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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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你的地方
【穆中华】
“是不大好。”我歪着头看叶之远,“可是叶之远,和我在一起之前,你同学没告诉过你,我就没干过几回好事吗?”
然后我拽他到宿舍床上开始脱他衣服。入秋了,叶之远穿得不算多,一件衬衫很快被我扒开了,中途使力过大,扣子崩掉两颗。叶之远身材是偏瘦的,可很意外的,他竟然有肌肉,结实的胸肌随着呼吸,在灯光发着诱惑的光,我咽口口水,觉得屋里好热。
我伸手扯扯脖领子,打算下嘴。
叶之远却拦住了我:“中华,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的那句话吗?”
“你和我认识后平均每天短信一百,加上用嘴说的总数平均每天至少八百,我知道你说的哪句?”他看着我,我觉得他眼睛是热热的,他说:“我和你说过,这事我只和我未来的老婆做。”
“哎呀,知道,你要不是认准只和你老婆做,我至于的嘛!”我挥挥手,在股市里,套牢不是个好词儿,不过在挑选伴侣上面,套牢却是个好词儿。
“这么说你是答应做我老婆了?”
“呆子你废话咋那么多?”我扒光他的衣服,顺便也脱了我的外套,我看着他发蓝的眼睛,笑嘻嘻地说,“呆子,你陪我研究下人体结构吧。”
他点头说好,我估计他是没想到我说的真的只是研究人体结构,我把他身上基本摸了个变,觉得他脸都发烧了。我说叶之远咱睡觉吧。
黑夜里我觉得叶之远是在瞪着看我的,好像在说:“咋睡啊。”
没想到,叶之远的那个室友卢天后来竟然回来了,我突然就变了主意,小声和叶之远说:“咱俩聊天吧。”
宿舍的单人床真就只能睡一个人,我俩不能叠着睡,所以第二天清晨醒来,叶之远是从我身后环着我的。他精神不大好,眼里有血丝,却抱着我很大声的和我说句早,我也很大声地回了他句:“呆子,你也早。”
回完我才反应过来:“你这么大声不怕你那个室友知道啊?”
叶之远朝我笑笑:“他早走了。”
哎,我突然就感慨了,男人和男人真是不同的,我和叶之远我俩没咋样,他咋还这么高兴呢?这么想事,我正拿着牙缸在宿舍楼的水房里刷牙,镜子里的女生头发凌乱,眼睛是熬夜后的浮肿,她旁边一个才上过厕所的男生看鬼一样看了她一眼,之后撒丫子跑了。
我是在宿舍楼里洗漱,男生宿舍楼而已。
叶之远开始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洗过脸的我拿右腿在他四周那么一划拉:“光在情敌面前表明领土所有权是不够的,知道英国为啥答应九七年归还香港不,一方面是咱国家态度坚决,再一方面就是靠着国际舆论,我这就是在制造舆论、舆论。”
我看着叶之远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觉得我聪明的智商已经开始影响叶之远了。
那天,一餐早饭时间,理学院的学生都知道我穆中华睡在他们院宝宿舍的事儿,那天,一个上午,我们学校守北门的看门老大爷也听说了这事儿,那天下午,我被叫去了院办,医学院、理学院还有我们大学主抓精神文建的副校长对我进行三堂会审。
“住了。”
我觉得搞惯学术的人吧,说话都爱犯一个毛病,文绉绉的长篇大论,哪像我,两个字就简单明了的回答了他们。
估计是没等来预想中的长篇解释,理学院那个老教授嘴巴开开合合,硬是忘了词儿。
站我旁边的叶之远这时候站出来说话:“老师,我们不是乱来,我和中华是准备登记结婚的,这礼拜就领证。是不是中华?”
他朝我眨眨眼,我“啊”了一声:“结婚?谁结婚。”
“我和你啊。你忘了外婆她身体不好,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咱俩早点结婚,等你毕业了再生个小重外孙给她?”叶之远一脸真诚的和我说,他那个诚恳的样子真让我怀疑我是不是昨晚运动过量,脑失忆了。
我点点头,复读机般复述他刚说的话:“我外婆身体不好,她最大的希望就是我俩早点结婚,再生个小孩给她玩……”
我们那个年代,本科生已经是允许在校结婚了,既然我们这么说,校方再没了意见。出门前,我们院的老师和我比划个手势,那个手势我见过,在网上很流行,意思是干得漂亮。而叶之远他们院的老师很实在,拍着叶之远的肩送我们出门,嘱咐他注意还是要以学术科研为重。
唯一不开心的只有副校长,不过我管他呢?
出了大楼,我转身翻脸:“叶之远,没想到你也学会撒谎了!我什么时候说要结婚了,我外婆什么时候说希望咱俩结婚了!”
突然我就觉得人生是黑色的,呆子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叶之远委屈的拿出手机:“中华,我没说谎,你昨天说你要做我老婆的。”
“那外婆呢!”我瞪眼看着叶之远鼓捣着手机,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外婆的声音,和之前叶之远在校领导面前说的一模一样。
“今早我给你家打的电话,外婆和我说的。”他眨眨眼,无辜的样子让我觉得刚才还发火的我就是一个禽兽。
“好吧,对不起,错怪你了。”我说。
“别和我说对不起,不过中华,要不我们真结婚吧。”他说。
我说:“好啊,不过先要把庞菲菲那个案子了了。”
我看着叶之远,怎么觉得他好像在郁闷呢。
【叶之远】
中华说她要依靠舆论划清我的所属,我直接把结婚的戳扣在她脑门顶上。
外婆说过,如果是出于爱而骗一个人,那就永远别让那个谎言被戳破。我很赞同,也在努力做。
中华说要等庞菲菲的案子破了才结婚,我开始有点急,可后来我就不急了。我智商又不低,帮中华把这案子破了不就得了。
想了解庞菲菲,我自然想到了管小潮,她俩的关系最好。找之前我还犹豫过,好朋友意外身亡,不知道管小潮情绪如何。思虑再三,我打了个电话去给管小潮,电话里的她除了声线比平时低些,其他都还好。
我们约在一个教室里见。
挂了电话,中华雷厉风行地要拖着我去,我想起管小潮有份要我帮忙修改的论文在宿舍,左右宿舍离我们的位置不算远,我让中华在原地等我,我回宿舍去拿论文。
没想到卢天也在宿舍,想起昨晚,我脸上有点尴尬。他倒是脸色正常,我俩一起拿了东西出门,下楼时,卢天小声和我说:“师兄,下次再带嫂子回来提前说声,这一宿,耳朵受罪不说,我手,这叫一个酸。”
我:……
真有想哭的冲动,我俩明明啥都没干,就是小声聊了一宿的天嘛。
我和中华到教室时,教室里还有其他两个学生在做自习,听见我们的声音,管小潮从书堆里抬起头,眼睛是红着的。她说:“学长我们出去说。”
教学楼外是块草坪,入秋了,草开始黄,我们三人站在一起,听管小潮说着和庞菲菲有关的事情。
管小潮说庞菲菲家境富裕,父母早年创业,后来定居在国外,庞菲菲现在在国内自己住,只是一年前,她住的地方拆迁,庞菲菲被她妈拜托给了国内一个好友。
中华问庞菲菲有没有要好的男朋友之类,听到这个问题的管小潮一愣,耸耸肩:“庞菲菲喜欢程牧尧,可人家不同意啊。”
中华又问了几个问题,管小潮一一作答,大约是十几分钟后,中华点点头:“基本够了。”
管小潮回去自习,看着她走远,中华捏着下巴问我:“哎,呆子,如果我说你这个学妹她说谎话,你是信我说的,还是信你学妹的清白?”
“我信管小潮。”我说,然后我看到中华她竖起了眉毛,我笑着拍拍她,“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说我相信管小潮她是在说谎。”
中华切了一下,笑着抱肩问我:“那你说说,她那句话说的是假的?”
“你问她庞菲菲有没有要好的男朋友时,小潮脸上是有犹豫的,这说明她知道某种真相却不愿告诉我们。我想如果真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她没必要和我们隐瞒,之所以隐瞒,我想可以分支出两种解释,一是庞菲菲这个要好的男朋友就是小潮的男朋友,二是这个男人的身份并不方便曝光。”
中华和我比了个bingo的手势,然后她拿出电话打给她同事:“赵哥,我有个想法……嗯。”
她很快就挂了电话。我问她怎么想到的,她说:“庞菲菲死前虽然没有被强暴过的迹象,但是她的处女膜已经不完整了,再加上你刚刚说的,一个生活在庞菲菲生活圈的,却身份不宜曝光的男人,刚好不就有个吗?如果是管小潮的男朋友,自己的男友和自己的好朋友有一腿,正常人谁会想着帮忙遮掩,所以我就想到了,庞菲菲生活中的人,他们有经常见面机会的,这个人的身份尴尬,是个管小潮犹豫说出来的人,符合这些条件的,最值得怀疑的就是和庞菲菲住在一个家里,她妈好友的老公。”她看着我,“别说,呆子,你脑袋挺灵。”
她夸奖我,可接着就翻脸了:“是管、小、潮。下次再去叫其他姓的女人,小心我削你。”
我笑,却没想到很快她没削我倒把别人削了。
我们宿舍楼下很少同时站三对以上的情侣,今天可好,足足站了六对,都在那里卿卿我我不说,看见我和中华,都是齐刷刷的给了白眼。
我正不明白为什么,脚下一绊,我摔在了路上。离我很近的就有一对情侣,那男生我认识,也是理学院的,他绊我的脚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报应,因为他们这一对,男宿被整顿,以后我们都没法进楼了。”男生的女朋友说。
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才想说什么,那个女生就一声惨叫。我在看,站我旁边的中华架势都还没收起来,腿平直伸着,胳膊架着,是李小龙的经典造型,她慢条斯理地说着:“报……应……”
我是不知道穆中华这一脚踢的力道是有多大,不过那女生倒是一直“哼哼”的,她男朋友,也就是我校友边揉着他女友的小腿边拿眼睛瞪我。
我想他大约是不敢这样瞪中华的吧。我咳嗽一声,觉得有些尴尬,准备过去看看那女生伤得如何,中华却一把拉住了我。
“我就使了三分力,你至于拿吃奶的劲儿哭吗?”我看她十分不屑地扫了那女生一眼。那个女生看样子是想发作的,可她没忘自己是有男友的,我看她扯扯我校友的袖子,然后我校友开始批斗中华,唇枪舌剑,精彩无限,不过精彩只是中华的。
“穆中华,你是不是女生,那么野蛮,你看你把我女朋友踢的。”我校友说,言辞激烈。
穆中华反应淡淡,她挥挥手,摘了粘在身上的一片枯叶:“第一,我是不是女生,叶之远知道;第二,说我野蛮前你最好先把你粘在叶之远裤子上属于你的鞋纤维处理干净;第三,我刚刚使的力道是伤了你女朋友,三级机械性挫伤伴随结缔组织伤害,哦,我说的专业了点,你可能听不懂,就是你腿被我踢青了,瘀血了,想治不难,云南白药对症,一盒十块多,我给你二十,够治了。”
中华这一连串的话说完,女生先是忘了哭,接着就哭更凶了。中华却一点同情的意思都没有,我校友气坏了,看起来是想否定中华刚刚说的话。中华一伸巴掌,直接堵回了他的话:“你可以质疑我的伤情判定,你也可以自己联系医院去查,真查出我这一脚踢死了你女朋友的脑细胞或者是在她肚子里踢出个娃,那我认罚。”
我校友的脸都绿了。
中华独自摇着头:“不过我伤情鉴定课的成绩是98,这种伤判断错误的可能性……不大。”
她摇着头要拉着我走,我却站在原地没动。眨眨眼我对中华说:“中华,我腿疼。”
我刚刚腿不是也摔了嘛。
中华弯腰看了看我的伤:“七级外伤。”
她转身走到我校友旁边,重新捡起刚刚她自己扔下的二十块:“止血、包扎、消毒、上药,你们估计还需要给我十块钱。”
“穆中华,我要去你们院告诉你老师去!”我校友彻底发飙了,他挥舞胳膊,却没对中华动手。中华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可以啊,不过这个点估计他不在学校,他手机号是138XXXXXXXX,没人接就打他座机,号码是02XXXXXX,要是再找不着,那你就得去他家了,他家地址用我给你不?”
分分钟的事儿,医学院法医系系主任的个人资料就被中华系数汇报了个遍。我校友的脸彻底绿了。
中华拉我走,经过校友旁边时,我微笑着说:“咋找我老师,不用我和你说了吧?”
本来中华是约了南祎见面的,因为这个小插曲,我们比预先约好的时间迟到了十分钟。
南祎坐在她那间咖啡厅一个靠窗位子上慢条斯理喝着咖啡,见我们经过窗外,她朝我们举杯示意,样子很有贵族范儿。我朝她微笑,然后问中华:“知道南祎和顾千山最近如何了吗?”
“还那样,调情腻歪外加作呗。”她说。我觉得她总结的十分精辟。
我们进门,坐在了南祎对面,她没说话,上上下下得打量我俩,然后就贼兮兮地朝我笑了:“拿下了?”
她说的是我和中华关系的事儿,我还没点头,中华就一口喝光了南祎杯子里的咖啡,说:“我拿下他你有意见吗?”
没有。南祎不住地摇着头,看我的眼神像在说:这孩子,都被卖了还不知道自己是那被拐卖的娃呢啊!
我笑眯眯地看她:“这样不是挺好吗?”
可接下去的事情还是稍稍地超出了我的预计,特别是南祎甩出一大本相册时,我有点傻眼。
“中华,这是干吗?”
“废话,当然是选婚纱了,结婚容易,领个证就成,可典礼不办个,我咋和你住一起啊?”中华赏了我一斤的白眼,我思维暂时转不了弯。
穆中华,我的女朋友,我这辈子认准的唯一结婚对象,在策划我俩的婚礼。我……这……我开心的都想不顾形象原地蹦高了!
不过一个婚礼办起来并不那么简单,我和南祎劝了中华好久,穆中华同学才向我们的安排妥协了——先领证,再在川州举办一个简单的小型婚礼,正式的婚礼等我们回临水去再办。
我打电话告诉了我妈我和中华的事,老太太念念叨叨和我说了好些个话,大多是中华的坏话,我就安静地听,听到最后,老太太长叹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吼了我句:“将来有你受罪的!”
可挂电话前,她也告诉了我个好消息:“文彦和他媳妇儿总算好了,你那个,嗯,起了点作用,但是不大哈!”
我笑,我妈就是死鸭子嘴硬,承认她喜欢中华有那么难吗?
另外,还有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坏的消息,程牧尧已经住院开始接受各项检查了。
希望他没事。
【穆中华】
我的心思暂时没全放在结婚这事儿上,因为庞菲菲那案子还没了。
赵哥提前叫我回了局里,他不知道我“闪婚”的事儿,直接甩了我两份笔录,一份来自庞菲菲的她妈那位朋友,另一份是朋友的老公。
我翻开一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按照两人的证词,和庞菲菲发生关系的真就是那位“老公”。庞菲菲搬去他家后,一次,在家里喝高了的两人第一次发生了关系,酒后对方求庞菲菲别把这事儿说出去,怕事的庞菲菲因为他的苦求答应了他。
可之后的日子里,食髓知味的男人便对庞菲菲有了幻想,之后,通过言语诱惑加上物质收买,庞菲菲成了这个比她大不少的男人的地下情人。也许因为年纪大了,受到社会道德观的谴责,案发前,庞菲菲向对方提出了解除这段关系。
看到最后几行文字,我问赵哥:“这男的在案发时人在外地,不具备作案时间。可庞菲菲她妈那位好友却说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庞菲菲和自己丈夫的关系,这个解释得通吗?”
“侦讯录像我看了,表情专家也说,她知道庞菲菲和她老公有一腿时,那种先惊讶再气愤到最后的绝望并不像假的。”
我哦了声,这么说两个有作案嫌疑的一个没有作案时间,一个没了作案动机,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赵哥找我回来自然不是要我帮忙破案的,那不是法医权限范围内的事儿,他是要我想想庞菲菲是怎么中毒的。
正常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服下那么大剂量的有苦味的氰化钾的呢?
我们想了一个上午,又去停尸房重新做了一次解剖检查,在庞菲菲空空如也的胃里,我们一无所获。
工作是不可能只停留在一件事情上的,好比才沮丧出了殡仪馆的我们就接到了通知,川州市区辖内的某县发生伤人案件,局里让我们去做伤情鉴定。我是头回参与实际的伤情鉴定工作,但之前却听学校的老师说过许多,所以我知道,伤情鉴定有时候是比解剖尸体还来的烦人的一件事。
刚好,今天这件就是。
两村人因为争用一口水井,先是吵架理论,发展到后来双方大打出手。见了血了,有人报警叫来了警察。
警察一来,问起责任,双方却谁都不承认是自己方伤了人,同伴那方说是对方干的,对方说是他们伙自己不长眼,自己人伤的。
赵哥去了,三下五除二给出了结论。按理说这事算是了了吧,可被判定是行凶人的那方不干了,一个农村妇女坐在地上撒起泼,他们村的男人更是举着棍棒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我们偏帮。
我认识你祖宗是谁啊,我帮你!
颠簸了十几公里,废了半天的力,惹了一肚子气,我和赵哥回了市区。
我气儿挺不顺的,刚好叶之远打电话给我,问我能去找他一趟不,我电话都没挂,直接和赵哥请假。
赵哥瞥着眼看我:“啧啧,你才来局里那会儿我听说的什么来着,咱们中华没男生缘,可以啊,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
“才不是什么男朋友呢。”我摇着手机,让赵哥停车,我在路边跳下车,回头朝赵哥说,“他已经是我老公了。”
我看着赵哥的嘴巴张着有鸡蛋大,心情不知道怎么就好了,做着扩胸运动,我去找叶之远。
找了半天我才找着叶之远说的那地儿,他人却没来,刚好旁边有家冷饮店,我等着无聊,打算进去买一杯。
店主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眉眼算不上好看,似乎不爱笑,听到我进门,她头也没抬问我要喝什么。
我说:“有什么啊?”
女人声音懒懒地说:“草莓芒果猕猴桃这种常见类的果汁沙冰奶昔,另外还有苦杏仁核桃姜茶类的……”
她没报完我就直接打断了她:“苦杏仁有毒,卖给人喝不怕死人啊?”
女人冷吓一声:“当然不是真的苦杏仁了,真的当然没人敢喝。不过这个口味特殊,喝的都是常客。”
身后有人拍我,是叶之远。
我站在原地没动,因为一个奇妙的念头正在我脑子里飞旋着生成。
“呆子,我好像知道庞菲菲是怎么死的了!”我回头准备抱住他亲口,结果……亲了一嘴的玫瑰花。
我花粉过敏。
“我还算个靠谱的人。”当我这么和叶之远说的时候,他还帮忙补充了一点,他说我还是个挺敬业的人。是呗,能不敬业吗?你见哪个花粉过敏的法医会不顾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坚持查案的?
打第三十二个喷嚏时,我喝光了手里的苦杏仁茶,我抬头问叶之远:“多远?”
“两千米。”他摇摇头。
普通人肯定是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的,根据我刚刚在饮品店里来的灵感,我有了一种奇妙的假设,或许庞菲菲根本就是明知道氰化钾的味道怪,也照样把它喝了下去,让她放心喝下去的理由很有可能是她买的是一杯和氰化钾有着相同味道的苦杏仁茶。
我没把自己的推论和赵哥说,打算先实验成功后再汇报。
如果庞菲菲是通过喝苦杏仁茶的途径喝下氰化钾的,那么她死前就该是在距离死亡地点一定距离范围内买到的苦杏仁茶。
演算距离这个东西我并不擅长,当我和叶之远说了我的假设后,他一眨眼工夫就报了一串数字给我:“从毒发到中毒身亡,时间约计十分钟,乘以人类平均的步行速度,这段时间,正常人大约可以走八百二十到一一百四十米左右。庞菲菲的步行速度偏慢,这段时间,她有96.4%的可能是会走七百零二米的。”
勘查小组搜索现场时,没发现现场有杏仁茶杯子在,所以如果我这个推断成立,庞菲菲喝完杏仁茶的地点不是她的死亡地。
我们找了周围贩售苦杏仁茶的饮品店,发现唯一一家是距离案发中心的四千米远的名叫cc&mm的冷饮店。为了增加我的推理依据,叶之远陪着我做实验,看看这段距离喝完致死的苦杏仁茶、再在案发地死亡是否合理。
喝了一杯,叶之远回答我一句“两千米”,我眯着眼看了他半天:“以后再那么仔细看其他女生的走路快慢,我削你哈!”
我看着叶之远嘴巴张圆,然后马上点头:“除了你,其他女生我都不看。”
我很满意,说实话,有一个看一眼就算得出你胸围多少的未来老公,偶尔还真是让人来气。
那天,我一共喝了五杯苦杏仁茶才勉强走到距离案发地一千五百米远的地方。捂着小腹,我叫苦连天地找厕所,叶之远却安慰我:“总算接近那个距离了吗?”
我白了他一眼:我喝了五杯才走成这奶奶样,庞菲菲要是连喝了五杯,还有命走路?估计就地死在马路上了。
找了间女厕所解决好问题,我出去找叶之远,他拿着随身的小本正在写写画画着什么,我凑近一看,本子上面笔记工整地写了几个字:有许多因素可以打断人喝光饮料的速度,譬如打电话、譬如女生在逛街,这些都会拉长庞菲菲的行走中毒时间;庞菲菲死时身上有蚊虫叮咬痕迹,死人因为体温变化的因素不像活人那样招蚊虫叮咬,这是不是代表庞菲菲死前还在灌木丛里待过一段时间,这是为什么;第三,如果想判断庞菲菲是不是喝了苦杏仁茶死的,解剖下膀胱该有发现。
我盯着他写的这些,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叶之远,你想抢我饭碗吧……”
我真挺生气的,他想得到这些干吗不早和我说,这样显得我很没能耐。可叶之远解释说我做的是法医,对刑侦方面有想法是好事情,他不能打击我的积极性。我靠着他的肩膀想想也是,可我马上就觉得不是了,就算前两条是,可那第三条的架势,简直是要把我所有积极性悉数一网打尽啊!
我气了,张牙舞爪去咬他。结结实实挨了我咬的叶之远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你看,你注意力一分散,过敏症状好不少吧。”
我:“……”
“呆子,你咋那么呆!我咋那么爱你呢!”
然后我伸舌头就手在我咬他的地方舔了两下,他吓着了一跳:“穆中华,你属小狗的啊?”
我答:“啊。”
做小狗没啥不好,咬人耍赖都随意,想讨好时,还可以随便舔他两下。
电话里和赵哥汇报了我的想法后,赵哥先懊恼了下他怎么没想到解剖膀胱,然后问我要不要回局里参与,我拒绝了,因为叶之远神秘兮兮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我没想到他用自己的奖学金租了个房,两小室,不大。我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个圈,指指墙上那个大喜字说:“叶之远,你能贴个再土点的喜字吗?”
叶之远不知怎么,变魔术似的拿出了我俩的户口本,第二天清早,他来我宿舍楼下接我。
其实想想还真觉得神奇,从没想过会嫁人的我也会有今天,和一个才认识几个月,恋爱更加短暂的男人手拉着手去民政局排队。
下楼前,我看到Marlin和季海默,他们站在一起嘀嘀咕咕在说什么,看到我,他们就立马闭了嘴。不用问,这俩人在一起准没好事。可关我什么事,我哼着歌,脚步轻快地下楼。
楼下,叶之远站在枯黄的草坪上等我,晨光把他的侧脸描摹的棱角分明,我吹声口哨,几步飞下台阶,张开双臂直接抱住了他。
“呆子,我想吟诗。”我说。他扬了扬眉毛:“吟。”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一见就想耍流氓。”
我笑眯眯地看他表情从“呆”成了无奈。
【叶之远】
结婚比想的要简单多了,交钱、拍照、领证。唯一的岔子出在排队上面,我俩倒是没有傻乎乎地去离婚那边排,只是排队的时候中华难得和坐她旁边也是和男朋友来登记的小女生聊天,差点没让人家新婚燕尔前就直接劳燕分飞了。
事情是这样的,那女生先找中华聊天,然后就问起了我俩在一起多久了。中华才说没到两个月,那女生就大惊小怪地说才认识这么短你就敢嫁啊,男人得考验,过了试用期才好决定嫁不嫁。
中华当时也没表现出不乐意,她淡淡的回那女生:“那你俩在一起多久了?”
“五年了呗,我俩高中同学,毕业了决定结婚的,他对我可好了。”女生笑着说,她男朋友也笑,中华也笑。
中华一笑我就不敢笑了。果然……
“未必吧。”她斜斜靠着我,然后指指女生男朋友的领子,“对你好,结婚前还和你之外的女生腻歪?”
她嗤笑一下:“别不信我的话,你对象身上还带着那女生的头发呢,长卷发,染得棕色,貌似还是个爱喷香水的女生,品位倒不错,Dior的毒药香水,价格不菲,就是香气淡了点,哎,你男人洗澡都没洗干净……”
然后传来啪一声巴掌响,是那个女生打了男生。女生嘴里喊着:“蒋成武你对得起我,和我好朋友……”
“恋恋,我没有……她,这女人是胡说的。”男生似乎想起来要找罪魁祸首算账,我却一把将中华挡在了身后。
事情的最后是女生哭着说“你骗鬼,棕色长卷发,那瓶香水还是你和我一起买给她的”,然后跑了出去。
我感觉得到四周聚集来的目光。中华却满不在乎地说:“还和我比时间长吗?”
静默的四周在一秒钟后整齐的传来窸窣声音,我再一看,女的各个都在自己男人身上寻找可疑的头发,我甚至还听到几句类似于“以后你和XX少来往”的话。
防火防盗防闺蜜,结婚时,还要避免触我女朋友的霉头,啊不,现在中华已经是我老婆了。
南祎说她给我和中华筹备了一个小型的婚礼,在三天后,今晚我们决定先回自己家。
途中,中华意外地接到了她“师父”赵哥的电话。在解剖证实庞菲菲的确是因为喝了苦杏仁榨汁的茶致死的,警方拿着照片去那家冷饮吧让服务生辨认。很意外的,他们轻松认出了那天就是庞菲菲在他们店里点了那杯饮料,只是不知怎么的那杯就撒了,是和庞菲菲同行的女人把自己没喝的那杯让给了庞菲菲。
那个女人经过指认,就是庞菲菲妈妈的那位好友。最初这个女人还不承认,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庞菲菲那天被一通录音电话骗去了灌木丛,而直到快到灌木丛才喝完饮料的庞菲菲随手丢了杯子,那杯子恰好就被长年在那附近捡拾垃圾的一对小兄妹捡回来家。
今天,警方重新验查现场时遇到了又来捡垃圾的兄妹俩,那个还没来得及卖的塑料杯就此被找到。
通过检验,警方在塑料杯上提取了庞菲菲的口红印,以及残存在杯里的加了氰化钾的饮料,杯子外,同样也验出了凶手的指纹。
在铁证面前,这位年纪算不上小的女人交代了一切,原来她和丈夫感情不和很多年了,几年前,丈夫和她提出了离婚。在那不久后,她意外发现了丈夫和庞菲菲的不正当关系,她心里是很不舒服的,可也是因为这不正当的关系,丈夫再没和她提过离婚。
庞菲菲意外成了平衡二人婚姻的筹码,直到不久前,丈夫知道庞菲菲打算找男朋友离开他时,竟然提出和她离婚再娶庞菲菲的意思,中年女人才因此动了杀机。
“亏庞菲菲都听不出那只是段录音。”到了家楼下,中华还在念叨案子。那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一把抱起她,她惊呼一声:“叶之远,你干吗?”
“娘子,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我抱着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蹭蹭蹭几步上了楼,在家门口时,她抱着我吻住,我费力地开始找钥匙。
门开了,我抱着她进去,中华的表现很激烈,像要把第一次的压抑都释放出来似的。就在我俩正脱衣服时候,家里的灯突然就亮了,门口传来人声:“这俩人,咋也不关门啊。”
哎,我想抓头发,上次是压根没戏,这次曲子才响起了,戏准备开唱了,就被穆子美喊停机了。再这么下去,我是不是就直接熄火算了?
【穆中华】
说句实话,虽然韩琤总是告诉我做女人要矜持,可我觉得这也是要分前提的,譬如洞房花烛夜新郎新娘再矜持,难道要俩人站床上肩并肩做广播体操吗?
可是因为死猪的到来,我觉得属于我们的洞房花烛差不多还真就要在广播体操里度过了。
穆子美坐在客厅里,顿时让没啥家具的小客厅满了不少,我倒杯茶给她,她喝着茶问我:“姐,我这么突然来,没打扰你和姐夫什么吧?”
我有冲动冲过去扒开死猪的眼皮看看里面那俩玻璃球是不是摆设,她难道就没看到我俩刚刚是啥姿势啥打扮吗?我可是都骑在叶之远腰上的,虽然我们没躺着是站着,衣衫不整啊……
在我拼命压抑着情绪,不要自己冲上去咬死死猪前,叶之远问死猪:“子美,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啊?”
是啊,呆子说房子是才租好的,死猪咋知道的。
死猪渴死鬼投胎一样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水,笑眯眯地对我俩说:“本来我是打算去找南祎姐的,可她说她那儿不方便,然后她把这个地址告诉我,我就来了。怎么姐,南祎姐说你俩今天都领证了,恭喜恭喜!”
喜个屁,你见哪对新婚夫妻好好的洞房没了,他们喜得起来的。我回忆着我是哪儿得罪南祎了,她怎么就和我使上坏了。
叶之远似乎比我早接受死猪今晚要留宿的现实,他关心起死猪这次来的目的。
死猪揉揉鼻子,嘿嘿笑了笑:“家里派我做代表来祝贺你们一下。”
“说真话!我只数三声。”我太了解死猪了,从小到大,每次她撒谎,表情就不自然,小动作还特多,像刚刚那样,我数着,“三、二……”
“程牧尧的瘤是良性的不过位置不好他家说要送他来川州治疗我就想着先来这边看看。”
我头回见死猪像现在这样说句话一个停顿都没有,看了死猪三秒,我对叶之远说:“呆子,今天晚上我和死猪一起睡。”
叶之远点点头,看上去倒是心甘情愿的,可我不信,因为我就特别想和他一起睡。
叶之远事前布置了“新房”,我和死猪躺在一个大红被窝里,倒也没觉得什么违和感。
“死猪,你喜欢上程牧尧了。”黑夜,窗外的路灯透过条形窗帘在我脸上手上投下一个个条形阴影,我问死猪。她回答的语气带着惊讶:“姐,你都看出来了!”
废话,要是对人家没意思,哪个小姑娘会背井离乡地为个男人先出来跑医院,我翻个白眼。“和程牧尧说了吗?”
“没有。”死猪这次的回答倒是平静了许多,她胖胖的爪子抓住我的手,“姐,其实我不知道我对他的感觉算不算喜欢,我之前也‘喜欢’过不少人,可他们都不喜欢我。对程牧尧,我没抱什么幻想,有次子业和他说话,我听到了,他说他喜欢苗条好看性格好的姑娘,我顶多就占了后面那条,前两条我根本是沾不着边的,我想了,我就站在他背后看着他就好,哪天等他找到了他喜欢的姑娘,我也会觉得幸福的。姐,我没你好看,也没你那股冲劲儿,敢说敢爱,我就想默默看着他幸福,那样就好,姐,你别说我没出息。”
我是真想先给死猪几个白眼,再在她头上狠敲一下的,什么年代了,再说爱情里面不流行谁做活雷锋。可死猪的话我又想不到从哪里去辩驳。
叹口气,我说:“睡觉。”
死猪入睡很快,我闭着眼睛,脑子里想着隔壁那个人。父母早亡,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和幸福幸运这类词沾边儿的人,不过死猪的一番话突然就让我觉得,也许我并不是那么的不幸了。
我想去找叶之远,行动前我哭了:死猪,你这睡觉非得抓点什么在手里的毛病是不是可以考虑改改了!
和死猪“相亲相爱”手拉手睡了一晚,第二天我要先回宿舍拿点东西再去局里,叶之远本来和我同路,可临行前他导师一个电话打给他,要他去市里参加一个什么座谈会,我们只好分开行动。本来我想说让死猪先在家休息一天,可她坚持要出去,没办法,我们三个一起出门,然后朝三个不同的方向出发。
宿舍底下站了不少同学,他们站在公告板前正出声讨论什么,我估计又是校领导有什么号召通知之类的,我没兴趣,照直往楼里走,上楼时碰着了我们班长,班长是川州本市人,家境富裕,前阵分配实习,她去的是川州旁边一个城市,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就回来了。我和班长一向话少,点个头我准备上楼,可谁想班长就拦住了我:“穆中华,国家最新政策,大学四级不过,学校不发本科证,咱班就你一个没过了,加油吧。”
拿着通知单,我脑子里就反复地响着一句话:所谓的晴天霹雳,大约不过如此吧。
【叶之远】
直到到了地方,我才知道教授竟然是要我参加一次国际性的数学交流研讨会,不止如此,会议上他还带去了我那个还没最终完成的建模。教授站在投影仪前完成模型讲解,并对结果的成功证明表现了很大的期望。先不说真的能否成功,单凭教授把这个建模带来这样一个场合,我就止不住的激动。
会议结束,会议的主办方安排了开放性的自助用餐,我跟着教授,东西倒真没吃什么,人倒是认识了不少。我甚至见到了在国内乃至国际上都相当有名气的数学家、经济学家林焕堔先生。
老爷子年纪不小,精神却好,说起话中气十足的。教授带我去见他时,他正被几个人围在中间说话,那几个人也都是在学术杂志上常见的人物。林老爷子乍一听我的名字没什么反应,可教授补充说那个经济建模是出自我手时,老爷子眼睛就亮了。他点点头,拍拍我的肩,然后对我教授说:“我还要在国内待几天,找个时间你带这孩子找我一次。”
早听说林老爷子现在长年住在美国,这些年回国的次数已经很少了。教授说好,我却一头雾水,我心想,单独见面,名头是什么呢?
这事儿我没多想。
参加过学术类会议的人都知道,开会多半是半天,剩下的半天,主办方会安排些参观当地旅游景点类的轻松活动。教授觉得机会难得,本来是要我参加完全程的,我本来也答应了,可一切都在下午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川州市交警大队来的电话,穆子美被车撞了,现在和事主都在交警大队里。交警问联系人时,穆子美报了我的电话。
接连和教授道几个歉,我打了辆的士匆匆朝交警队赶。
我还记得我才赶到时,穆子美是耷拉着脑袋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我心里犯起了嘀咕:按理说她也没车啊,咋瞧这架势倒像是把人撞了的那个呢?看到穆子美撞伤的那条腿,我明白了,她肯定是怕中华说她。
“伤着骨头没?”我很快办好手续,出门去找穆子美。事故是在医院门口发生的,肇事车主说他不是故意的,正往院里开呢,穆子美就从岔道冲出来了,事出突然,对方来不及刹车,所幸是医院院内,车速已经很慢了。穆子美冲我摇头:“姐夫,小擦伤,再说我肉厚,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姐夫。”她又叫我,“我被车撞了的事你能别告诉我姐吗,她爱大惊小怪。”
是挺爱大惊小怪的,我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子美,对方说你是突然冲出去的,你是在追谁?”
她咬着唇,像在思考犹豫,后来她选择了告诉我:“我出来前,听你家人说要让程牧尧去住这家医院,我今天去踩踩点,看看哪间病房的环境好,我小时候住过院我知道,有些房间阳光太足、有些是太少,这些房子住进去人心情都不好。姐夫你知道吗?我找了一间,日照很合适,风景还好,窗子刚好对着川江。到时候程牧尧如果住院住闷了,可以看看江景什么的,上面还有船呢……”
我不明白这些和穆子美去追人之间有什么联系。穆子美接着说:“可是那间现在有人住,我是想拜托他早一天出院,程牧尧一到就好住进去了。”
我突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也不知道程牧尧知不知道,有个会说自己肉厚禁得起撞的胖女生在默默喜欢关心着他。
这个该死的三孙子,我用中华的口气在心里骂程牧尧,虽然他什么也没做,可就是忍不住想骂。
我说送穆子美回家,她却拒绝了,她说:“姐夫,我姐眼睛贼尖贼尖的,她一看我这走路的姿势就看得出,我今天去南祎姐那边吧。”
我说好。
我送穆子美去南祎的店,南祎在,听我们说了事情的经过,她很痛快地就说了好,我准备离开时,南祎追出来,她小声对我说:“喂,三天后哈。”
三天后?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是在说我和中华的婚礼。
我真觉得我是个混得比较惨的新郎,婚礼都快举行了,却至今未“洞房”,可我没想到是有人和我同甘共苦的。
中华今天在局里值班,我接到顾千山的电话,他喊我喝酒。
因为南祎,顾千山抛去之前的事业基础,只身来到川州。我到时,他已经开始喝了,我拍拍他的肩:“怎么样有点郁闷呢?”
“能不郁闷吗?我好好一个老婆现在陪你小姨子睡觉。”他打着酒嗝说。
我险些笑场,这叫什么,悲剧重演?重蹈覆辙?前仆后继?还是说穆子美破坏力无敌?
可我隐约觉得顾千山不止因为这一件事郁闷。
试婚这词儿在我们那个年代已经出现并且正经流行过一阵儿了,一对恋爱并且准备谈婚论嫁的男女在结婚前过一段和婚后基本相同的生活,男女双方吃在一起住在一起,通过共同的生活发现彼此的缺点毛病,然后决定最终是否要携手走进婚姻殿堂。
试婚的结果往往有两种:男方或是女方发现了对方实在让自己无法忍受的毛病,两人分手;再一种,他们或是发现或是没发现对方的缺点,都选择了接受对方成为自己的伴侣。
试婚往往发生在一个特定阶段,不会很长,这就和顾千山正和我说的事儿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顾千山说的是试爱,没有固定期限,换句话说,如果哪天南祎和他说“顾千山,我对你没感觉了”,那他就要直接从男朋友的位置就地下岗的。
“是不是就是玩腻了把你扔了的意思?”我朝顾千山挑挑眉毛,心里止不住得笑,还是坏笑。
说实话,因为顾千山比我大几岁的关系,他处事一向是比我还沉稳的,我几乎没见他办什么事翻船过,这次他被一个小姑娘攥进手掌心,我还真是很意外的。我想不明白:可总要有个原因吧,平白无故的,怎么想到试爱了?南祎不像那种没安全感的人啊。
顾千山叹口气:“你别说你忘了你有现在的女朋友是从谁那里挖的墙角。”
我拍下脑门,明白了:“顾千山,别和我说南祎知道你在和她重逢前,在中华之前还见了N个相亲对象!”
顾千山点点头,这下换成我俩一起叹气了。
我想顾千山是在发愁怎么搞定他的现任女友,我则叹的是南祎和顾千山摊牌时,我没在现场。
关于南祎,我多少也从中华那里听到些,知道她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母是儒商,从小南祎是娇生惯养的,脾气比一般女生刁滑得多。顾千山也和我说过,之前他和南祎在一起那会儿,南大小姐的要求总是千奇百怪,一个比一个刁钻,什么吃包子不吃馅儿,里面的肉馅要顾千山给她剔干净了她才吃,顾千山还说过,有次南祎感冒发烧,正在被窝里捂着汗,突然就吵着说脚趾头痒痒,要顾千山给她洗。
顾千山说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给人洗脚啊,结果还被人念叨说水凉。
用川州本地一个词说南祎,就是她是个“能作”的女生,我想不明白如果我是顾千山,当初忍得了这个“作女”,为什么会有后来的那些个相亲女友。我看不懂顾千山了。
那天他喝得挺多的,我陪着他一直到酒馆打烊,找了家宾馆,我们两个被家属遗弃的男人躺在床上,胡天海地聊起天,他说他特羡慕我和中华,我十分不谦虚地接受了他的赞美,拍拍他的肩,我说:“兄弟,加油,拿出中国人民抗战时候的气势来,南祎迟早是你的。”
他拍拍我,用无比感慨的情怀和我说:“之远,当年中国人民的敌人是日本,我现在连个作战对象都找不着,咋下手啊?”
我说:“需不需要我安排一个去给南祎?”
顾千山回我俩字:“死去。”
南祎第二天打电话给我时,我正在教授办公室里听他和我说着前一天的会议,教授说,林老先生在我走后还问了我的去向,看得出老爷子对我印象不错。
“之远啊,如果没猜错,林老这几天找你我,是有什么好事的,而且我想,这事儿还不小哦。”教授笑眯眯地说。
可我觉得再好的好事都不如南祎接下来和我说的好事好,南祎说,她给我和中华筹备的小型婚礼就定在了今天,而我的新娘,听说还不知道这事儿。
接完电话,我和教授告辞,教授嘲讽我还没怎么着就这么忙了,可才走出他办公室,我就听到教授的电话响。不是我忙,是大家都忙。
按照南祎的吩咐,我去了她的小咖啡馆,咖啡馆今天挂了歇业的牌子,一夜宿醉的顾千山脸色正常,正摆弄一件衣服,他说那是我的礼服。我有点意外,因为南祎开始只说是个很小型的婚礼。可更大的意外没想到还在后面,当顾千山那辆车子改装好的婚车载着我去“我家”接新娘时,我惊讶地发现人可真多,上午才见了面的教授、中华的导师,还有我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都来了,见了我,他们忙不迭地说起了吉祥话。最让我意外的是,程牧尧和他妈也来了。程牧尧的治疗还没开始,看上去精神不错,他拿了个红信封交给我,没好气地说:“太奶奶说大的等你们回去时候再给你,我就想不明白了,她怎么就同意你娶这位了?她哪好了?”
程牧尧话音没落,我就听到了中华的声音,她该是在屋里的。中华喊:“三孙子,等你三奶奶我一会儿好好和你聊聊哈。”
程牧尧脸色变了,他妈也皱眉,我知道,家里不是所有人都是真心祝福我们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和中华在乎的人祝福我们就好了。
穆家的代表穆子美堵住了门口,她笑眯眯地说:“姐夫,今天要是没红包,我可是不能放你过去的。”
屋里的中华也帮腔:“是啊,叶之远,你要是没红包,我可不跟你走啊。”
我心想遭了,这个红包,事前我就没准备啊,不过没事,我一拍脑门,转身朝南祎伸手:“南祎,把今天的礼金给我。”
南祎递给我,我拿着那摞礼金在手里颠了颠,真不少,我大声得对穆子美说:“子美,今天的礼金都给你,你让我进去吧……”
我还没说完,就看到穆中华大喊着跑出来:“叶之远,你敢败家一个给我看看!”
我拉着我的新娘,说:“中华,你真美。”
我还是头回知道我那个头发已经斑白的教授这么能玩,年轻人玩的游戏他非但不反感,看那架势还相当热爱。他是那天我送走的最后一个客人,老教授走前拉着我的手像要说什么,最后他就说了几个字:年轻人,幸福。
我说谢谢。
我很快地上楼,楼上我的新娘在等我。可等我打开门,却看到中华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问怎么了。
她说她好像忘了件什么事,想不起来了。
我有点无奈,这是我和她的新婚夜,就算真有什么事也该放放的。我让她去洗澡,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声,我捧着一本高等数学参考,压根儿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突然我听见中华叫了一声,接下来我看着湿了头发只裹了件浴巾赤脚跑到我面前的中华。
我咽口口水,向她伸出手,她也拉住我,坐在我怀里。
她好香,我正心猿意马,我的新娘穆中华说了估计是全人类新娘都没说过的一句话:“叶之远,学校说四级不过不发学位证,我今天问了赵哥,没学位证我就做不了法医了,现在距离四级考还有九十八天,我让南祎帮我整理了下,我要背最少六千个单词,做至少六十张试卷才有可能考过四级,叶之远,你要帮我!”
所以……我的预感十分不好。
“所以,你先把我今天要背的六十二个单词帮我讲解一遍吧!”
我敢肯定穆中华当时真是用相当诚恳的态度和我说这话的。
有谁的新婚夜是从abandon开始的呢?
“abandon,抛弃、放弃,动词。做名词解释时是完全屈从于压制……”怎么听我怎么觉得自己这强调像个怨妇。老婆,我想和你睡觉!
压根儿听不到我心声的我老婆,目光炯炯地……看着四级词汇。
【穆中华】
我和赵哥请了假,这段时间留校专心准备四级。
和我一起在川州公安局实习的还有两个法医,我成绩最好,按照赵哥的意思,他是偏向于留我的。我现在也看明白了一件事,就算不是案件高发地,也是可以遇到有“价值”案件的,所以我接受了赵哥的邀请,打算毕业后留在川州。
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不是我想留就可以留的,我就想不通了,为什么学不好英语能影响到我能否做一名法医呢?难道对着一具尸体背诵abandon他就能跳起来告诉我他受了几处伤,哪一处是致命伤吗?铁定不能啊。
忘了说,abandon是叶之远昨晚教我的单词,希望午饭过后我还记得它是由六个字母组成的英文单词。
不过我发现我真的不是学英语的料,盯着那堆字母半天,我基本没记住啥,我想打电话去给叶之远,我想让他来教我,他声音好听,教我记得明显快点儿。
我电话还没打去给叶之远,叶之远就先来了电话。他说教授让他这两天把建模的最后阶段完成,午饭估计是没时间和我吃了。
我一听,我那会“鸟语”花香的老师就这么飞了。我没让叶之远听出我的失落,笑嘻嘻地嘱咐他好好干,干出点成果什么的,最好得个诺贝尔奖,到时候我就是诺贝尔他夫人了,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叶之远纠正我,他说什么时候我都是叶夫人。
挂了电话,我就开始发愁了,秋天的天很蓝,我该拿英语你怎么办?
图书馆里人不少,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没离开,而是站在我旁边,我抬起头,看见Marlin,她也在看我。
她中文不错,我听懂了,她是问我:“听说你在准备英文考试啊,需要我帮忙吗?”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啥好事。我笑嘻嘻的回她俩字:“不用。”
Marlin耸耸肩,抱着书在我旁边那张桌子坐下。
我继续看书,看得依旧痛苦。
后来想想,我决定还是妥协吧,毕竟四级是要过的。我说:“Marlin,反正你那么闲,教教我吧。”
估计是我语速快的关系,Marlin只听到我的后半句,她歪头想想,说好。
我俩坐在一张桌上,我说:“马啥,我不适合一般的英语授课方式,不如你试试用我说的这种方法教教我,说不定我记得快些。”
“So?”她朝我挑挑眉,这句我听懂了。我清清嗓子:“For example,美国人民有多少种方式来表达贱人这个意思呢?”
我本来是无心一问。
让我意外的是,Marlin真就扳着指头开始回答我的问题。她这么一答我才知道,虽然美国的历史没有中国这么悠久博大,但在骂人上却丝毫不输国人,什么ronyon啊,wrech都可以拿来形容一心想着怎么破坏我和呆子的季海默和Marlin。
我笑眯眯地看着Marlin,接连配着手势连续练习几次you bitch,you ronyon后,顿时觉得天空好蓝、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Marlin盯着我,表现得很是无奈,切,那样子好像觊觎别人老公的是我,不是他们似的。
“穆,这些词是不能让你pass the exam。”她说。
我耸肩,这个不需要她说我也知道。她又说:“我可以帮你通过四级考试,作为交换,希望你帮Allan一个忙。”
她今天话可真是多
我知道Allan是季海默的英文名,Marlin和她通电话时就这么称呼她。我点头:“好啊好啊,除了让我卖身、让叶之远卖身或者让我俩一起卖身,其他的忙你说了我也未必答应。”
我说的是实话,我最不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受人牵制,何况对方是他们。
估计我的话多少绕了点儿,Marlin反应半天才明白了意思。她摇摇头:“穆,等下你听完我说的故事,我想你是会答应的。”
我觉得Marlin还算个坦诚的人,我觉得她懂得一百种用英语骂人的方式,这真很厉害的,于是我想想,决定答应她。答应前,我又和Marlin学了两个句子。
一句是:Hey,wise up!(放聪明些)
另一句是:You are dead meat。(你死定了)
我用这两句英文组成了一句话:Hey,wise up,you two,if you do,you are dead meat。
这句话翻译成中文后,意思如下:你们俩,给我放聪明些,如果胆敢再动我家叶之远丁点歪念头,试图破坏我俩安定团结的,你俩就死定了!
“do”真是个好词,一个词儿,表达了我所有的意思。说出这话的我觉得自己也不是一点学英语的天分都没有。
我让Marlin先给我上课,我再听她的故事。
别说,跟她学英文比自己对着书本学快不少,当然,我再一次肯定了在语言学习方面我是天赋异禀的。
不知不觉几小时过去了,午饭时间,我提出请我这个“老师”吃顿饭。川州大学食堂的杂碎面不错,我吃得很香,Marlin却不适应这种食物,只习惯西餐的她看着我吃。
吃完,我放下筷子,准备听Marlin说季海默的故事,我本来以为这会是个苦情的故事,没想到还真就是个苦情的故事。只是越听,我还真有点觉得Marlin说的是真的了……
【叶之远】
教授第一次透露这层意思是在中午。
我和几个师兄换了个系统参数,继续记录模型的各组数据,Marlin没来参加,她很久没在数学系露面了,我听一个师弟说,Marlin快回美国了。我不知道真假,也不关心,我想着或许中午这段时间可以去找中华,英语一定让她很头疼,我不能帮她补习,陪她吃顿饭的时间总是有的。
可是看到等在门口的教授,我就知道,这个时间估计是没了,收起电话,我和教授打招呼。教授朝我招招手:“之远,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我说好。
在学校食堂,教授叫了四个小菜,摆在桌上,我没怎么动筷子,倒是教授一直叫我多吃。
“这段时间你们忙着建模的数据检验,肯定很辛苦,要注意身体,多吃绿色蔬菜,这个对身体好。”
我打趣教授:“老师,我才入学的时候你可是就顾着告诉我们多做学术研究来着,可从来没关心我们的吃喝,怎么突然就变了?”
教授感慨的夹起一块西芹:“年初我不是病了一次吗?那之后你师母不管我做什么都念我,吃饭也没幸免于难,不过也亏了她,我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你和师母感情真好。”我想到我和中华,我想,有一天,等我们老了,中华是不是也会和师母那样唠叨我呢?
不知怎么,教授放下筷子,像是冥想,冥想时,他怔怔看着我:“其实,之远,我和你师母也不是没有吵过架的,夫妻间有摩擦是很正常的事,特别是你这个年纪的年轻夫妻。”
我就不明白了,我和中华几乎是没怎么拌过嘴的,好端端的教授怎么说起吵架这事儿了。
教授明白我的意思,他清清嗓子:“之远,有这么个事儿,我上午和林老通过一个电话,他似乎是有让你去美国继续学习的意思。”
我脑子有点蒙,教授的意思是说林老有意推荐我去普林斯顿大学读博士学位吗?有过出国经历或曾经有意向的人都知道,中国人去国外进修,特别是像普林斯顿、哈佛这类的名校,不是只要你英文好,出的起学费就去得了的。如果对方院校有教授向你发出了邀请,那么事情就基本成功一半了。
我说了我的想法,得到了教授的肯定。他先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这事不是没有变数,变数就是你这个模型最终能否被证明成立,当然这点我对你是很有信心的。我就是担心你们小夫妻才结婚,如果你真去了美国……哎,之远,总之这事先和你说说,你心里有点准备。”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准备了。
站在食堂门口,我看着头顶的天空,开始叹气。
“好好的,叹哪门子气!”身后有人拍我,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我笑着回头抱住她:“想你了就叹气了。”
“得了,想我中午也不找我一起吃饭。”我感觉得到她的小脑袋在我肩膀下面扭来扭去,我笑,不过一个拥抱而已她还害羞啊,再说我们都结婚了,然后我听到她问我,“刚刚和你的教授说什么呢,把你说的魂不守舍的?”
原来她在,她看到了。
我摇摇头,说没事,就是闲聊。
我说:“穆中华,我想好好抱抱你。”
她说:“抱还分好和不好的啊。”
我说:“当然。”
然后她说:“好吧,那呆子,我也好好抱你一次。”
说完,她真就抱起了我,不是拥抱,是真的抱起来,我脚都离地了!
我的天,我老婆的力气真大!说完这话,我给我累得直吐舌头喘气的老婆顺气顺了好久。
我说:“穆中华,我有事和你说,算不上好的。”
她也说:“叶之远,这么巧,我要和你说的这事儿也挺糟糕。”
结果我俩的事哪个都没来得及说,程牧尧他妈来电话问我们在哪儿,我一拍脑门想起来,昨天婚礼太忙,都忘了今天是程牧尧入院的日子了。
【穆中华】
我就知道三孙子他妈哪会那么好心也叫我去医院,到了我才知道,她是要我去处理“死猪”的。
我有点不相信那个梗着脖子和三孙子他妈据理力争的人是我妹——穆死猪了。
我们赶到医院住院处五楼的高级病房门口,穆死猪就堵着那间房门口,我瞧那个架势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难怪三孙子他妈要搬救兵来呢。我听见死猪说:“阿姨,你信我,楼下那间虽然是普通病房,可是对程牧尧的病绝对是有好处的,比这间好。”
“笑话!”我看见三孙子他妈出手推搡死猪,虽然结果肯定是推不动的,可是我也不高兴。我走过去站在了死猪和三孙子妈中间:“侄媳妇儿,有话好好说。我妹也是好心。”
我想笑,因为这称呼让我觉得我是在以大欺小,不过这感觉真好。三孙子妈脸白了,她不想和我说话,她和叶之远说:“我给牧尧安排了高级病房,可是……”
她瞧着我,估计是在为怎么叫我发愁,我笑眯眯吐了个字儿:“婶。”
我看到三孙子妈在心里把我鄙视了许多遍后直接忽略了称呼这步:“可是这位穆小姐非不让牧尧住这间,她还说什么楼下那种普通病房比这个好,天方夜谭嘛这不是!”
死猪在旁边解释:“阿姨,不是的,我住过院,我知道,高级病房好是好,可是真不适合养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没人和牧尧说话,我不是人吗?”三孙子妈声音尖细。
站在一旁的我则是想提醒死猪,她这声阿姨欠妥。
最后还是叶之远想了个办法做决断:“这事儿,是不是该让程牧尧自己决定呢?”
我看着在一旁打了半天哈欠的程牧尧终于被拖了回来,他的态度是满不在乎,问他选哪间时,他竟然说了句:“要不然你俩石头剪刀布决定吧,谁赢了,我住哪间。”
什么玩意儿嘛!
结果那天死猪赢了,三孙子妈心不甘情不愿地送儿子去了楼下。我举着拳头充当话筒在走廊里和死猪征询获奖感言,她倒挺腼腆。
死猪说:“姐,是程牧尧说让我出石头的。”
后来我问叶之远,叶之远说三孙子家有这个传统,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就石头剪刀布,只是三孙子妈万年如一日的只会出剪刀。
哎,这么看起来,我又觉得三孙子真是个玩意儿了。
我这个人吧,活得年头不多,可自认看人还是准的。唯独在看三孙子这事儿上,我这个眼神儿很意外地就来了个一波三折,开始我觉得他不是个玩意儿,后来我觉得他是个玩意儿,现在,我对他的评价就几个字:简直太不是个玩意儿了!
谁能想到他同意住普通病房并不是因为什么要领死猪的情,而是专门下楼泡妞的呢?
楼下普通病房是双人间,同屋住着个也是个肿瘤患者,三十多岁,陪护是他妹妹。我看着一见那女的就丁点吊儿郎当样都没了的程牧尧,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再在上面狠狠踩了两脚:“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程牧尧是真傻还是装傻,愣没发现我的情绪,依旧嬉皮笑脸的和那女的说话,我瞪了他无数眼,无果,憋气地拉着死猪到走廊。
“死猪啊……”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像个和蔼可亲的姐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个人其实也挺好,像程牧尧这种只会拿眼珠子思考的男人,压根不值得你喜欢,你知道不?”
“姐,我知道。”死猪答我,样子异常乖巧,乖巧地让我差点忘了她本来就是一根筋认死理的。她叫我姐。她说:“姐,我知道程牧尧是不可能喜欢上我的,我也不知道我这辈子到底找不找得到喜欢我的,可现在我就是想陪他走过这段时期,他一个人,会很辛苦。他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就是希望他在治疗艰难时,看看这样的我还好好活着,他自己能再坚持下,那就够了。”
天,死猪,你是观世音转世还是圣母福音?爱心泛滥的没地儿使了吧你。我是真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说,可最后,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话:“嘴巴那么干,接吻都刮牙,这只拿去擦擦吧。”
我递了支唇膏给她,曼秀雷敦的。
然后我转身,再不想管这个大傻瓜。其实,我真的有点怀疑死猪祖上是不是姓雷,不然她干吗这么舍己为人乐于助人?后来我想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只能改名,不许改姓,于是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
当天,死猪去南祎那儿,我躺在床上,骂骂咧咧地第一百二十八次“问候”程牧尧。
洗好澡的叶之远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被窝,看到他,我突然想起了白天Marlin拜托我的那事,正准备说,叶之远就栖身过来,他堵着我的嘴不让我说话:“老婆,咱得补个洞房。”
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我和他还没洞房过。我舔舔嘴唇:“那好吧。”
第二天清早,叶之远起床,我看他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我却腰疼得要命。饭桌上,他问我昨天要说什么。我撇撇嘴,突然就不想告诉他季海默的事了。
“你不是也有话要和我说吗?”我想着昨天在食堂外面的情景,吃着粥,觉得那粥是糊的。
他哦了一声,摇摇头:“现在没事了。”
我不是个爱纠结的人,就算知道他有事,可他不想说那我觉得那事就是我不需要知道的,我也哦了一声,问:“叶之远,今天这粥你是不是煮糊了?”
“是有点。”他喝一口,在嘴里“啧吧啧吧”:“下次我会记得把米的易熟程度加入到参考变量里的。”
我觉得他真是把煮粥这事儿也当道数学题做的,我很欣慰,出门前,我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不光要研究这道题,高等函数什么的我是相当期待出现在我家餐桌的。”高等函数是个代指,引申含义——东坡肉。
日子随着叶之远日益见长的厨艺很快过了一个礼拜。这天,我坐在图书馆里等着Marlin来给我上课。还别说,自从跟她学习后,我的英文水平真的是突飞猛进,最明显的进步是我总算把abandon正式从六字母单词行列里剔除出来了,它明明是由八个字母组成的嘛……
川州的十月,月末,天气凉的很快,我穿着绒衫坐在开着暖风空调的图书馆里很舒服,所以季海默的出现,就好像是哪个二愣子兜头往我头上浇了瓢凉水一样。
我收起翘着的二郎腿,端正坐姿,虽然我不在乎这个,不过既然和叶之远结了婚,我是绝对不能让公众知道有个叶之远娶的老婆是个比不过季海默的糙汉子印象的。虽然我是装的,而且最多装一分钟。
腿并拢坐的姿势很遭罪,我板着脸说:“Marlin让我和叶之远照顾你这个条件我还没考虑好呢。”
她点头说知道,然后她说:“Marlin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她已经回国了,Marlin让我教你英语。穆中华,今后请多多关照。”
我就差没把腿踢上天了,我叉着腿,什么淑女啊,什么面子啊,我全不管了,我就想大声说句靠,我真说了,很大声,整个图书馆都听得见。
Marlin那天其实没和我说多么大不了的事儿,她不过和我讲了季海默去到美国后被她那个男朋友骗到吸毒怀孕再堕胎的经过,她说季海默的那个男朋友因为季海默的举报被学校开除了,季海默这次回国其实是为了躲那个男的的。故事到这我觉得和我没多大关系的,本来吗?自作自受的事儿谁管得了。
可Marlin竟然用了破釜沉舟,断了我的后路,我就没办法了。
“喂,季海默,如果我答应在那男的被处理前多多和你待在一起,你能答应我别打我家呆子的主意不?”
“不能。”
“成交!”如果季海默说能,那我还真要考虑考虑,现在,我是一点顾虑也没了。我就喜欢直爽的人,直爽的坏人也是。
其实当我答应她时,我心里想的是:老娘整不死你!
季海默是中国人,教学效果比Marlin要好。两小时后,我带她一起去医院看三孙子。对这个决定,季海默很意外,她也许觉得我咋会这么好心,让她和叶家人接触吧。
何止啊,我还希望你们更好的接触呢。
“季海默,这是三孙子换下来的衣服,这是他要吃的苹果,麻烦你帮忙洗了吧。”我把死猪手里的东西一股脑交去给季海默。
给死猪减负,我很乐意。
【叶之远】
如果不是程牧尧和我诉苦,恐怕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知道中华现在是和季海默混在一起了。
程牧尧住院这段时间,和他们屋那个陪护的小姑娘打得火热,中华对此一直都很不满,就算她不说,我觉得我也该找程牧尧谈谈了。
这天下午的实验进行得很顺利,我提前出了实验室,在医院门口,我买了点程牧尧喜欢吃的水果,拎着朝楼里走。没进门,我远远就听到“哎哟”一声,我一看,季海默坐在不远处的地上,身上撒了碗馄饨,油汪汪的汤水撒了她一身。
我走过去问:“没事吧?”
她看着我,眼泪汪汪的:“之远哥,好疼。”
“烫着了,我扶你起来。”借着我的手,季海默起身。她龇着牙,看上去很疼。我说:“我送你去烫伤科看看吧。”
她摇摇头,说不用:“之远哥,护士站那里该有药的,你扶我去她那里上点药吧。”
我说好,扶着她,我们去护士站。护士站里面就一个老护士在,她抬起眼皮看了眼季海默的伤:“烫得不轻吗?我这里没药,等我去拿点儿来,还有,你们趁着还没起泡,把能扯下来的布都扯了,不然一会儿就不好弄了。”
老护士说完走了。
季海默瞧瞧我,面露难色:“之远哥,我手也烫了,你能帮帮我吗?”
我笑笑答:“不能。”
“海默,一定很疼吧。”我看着表情开始讶异的季海默说,“自己把那么大一碗热汤泼到自己身上一定是很疼的。”
“之远哥,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我没理会季海默,自己说着:“你知道我今天会来看程牧尧,特意等在那里,我来了你就制造了这起烫伤,你不就是想让我替你脱衣服时安排人进来撞见吗?”
“之远哥,你误会我了!”季海默拼命摇着头,我却一点不觉得她可怜,也许我冷血吧,“汤是在医院食堂打的,从你刚刚那碗冒出的热气程度看,该是已经出锅五到六分钟的,不要说我冤枉你,这个在物质散热公式里是可以计算的,五六分钟时间,拿着碗热汤在走廊?而且没记错,你有个姑姑是在川州医疗系统的,她知道你安排护士在这个时间不在护士站候命的事吗?非忙点,护士站就一个护士,护士站缺乏基础药物,漏洞太多了。”
缓口气,我说:“海默,我是不知道你在国外经历了什么,不过我也不信你真是经历了中华知道的那些。她是要强、嘴毒,可脑子有时候是很单纯的,当然,她也比你想得要大度得多,今天就算你算计的那些都发生了,中华也看到了,我们之间也是不会受什么影响的。”
说完这些,我走过去,开始帮她处理伤口,布料真就粘在皮肤上,我扯开布料知道她疼。
我听见她说:“之远哥,我才不信穆中华看见我们这样还会信你。”
然后她抱住了我,与此同时,我听见开门声。
我的中华说了声:“哎哟喂,我家呆子很贵的,抱一下五十块!”
我扶额,这个时候我还真有点希望中华能吃点醋,而不是忙着收钱,况且我就那么便宜吗!
【穆中华】
那肯定是季海默使的小伎俩,我是不会上当的,可我没想到叶之远会就此辞退了我的英语老师。
盯着坐在我对面的他,我问:“叶之远,你一学数学的,英文到底行不行啊?”
我看着叶之远一脸黑线地对我说:“我平时可是看英文版学术专著的。”
我:“哦。”
后来因为我的反应太过平淡,心里不舒服的呆子让我高声“哦”了一整晚。
川州的冬天一向很没劲,入冬以来雪倒是下了几场,可场场都是雪没落地就化了,所以雪后的川州总是湿漉漉的,人走在马路上,鞋沾了一脚泥。
川州和临水不同,临水的雪一向是鹅毛一样那种大片的,人走在室外,没一会儿眉毛头发成了白的,有时候雪大点,你伸出舌头,还舔得到一点凉,那感觉就能用一个字形容——爽。
我想临水,特别是在这种雪天,特别是我面前还摆着本英语四级真题解析。我真开始想念Marlin和季海默了,他们不会要求我每天务必背完规定数目的单词,他们也不会在我好端端吃饭的时候突然提问和at work表意相反的词组是啥,他们更加不会在我背丢字母或者回答错误后体罚我,体罚还都在晚上。我的腰……
我想家,于是趁叶之远不在的时候,我打电话去给家里,电话是穆子业接的。没到寒假时间,死小孩竟然在家,这倒是让我意外。一段时间没见,死小孩更唠叨了,他问我欺没欺负他之远哥,他问死猪是不是又看上了哪个男的怎么离家这么久还没回来,他问他的南祎姐姐好不好,他问了所有人,唯独不问我。我不乐意了。
“死小孩,我不是你姐啊,你咋不问我好不好?”
“你是祸害遗千年,咋会不好。”他答得理所当然,我就更不乐意了:“你姐我这个千年就快被人祸害成短命鬼了!”
对着电话,我和死小孩说着叶之远虐待我的种种劣迹,说这些花了大概十几分钟,穆子业打个哈欠:“穆中华,英语都学不好,你也太笨了,这让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叫你姐。”
“以后?现在你就没好好叫我姐!”
我准备好好教育教育死小孩,没想到电话不知怎么就转到了韩琤的手。电话里我听见韩琤打发穆子业去吃药的声音,我问:“死小孩病了?”
“慢性肺炎,断断续续低烧有段时间了。”韩琤叹着气说,声音里我听出她是疲惫的。
我又问了外婆,韩琤说外婆也感冒了,屋里睡觉呢。
我听到韩琤也打了个喷嚏,得,感情一家子都病了。我突然来了精神:“韩琤,要不我现在回家照顾你们仨去吧?”
韩琤挺惊讶:“中华你不是在实习吗?哪就有时间了。”
她看不见,我依旧点着头:“有的有的,这段时间我准备考试,和局里请了假了。”
挂了电话,我是既开心又发愁,开心的是我可以暂时脱离学霸的阴影,发愁的是我咋和学霸说呢?
叶之远最近很忙,他和我说一个现在定居美国的老教授很期待他们这个模型。我说那不是很好,肯定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个被期待的机会的。可我觉得叶之远并不是特别高兴,我问他为什么,他反问我:“如果一个人有一栋居住舒适的房子,现在突然有人说要拿一栋大别墅和他换,你说这个人要换吗?”
我说:“傻子才不换,多少钱呢!”
叶之远说我是财迷,我不否认,这是事实,而且我还不光是财迷,还数周扒皮,我很抠门,婚后几乎每天都在计算如何把我俩的奖学金掰成八份花。
我拿眼睛斜叶之远:“喂,呆子,你不会买彩票中奖了吧?”
他回我四个字:“做梦呢你。”
我和叶之远说了我想回临水一趟的事儿,他想想,问我:“四级怎么办?”
我竖起指头,赌咒发誓状:“你给我布置的那些练习题我保证按时按量完成。呆子你要信我,我是个想做法医的人,我才不想让一个小小的英语成我的绊脚石呢!”
他叹口气,摸着我的头:“我怎么觉得你回家就是为了逃避这块绊脚石呢?”
我喉咙噎了一下,他说:“得,咋那么准呢?”
南祎说她陪我回去,我以为她又和顾千山闹别扭了呢,问了她,她说不是。
南祎说她当初在临水定的那件婚纱还没拿,我瞧着南祎一阵坏笑:“总算点头了?顾千山没乐疯了吧。”
“哎……”南祎托着腮帮子,学着古时美女凝眉托腮状,语气淡淡地哀伤,“就是趁着他还没疯我才答应,不然估计他就真疯了。”
“矫情!”我一针见血的批评她。
她却摇着头否定我:“错,我这明明是做作。”
南祎可真是个不要脸还能作的女人,我很喜欢这个女人。
不过我想到死小孩知道他的南祎姐姐没有等他长大就要嫁人时候的情形,我就特想笑。
出发那天,叶之远在忙,不能来送我,顾千山帮着提我俩的行李。看着依依惜别的俩人,我翻个白眼,至于这么矫情吗……
哎,其实我也挺想和叶之远矫情一把的。他不在。
上车后,我发现南祎的表情很怪异,我问了她好几遍怎么了,她朝我勾手指,神经兮兮地说:穆中华,我听说你家叶之远可能要去美国。
鬼扯,他去美国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表示不信。
【叶之远】
度过了建模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各组基础数据就算是完备了。教授叫我去他办公室那天,刚好是中华出发去临水的日子。我本来想说改天,可教授直接来实验室堵着我,没办法,我只得打电话告诉中华这个消息。
中华先是哦了一声。我问:“我不去你是不是会失望。”
她说那是当然。
我真喜欢这样的中华,她总是时时刻刻让我知道她是否在乎我。中华对着电话听筒吹气:“叶之远,顾千山来送南祎了,顾千山帮她提行李了,顾千山还和南祎依依惜别了。”
我哦了一声,等她的下文,然后我听见她说:“下次你得把这套都给我补上。”
“补补补!”我连着说了三个补,“还有利息。”
“对,还有利息。”她应和。
我们挂了电话,教授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看着站在走廊里的我:“之远啊,你跟我进来下。”
我跟着教授进去,教授坐在他桌子后面,在吸烟,我看着眼圈一个套着一个地飞了半天,教授才开腔:“你是还没和她说吧?”
我没回答,我是没和中华说。
教授变得语重心长了:“之远,你知道吗?你是我教过的所有学生里面最优秀的一个,我也希望你留在国内跟着我,可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林教授亲自带的博士生名额,全世界那个数都是十个指头数得过来的,况且对方是普林斯顿大学,老师希望你慎重考虑啊,这个机会不说百年一遇但也差不多。”
“老师,你不怕我出国就不回来了吗?”我问教授。
“你不会。你这孩子的性格我了解,我有这个把握,你会回来,再者说就算不回来,你也是我的骄傲了。”
我低着头,脑子里,教授的话交织着中华的样子乱飞。
想着心烦,我打电话去给顾千山,结果事情演变到后来成了我和他一起烦。我就想不明白了,南祎不是已经答应他了吗?还有什么好烦的?难道是有棘手的案子,也不应该啊。
坐在车里,顾千山闷闷地吸着烟,我觉得呛,开了车窗。
“叶之远,你说如果家里反对你的婚事咋办?”
我扬扬眉毛,心想着顾家的爸妈都不像那么封建的人吧,再说南祎哪里差了。我笑笑:“按照你的个性,估计不得和家里死磕到底吧?再不济,不是还有私奔一说吗?”
他掐了烟头,点点头:“这主意不错。”
“哪个主意?我说了俩呢,前一个还是后一个啊?”
我问顾千山,他却再不肯多说了。要不我怎么总和周培源说顾千山这人忒烦人了,说话说一半、留一半。
你考虑过男人也是有好奇心的吗?
中华回临水的第四天,我的建模完成最后一组数据的演算实验,大功告成。和我一起参与的几个学长提出说出去找地方喝一杯,我没什么心情,因为教授又和我提了出国那事。
“之远,林教授的邀请函已经在我手里了,你尽早做决定吧。”教授这么和我说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是我四天没见中华了。
我做了件大胆的事,我买了张票,去临水的,握着票,我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才分开四天而已啊。
离开车还有几小时时间,我去医院看程牧尧。
听说那小子最近的治疗效果不错,按照医生的治疗方案,是先要用药物抑制住肿瘤的生长,再开刀切除。他现在还在第一阶段,离开刀还有段时间。
程牧尧现在换了新室友,原来那个据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搬去了别间。其实不需要什么据说我也知道,这之前,穆中华同志连续三次不小心撒汤在人家床上、四次无意地撞倒人家小姑娘,再五次背着程牧尧暗讽电灯泡如何讨人厌,她这些事迹别以为我没看见。
旧室友搬走,新室友是个年纪更大的老头,配着呼吸机。据说他家人很少在,我去的时候医院的陪护刚好不在,程牧尧正朝穆子美发着脾气:“好好的牛奶买什么草莓味,当我是小女生呢?”
他旁边,穆子美低着头,头发遮着她的脸,我看不着她的表情,只是听到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听你和你妈说你嘴巴没味道,就想着也许这种带果味的牛奶你会爱喝点。”
哎,我叹着气走过去:“程牧尧他一向不吃甜食的。”
我拍拍穆子美的肩,然后看着吃劲儿的她就势倒向床去,看着嘴对嘴相互瞠目结舌的两人,我对灯发誓,我只是想提醒程牧尧注意下做人的基本礼貌。
谁让你亲人家小姑娘了?
我往床外走,很不小心地推了穆子美一下,结果程牧尧那张脸由红成了紫……估计缺氧了。
哎,年轻人,吻得还真投入。
我算是个护短的人了,所以去临水前,我打算找程牧尧谈谈,毕竟穆子美是我小姨子,而她对程牧尧的心思恐怕了然得连这医院的小强都知道,所以我真得找程牧尧谈谈,不能让他这么吊着我小姨子。
穆子美出去买东西时,我开了口,说了一句,程牧尧就一脸看待外星球物种的样子看我。
“三爷爷,你护短?”
“怎么,难道有错吗?”
他朝我挑挑眉毛:“小姨子和孙子哪个亲?”
这还要问吗?我不假思索地答:“当然小姨子了。”
“拜托我才是你该护的那个短吧!”程牧尧突然变得张牙舞爪,他还在治病期间,我觉得这种情绪挺不好的。
“程牧尧,你到底怎么想的?”这次我没开玩笑,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他。
“想什么啊?”他不耐烦。我没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他:“穆子美喜欢你小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态度,喜不喜欢趁早给个人话,别耽误了人家。”
“三爷爷,你怎么不说我现在每天对着她,是她在挡我桃花呢?”程牧尧低头嘀咕,态度明显是不服气的。他那样子看在我眼里,我想抽他,我真抽了。
“怎么越大越混了!”我说他。
“怎么结了婚就婆妈了。”他说我。
然后他直接蒙上被子不理我,程牧尧的手术定在几天后,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怎么招他,看看时间,我准备走,就在这时,被子底下传来程牧尧闷闷的声音:“放心啦,我自己有打算,不会出格的。”
我点点头,可这小子紧接着补了句:“真要出格,也就那么着了。”
混球!
我出了医院,不打算理他。经过楼下时,我看到跟着程牧尧他妈一起往门里走的穆子美,几天的时间,程牧尧他妈似乎对子美没有任何观感上的改变,和子美站在一起时,她头昂得老高,看都不看子美一眼,步子也快,子美的身材跟着费劲。
她看到我,停住了脚和我打招呼,子美也朝我笑。
程牧尧他妈让子美先上楼,在楼下她对我说:“小叔,你得想办法劝劝牧尧啊,不能再和这丫头走这么近了。”
我点头说是:“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劝他。”
至于是不是往你希望的那个方向劝,这就说不好了。
我坐的那班车到达临水时是傍晚,四点多,北方城市的天黑了大半,临水最大的钢厂临近车站,黑色的烟囱高高耸立入云,有青黑色的烟断断续续冒出来。
我拦了辆车,和司机报了中华家的地址,直奔过去。我知道自己回了老家没先回去看妈,老太太肯定是不高兴的,不过这个没办法,我想中华。
车程不远,很快到了她家楼下,今天很奇怪,平静的小区里竟然聚了不少人,他们叽叽喳喳不知道说着什么。
我是个没看热闹习惯的人,提着行李,我上了楼,站在中华家门口,敲门,奇怪的是,都敲了老半天,也没人出来给我开门。
这是怎么了?
我正奇怪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声。
穆子业说话的口气还是一贯的和年龄不符,听意思,他又是在训中华了。
“穆中华,你不是学法医专业的吗?干吗人家丢孩子的事你也管,你单词都背好了?”
接下去我听到穆子业“哎哟哎哟”地叫,估计他正被中华拧耳朵,果然,接着就传来了中华的声音:“法医就是主持正义的人,所有需要维护正义的事情法医都要管。”
我笑了:“正义的法医小姐,那么请回答下我您的四级卷子做几套了?”
“叶之远!”我看着中华先是尖叫一声,紧接着冲上楼梯,扑到我身上,她说,“我怎么那么想你呢?”
我说:“我也是。”
外婆和韩琤笑眯眯地看我俩,南祎则是在不停啧嘴:“都不注意点影响。”穆子业更直接,直接捂住了眼睛,嘴里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少儿不宜。”
这位少儿,知道不宜,你指头缝里不停往外露的是啥?
好在子美不在,南祎去住她的屋子,我和中华一起睡。睡前我陪着外婆说了好一会儿话,外婆拉着我的手,反复念叨着一句话:“之远,外婆没看错你,你啊,有眼光、慧眼识珠、为民除害。”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她老人家了,我们中华就那么祸害吗?
后来祸害来找我,我跟她回房睡觉。睡前,我问她今天楼下是怎么回事。她叹口气:“邻居家一个孩子丢了,我们帮着找找。”
“哦。”
我想等哪天,如果我和中华有个孩子,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她。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给中华,她摆摆手,这个不用你操心,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把我这毕生绝学都交给她,压根就不给犯罪分子机会。
我点头,却用行动提醒她,我俩还少个前提条件,首先,我俩得有个孩子。
清早饭桌上,南祎看我的眼光一直怪异,她看得我发毛,吃了个半饱,我下桌,余光里,我看到南祎和中华在说什么。
后来我问中华,南祎说什么了。
中华想也没想,很大声地说:“她说没想到你人瘦,体力那么好。”
我当时脸腾地红了,下次再问她问题,决计不能在客厅这种地方问了,外婆韩琤甚至穆子业,他们可都在呢……
【穆中华】
叶之远说,他那群朋友的嗅觉通常是比他的家人要灵敏的。这不,叶之远才到临水一天不到就连续接到周培源二十一个电话,真的,这个数字丁点儿不夸张,真就是二十一个。
第二十二个打来时,我捅了捅叶之远:“喂,你电话,干吗不接?”
“不想接。”
“可你不接,电话一直响,这样很打扰我学习。”躺在床上对着那一排排英文字母直犯瞌睡的我其实是想呆子出去转转,或者把我也捎出去,我俩一起转转的。可他倒好,关机了。
我脑子里骂他混蛋,嘴里跟着他念:“abnormal,不正常的、变态的。”
其实我真的开始佩服英语这门学科了,它不仅对我这类缺乏语言学习能力的人架了一道算不上矮的门槛,等哪天我们想迈进去时,它十分从容地告诉我说,学我可以,先学得变态些。
abnormal、abnormal,变态、变态。周培源竟然找到了我的手机号,打给了我,我顿时想到,下次记不起变态怎么说时,我就想想周培源,想到他,我就记起变态了。
变态叫我嫂子,他说是顾千山告诉他我号码的,变态邀请我和叶之远出去喝一杯,我是很乐意的,就是叶之远不大高兴。他架不住我生磨硬泡,带着我出门。出门前我本来想叫上南祎一起,结果发现她去取婚纱了。
到了地方,我就不那么高兴了,周培源这个混蛋,她怎么就没说季海默也在呢?
忘了说,自从上次在医院那次之后,季海默就又回了临水,这次回来,我没想到我们竟然又碰上了。我挺胸抬头,在季海默的注目礼中进屋。
叶之远他们那个圈子的人真是不少,挨个打招呼下来,我觉得我累得快灵魂出窍了。找个机会,我溜到走廊里放风,嘴里嘀咕对比着是现在这样累,还是每天晚上叶之远让我反复“温习功课”累。
“穆中华,你知道之远哥他喜欢看什么书,穿衣服偏爱什么牌子,他吃菜口味是咸是淡吗?”
我斜了眼并排站我旁边的季海默,她双手交叠,搭在护栏上,有点像琼瑶戏里凭栏遥望、悲秋伤春的女主角。我耸耸肩:“你说的这些我一个也不知道。”
她看我一眼,眼神带着如下意思:“我想也是。”
然后她说了句:“你配不上之远哥。”
“的确。”我肯定了她的说法,看得出,这让她意外,“呆子各方面都很优秀,我是比他差很多,但至少我就喜欢他一个,不会朝三暮四。有很多比我优秀的,但谁说优秀的就适合呆子。我爱看恐怖推理,衣服习惯穿班尼路,吃菜口味偏重,这和呆子的差异很大。说实话,他和我一起生活需要改变适应很多,可他就愿意为我做这种改变,你有什么法?其他人再好,可他不愿意娶啊。”
话说的多了点儿,我口干,啧啧嘴,我补充:“当然,你别误会,你不在那个‘再好’的范围内。”
我看着季海默的脸都快青了,哎,不知道为什么,我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就传来一声叫,声音凄惨,季海默肩膀一抖,看上去该是很害怕的,我的精神却一下子提了起来。我迈开步子,撒腿往外跑。季海默竟然也跟来了。也许真是应了韩琤和我说过的那句话“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攀比心永远都在,特别是情敌之间,当然也包括假想情敌”。
我不大熟悉地形,转了半天才找到声源,声源来自会所后面的一个小池塘旁。一个穿着工人制服的男人坐在地上直打哆嗦,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一个黄蓝条编织袋躺在地上,袋子鼓鼓的装着东西。我没靠近,因为目测那不是个普通的东西。我打电话给叶之远,让他把我的包拿来,里面有塑胶手套,然后我又打给了110。
一直没说话的季海默这时候到来了能耐,她对我说:“你不是干法医的吗?胆子怎么那么小,再说说不定就是普通的东西呢?”
我朝天翻个白眼,不想花时间和她科普什么是破坏现场的定义。谁知道季海默倒因此来了能耐,迈开脚就往袋子那里靠,我最受不了这种无知的人,我手一勾,就势把季海默带往反方向,至于之后的什么用力过猛,季海默掉进池塘,塘里没水只有烂泥和垃圾,然后等叶之远他们赶到时看到的是一身狼狈的季大小姐……我承认,我还真就是故意的。
警察来之前,我让叶之远拿手机录像,自己戴上手套打开了那个袋子。有了工人的预防针,看到袋子里装的是个人时,我没有很惊讶,袋子不大,除非装的是尸块,否则只装得下个未成年人。这个是后者。让我惊讶倒不是里面装了个小孩,而是这个小孩儿刚好是我家邻居丢的那个小孩儿。
好好的孩子啊。
我手边没什么设备,采集完现场遗留下来的可疑线索后就等着警方来。
警方来得很快,一同来得还有临水市局的几名法医,穿着制服。他们一下车,带头的那个就皱起了眉,他吩咐旁边几个人:“现场已经破坏,一会儿注意可疑线索的排查工作。”
我忍不住插嘴:“也没怎么破坏,我踩了哪儿,录像里都有。”
我让叶之远拿录像给那个法医头头看,谁知他越看就越皱眉,看到最后,他恨不得就跳脚了:“你哪冒出来的,谁让你动尸体的!”
“萧法医你好,我是川州大学法医系大四学生穆中华,上课时我们老师教过我们,一旦案情出现,身为法医该在第一时间做出现场勘查,我刚刚设备有限,只是简单采集了几个样本,你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但前提是你信我。”
“穆中华?你认识我?”
“萧靳,三十九岁,国内最有名的法医之一,协助临水市局连续5年蝉联国内命案侦破率第一,是最年轻有为的法医前辈,我老师总说起你。”我脸不红心不跳,更加心安理得地接受叶之远和周培源他们的注目礼,切,我不是不会拍马屁,前提是看对谁。
萧法医看了我两眼,嘀咕着:“老魏的学生,倒没说的那么怪么。”
原来老师早和萧靳说起我了,我抬头挺胸,尽可能让自己的形象显得伟岸那么一点。
我听到季海默的冷嗤声,她都那么“臭”了,依旧看不惯我。
看不惯就看不惯呗,我不在乎。
萧靳安排他的同事做事,自己查看着四周,和我说着话:“当时的情况除了刚刚说的,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了。”我想想,又补充了一点,“袋子是在池塘边发现的,所以我觉得那个池塘有必要查一查,或许凶手还遗留了其他什么线索在池塘里。”
萧靳点头。
已经有前辈去池子里搜集证据了,我指指季海默:“萧前辈,这位刚刚也进池子里游了一圈儿,她身上说不定也是带着证据的。”
萧靳看了眼正往身下摘脏东西的季海默,立刻制止了她不说,还派了名法医绕着她找证据。
因为我没毕业的关系,不能参加案子的法检工作,不过我觉得作为一个法医系的学生,我真有必要提醒萧前辈他们不遗漏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
我看着被提溜着去检查的季海默,她一脸手足无措,我觉得我是个尽到义务的好公民,一个有职业素养的未来好法医。
那天回家,我问叶之远一个问题:“呆子,我是不是太坏了,我看刚刚季海默吓得不轻。”
叶之远像在沉思,沉思过后,他点点头:“坏是的确有点儿,但在我能接受的合理范围里。”
我就想不明白了,叶之远能接受的范围是多少。他说:“你能坏到什么程度,那大概就是我的上限了。”
我切一声:“那在这个范围内的人是不是多了点。”
他点头:“是挺多,不过加个前提条件就不多了。”
我问是啥。
他说:“前提条件是那人得是你。”
我哦了一声,觉得这倒是个让我满意的回答,然后我就想啊,大约季海默今后是不敢再打我家呆子的主意了吧。
那天,倒是有个好消息,也是个让我很意外的消息:邻居家的小孩儿没死。因为孩子当时处于休克状态,而没有深入检查过他的我并没发现他还有着生命体征,所以我真是特别佩服起萧靳了,要不咋说姜还是老的辣,同样是就看了两眼,萧靳就发现那孩子还活着,我却没有。
我和叶之远说:“叶之远,我要争取尽早成为一名老姜。”
叶之远啧啧舌头:“那得多辣,我可吃不下。”
他怎么见天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吃我呢?
第二天,我从萧靳那里得到的消息:小孩子之前遭到过殴打,大腿及臀部曾经被针类金属扎过,伤口隐蔽密集,好在命是保住了。
我哦了一声,表示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将来,如果我和叶之远真生个女孩儿,安全问题上不知道要不要操很大的心,因为现在的变态实在是太多了。
在这个问题上,叶之远倒是比我看得透彻,他一句话就打消了我的顾虑,他说:“你以为男孩儿就没危险吗?”
我盯着叶之远看了足足三秒,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很认真地问他:“您那里,贞操,在吧?”
我看着叶之远整个人成了省略号的状态。
【叶之远】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中华提出国的事儿,本来我以为她邻居小孩这个案子她不用参与,总有时间聊聊了吧,可我妈一个电话彻底就把这点时间给消灭了。电话里,老太太的情绪只能用俩字来形容,那就是暴躁。
说了几句,我挂了电话,趴在我旁边边啃柿子边往她那本四级必过的参考书上尽情喷洒柿子汁水的中华拿眼皮瞭了我一眼,开口:“等我到了你妈这个岁数,底气有她一半足,那我就知足了。”
我心想还是别了,一个动不动就吼得妈已经很够我受的了,再来半个?
这么一想,我摸着中华的长发:“我觉得我妈自从说话爱用吼的之后就没之前漂亮了。”
她说:“是吗,那我还是别和她一样了。”
我很满意我的这番“游说”效果。
可我没想到,在我和中华被我妈提溜回家谈心的时候,中华竟然原样的把我的话转述去给我妈。
我挨了我妈好几拐杖,然后看着我妈和中华俩人亲姐俩似的手拉手走开了。
后来我问中华干吗出卖我。中华仰着头说:“韩琤说,对待婆婆要选择性的推心置腹,这样的儿媳妇才招婆婆待见。”
所以我就是要被她选择推出去的那部分心吗?我有点郁闷,也没那么郁闷,因为我妈看上去真的很喜欢她这个儿媳妇,虽然在商量婚礼事宜时,两人总会开始跑题到最后的争论。
我妈会因为电视剧里女主角的死伤心流泪,这时候中华总是毫不客气的嘲讽她感情太泛滥,然后中华就要从喘气,类似番茄酱的血液以及偶尔起伏的胸腔开始指摘女主角的演技。
“人家都没死,演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好不好!”我妈不乐意,举起拐棍也给了中华,谁知道被打得中华一声都没叫,脸先红了那么一下,接着就白了,再接着,咚一声就倒地不起了。
我妈吓了一跳,连叫几声都没人回应,她哆嗦着手去中华鼻子下面探,接着就朝我大叫起来:“之远啊,不好啦,你媳妇儿死了!”
我开始以为是中华在开玩笑,没当真,可我妈这么一叫,我也吓了一跳,几步跑过去看,中华真没气儿了。我把耳朵贴去了她胸口,还好里面有咚咚的心跳声,我舒了一口气:“行了,别装了。”
这时候,中华也睁开眼,她对我妈说:“真的,除了胸里这玩意儿我轻易不敢让它罢工,装死我可比那些女演员在行多了。”
然后我看着眼泪都没干的我妈看中华的眼神就变得相当崇敬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我妈招了一堆的老太太来我家,看她儿媳妇——装死……
回我家的第二天,我打算和中华说出国的事儿,计划又被平萱打乱了。临水新开了一家游乐场,乐乐已经跟着他妈妈去玩了,可是平萱的爸妈都没时间,所以平萱来找她这位才上任的三奶奶。
她三奶奶很大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却没和他们一起去,周培源打来电话,约我去喝一杯,我不想去,不过听出周培源像是有什么烦心事,想想也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和中华在家门口分开,我去找周培源。去了才知道,这小子是真的是忧伤了,我说和你未婚妻有关?
可不是么!他点头,拉着我的手,周培源满嘴酒气地说:“之远,我现在是真后悔啊,你说我之前干吗就玩了那么多年呢,弄得老婆被别人乘了先机……”
我不知道他说的这个先机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他倒是自己先解释了:“她之前有个前男友,现在回来找她了,我瞧着她是有点动摇了。”
我拍拍他:“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了,情场高手,你的字典里有情敌这个词儿吗?”
他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后知后觉说:“也是哈,我咋把这茬忘了,我是谁啊?我怕过谁啊?”
所以我说:“这就是关心则乱。”
我开始反思,真得该早点和中华说我出国的事儿了。
就在这时,有电话打给我,我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犹豫片刻,我接听,电话里,平萱哇哇乱叫着,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
我说:“平萱你慢慢说。”
“三爷爷,三奶奶去抓灰太狼,结果被灰太狼抓走了,你快来啊!”
这都是哪跟哪啊……
我闹不清状况,听到电话那边无数警笛正嗡嗡响着。
我想起了中华说过的一句话:法医的职责不仅仅是解剖几具尸体,他们是在维护社会的正义。
中华啊,你是不是玩大了?
我抓起衣服往门外走,却走得艰难,回头一看,我手里抓的不是我的衣服,是醉鬼周培源。
我:……
【穆中华】
从进大学的那天起,老师每天对着我们耳提面命一句话:“法医的职责是在每一具尸体上找到他们留给世人的真相。”
老师说:“做到这点,你们这个法医就算合格了。”
此时此刻的我,真觉得自己是相当合格的,为啥这么说呢?你见哪个连法医工资都没资格拿的法医系学生会冒这么大的险来干刑警的活?
周围的警笛声越聚越多,有举着喇叭朝我们这里喊话的警察,气氛越来越紧张,我觉得我身后的男人抓着刀的手都是抖的,大家都是异常紧张的,而我却异常的轻松。
“喂,周东也,你妈生你下来没教你好好做人,总告诉你你还是个人了吧?可你怎么就不干人事儿呢?”我认识这个正拿刀逼在我脖子上的男人。他就住我们那个小区,就在刚刚,他还递了根棒棒糖去给游乐园里一个小孩儿,也是在刚刚,才把小孩迷晕正准备找地方行凶的周东也被我逮了个正着。
我的话激怒了他,我觉得有热热的东西从我脖子上流下来,周东也情绪有些失控:“你懂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苦!”
“我怎么不知道了?”我真挺佩服自己的,那种情境下,我还有心情翻白眼。
周东也在我们那个小区住了好多年了,已婚,老婆是个音乐系老师,长得漂亮,可韩琤悄悄和我说周东也和他老婆的感情并不好,而且听说他最近还丢了工作,这种长期的心理压力下,他急需一个出口释放自己也是正常的。“就算再有压力,你凭什么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那孩子招你惹你了,别告诉我那孩子没叫过你叔叔,也别和我说什么你控制不了自己这样的狗屁逻辑。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男人,配叫男人?”
“我开始也没想怎么招那孩子,就是觉得她可爱想抱抱她,可她不让我抱,和我家那个一样,她们凭什么都看不起我,我就打了她几下,还摔了她,然后她就不动了,可我心里的火还是出不来,刚好那天我衣服扣子掉了,我带了针,于是我拿了针使劲儿戳她。她醒了哭,我捂着她的嘴,后来她就不哭了。真的,我从来没那么痛快过!”
我手一扳,挡开他架在我脖子上的匕首,再一转身,狠命朝他那里飞起一脚,他一声惨叫,然后我想,大概他这辈子都再没机会祸害人了。
其实这一切真的只是始于我的一个假设,小孩是在小区楼下走丢的,当时孩子的家长就在附近,小区邻居也没看到什么陌生人靠近事发地,这一切都暗示着也许作案的是个熟人,或许是住在小区的人。
再加上后来那孩子没死,就更肯定了我的这个推断,真正穷凶极恶的凶手是不会留下这个后患的。
赵哥带我的时候曾经说过,每一起犯罪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而这起并没带有明显猥亵倾向的虐童案,凶手或许就是个性格窝囊,夫妻生活不如意,无法掌控自己生活,再加上生活压力巨大的人,正因为他无法掌握自己的生活,所以将生活的压力付诸到没反抗能力的儿童身上。当这些条件被框定在住在我们那个小区的某个熟人里时,周东也就进入了我的视线。
当然,这些看起来没什么太大依据的东西最终在周东也第二次行凶后被得到了证实。
我觉得我很有往刑警方面发展的天分,随后知道这事的萧靳说我这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而现在对着我的,明显是匆忙赶来的叶之远直接默默看了我三秒,然后打横抱起我,对着我屁股就是好一顿臭揍。
“叶之远,你想造反啊!”
我头回知道他下手能这么重,揍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倒不是疼,而是……这里是大庭广众!
好丢脸啊!
我才想和叶之远抗议他虐待女英雄,可我没想到他拿万分认真的表情对我说:“穆中华,你这性格做法医太不安全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吧。”
我说:“什么交换?”
叶之远说:“学校给了我一个去美国学习的机会,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如果你不做法医,我就不去美国,我俩一起留校教书好不好?”
我:“开什么玩笑!”
很久没有和谁冷战过了,这次我冷战的对象是叶之远。
正摆弄着她婚纱的南祎抬头看眼正和四级试卷搏斗的我说:“这么久没理你家叶之远了,还撑得住?”
“死撑呗。”我理所当然地说,却知道自己心里是多么的有气无力。我真是在死撑的,说实话,我是不舍得不做法医这行的,成为一名秉持正义的女法医是我的梦想,可我同样舍不得叶之远。听他们系一个学弟说,叶之远的签证快下来了,他是真的要走吗?
哎,我叹气,真的盼望这时候天上掉下来个大铁饼,直接砸到叶之远脑袋上,当然不能砸成植物人,要他留下就好。
可我没想到,老天爷真就随了我的心愿,甩个铁饼下来,只是方向角度略微差那么点儿,扔到了程牧尧身上。
等我接了电话赶去川州医院时候,程牧尧已经坐在轮椅上了,手术里不知道那道程序出了错,程牧尧站不起来了。
我当时心里真很不是滋味,走过去,我说:“三孙子,你要坚强勇敢善良啊。”
在我之前就赶到的叶之远咳嗽一声,我才反应过来,这仨词儿用的不大合适。我换了句:“三孙子,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这次三孙子的脸彻底黑了:“我还没死呢。”
很让我意外的,三孙子好像早有准备似的,没有想象中那样受打击。
【叶之远】
我想找中华谈谈,可她一直不给我机会,冷战从周东也的抓捕现场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现在。我想她并不懂我是怎么想的,她这个人吧,太冲动了,也热忱,一旦做了法医这行,她是不会像其他法医那样安分守己地做好本职的,她是个为了缉拿凶手,随时可能不计后果把自己陷入危险的这么一个人。
不过冷战的唯一好处是,现在她总算能安心的准备四级考了,我听顾千山说,中华现在动不动就说她学外语是以毒攻毒,得,我在她心里也成了毒了。
顾千山最近烦事也挺多,我有点不明白,南祎家世不错,人长得也漂亮,千山这家伙怎么就犹豫着不敢和家里提呢?
结果我还没闹明白顾千山的问题,程牧尧那边就出了事。
医生说他暂时走不了路了,至于这个暂时要多久,未知。我以为程牧尧精神不得就此崩溃啊,这小子可好,照样和中华嬉皮笑脸的。我看着他爸妈的心暂时的放了一些。
可我没说,就在之后的几天,等我再去医院看他,那家伙正不大灵便地摇着轮椅赤手空拳地对着一棵大树在那里打,打的满手是血。穆子美当时在他身边,我站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子美像在劝程牧尧什么,程牧尧倒是没像一般他这类情况的病人那样,朝子美发火,不过他说了句什么,子美就不再开口了,只是她看着程牧尧的眼神是近乎悲伤的。
哎……我叹气,有些事情看起来不是谁想帮忙就帮得了的。
好比我和中华的事情也是一样。
中华全力准备的四级考试就在今天,这一天也是导师给我的最后期限。我拿着签证和护照站在人潮涌动的机场,心里却不后悔了,人生谁没遭遇过几次取舍,我相信我这次选择割舍的东西比我要取得的来得贵重许多。我朝人群的方向挥着手告别,然后远远听到中华叫我的声音。
“叶之远,你别走!”我回头,刚好接住迎面朝我扑来的中华,她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叶之远,你别走,大不了老天保佑我通过四级考,我就去和我导师说我争取留校任教还不行吗?”
“本科生留校难吧?”
“那就读研呗。”她说得轻松,也不知道前一阵是谁因为一个英语考险些学位证都拿不了。
我说:“那你让我考虑考虑。”
倒是站在我一旁的倒是忍不住朝我翻了个白眼,我想他老人家大约说的是:“你个臭小子,一老早就把名额让给了别人,现在倒会讨巧,和媳妇儿在这里装模作样。”
我感谢老师没当场拆穿我,我那天的确是去送我要出国的同学的。
其实说实话,没能去美国,我也觉得挺可惜的,可当这种可惜和中华放在一起并列比较时,我就觉得那些个舍啊什么的给了我更大的得。
我想,几年以后,我也许会成理工学院的一个普通讲师,而中华是医学院的,她每天挥舞着解剖刀和一群青葱朝气的年轻人高喊着该在这里下刀不是在那里,然后等下课时,我就去他们楼下接她,我俩一起回家。
我觉得自己是个心态很老的人,但这样我没觉得哪里不好。
四级成绩公布那天,我比中华早一步知道,因为她一清早就拉着南祎嘀嘀咕咕出门了,我拿着她的准考证号查成绩,嗯,怎么说呢,阅卷老师还是挺照顾学生情绪的,中华低分飞过。
那天,作为交换,中华也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当时她腿搭在家里的茶几上,身体几乎平放似的躺在沙发上,她在嚼一个苹果,嚼到一半,她突然对我说了句:“喂,呆子,帮我查查,孕妇吃苹果好不好?”
应该是好的吧,我敲击着电脑键盘,答。然后我整个人就死机了。
那是我人生里反应最慢的一次……
【叶之远】
这就是我和中华的爱情故事,其实回头看看,是相当平淡的,不过我们活得开心,彼此相爱并且坚信对方就是要陪你一路唠叨着进棺材的那一个,这样就挺好。孩子又哭了,中华喊我去帮忙换尿布,再和大家说最后一句,我们的孩子叫叶南笙,女孩儿,出生体重是七斤六两,哭声响亮,是个超级有活力的小姑娘。
至于你们关心的南祎和子美的结局,中华要我暂时保密,故事等他们自己来说吧。
老婆,我来了……哎,我闺女又拉了。 梧桐私语高暖言情合集(共10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