的天已经漆黑,灯火通明的蓉大汇展中心门前,学生们举着牌子等待他们这位明星校友的到来,汇展中心里,颜珏却见到一个本不应该在那出现的人。

  厉铮脸色微红,显然是跑得急了,他见颜珏的第一句话是:“外公刚刚被120送去医院了。”

  白色是医院恒久不变的颜色,就好像消毒药水的味道远远飘荡,好像医院的专属名片一样。

  颜珏攥着手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斜上方悬着那盏鬼魅般的红灯。从她跟着厉铮到这里,那盏灯前后已经亮了足足三个小时,据说外公被推进去也快四个小时了。

  她不知道厉铮是怎么在第一时间得知外公脑出血住院的,她现在心里对他只有感谢。

  总说人在失去之后才能学会珍惜,现在徘徊在失去边缘的颜珏第一次对外公可能的离去产生恐惧,在此之前的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已经满脸褶皱,说话从来都竖着眉毛的老爷子在自己心里是这么重。

  也是。

  曾经的外公也会抢过爸爸的活,把自己扛在肩上骑大马,然后喘着粗气说:“我们家公主又长胖了,外公背不动了。”

  曾经的外公也曾寒着脸对母亲厉声:“要么离开那个男人,你回家,还是我的好女儿,要么你跟着他走,我们从此再没关系。”

  曾经的外公也曾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囡囡哪,我是为了你们好,你妈她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

  可当这些所有的曾经被铺上个蓝色被单,推进手术室时,颜珏才知道,这些曾经是多么可贵,而且她有可能就要失去他了。

  二舅和小舅在他们赶来之后的半个小时后相继赶到,二舅在打电话,嘴里念叨叨的全是家里的生意,小舅也在打电话,只不过他是忙着在和他那群香香艳艳联络感情。至于舅妈和她那群不懂事的弟妹,不说也罢。

  颜珏哼了一声,低下头,这就是所谓的亲情。

  厉铮不知从哪儿回来,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我去问了大夫,轻度的脑出血是可以恢复的,放心。”

  颜珏苦笑一下,那是轻度吗?外公这个年纪,轻度?她低头,不敢想。

  又焦灼了两个小时,梦魇般的灯终于熄了,少了红色的走廊,手术床上的颜色过于苍白,苍白的好像濮稼祥的脸色。

  “外公……”颜珏第一个跑到濮稼祥床边,拦着医生问,“我外公怎么样?医生。”

  “手术基本算成功,只是患者这次的出血量不小,我们后期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没意外的话,病人明天就能清醒。”医生摘了口罩,是张不大年轻的脸,眉头不知是不是习惯性的有些微蹙,颜珏看着他开口,“气候变化、暴怒兴奋、重体力劳作这些都是脑出血的诱因,老爷子这次就很凶险,以后的康复保健方面,你们这些做家人的要注意!”

  外公被推进加护病房,门外,颜珏的二舅和小舅在争执,二舅指责小舅玩女人惹外公生气,小舅说二舅管不好芙蓉里,让外公操心。颜珏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两个外公的至亲血亲,除了冷笑,再做不出其他表情。

  “今晚我留下来照顾外公,二舅小舅你们有事就回去忙吧。”连个虚伪客气的时间都没给他们,颜珏直接转身进了病房。可想而知,落得轻松的两人自然也没进来看外公。

  整个晚上数厉铮最神秘,前前后后进进出出的,最后颜珏才知道他竟把笔记本搬来了医院。

  “厉铮,你还是回家睡吧,医院条件不好,你休息不好的。”说到身体,厉铮最近一星期时常咳嗽。

  可无论她怎么说,厉铮依旧坐在加护病房的沙发上,膝盖放着笔记本,不时压下一声低低的咳。

  “没事,你晚上睡觉爱蹬被,这几天降温。”

  这男人真是,明明他才是身体不好的那个好吗?

  颇无奈地看着男人,颜珏吸吸鼻子,回头拧干手里的毛巾:“那我早上给你的药你带来了吗?”

  厉铮没回答,直接从口袋里拿出药瓶,晃晃:“你说的,哪敢忘。”

  情人间就是这样,一个小细节的铭记足以让人感动得一塌糊涂,不是矫情,只是因为你住在那人心上。

  当然在颜珏心上的并不止厉铮一人。

  看到来送晚饭的Chris,颜珏脸色变了,她想起Chris和程北望那档子事。

  好好一顿饭,因此食不知味。

  厉铮给她夹了几块菜都直接被她忽略了,只是吃米饭。

  “有心事?”厉铮端住饭碗看着颜珏。

  “厉铮,你把Chris辞退好不好?”

  颜珏从来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小女生,可以她女人的第六感来说Chris好像个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在文景和程北望之间引爆。与其试图劝服固执的文景相信她猜测的,不如由她把危险的可能性先行消灭掉。

  “把Chris辞退好不好?”以为厉铮没听清,颜珏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厉铮放下碗筷:“可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因为她看到Chris和她好朋友的老公抱在一起。

  “颜珏,你的要求我答应不了。”他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已经开始不乐意的颜珏去坐,“你要知道,我是男人,比你了解男人。听话的男人不用管,不听话的男人要管也管不到,对你好的男人不用管,对你不好的男人不会让你管,爱你的男人不用管,不爱你的轮不到你管。你觉得程北望是文景的哪种男人呢?”

  厉铮这番话哲理得让颜珏意外,她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可我还是希望你把Chris辞退,这样毕竟少些隐患。厉铮,行吗?”

  从没红过脸的两人没想到在Chris这件事上发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分歧。厉铮摇头:“她工作没出任何错,在公司一直表现优秀,如果我因为你说的这件事把她辞退,那是公私不分。”

  “为了我和我朋友,公私不分一次不行吗!”病房里,颜珏压低声线激动地说。

  “不行。”厉铮难得坚持。

  颜珏瞪了厉铮几秒钟后,转身去折被单。以前文景还曾好奇地问颜珏,如果有天她和厉铮吵架,是会不吵则已,一吵就天翻地覆的那种?还是哪种?

  颜珏现在有了回答她的佐证,她和厉铮吵架,属于零下十五摄氏度的冷战:没大吵,只是不说话,互为空气。

  晚上,颜珏躺在陪护床上,蓉北的夜,连窗帘拢进来的白月光都透着冰冷。她裹裹被角,心里委屈。厉铮睡在另外一张陪护床上,床单是晚上临睡前她铺的。颜珏不是傻子,冷战是暂时的,男人却是自己的,她不会不管他的死活。

  心里烦躁,颜珏翻个身,脚露在被子外面,很快有只手伸过来给她盖上:“医院没家里暖和,盖好被子。”

  冷战的第四个小时,厉铮开口说第一句,颜珏吸吸鼻子:“厉铮,你把Chris辞退吧。”

  “不行。”厉铮拒绝依旧,把颜珏下面央求的词悉数堵个结实。

  她又翻个身,像赌气似的把刚被厉铮盖上被子的脚丫露出来。她这种赌气的方式并不让人恼火,厉铮轻笑着为她盖上被子。颜珏再蹬,厉铮再盖。

  如此往复三次,颜珏闭上了眼,不是她睡着了,是即便生气,她也不想折腾了。

  日光白亮,转眼到了第二天清晨,濮稼祥睁开了眼睛。刚好医生查房,昨天给濮稼祥做手术的那个中年医生被一群小大夫围着,拿医用手电筒照照濮稼祥的眼睛,放大声量问:“老爷子,能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濮……濮稼祥……”

  有些慢的语速却让久悬的心倏然落地,颜珏抚着胸口问医生:“我外公是不是没事了?”

  医生却很傲慢,没理她,依旧指指厉铮:“这是谁,认识吗?”

  “厉、厉小子。”濮稼祥累了,说话有些吃力,医生不继续问了,只是自言自语,“嗯,昨天把你送医院来的,是你外孙女婿吧,记住了啊!”

  医生在痞笑,颜珏算看出来了,敢情他和厉铮认识的。

  医生走了,颜珏给濮稼祥掖掖被角:“外公,怎么是他送你来的呢?”

  冷战还在继续,颜珏没直接问厉铮。厉先生笑了:“我那时候刚好和外公在一起。”

  “叫谁外公呢。”心里还别扭的颜珏出声抗议,她身后门口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彻底打破了两人的冷战。

  濮云岫刚刚下飞机,风尘仆仆被颜良带到了病房,一进门她就听到女儿这么一句。对厉铮这个女婿,濮云岫向来是喜欢的,就像昨天濮稼祥住院,厉铮让人买了今早的机票,一大早才派人去家里把她接出来,换种情况想,如果是昨晚她知道这个消息,或者是厉铮干脆打个电话而没派人去接她,濮云岫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心境和身心能顺利来到蓉北。

  “小珏,怎么和厉铮说话呢。”放下包,她嗔责地看了女儿一眼,坐在父亲床边。

  “妈,你怎么来了?爸呢?你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了吧?”声音高昂尖锐,充满讶异。

  “姐,有姐夫在,哪能出现那么不靠谱的事。”颜良摆摆手,坐在旁边沙发上,他对外公的感情并不深,从记事开始,他总共见过濮稼祥的次数五根手指头数得过来,来这里,他也是有不甘愿的情绪在的。

  “姐夫给爸找了家私人康复中心,因为不知道妈要在蓉北照顾老头儿多久,所以姐夫说这段时间爸就暂时住在康复中心。条件我们刚去看过,一级棒哦!”

  颜珏走过去敲了下颜良的头:“那是外公,什么老头儿。去,看看外公。”

  颜良被姐姐拍去濮稼祥的床边,他瞪着眼睛看着老爷子一会儿,“咦”了一声:“你怎么和家里那张照片一样啊,一点儿都不老呢?”

  颜良的话让刚刚从生死线上溜达回来的濮稼祥无声地笑了,他手指抬抬,想拉颜良,最终却因为没力气而放弃。颜良挠挠头,脸红了:“想拉手啊,我拉你也一样。”

  少年执手老人,画面引人落泪,颜珏抹抹眼角:“谢谢你,厉铮。”

  “不生气了?”

  颜珏摇头,一个晚上也足够她想明白了,就算把Chris辞退又怎样,她真想和程北望来往,谁都拦不住,所以颜珏觉得还是和文景谈谈为好。

  “不过……”她抬头,看着厉铮好看的侧脸,“为了我放弃次原则真那么难吗?”

  “男人对待原则好比我对你,哪会轻易放弃?”

  在两人的第一次冷战中,厉先生不动一兵一卒,以一句话完胜颜珏。

  如果母亲的到来让颜珏意外的话,那么以这种姿态出现的濮玉就绝对不只是让颜珏意外那么简单了。

  在冬日里带着遮住半张脸的太阳镜,可能性只有两种:一种是人有问题,一种是脸有问题。这两条放在濮玉身上,可能的只能是后者。

  颜珏手里拿着自己刚从濮玉那摘下来的镜子,盯着她青紫块块的脸,目瞪口呆:“谁,谁干的!”

  濮玉摇摇头,从颜珏手里拿过眼镜重新戴上:“老爷子怎么样了,我得到消息就赶来了。二叔他们呢?没来?”

  “外公没事了,家里那两个公子哥昨天打了个照面,看外公没事就都撤了,二舅说公司忙,老舅是女人忙,估计他后院那几个女人又着火了。”颜珏眯眼看了濮玉一会儿,“你这伤……别不是林渊弄的吧,姐,他口味这么重?S……”

  “M你个头,”濮玉直接一个白眼把颜珏打断了,“要真是SM也是我S他,你个浑球儿给我搞明白了,何况我俩现在没关系,这伤不是他弄的,至于是谁弄的,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

  濮玉潇洒得一如她一头利落的短发,她本身就恰如其分的印证了那句话:女人可以长得不漂亮,但至少要活得漂亮。她的洒脱恣意让人羡慕,长相也远没自贬得那么不中看。

  趁着濮稼祥熟睡、濮云岫出去打饭的工夫,颜珏带着濮玉进去看了眼外公。毕竟是开颅手术,濮稼祥脸色看上去比厉铮还苍白。

  “被告是林渊的那场官司什么时候开庭,你这次肯定有把握打败他吧。”想起这件事的颜珏问。

  “没把握。”濮玉叹了口气,竟说出这样一句。

  要知道能让这位在美国和巴黎的最高等学府都修读过法律的女人说出没把握这话多让颜珏意外。濮玉回蓉北做律师这行一年多,接洽官司几十起,无一例外的全部胜诉。常胜将军说“没把握”,颜珏怎么能不意外,况且对方还是林渊,何况再没人比濮玉更想送他进监狱了。

  “表姐,你……” 梧桐私语高暖言情合集(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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