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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经历过颜珏才明白，女人其实可以不怕衰老，真遇到那个人，变老也成为从容。

　　世间事，最难拿捏的是人心，最善变的也是人心。林渊和濮玉的故事，颜珏一知半解。她和濮玉性子很像，你不说，我不问。所以那天濮玉什么都没说，颜珏也就什么都没问。

　　濮云岫回来前，颜珏下楼送濮玉。

　　北风少了温婉，多了丝寒冷刺骨。

　　风雪中，濮玉的背影看上去并没有平日里的那般坚强，颜珏吸吸鼻子，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转身离开。

　　她和厉铮在病房门口相遇，厉铮拎着热水瓶正要去打水，颜珏诧异地看他：“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厉铮挑挑眉，样子好看，他没多说话去打水了。濮云岫拎着饭盒刚进门，她伸手点了下颜珏额头：“你这孩子，人家小铮来看外公，你还有意见了，小珏，可不能做事儿妈啊！”

　　瞧瞧，她还没嫁人呢，她妈这女婿就提前上岗了，还“小铮”。颜珏撇嘴：“妈，我怎么没见你叫我那么亲啊？”

　　濮云岫在摆碗筷，听到颜珏的话，她抬起头摇摇：“你这孩子，妈叫谁小珏叫了二十几年了？”

　　外公醒了，躺在床上看着床前的母女俩，眼睛在微笑：“谁给我倒杯水。”

　　刚好厉铮打水回来，濮云岫拿毛巾擦擦濮稼祥的嘴角：“水晾一会儿再喝。”

　　颜珏站在床边看妈妈给外公晾水、喂水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厉铮摆好饭菜，站在颜珏旁边，揽着她的腰：“颜珏，找个时间请妈吃饭吧？”

　　“请什么，是医院的盒饭餐，还是东塘的全鸽宴？”颜珏不明白厉铮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提出请妈妈吃饭的事。厉铮捏捏她的腰：“请咱妈商量咱俩结婚的事，当然是在咱自己家，我自己做才显得有诚意吧？”

　　厉铮的手温温暖暖的，她很喜欢。

　　是女人，最怕的事情无非是容颜变老，青春不再，可经历了颜珏才明白一件事，女人其实可以不怕衰老，真遇到那个人，变老也很从容美好。

　　入院第十天，濮稼祥的情况转好，人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厉铮也总算腾出机会在那天傍晚和濮云岫发出了邀请，这个周日，厉铮和颜珏在家招待濮云岫和颜峻民。

　　星期六，颜珏和厉铮提前去超市采购，却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颜珏不得不再次正视手挽着一个男人的Chris。男人不是程北望。

　　“厉总，颜小姐，你们也来购物啊。”Chris先看到他们，先和他们打招呼。

　　“是。”厉铮说话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再搭配那张严肃的脸，这样的厉铮无一不在给颜珏以安全感。她感叹，为什么程北望那些个男人就不能像厉铮这样给她的朋友以足够的安全感呢？

　　颜珏挽着厉铮朝Chris微笑：“Chris，这位是？”

　　Chris身边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长相还算帅气，一件米色大衣穿在身上，寒冬里倒显得温暖。颜珏的话让Chris脸色变了变，半天才声音嗡嗡地说：“我男朋友，方想。这位是我公司的领导厉铮，还有他女友颜珏。”

　　“方先生，你好，”颜珏朝男人伸出手，礼貌微笑，“能否借你女朋友一会儿，我有些女性的东西想要Chris帮忙参谋一下。”

　　方想倒大方，一挥手：“请便。”

　　离开前，颜珏同厉铮打招呼：“你和方先生随便转转，一会儿我去找你。”

　　“好。”厉铮拉拉颜珏的手，指头在她掌心挠了挠，“好好说话，生气不好。”

　　“放心，我会留个活口给你做秘书的。”

　　进口超市的内衣柜台做得有模有样，并不像普通超市那样只是简单一面布料墙。颜珏指着一款黑色蕾丝镂空款问Chris：“这款觉得怎么样，Chris？”

　　“不错，设计取巧，又很性感，很适合你。”Chris回答的中规中矩，她扒着玻璃柜台，正在看被特殊陈列在灯光下的几款。颜珏笑笑，对Chris的话不置可否，她又指指货架上一款水粉色棉质款：“这个呢，你觉得如何？”

　　“舒服是舒服，但是这种款不适合保持胸型，而且样子也不很出色。”Chris眉毛微蹙，摇头。颜珏笑了：“Chris你对文胸真的很了解，如果是你，你喜欢哪款呢？”

　　Chris眼睛在柜台那儿瞄了一遍，指着其中一款：“我的话，会选这款。”

　　在一旁观察很久的售货员有眼色，她见Chris识货，跑过来兜揽：“小姐，你眼光真好，这是Frankly Darling今年的新款，世界文胸品牌里它都占了排名的，咱们全市一共就十六件，一号一件，现在就剩一件80D和75C两件了，小姐要不我拿那件75C的给你试试？”

　　售货小姐态度殷勤，Chris脸却红了：“不了，尺码有些不合适，我穿B的。”

　　“啊？哦……”收货小姐一脸惋惜地瞪了Chris的胸半分钟，如果瞪视能促进胸部发育的话，那么售货小姐今天这件Frankly Darling恐怕就有着落了。

　　“小姐，80D和75C这两件我都要了，去帮我包起来。”颜珏的声音来的让无论Chris还是售货小姐都很意外，售货小姐后知后觉，恍悟般乐开花地应声：“好的，好的。”

　　“颜小姐，你穿D？”Chris看着颜珏，分分钟目瞪口呆。颜珏淡淡一笑：“我不穿D，我穿C，我好朋友穿D，文景，知道吗？就是和你们公司谈合作的第一百货程北望程总的妻子，那丫头，身材‘好’得要命，”想想文景的梨形肚子，颜珏忍笑：“她和程北望感情很好，正打算今年要孩子呢。”

　　“哦，是吗？”Chris有点儿失神，眼睛不时动着也不知在看哪里。颜珏手指点着柜台上空了的那个位子：“其实，每个人降生下来，生命里都有个固定的位子注定是她的，如果觊觎了，或者误坐了甚至强占了别人的位置，那等待她的也注定是不幸的报应，我的话Chris你懂吗？”

　　颜珏递给售货小姐银行卡，说了句没密码后看向Chris，见后者紧紧地咬着唇得。

　　“颜小姐，我想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不管是好是糟，都请不要觊觎着别人的老公，特别是我好朋友文景的，如果下次再被我发现你和程北望纠缠不清，你们俩我都不会放过，今天的话，你记好了。”步步紧逼地把Chris逼到墙角，颜珏眯着眼，不怒而威。

　　Chris的脸早白了。

　　售货小姐拿着小票回来请颜珏签字，颜珏低头拿笔时，眼皮跳了一下，她眨眨眼，落笔。拎着手里的东西，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朝Chris伸出手：“我们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男人们在生鲜处看海鲜，厉铮正拿手拎起一只大毛蟹查看，颜珏走过去，看看厉铮牵着的购物车，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买啊？”她挽住厉铮空着的那只手，十指相扣。厉铮放掉毛蟹：“看得差不多了，等你做决定，明天给咱妈做啥？”

　　颜珏同厉铮的默契刺痛了一个人，Chris别开眼，对方想说：“我饿了，咱们也走吧。”

　　听到声音，颜珏回头和Chris道别。

　　“女王，胜利击败敌军了？”厉铮低头窝在她颈窝里小声问。

　　“没有，是完败！”等Chris走远，颜珏变了副哭脸，“人家智斗小三都是不废一兵一卒，怎么轮到我帮朋友出头，就要花四千二百块大洋呢！！”

　　摇曳着手里那张Frankly Darling的购物小票，颜珏欲哭无泪。

　　一场雪后，周日如期而至，银装素裹的西北小城在熹微阳光下静谧安详。厨房里，厉铮正挥舞锅铲炒一盘葱花茭白，油在锅里哧哧响，颜珏告诉他濮云岫最爱吃茭白。颜良被颜珏打发去私人康复中心接爸爸来，走前她嘱咐过颜良照顾好爸爸，骑车去，打车回来。因为这，颜珏被弟弟扣了个资本主义剥削阶级姐姐的帽子。

　　上午十点半，颜良扶着行动不便的颜峻民到家，母亲还没到。颜珏在阳台抖着床单，风从窗外吹进来，进了嘴巴，变成一圈圈白色哈气层叠而上。

　　“颜良！”颜珏叫弟弟，“你和爸来的时候看到妈了吗？”

　　颜良正和厉粒在客厅玩，听到姐姐叫，他高声喊：“我要是见到了不就一起把妈接回来了？姐，你简直比妈还婆妈！”

　　颜良痛快嘴的结果是直接被从阳台出来的“婆妈”敲了下头。

　　时钟指到十二点半时，濮云岫还没出现。

　　“厉铮，妈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还没到？”颜珏坐在沙发上，饭菜被倒扣着碗一盘盘地摆在桌上，颜珏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二点三十五了。颜峻民靠在她旁边，瞌睡到几乎睡着。又五分钟过去，颜珏沉不住气了，她从沙发上起身，拉个毯子给已经睡过去的颜峻民盖上，“厉铮，你带颜良和爸在家，我去医院看看，别不是有什么事吧，现在还不来？”

　　颜珏的话音才落，门口传来“咚咚咚”三声规则的敲门声，颜良小猴子一样跑去开门。门开了，濮云岫微笑着进门，颜良赖在母亲身边：“妈，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姐就要踩着火箭去找你了。”

　　“浑小子，我看我不用踩火箭，直接踩你就好了。”颜良的头再次遭到了颜珏的蹂躏，板儿寸眨眼成了杂草。

　　厉铮自始至终都微笑地看着这一家人，等濮云岫把羽绒服脱了他才说：“妈，我去把菜热热，一会儿咱们开饭。”

　　濮云岫笑着点点头，她小声拉着颜珏：“女儿啊，脾气要敛敛了，自家人不嫌弃你，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妈，我嫁了人，厉铮就是自家人，他不嫌我的。”颜珏吐着舌头，调皮地跳开。

　　菜热得很快，锡纸的在微波炉里转一圈，过油的重新在锅里走一遍，厉铮眨眼间又重新弄好了一桌热气腾腾的菜。坐在饭桌前，他弄了弄助听器的位置，端起酒杯：“妈，虽然我很早就把你视作我自己的妈妈，但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还是要郑重的和你做次请求，希望你把女儿放心地交给我，我一定会倾其所有，对颜珏好的。”

　　圆肚红酒杯装着法国白葡萄酒，随着厉铮手的微颤，醉人香气飘散而出，濮云岫的脸莫名有些红：“可你的耳朵不好，你是残疾人。”

　　她淡幽幽地说出这几句伤人的话，让颜珏意外。桌子下面，颜珏扯扯母亲的衣袖：“妈，你说什么呢？”

　　濮云岫回拍了颜珏两下，又对厉铮说：“孩子，别因为阿姨问你这两个问题不高兴，因为这是事实，我需要问清楚才能答应把女儿交给你，你耳朵不好，你是残疾人，你自卑吗？”

　　“说实话，偶尔会有儿点，助听器没电时，或者听不清别人说话时真的会有点儿，不过阿姨，就算健全人也有自卑懦弱的时候。自卑和懦弱像每个人身体必备的一个要素，我们每个人都有，我想这并不影响我能给颜珏幸福，况且和她在一起，我再没怯懦过。”隔着桌子，厉铮拉住颜珏的手，目光坚定，他理解颜珏妈妈的顾虑，谁不想女儿找个健全的人，能照顾她一辈子，“可我并不认为少一只耳朵能让我少爱她一分，少照顾她一点。”

　　一直没说话的颜峻民突然拍起巴掌：“叫爸，叫妈，叫爸，叫妈……”

　　濮云岫笑得和蔼：“好孩子，其实每个人的生活多少都有些不完美，我相信你在身体上的缺憾不会影响你其他的，她爸都要你改口了，我也祝福你们！”

　　厉铮真的激动了，他微颤的拿着杯子：“爸、妈。”

　　颜珏也激动得颤抖着说：“谢谢妈，谢谢爸。”

　　一顿饭吃到后来，数颜良吃得最多，他不止自己吃，还给厉粒的碟子里叠了满满的菜。鼓着张嘴的还不忘嘱咐厉粒：“厉粒你多吃，多吃身体才能棒，病才能快好。”

　　濮云岫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头：“颜良来蓉北半年不到，懂事多了，厉粒也很乖，你说这孩子要是没病多好。”

　　“妈，厉粒有病你也不许嫌弃她。”一桌的人都闹不清颜良的护犊是出自哪班。

　　午饭过后，濮云岫还是把厉铮打发到客厅去看电视，她和颜珏在厨房里聊着天刷碗。

　　颜珏刷好一个，在水流下冲冲，递给母亲，濮云岫拿着干布慢慢地擦。

　　颜珏问：“妈，刚刚没好问你，是不是外公有什么事，你来得这么晚？”

　　濮云岫摇头：“你外公很好，大夫说再住半个月就能出院了。”

　　“那你刚刚干吗去了？”颜珏疑惑。濮云岫手里的动作停下，她朝门外看看，厉铮正坐在客厅地上陪厉粒和颜良玩耍，电视机里哇啦哇啦地放一个叫什么《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动画片。

　　确认他们的谈话外面没人注意后，濮云岫看着女儿：“小珏，你和妈说实话，你和小铮的事，他家人是不是不同意？”

　　厉铮之前说过，他家那边的事情他去处理，暂时别让颜珏妈妈知道，因而颜珏犹豫要不要告诉母亲：“妈，没有啊……”

　　“还骗我，今天厉铮的妈妈找我了，就在我来之前，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来那么晚。”濮云岫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愁容。颜珏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王英的动作这么快！

　　“那你们都说什么了？”颜珏又拿起盘子，放在水流下冲，水管冒出汩汩温水，心却微微泛凉。濮云岫也擦着手里的碗碟：“该说的都说了。”

　　她放下擦好的那个，拿手背擦擦额头，看着颜珏说：“小珏，你从来没和我说过小铮的妈妈反对你们两个，你也没和我说过他妈是那么大的来头，小珏，你是诚心得不让放心是吧？”

　　心彻底凉了。

　　她知道王英会刁难他们，但她没想到王英会直接找到自己的母亲。

　　“妈，不和你说是怕你为我们担心，再加上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和厉铮想自己解决，总归会让他妈点头的。”

　　说这话的颜珏也心虚，说实话，她除了和厉铮之间的一个约定外，再无其他，可对方是他，这个约定就是踏实可靠的。

　　“所以，妈，你不会也认为我和厉铮门不当户不对，我们在一起不合适也不幸福吧？”颜珏自认自己的母亲是开明的、向上的，她害怕失去这股支持自己的力量。

　　濮云岫深深看了颜珏一眼：“真把你妈当老封建、老古董了？当初你外公不同意我和你爸的时候，说他是个穷小子，还比我大那么多，怎么看怎么觉得我们不合适，可我还是坚决嫁给了你爸。现在他虽然病了，不明白事了，可我就算每天看着呆呆傻傻的他也觉得是幸福。囡囡，妈告诉你一句话，幸福有个很重要的秘诀就是坚守，还有个很重要的秘诀叫放手。真遇到自己觉得对的那个人就要坚守住原则，不要放手，这样你才能幸福。什么门当户对，什么家产几何，在两情相悦面前都狗屁不如，什么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孩子幸福快乐让做爹妈的幸福快乐了。但是一旦真的发现两方有调和不了的性格矛盾，那就必须放手，不管背负什么样的名头和后果都要放手。”

　　濮云岫的一番话让颜珏怔愣了许久，父母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孩子着想，他们在竭尽所能地护着自己孩子的幸福。

　　相爱是一时事，相守却是一世事。母亲给了她榜样。颜珏吸吸鼻子：“妈，厉铮的妈妈肯定是反对我们的，那你是怎么说的呢？”

　　“该咋说咋说。”濮云岫接过颜珏手里洗了一半的碗，站在水池边接着洗，“我就说，你就算最后勉强把两个孩子分开了，按照我闺女的性子，她认准一个人，那就非那个人不可，厉铮的性子你比我了解，但我也看得差不多，和颜珏像。你要么成全俩孩子，要么为祖国多贡献两个抱憾终身的男女光棍，我不是吓你，俩孩子真做得出。”

　　濮云岫刷好最后一个碗，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拿“你妈我就是和咱的国家面前装了把活土匪”的表情看着颜珏。

　　“囡啊，妈能给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再下面的事情得看你们俩的，不过听妈一句，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你都给妈好好的！”

　　“我会的！”

　　《喜羊羊与灰太狼》一集播完，正在连播第二集的开场曲，“喜洋洋、美羊羊、懒洋洋、暖洋洋……”的童音中，颜珏伏在母亲肩头，内心激动，也骄傲着。

　　王英的秘书来办公室找她时，颜珏正在和他们油画班的班长做着假期作业布置。一身黑西装，金丝眼镜架鼻梁的男人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

　　“王部长下午要去外地开会，两点前抽了二十分钟给你。”金丝框秘书看了眼手表，“所以，颜小姐，现在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可以用来赶路。你换下衣服，我们出发。”

　　如果可以的话，颜珏真想直接把自己的大白眼甩到那人眼皮子底下去，但是看着那人高昂的头，颜珏觉得她就算真甩了也未必甩得到那种高度，所以她把眼神收起，不打算浪费眼资源。

　　“等我五分钟，我把学生工作安排好了就走。”无视金丝框快瞪出眼睛外的眼珠子，颜珏保持着惯常的语速，依旧不疾不徐地和班长交代着。

　　三十五分钟后，颜珏迟到五分钟出现在蓉北某政府机关三楼某办公室内。房间的窗子很大，像落地窗又不是落地窗，外面刷成镜面，从屋子里能看得到外面的人，外面却看不到屋里的人。空调暖风徐徐地吹着，穿着羽绒服的颜珏有点儿热，她傻傻站了一分钟，王英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看了一分钟。颜珏吸吸鼻子，脱掉外套，移步坐到邻近的座椅上。

　　颜珏落座半秒不到，王英放下笔，徐徐抬头：“我让你坐了吗？”

　　“我认为客人进门请人落座是基本常识。”颜珏把厚厚的羽绒服抱在怀里，耸耸肩。那是件大红软料的羽绒服，是厉铮前阵给她买的。

　　王英用指端把笔在光洁的木质桌面上来回滚动，王英右手撩下刘海，眯起眼：“小姑娘，你和谁说话都这么桀骜不驯？”

　　“遇强则强，清风拂山冈，太极密宗，待人接物，因人而异，我觉得以你现在对我的喜爱程度，这种说话方式应该算是合适的。”颜珏又耸耸肩，状态轻松。

　　王英放开笔，后靠到椅背上：“我不喜欢你，你就不怕你这个态度让我更不喜欢你吗？”

　　颜珏笑了：“更不喜欢和不喜欢之间差多少呢？我不是那种五十步笑百步的傻子，我清楚你对我的态度，所以王阿姨，有什么话你直说吧，我今天既然来，就准备好了。”

　　颜珏一声“王阿姨”倒叫的王英一愣，半天过去，她竟笑了：“连顾米都叫我厉伯母，‘王阿姨’，这称呼好多年没听到过了。”

　　颜珏表情不变，心慢慢地松了口气，总之总算在她脸上看到笑了，这就是突破。

　　可王英显然没颜珏想得那么容易讨好，笑过后，她的脸再次严肃，她抬眼看了一下挂钟：“现在是两点四十八，你迟到了六分钟。”

　　“我两分钟前进门，我们谈话一分钟，我在办公室多耽误了五分钟，所以我的准确迟到时间是五分钟，我想王阿姨你是习惯性的让钟走快一分钟吧。”颜珏脸上笑容变大。

　　“倒是不笨。”王英起身，改为背对着她站着，“我和你妈见过面，我想她应该和你说了，她说要么我成全你们，要么你们都会誓死单身，你说这种说法我该信吗？”

　　“如果是我，我不会信。”颜珏摇摇头，她轻抚着怀里的红色羽绒服，“可以分开两个人的方法有很多，你大可以在分开我们后硬给厉铮安排一段婚姻，或者是顾米，或者是白米什么的……”

　　颜珏甩甩手，无视王英转身回来的瞪视：“可就算我们有了各自的婚姻又如何，我心里的人是他，他心里的人是我，我们不在一起终究是两段各自的不幸福。”

　　“你就那么自信厉铮对你的感情有那么深？”王英绕过桌子，走到颜珏身边，看着她手里的衣服。颜珏指指：“雪中飞，他给我买的，不是大牌子，我却喜欢，暖和、实用。王阿姨，如果你自己不知道厉铮对我是什么感情，你自己搞的定你自己的儿子，那我们今天就不会有这场见面了。其实今天我来已经做好你给我们下最后通牒的准备了，不过我想告诉您的是，我和厉铮，是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块钱，也是能过得很滋润的那种人，所以除非你用什么强硬手段把我们分开，不然经济制裁这种手段，太小儿科，对我们起不了作用，但就算分开，我们的心也是在一起的。”

　　颜珏的话换来王英一阵沉默，房间里安静的只有钟表的滴答声，以及从空调口传出的呼呼的风声。有人敲门，刚刚送颜珏来的男秘书进门：“部长，时间到了，我们要去机场了。”

　　“唔……”王英沉吟一下，“今年年过的早，二十九那天，你和厉铮回家吧。咱们一起吃个饭。”

　　没等颜珏反应过来什么，王英已往门外走了。

　　“还有，李秘书，我办公室的钟该校准了。”王英小声的一句话彻底让颜珏笑了。褪去政客的外衣，王部长也有可爱的一面。

　　随着王部长因为繁忙共事的离去，蓉北的梅花纷纷绽放。一月二十九日这天，颜珏正把从花店买回来的两束梅花在家里插枝，听到有人敲门。颜珏放下剪刀和梅花，擦了手去开门，发现竟是许久没见的厉言。

　　厉铮在书房看书，听到声音出来问：“你怎么来了？”

　　厉言眉一皱：“哥，嫂子，婶婶是不是要你们过年去家里？”

　　是啊。颜珏看看厉铮，朝厉言点头。厉言脱掉军用大衣，走进屋往沙发上软泥一躺：“得嘞，这回我算被抓包了，肯定是那个李秘书嘴快，把我申请调回蓉北的事情和婶婶说了，这下可好，婶婶说那天吃饭叫我也去，哥，你知道，我最怕婶婶念叨了。”

　　厉铮把书合起来，坐在厉言旁边，一脸笑意：“从小被我妈念到大，还没习惯吗？”

　　“就是从小被念到大才可怕，婶婶的思想政治工作，顶过部队八个政委。”

　　“有那么夸张吗？”和王英打过交道的颜珏继续插枝，表示疑惑。厉言一个鲤鱼翻身倒趴在沙发上，瞪着眼睛吼：“我向毛主席保证，真有。”

　　厉铮拿手里的书敲了厉言大腿一下：“毛主席没工夫听你的保证。厉言，真有女朋友了？”

　　厉铮的话让军官先生脸涨得通红：“这还造得了假，我们在四川认识的，算算我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哟哟哟，不得了了，什么时候带来我们见见？也帮你参谋参谋。”插好梅花，颜珏洗了点儿水果端出来。厉言拿了最大个儿的那个山东富士：“成啊，要不就去见婶婶那天吧，刚好可以分散点儿婶婶的注意力，省得她总跟我这儿集中火力。”

　　厉言今年二十七，和颜珏同岁，只比她大两个月零两天，却一副大男孩儿的性格。当兵直率洒脱以及莽撞的特点在他身上一样不差。颜珏正在感叹，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从客厅走到卧室的十几米距离，铃声焦躁地响了三遍，等她拿起手机才发现是文景打来的。

　　“文部长，又有什么指示啊？”在文景看不到的地方，颜珏笑容满面地说，这是长期以来的习惯，同好友通话，即便不见，也全然微笑。

　　文部长的心情显然没颜珏这样好，她在哭。哭声里，颜珏听到了妖孽的声音：“阿珏啊，你快来吧，文景出事了！” 梧桐私语高暖言情合集（共10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