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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爱你用怎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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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爱你用怎样的心情

  【穆中华】

  我觉得我和南祎的对话说不上严肃认真,最起码也要做到相互坦诚,可她丫的随随便便甩给我句:“电话丢了,被顾千山捡去了”了事。

  “南祎,你敢再敷衍我点吗?”我伸手去捏她的脸,被她灵巧地躲过。她回我句:“能,你想听?”

  “不想。”我赌气地冲她摆摆手。南祎还是个有分寸的人,她知道我单纯是出于对她的关心才问,她也捏捏我的脸:“行了,那天他的确是在我家,不过我俩啥事都没有。”

  “此地无银。”我白眼她。

  “真的。我对我家卫生间的灯泡发誓,我俩还没复合呢。”她掸掸我肩上落的灰,端着咖啡出去给叶之远。

  她都这么说了,那我只有信她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南祎她家卫生间不是都点蜡点两天了吗,哪来的灯泡啊?

  我:“……”

  我磨蹭了一会儿出去,叶之远和南祎面对面坐着,他们旁边站了个穿迷彩装的人,乍看背影,我没认出是谁,只是走过去时听到他在和叶之远说什么:“反正我们就在这儿呆一礼拜,四次机会,平均1.75天你要给我制造一次机会,你自己掂量着办。”

  这是哪儿来的无赖吧,我走过去,打算靠体力把他从我位置前面拱走。

  可我忘了件事儿,他虎背熊腰的,体力不差,没等我开始做腰部横摆运动,他已经动作机警的单手把我拿下了。

  “奶奶的,疼。”我泪眼模糊地发现抓我的是程牧尧。

  叶之远早起身制止了他,被解救下来的我愤愤地,我揉着胳膊瞪他,硬是一句骂他的话都想不起来说。倒是叶之远,他边帮我揉着胳膊,边笑眯眯地朝程牧尧说:“牧尧,今天时间刚好,我再和你正式介绍一次,这是穆中华,我女朋友,你未来的三奶奶。”

  三奶奶这个称呼真把我吓了一跳,这辈分,大了点儿吧,不过看到程牧尧那张顿时化身丧偶的鳏夫脸,我心情真是别提多好了。刚刚还疼的胳膊顿时也不疼了,我推推身边的叶之远:“喂,借我点儿钱。”

  “干吗?”

  “初次见面,好歹要给三孙子意思意思,包个红包吧。”我笑眯眯地看着程牧尧的鳏夫脸成了包公,而一直没说话的南祎则是拿另一种眼神看我。她是在说:“穆中华,你能把你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收收不?”

  “当然不能了。”我发现自从认识了叶之远,生活开始变得美好了许多。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噩耗从院办传来。法医系的大四本科生,在分配实习前,先要和入校新生一起参加次军事训练,达标的可以优先选择实习地。

  说到体能,跑步、跳远什么的都是我强项。可我不是全能,我这个人平衡能力略差,这就直接影响到我在做向后转,正步姿势上的流畅度。

  我有些发怵,等看到我的教官是程牧尧时,我心里就更怵了,那家伙记仇的!

  好歹派个正儿八经的兵来做我教官啊,至少公正严明!特殊专业,特别教官,这是什么鬼说法!

  程牧尧没表现出他认识我来,对我和对其他同学都是一视同仁,只是和其他人比起来,我挨得训要多得多。

  “哎哎哎,打头那个,需要我给你鞋底儿支援点儿甘油不,咋一个向后转都转不好,脖子、身子、腿三个零部件保持动作一致知道不?”

  我这仨零部件就是各自为政,习惯了,老娘愿意,我心里骂了三孙子三百次,再转身,直接摔倒了。

  踢正步也没比向后转好多少,保持特定角度,保持一致站姿,臂姿,我最多坚持两秒,一、二,没了……

  至于特别给我们专业安排的格斗基础,学过女子防身术的我倒觉得没那么难,就是对着程牧尧的脸,我完全没心情学。

  估计开始程牧尧以为我是故意和他找茬,拜托我哪有那个美国时间,我还想有个好成绩,实习时好选个好地方学习呢。

  后来骂着骂着,他总算知道了我是真的不行了,上午训练结束,队伍解散,大家去食堂吃饭,他经过我身边,停下脚,睨着我说:“还真是组件有问题,看样子只有返厂了。”

  我白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厂子黄摊儿了,没处修去。”

  我妈去世这事儿,估计叶之远没和程牧尧说。

  刚好这时候,叶之远打了电话给我,问我在哪儿,我报了具体坐标,顺便汇报了下这一上午他的好孙子对我的照顾。

  叶之远听了“哈哈”一阵笑,然后他说:“告诉程牧尧,一会儿来二食堂一楼一下。”

  “你约了你那个师妹了?”我问,程牧尧看上理学院那姑娘的事儿,叶之远和我说了。

  “嗯。”他答。

  我看着程牧尧,真不想把这事儿告诉他,我朝他勾手指:“乖孙子,来叫声好听的,我就告诉你个好事儿。”

  我发现当时程牧尧脸色不是一般怪异。

  【叶之远】

  穆中华坐在我对面时,我收到了来自程牧尧的短信,内容是这样写的:“我算是真见识了,你和她还真是绝配,连占便宜和趁火打劫这毛病都一模一样。”

  我笑了,是啊,不然我干吗喜欢她。

  穆中华问我笑啥,我说:“程牧尧说咱俩配。”她撇嘴表示不信。

  我点了四个菜,两个是成分打的,两个是特意要的小炒,一盘杭椒牛柳,一盘冬瓜烧肉。

  中华饿了,拿着筷子要吃,我拍开她的手,说等下,管小潮再三分钟就到了。

  她撇嘴不高兴,我无奈地摇摇头,夹了块牛柳塞进她嘴里,再把菜盘里的菜重新摆了摆,样子看不出是动过的。

  她眼睛眯着,“吧唧吧唧”大声嚼着嘴里的牛柳,看上去心情不错,坐在我们邻桌的两个女生是我们系的,我知道他们偷偷看了我们已经有一会儿了,穆中华这个吃饭法让他们瞪圆了眼睛,我想他们大概觉得,我怎么能喜欢这种吃相的女生。

  这种吃相,不错啊。我笑眯眯地回了他们一眼。我看他俩一同吞了口口水,大约是感叹:“学长是真中了这个叫穆中华的毒了。”

  事实如此。

  距离我和管小潮约的时间提前一分钟,管小潮和她一个同学出现在门口,我朝他们招手,说:“这里。”

  穆中华听着声音转头去看,她是第一次见管小潮,我听她“啧啧”一声:“挺漂亮的嘛。”

  “程牧尧就喜欢长得好的。”我觉得关键时刻,该表明的立场是一定要表明的,喜欢管小潮的是程牧尧,而且我不喜欢管小潮那样的。

  果然,当穆中华想起她是在用三奶奶的身份去看管小潮时,目光就慈祥和蔼了许多。

  “学长,真是不好意思,你吃饭时还要回答我们的问题。”管小潮拉着她同学坐下,她也看到了穆中华,双方打了招呼,气氛还算不错。

  不错的气氛显得程牧尧的出现多少有些突兀,从事体育的关系,他身材挺拔,站姿是和军姿略有不同的标杆溜直,他站在我面前,说声:“好巧啊,小潮你也在啊?”

  不巧好不好。我扶额,程牧尧这家伙,忒沉不住气了,管小潮没来前,他就在拐角猫了好久了,探头探脑的有损形象不说,不知多少人都看到他了。

  管小潮一愣:“好久不见了,程教官。”

  管小潮没忘了他。

  程牧尧“嘿嘿”一阵傻笑,他抖抖肩:“是挺久的,都一年两个月零三天了。”

  “你记性挺好,不过你们学校不忙吗?怎么还负责我们学校的军训啊,太大材小用了吧。”

  我看着程牧尧开开合合的嘴巴,还真有点替他心疼,直说得了。食堂的人开始多了,堵在过道的程牧尧显得多余,而我们那桌又没空位了,于是程牧尧只得笑呵呵地接受了管小潮让他找个位置吃饭的提议。

  我仿佛看到程牧尧在滴血的心。

  替他心疼,另外,杭椒牛柳炒得不错,很嫩。

  晚上,我和穆中华自习结束后,我送她回宿舍。路上,我接了程牧尧的电话,他开篇就用狠叨叨的语气和我说:“你这打火石也太不给力了吧?”

  “你咋不说是你这柴火太湿了呢?”我牵着穆中华的手,举着电话应付程牧尧。

  他是真有点泄气了,问我怎么办。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追中华纯属是觉得我俩就是一个气场的,是迟早会在一起的,可程牧尧和管小潮不同,我觉得他俩不是一个圈子的。

  他又和我磨叨了一会儿,我答应他我会好好想想后挂了电话。因为我们已经到了中华的宿舍楼下。

  她和我挥手说她走了,我觉得她的不解风情有点让我头疼。

  “中华。”我说,“我看我们宿舍那群人搞对象,每次分开时都要有点什么。”

  “有什么?”她眨眨眼,无知的样子让我头疼。我指指嘴巴,她“啊”了一声。

  “你说goodbye kiss啊。”她说,然后踮起脚尖大大方方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啄完,她“啧啧”嘴巴:“没啥味儿啊,最多有点咸。”

  “你没吻对好不好。”我无奈地拉她贴上我的胸口,低头吻住了她。

  她的舌头软软的,我含住,唆了一下。她抖了下,双手却环住了我的腰,很紧很紧的那种。

  那刻本来是相当美好,如果中华她没有抬起腿踢我那下的话。

  我捂着下身,疼的快喊娘,然后我看着穆中华一脸抱歉地对我说:“对不起哈,教我们女子防身术的老师说,要在大火着起来前就把火灭掉。”

  我哭笑不得:“中华,你这力道是要直接把柴火都砍折了是吧。”

  也不是没进过医院,可是因为那儿受伤进了医院,我还真是头回。

  我们大学有点好,晚上校医院还是有人值班的。给我做检查的是一位姓秦的男大夫,他戴着塑胶手套上上下下一顿检查。和我隔着道蓝布屏风的穆中华在外面嘀嘀咕咕:“小秦大夫,你要是再检查的久点,我都要考虑是否需要警方介入了。”

  小秦大夫其实没什么逾举的动作,真是常规检查,可穆中华这么一说,人家也来了气,停下手,小秦大夫直接去了屏风外。我听小秦大夫冲穆中华说:“不放心我,那你来!”

  “我来就我来!”赶在屏风被拉开前,我扯过一个白被单盖住自己,一脸为难地看着穆中华:“中华,你先出去好不好?”

  哎,其实我真觉得,如果中华的豪迈能换到另一个方面,那是很不错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形,我真挺头疼的。

  离开医院时,天已经黑的透彻,看看时间,已经过了门禁时间,我问她怎么回去。她说这个容易,她用爬的就能回宿舍。

  她住二楼。

  我却犯了愁,我那个六楼,咋爬呢?难不成,蜘蛛侠?

  送好了中华,看着她爬进宿舍,我转身朝校门口去,没记错,顾千山他房子该是租好了。

  和顾千山通了电话,我按照地址打车去了一片住宅区,11号楼,一栋旁边有个人工湖的高层建筑,顾千山家就在那栋楼的22层。

  他给我开门时,头发是湿的,看样子是才洗过澡。我站在门口,并没马上进去,我说:“没打扰你吧。”

  “废什么话。”他拉我进门。

  房子没有太考究的装修,但处处带着简洁干净,是顾千山的风格。

  我在沙发旁坐下,看着面前茶桌上摆着七七八八的空酒罐,拿起一个,摇摇,里面的残酒来回晃悠,发着闷响。

  “情场失意,但也不能借酒消愁吧,伤身的。”

  他头发擦的差不多,顺着我的话走过来,盘腿坐在我面前的地毯上:“你才失意呢。”

  “No,我现在正得意。”我笑笑,可想想刚刚还受伤的位置,就又不那么得意了。“千山,你和南祎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不出你既然喜欢她,后来为什么没去找她?”

  他又开了两罐啤酒,递了我一罐:“我当时病了。”

  顾千山曾经有重度抑郁症,这事倒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印象里,顾千山虽然是个话不多的人,但也该是个和抑郁扯不上关系的人吧。我没主动问因由,倒是顾千山先说了。

  “我爸那阵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你知道,他一直是我的偶像,那时候家里环境也不好,所以我想不通,就抑郁了。”

  关于这段,我还真知道些,只是那时候就是听家里人说了几句,我向来不关心这些,倒真没想到顾千山会因为这生病。

  “我和南祎闹分手之后,出了点小意外,又发了病,后来我妈把我接到她身边,所以那段时间我没去找南祎。”

  我没问顾千山那个意外是什么,因为那肯定是个不好的回忆,不好的就该忘记。

  我陪着他喝酒,不知不觉,俩人都醉了,我们背靠着背,说着胡话。

  那感觉别说,真不错。

  不错的感觉随着第二天清早一通电话,顷刻化成乌有。

  电话是我们同系的一个同学打来的,电话里不止有他的声音,一片嘈杂里,我听到他说:“之远你在哪儿呢?快来吧,你那个女朋友把咱系一女生打了!”

  电话里,我不止听到同学的声音,还有穆中华的声音,她很大声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叶之远睡了!”

  哎,我心里叹气,中华啊,咱说这种话时,能不能稍微带点娇羞啊。

  我赶到时,穆中华已经和那个女生分开了,对方挂彩严重,再看中华,脸上也带了几道伤,还行,总算没吃什么亏。我走过去,穆中华正接受院办老师的问话,她看到我,指着我对老师说:“不信,你问他,他那儿受伤是被我踢的。”

  我:“……”

  中华啊,睡能睡出那效果吗?

  【穆中华】

  打架事件过后,我受到了许多人的批评,来自校方的,来自院办,来自系里的,来自同学的。

  叶之远是唯一没说我的人,只是他看我的眼光多了点无奈。

  我也很无奈好不好,因为这次打架,我被学校罚,每天清早在学校的中心广场做广播体操,从第二套到第八套,每天一套轮番播放,不许重样。我觉得我好像成了学校的“早间新闻联播”,每天清晨定时和同学们见面。

  做操时我就想啊,干脆你们来个热线点播算了,每天投票决定我跳第几套。唯一让我开心的是,叶之远每天都和我一起做操,他没我做得好,动作笨得要命不说,还总忘记动作,于是慢慢地,我边做操,边喊起了口令:“第一节,伸展运动……”

  大学校园就是这样,如果是我做,那么做操是丢人,如果是我和叶之远一起做,那么平时没人稀罕的广播体操很快成了校园情侣们另一种约会的方式。

  叶之远说这是名人效应,我说他不要脸。

  我现在真的很习惯有“不要脸”陪我的日子了。可我真是恨死“不要脸”家的三孙子了,就因为他失恋心情不好,我的军训成绩没能达标,自此失去了优选实习地的资格。

  男人们是没有大姨妈,可如果出了那么两个有的,就是相当愁人的。

  其实开始的时候,程牧尧觉得他和管小潮还是相当有戏的,因为在我做到第四套广播体操那天,应着乐声,我身后的叶之远和我说:“管小潮约了程牧尧。”

  又一朵鲜花要被牛粪埋了,当时我就想。可后来我才知道,是另一朵花想被这坨粪埋了。

  看上程牧尧的不是管小潮,而是上次和管小潮一起去食堂见我们的那个女生。如果管小潮只是单单介绍个女生也就算了,可偏偏约会是四个不是三个。

  管小潮人家把自己的对象也带去了。听到这时,我已经想象得出程牧尧当时该是怎样一种臭脸了,大约就是冲上去灭了那男的,然后自己坐到管小潮旁边,和他手拉手大踏步地朝前走。

  梦不错,随便做做可以,就是成不了真。

  程牧尧回体校那天,我的实习地点也定了下来,川州本市,一个治安好得一年出不了几起命案的地方。

  我们约在南祎的小店里,给程牧尧送行,来接他的班车还有十分钟到。

  他这事,叶之远是真的觉得抱歉,他不知道管小潮有了男朋友,我倒觉得正常,一个学长没事有那个美国时间去关心学妹的感情生活吗?

  我隔空拍拍程牧尧的肩膀:“没事,三孙子,千万别气馁,你没听过这句话吗?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事一人就挺好。”

  他白了我一眼:“饱汉不知饿汉饥。”

  我很配合地打了个饱嗝,南祎煮的咖啡可真香。

  时间到了,程牧尧准备离开了,我和叶之远送他到门口,南祎没去,有人给她打电话,目测百分之一百二是顾千山。

  直到程牧尧笔挺的身形消失在远方,我在碧蓝色的天底下回头看,南祎才挂了电话。

  我拉着叶之远的手打趣她:“南祎,你俩现在是搞地下情呢,还是搞地下情呢?”

  我听说顾千山已经把过去的事情和南祎解释了,南祎却回了我句:“去你的地下情,我现在郑重声明,顾千山在追我,我还没答应。”

  我真很佩服韩琤,她和我说的那句话套用在现在的南祎身上再恰当不过,那句话是这么说的:“男人爱你,灰姑娘就是公主,男人不爱你,灰姑娘就是灰姑娘。”

  突然有点想家了,不知道穆子业那个死小孩现在怎样,外婆的下眼袋有没有因为整天和韩琤练习横眉冷对而严重,穆子美的体重怎样了,反正肯定是没减就是了。

  正想着,就来了电话,我接起电话,是死猪打来的,她口气前所未有的喜悦,开篇就问我:“姐,我有个好消息和你说,你猜猜是啥?”

  “穆子美,我给你三秒钟时间放屁,长途话费很贵。”我看到叶之远笑笑地看我,他和我们院那些女生的男朋友一点不一样,不会嫌弃我骂人啊打架什么的。我也不需要假装什么,假装什么的太累。

  叶之远用手肘捅捅我,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口:“一分钟吧,快放。”

  穆子美的好消息很炸弹,她有男朋友了。

  “哦,不是聂境就好。”我打个哈欠,“死猪,问你个事。”

  我本来想说死猪那男的眼睛到底多大毛病的,可叶之远扯扯我,于是我撇撇嘴,改口:“死猪,你这个男朋友近视几千度啊?”

  然后叶之远揉揉我的脑袋,样子特别的无奈。

  我耸耸肩,本来就是么,我从来没否认过死猪不是个好姑娘,只是现在懂得透过一张饼脸发现里面暗藏内秀的男的……少。

  何况死猪那张饼,还是张印度飞饼。

  我是个很爱打击人的人,特别如果对象是死猪的时候,我基本就是忘了口德这俩字是咋写了。

  外婆说我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我知道,她是没有戳穿我,我真是很恨很恨过死猪一阵的。因为我爸。

  说起来,不是因为死猪,我爸和韩琤就不会认识,也就不可能结婚的。

  那次我发烧,三十九度多,温度再提点儿额头就可以摊鸡蛋了,吃了好多药也喝了热水,温度就是退不下来,我爸急了,不顾犯拧的我把我抱上车,去了医院。

  那是个白天,医院人不少,几辆车堵在医院门口,任凭你喇叭按再响也是寸步难行,当时是夏天,车窗开着,烧得迷迷糊糊的我听见一旁经过的人说了句:那男的可真不是个东西,孩子病了不急着给孩子看病,还打老婆。

  清官难断家务事,走吧。另一个人说。

  等几个小时后,打完针烧退了的我被爸爸抱着出门,才知道,那个女人是韩琤,而穆子美正扯着每一个经过的路人,求他们帮忙,说她妈妈晕倒了。

  当时的穆子美就已经很胖了,当她求到我爸身上时,我还想着爸爸是好人,乐于助人。

  可谁承想,乐于助人还买一送二,搭了一个后妈外加妹妹呢?

  关于过往的记忆随着死猪的好脾气一点点淡出了脑海,我那么说她,她也不气。

  “姐,人家视力好着呢。是我们书店的一位客人,他总来买书……”

  “然后一来二去就勾搭成奸了。”我替她把话说完。她嘿嘿一笑,没否认。

  我真得佩服起死猪这性子了,不管经历了再不好的事情,她总是笑嘻嘻的,不管被一个男人伤得多深,她总能像对待初恋般对待下一个男的。要不怎么说,大脑基本没褶皱的人,生活的也可以幸福,啥都不想能不幸福吗?

  况且就那大脑,实在是想也白想。

  我挂了电话,又打了电话给家里,是穆子业那死小孩接的。估计他认得是我的号码,所以是这样开场的:“你好,这里是穆家。想寄钱给我请按一,送我生日礼物请按二,请我吃饭请按三,问我问题请直接挂机。”

  “死小孩,你挂一个试试。”我鼻子哼哼着气。

  他也学着哼哼了一声:“姐,听说你终于得手追到我之远哥哥了?”

  谁造的谣,哪里是我追的他!我想抗议,可叶之远就在我身边,我不敢明目张胆的篡改史实,我嗯哼一声,转入正题。

  “子美姐姐的男朋友啊,见了,来家里几次了……人不错,给我买了好些好吃的……”

  死小孩,你这么容易被人收买你家长知道吗?我腹诽,然后继续听穆子业和我做汇报。

  “……长得不胖,也没我之远哥哥好看,不过总体来说还不错了……”

  我还想继续问问对方是做什么的,家在哪儿,死小孩直接隔着电话吱哇乱叫起来:“之远哥哥是不是你在旁边,我听到他喘气了,我要和之远哥哥说话!”

  我:……

  穆子业,你脸旁边长得是耳朵啊,还是俩雷达啊。

  穆子业对待叶之远要比对我亲厚太多,叶之远站在我旁边接电话,死小孩笑得嘎嘎嘎嘎。

  矜持点,不懂吗?我翻了个白眼。

  他们足足聊了半小时,我看到穆子业和叶之远说完结束语时叶之远他稍微愣了下才点头说了句好。我很少见他这么犹豫着说话,问他:“死小孩说啥了?”

  “你确定要知道吗?”

  “当然了。”我扬扬眉毛,“难不成你们说得我听不得了?”

  “也不是。”他摇摇头,“子业就是告诉我,晚上的时候不要和你待在一起,他说每次电视里播到男女晚上再一起时,他妈就不要他看了,他说他怕你把我吃了……”

  叶之远不厚道地笑了,而我直接黑了脸,我在考虑什么时候真要去和死小孩一起验个DNA了,这是血淋淋的诋毁好不好?

  实习从周一开始,川州公安局法医组的赵组长来学校接的我,上车前他要我叫他赵哥。

  我是不想叫的,可叶之远之前告诉我,要为人和善,不能太过格色,我睁着眼睛半天,叫了声“赵哥”。

  赵哥是个脾气不错的人,东北汉子娶了川州的老婆,就此扎根在了川州。他似乎听说了我对留守川州这事儿上的情绪,才开着车就出声安慰我:“小穆啊,虽说咱市治安好,可这法医的工作可是一点不轻巧啊,有你学的。”

  我哼哼唧唧说好,心里想的是,鬼知道。

  谁知道,实习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案子,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叶之远】

  中华今天去实习,市局的人来接她。送她上车后我才发现,就算在一个城市里,这段见不了面的距离也让我心里总像丢了什么似的。

  于是我回到实验室继续去做模拟实验,到了实验室我发现Marlin不在。我这才想起来,似乎有段时间没见她了,奇怪是有点奇怪,不过我没放在心上。

  也许是心中有事的关系,一个下午过去,几组数据做的并不成功,我气闷地关了机器,又看向手机,上面空空的,一个电话甚至短信都没有。

  中华啊,你就不想我吗?你不想我,我想你,你不打给我我打给你。

  正想着,一条短信发到了我手机。我一笑,这丫头,总算是开点窍了。

  可等我打开短信一看,有点傻眼,哎,季海默这丫头,我怎么就和她说不清了呢……

  季海默约我见面,我刻意把地点定在了南祎那家咖啡店,不为别的,恋人间信任的基础是相互间的坦诚,中华不在,南祎可以做个人证。

  可到了地方,我有点傻眼,季海默把整间店包了不说,要死的是南祎不在。

  留守店面的小店员很敬业,非礼勿视,硬是一眼都不往我们这里看。姐姐,你看我们一眼能死吗?我相当无奈。

  “之远哥,你最近好吗?”季海默低着头,手指拨着面前的咖啡杯。她声音很低,我余光注意到那两个店员正支着耳朵听我们说话,哎,我心里叹气,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光线就没直着打,影子不歪才怪。我提高了音量:“挺好啊,海默,我交了个女朋友,千晴生日会上你们见过,叫……”

  “穆中华嘛……我听我妈说了。”她眼眶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说实话,如果她不是那么爱哭,兴许我还能对她多点好感。

  季海默继续说:“表哥也和我说了,你俩挺好,你很喜欢她。”

  那两个店员悄悄往这边又凑了凑,我咳嗽一下:“千晴,你大点声好吗?”

  她仰起脸,真就很大声地说:“可是之远哥,我喜欢你,我是不会放弃你的,我知道你对穆中华是新鲜,可我一定会等到你回心转意的。”

  店员们的表情成了原来如此,我直接黑了脸:谁让你大声说这句了。

  我又和她废了不少的唇舌,可那丫头就认死理似的说不听。眼见着天黑了,我找个地方请她吃饭,吃完饭,我说送她回家,她拒绝了。

  季海默说她想一个人静静。

  我就是怕她静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她坚持,我也只好随她去了。

  因为季海默的出现,我再没心情回去做实验,于是简单收拾了东西,我回了宿舍,宿舍里卢天在对着电脑看片,是部法国文艺片。他见我回来,笑呵呵地喊我一起看。自从他知道我和中华在一起后,竟然没因为舞会的事生我的气。他说他佩服我的勇气。

  这算哪门子勇气。

  放下东西,我拿出手机打算打给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可是语音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沮丧的情绪顿时包围了我,拿了脸盆,我去洗漱。再回来时,床上的电话响了该有一会儿了。卢天拿起来看了眼,“爱我中华的。”

  穆中华成了我女朋友之后,我就明目张胆的把她的号码存了这个名字。

  我笑着接听:“忙完了?”

  “没有,接了个案子,正在忙呢。”

  “啊?”我愣了下,“哪还有空给我打电话?”

  “是呗,怎么样,叶之远先生,您现在有空没有,我们需要你来做下人证。”

  人证?证啥?

  我拿了外套,出门。

  【穆中华】

  案子发生在屯门、三安两区交汇处。死者脑后受到重击,颅骨破裂脑出血死亡。解剖过程倒是不难,就是案件的嫌疑人有点让我为难。

  季海默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正做着笔录,我站在门口偷听。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七点到八点间,而季海默说,她在那个时间段里是有人证的,人证就是叶之远,我男朋友。

  叶之远来地很快,他进去做笔录,我在局外面的草坪上坐着等他。

  夜里,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很漂亮。

  没过多久,我听到旁边有脚踏在草茎上的声音。我往后一仰,直接躺在了草地上:“她是因为你来的川州。”

  嗯,他点头。

  “我听说她还专门包了场和你表白了?”

  嗯。他又点点头,然后并肩躺在我身旁。

  “我是清白的哈。”他说。

  “我要是喜欢她早就喜欢了,不用等到现在。”他说。

  “穆中华,你怎么不说话?”他扯我的手指头说。

  “叶之远,我是在想我要攒多久的钱能包下金茂大楼顶上那个旋转咖啡厅,姐和你表白才不会小气巴拉的包个那种小地方,要包就包大的!”我挥着胳膊,觉得自己可牛了。

  他的情绪不知道怎么就波动了,控制了半天,他贴着我耳朵小声说:“那么多钱,还不如省下来包养我吧。”

  叶之远你可真不要脸。

  如果不是那天我们被巡查市容的巡警以有碍观瞻破坏草坪为由罚款五十,那该是个不错的一天。嗯。

  【叶之远】

  季海默当晚被放出了警局,我和中华送她去了她住的那间酒店,是川州市一家颇有默契的五星级,站在大门口,我看到中华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进了门,这让我奇怪。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表示下对她浪费的鄙视呢。”上楼再出来,站在电梯里我对中华说。她朝我翻个白眼:“你是不是想说没想到我来这种环境还这么淡定?”

  我眨眨眼,没否认。

  她朝我笑笑,然后突然伸过手扯住我两颊,左右使劲,一痛乱晃,于是我听着在我眼前一排疯子缭乱景象的她对我说:“不好意思,你女朋友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不怯场,估计你现在就算把我空投到英国,面前对着贝克汉姆的裸体,我还是这副样子。”

  我拉下她勾着我脸皮的手,握在手里,心想:你想得倒挺多,我也得给你那个机会算!

  不过这样的中华反而让我放心不少,最起码将来等结婚那天,家里如果反对的话,她是有那个胆量和我一起并肩战斗。

  但也只是如果,我会做好前期铺垫,不让她看谁的脸色的。

  中华要回局里继续值班,送她回去后,我往学校折返的路上就做了下这种铺垫工作,我打了电话去给顾千山,让他去通知季家来川州接季海默。

  电话里的顾千山却没很痛快的答应,他问我是不是能先让季海默先在川州呆上段时间,等缓几天再说。

  我换只手拿电话,计程车外星光很好,我的声音在闪烁的路灯光里摇曳:“千山,你知道不,白天和南祎聊天时,她也和我说过相似的话,她问我的意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顾千山挂了电话,第二天下午我收到了季海默的短信,她在机场,准备回临水。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有些不近人情,不过一旦不近人情这个词儿被放在爱情这个大范畴里,未必就不是好事情了。

  中华的实习并不忙,才去了局里几天,她就有空约了我见面,很稀罕是不是?等真见了面,我才知道,她是遇上了点儿事,我听了之后,也觉得有点慎人。

  事情和季海默目击的那起案子有关。案情不难,中华说死者是脑后遭钝器击打、失血死亡的。问题出现在死者死亡之后,公安局根据死者容貌刊登了寻人启事,很快就来了答复。川州市一名房地产商认出死者是来川和他谈合作项目的某地商人李某,这本来没什么,可吓人的是,根据该名房地产商的证词,就在之前,他才同李某通过电话不久,而这个时间段,“李某”该是死了的。

  穆中华眨眨眼看我:吓人不?

  我学着她也眨眨眼:中华,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叶之远,我总算遇到值得一办的案子了!我要跟着师父去外地出差了!”穆中华一反刚刚双手托腮凝望我的斯文举动,站起身,单脚踩上座椅位,止不住兴奋地挥舞她胳膊,怎么形容呢……嗯……兴奋过度的神经病。

  而我止不住开始有点小郁闷了。

  【穆中华】

  从地产商那里,我们拿到了李某的地址。

  李某居住的城市离川州算不上近,按照常理,我们是可以申请飞机往返的,可惜刑侦队长报告都还没打,就有同事传了话来。局里近期跟进的案子太多,资金有些紧张,原本的机票只能改为火车票了。

  赵哥什么话都没说,回去理了简单的衣物,提着勘查箱准备出发。而我更简单,学习阶段,带个人去就成。

  火车是卧铺票,我们一行四人,占了一个隔间的左侧上中下铺和右侧的上铺。

  还有五分钟就开车了,车厢基本满员,对面那个下铺却迟迟没人来,我正奇怪呢,从车门那里传来了“让让,让让”的声音。

  我人一愣,扭头瞧:“叶之远,你怎么来了!”

  “一个老师病了,我请假去看看他。”他嘿嘿嘿地看着我傻笑,边坐在了我对面的铺位上。

  “你老师住哪儿啊?”他报了个地址,刚好就是李某的城市,这也太巧了吧,我怀疑他动机不纯。倒是赵哥他们嘿嘿地看着我俩你来我往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感叹:“之前听说分我们这来的小穆性子古怪的很,不讨人喜欢,我瞧着是没少讨人喜欢吧。”

  我脸腾地就红了,接下去的旅程,我看着叶之远和赵哥他们你来我往说说笑笑,感觉也就没开始那么不自在了。

  从川州到目的地的列车,我们是要在车上过夜的。赵哥本来要我睡下铺,他说他们都是糙汉子,只有我一个小姑娘,我说不行,林队年长,让他睡下铺,这样做什么都方便。结果不知道怎么的,熄灯前,叶之远和他们那侧的中铺换了位置。

  我睡眠算好的,却不习惯长途旅行,车轨的声音间隔规则地响着,我一点睡意也培养不起来,来回翻了几次身。手不知怎么就被抓住了,窗外泛着暖黄的路灯光明灭的照上叶之远的脸,他朝我摆口形:睡吧。

  我就真睡着了,如果不是半夜来通知到站的列车员险些被我俩的连还手吊死,估计我们真要保持这个姿势一睡到天亮。

  也幸好是黑天,这一幕没被赵哥他们看见。

  我已经认清了叶之远是冲着我来的真相,所以当他跟着我们住进一间招待所时,我已经懒得揭穿他了。

  “大家回去休息一晚,明早我们去见见‘李某’。”各自回房前,刑侦队长嘱咐我们,他还特意看了我一眼,什么意思嘛!

  睡前,我发短信给叶之远,说起队长那一眼,叶之远回我句:队长怕你穿墙过来扑我吧。

  我发了三个字过去后就关机睡觉。

  【叶之远】

  中华发了我三个字:要点脸。我笑着看了半天,拿起随身带来的电脑继续做数据模型。我还记得我和导师说我要请假去外地时导师的那张黑脸,我想他是理解不了我担心中华的那种心情,这是她第一次参案,还是谋杀案。

  我答应了导师,不会耽误进度。

  工作到凌晨五点,我听到隔壁传来洗漱的声音,他们起的真早。我没出去,关掉电脑,我上床睡觉。

  其实我知道,跟着她来,我也是不能参与她工作的,不过我希望等我一觉睡醒,睁开眼就看到她的那种感觉。

  哪怕,是相当疲累的穆中华。

  我真就睡了一整天,起来时饥肠辘辘的我看到坐在我对面,正吃碗泡面的穆中华,一旁桌上还摆了一碗,正冒着热气。

  “我拿方便面熏了你半小时,你可算醒了啊。”她吸溜了一口面,继续说,“换了穆子业,估计调料包刚放进去,他就睁眼了。”

  我下地洗脸,回来捧着面,透过面汤腾起的雾,我看到了似乎不大高兴的穆中华。

  “怎么,案子不顺利?”

  她摇摇头,和我说起了案子。

  她和赵哥他们是起了大早去的李某公司的,说来也巧,李某和太太一起去的公司,在李某公司的一间办公室里,刑侦队长对李某和他太太进行了分别的问话。

  “结果不好?”我问。

  中华点点头:“姓李的说他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而那位李夫人也说她身边那位就是他先生。”

  “你们没问过这位李先生的父母吗?”

  “他说他父母都死了,没有父母的证词,再加上他老婆都说李某是她老公,这个案子啊,又要重新查起了。”穆中华嘟着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我捧着吃了一半的面碗:“夫妻的话也不一定可靠吧。”

  “她是很肯定的……”中华像是在回忆当时李夫人的话,脸不知怎么就怪异起来了,我估计她是想到了夫妻生活这类的话。

  “那也不排除她已知这不是她老公却刻意说假话的可能吧。”我是学数学的,习惯设想出每一种可能的假设,也是我这句话,穆中华的眼睛突然就亮了,她腾地起身,说句“对啊!”

  “呆子,你这脑子,真棒!”她扑到我身上,啵地来了一下。

  哎……看着小燕子般飞出房间的穆中华,我再三提醒自己,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一定要记住一句话分成三段说!

  我们的想法和在房间讨论的赵法医他们不谋而合,也是按照这个侦破思路,案件竟然异常顺利的告破了,只是真相往往让人唏嘘。现在活着的这个李某和已经死了的那个的确是双胞胎,兄弟两人很小就被分养在了两家,而现在的李夫人本来喜欢的也是现在活着的李某,阴差阳错的,最后却嫁了另外一个。

  婚后多年,随着丈夫去川州谈生意的李夫人偶遇救情人,两人合谋杀了死者,试图瞒天过海,可他们忘了,这世上一向是没有秘密的。

  做好犯人的押解手续,穆中华告诉我他们当晚回川州。

  “喂,来看恩师的那位,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啊?”她竟然打趣我。

  我点头:“当然要,不过你得先陪我去见个人。”

  她一脸惊讶,没想到我真是来见人的,开玩笑,学数学的就算找借口,也要找个有事实根据的借口吧。

  我从赵哥手下借了穆中华出来,在一家甜品店里,窗玻璃把平萱的一脸哭像照的明显。

  【穆中华】

  还真没想到,第一次见叶家其他人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压根儿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啊。

  然后我淡定的和叶之远一前一后进门,走路时,我刻意把脸上那俩玻璃球调整到水平向上略倾的角度,南祎说这样的我显得倍儿有气势,我也觉得我装大尾巴狼装得较到位。

  才跨进门口,迎面奔来一个小姑娘,扎着小辫子,一脸哭腔,冲上来直接抱住了叶之远。

  喂喂喂,内小孩,你随随便便抱别人男朋友经我允许了吗?缴费了吗?我真想这么说。

  然后我听叶之远和我做介绍,小姑娘是他一个小孙女,跟程牧尧平辈,而离我们不远,正从位子上站起来是女人是孩子是妈,他侄媳妇儿。

  说实话,关于叶之远这个辈分问题,面对程牧尧时,我只觉得是占便宜似的好玩,可被一个破涕为笑的小女孩抱着叫三奶奶,我总有种在看一个满脸褶子老太太的即视感。

  忍下身上的寒战,我喝着叶之远点的红茶,听他和侄媳妇说话。

  叶之远问:“你想好了?”

  “想好了,想得不能再清楚了。”侄媳妇答。

  “可是平萱这么小,我们大人做这个决定对孩子的影响会相当大。”叶之远说。

  “叶之远,你是要带着你侄媳妇私奔吗?”啜着红茶管子的我说。

  然后我就收到了叶之远嗔责的目光以及侄媳妇的一脸惊讶。

  “三奶奶,是我爸爸犯了错,妈妈要和爸爸离婚。”那个叫平萱的小丫头红着眼睛和我说。

  我放下杯子:“你爸犯什么错了?”

  叶之远扯扯我:“别和小孩子说这些。”

  我哦了一声,掏了张钞票递给平萱:“姐姐饿了,去那边看着帮姐姐买点什么。”

  还是叫姐姐显年轻。

  平萱却没走:“可是三奶奶……”

  “去吧去吧,你买啥我吃啥。”我安慰平萱。平萱却指指远处的价格牌:“三奶奶,这家店最便宜的点心也要十七块,钱不够。”

  我脸一僵,盯着平萱手里那张五元大钞,心里想得是:叶家的孩子,干吗识数那么早啊!

  叶之远总算打发走了平萱,我坐在位置上听侄媳妇说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话时,我注意到叶之远一直拉着我的手,开始我以为他是在和我腻歪,后来才发现他是怕我听到激愤,直接起立把桌子掀了。

  切,我就那么肤浅。

  侄媳妇说完,坐在椅子上静默地哀叹,我甩了叶之远的手,拿起桌上的红茶,喝前说了句:“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蠢女人,男人出轨,女人就要用牺牲自己的青春已离婚告终,你以为离婚是解脱了自己,惩罚了男人。告诉你,不可能。大多数男人从来不会花超过三秒的时间去回忆他上一段婚姻,相反,离了婚的女人则要花很长时间把自己沉浸在上一段婚姻里面,郁郁寡欢,这是男人同女人之间最大的区别。”

  我注意到无论是侄媳妇还是叶之远,脸上都是一种很讶异的表情,而我则是在回忆有没有复述错南祎的那段话。

  侄媳妇讶异过后,情绪竟突然激动起来,她身体前倾,凑近我:“那不离婚我该怎么办?”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呗,他不顾及你的感受找小蜜,你就天天拽着别的男人在他面前晃悠,天底下又不是就他一个男人,何况你长得也漂亮……”叶之远开始扯我,我甩开他的手,“干吗,还没说完呢。平萱妈,和你说,最好是最后让他发现你的好了,跪着回来求你,到时候你还要考虑考虑……”

  那天,我唾沫横飞地说了很多,前面的是南祎教我的,后面的则多是我自己揣摩的。我嘚啵嘚嘚啵嘚地说完,瞧眼已经虚脱的叶之远,补了句:“放心,如果将来你这样,我不会那样的。我有刀。”

  然后我咔嚓地比划了一下。

  没想到我的话真就劝动了侄媳妇,比起才见面时的颓废,她现在的眼神多了种神采。告别时,她握着我的手说谢谢。

  后来等我们坐上了回川州的火车,叶之远和我说:“中华,平萱她爸是我侄子,姓叶啊。”

  我切了一声,你侄子多啥,姓叶又咋了。

  他默默看了我一会儿,默默地回我:不咋的。

  【叶之远】

  我真的很喜欢穆中华的性格,直率、有勇气,不做作。

  可在文彦离婚这事儿上,我很难想象如果文彦媳妇儿真像中华说的那样,见天领着男人在他面前晃悠,估计就算文彦受得了,我妈绝对是要气晕的。而我妈的态度,则是会影响我和中华的将来的。

  于是十一长假的那段时间,我过得还是很忐忑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节前,家里来了电话,是我妈亲自打的,她让我放假回家一次,末了还补了一句:“听说你交了个了不得的女朋友,还是咱们市的,这次回来,一并带回来见见吧。”

  我把我的话转达给中华,我问她:“怕去见我妈吗?”

  怕啥?她朝我翻个白眼,我挺高兴的,她不怵我妈。可中华接下去就补了句:“不怕是不怕,不过我可没说要见你妈哈。”

  我推推眼镜:“为啥。平萱他们你不都见过吗?还怕见我妈?”

  “就是因为见了平萱他们,我才发现你们叶家男人的基因挺花的。”她摸着下巴继续说,“所以我决定还是先不见你妈了,免得见了就和我要嫁你似的。”

  于是因为叶文彦这事,我郁闷了,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我一直叹气到九月三十这天,看着提着行李等在我们宿舍楼下的穆中华,我乐了:“你看,还是跟我回家了吧?”

  “谁说回你家,我是回我家,顺路和你搭个伴儿而已。”说完,她挽着我的胳膊一起去车站。

  因为陪我回家,中华和局里请了几天假,到家前,她嘱咐我提醒她回来时记得给赵哥他们带点临水的特产。

  我笑着说:“交给我吧。”

  回了家,家里的气氛竟比我想得好太多。下午四点,叶文彦竟然在家,他坐在沙发上,像模像样的拿张报纸在读,我一抖,心想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乐乐知道我回来,大老早就站在门边等我。我才放下东西,直接被乐乐拉上了楼上卧室。

  “干吗,你是买到恐龙蛋了还是发现新大陆了,搞这么神秘?”我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四肢瘫软浑身无力,最重要的是脑部空虚,才分开一会儿,我又想她了。

  “三爷爷,快和我说说我三奶奶,她到底什么样儿啊,平萱说三奶奶好厉害,不是三奶奶,婶婶早就不要叔叔了,叔叔也就不会重新从良了。”

  我咳了一声,心想一会儿见到妈要提醒她以后别总带着乐乐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怎么从良这词儿都出来了。

  我翻个身看他,倒没掩饰对他说话内容的兴趣:“和我说说你叔咋……从良了。”

  “就是……”乐乐皱着眉,开始回忆最近,“他开始也不行,总不回家,太奶奶骂他他也不听,可是有天婶婶和平萱回来,叔叔也跟着回来了,叔叔问婶婶什么‘那个男的是谁之类的’,总之叔叔挺生气的,可婶婶没哭也没像以前那样和他吵,自己带着平萱就上楼了。然后叔叔大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的,他在家的次数多了,每次婶婶出去,他还是会问,偶尔也吵,只是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了,这几天我压根就没听他吵,你看他刚刚那样,多乖。”

  我心想,叶文彦那么大的人了,被乐乐说乖。什么事儿吗。

  乐乐还是问我穆中华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了想,想到几个词来概括:漂亮、善良、率真、直爽……

  我还没说完,门口有人接话。

  “你咋没说她还爱发火呢,教文彦媳妇儿什么不好,教她这个?”说话的是我妈,老太太拄着拐棍,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墙根了。我拉她进门,老太太直接把乐乐一拐杖扫出了门。

  “做作业去。”她对乐乐说。我想劝,没料老太太转身就开始冲我举起了拐棍。

  【穆中华】

  一个月没回家,似乎家里什么都没变,就是多了个客人。

  再见平萱的妈妈,她比上次漂亮了许多,头发不再是随手扎个怨妇髻,而是散了下来,重新烫了,是很漂亮的大波浪,她系着围裙正和外婆包饺子。穆子业似乎没放学,本该在家的韩琤不知道去了哪儿,我问外婆,外婆说店里临时有事,需要她去一趟。

  我哦了一声,开始围着平萱妈转圈,然后我忍不住吹了个口哨:“韩琤真是本事,这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我头顶挨了外婆一下,外婆说我怎么说话呢,谁腐朽了。

  我不乐意,不就是说点实话吗。

  正不开心,门口传来声音,我瞧了一眼,先进来的是穆子业,他看见我,先是使劲儿眨了两下眼,再做了个脖子咔嚓的手势。

  我说:“穆子业,你抽筋啊。”

  他翻个白眼,表示对我提示的失败。

  之后,我看到了进门的韩琤,她眉毛皱得紧紧地。

  我浑身一抖。妈呀!谁惹了韩琤这尊佛!

  印象里,韩琤发火的次数并不多,大约往顶天儿里说也就两次,一次就是我和死猪落水那次。

  医院里,等死猪醒了医生说她已经脱离危险了,韩琤才面无表情把我带到楼下拐角地方,逮着我胳膊朝我屁股上一顿臭揍,人生里第一次挨揍,我却是从那次挨揍开始真得接受韩琤和死猪他们的。因为韩琤说我有讨厌她的权利,却不能因为讨厌她轻慢我自己的生命。

  再一次是我爸去世后,一个亲戚在背后嚼韩琤的舌根,朋友圈就这么大,话早晚传到了韩琤的耳朵,按理说韩琤的性格算得上偏恬静了,所以那次韩琤直接冲到人家去的事儿,还真让我们大跌了回眼镜。补充一句,韩琤那次把那个亲戚给揍了,韩琤说,如果坏话说的是她也就随意了,可亲戚说的是我爸。

  也是在那两次之后,韩琤给我留了一个只要发火就要揍人的印象,只是我还真没想到,这次是因为死猪。

  原来早在几天前,死猪就已经被她之前工作的那间书店辞退了,韩琤今天办事路过书店,进去看,才发现收银员早换成另一个小姑娘,这么一问,韩琤知道了真相。

  我也知道了韩琤为什么生气了。韩琤的学历不高,但在教育孩子上还是有一定原则的,她要求孩子的第一条就是做人要诚实。

  死猪这下犯忌了。

  看眼怒气未消的韩琤,我、外婆、穆子业三个人看了眼对方,齐齐的在脖颈上比画个咔嚓的动作,为死猪点蜡。

  好在顾忌到有客人在场,韩琤忍着没发作。

  侄媳妇也看出家里是有事了,饭也没吃,提前带着平萱告辞离开。

  我是真想拉她留下啊,念头才冒出来,就瞬间被韩琤的眼刀歼灭了。侄媳妇儿走后,韩琤一把将电话扔到我手里:“把子美给我叫回来!”

  安啦,叫回来就叫回来,反正就算打死,打死的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念叨着死猪的号码按键:13838XXXXXX。

  边拨号,我心里那叫一个感叹:死猪你这电话号都比你身材女人,看,这是多少个三八啊。

  竟然是关机状态。

  死猪,你这次是真想找死啊,和韩琤汇报情况时,我心里好一通为她祈祷。

  穆子业说可以打电话去给他小姐夫,我伸着指头照他脑门就是一戳:“死猪和他是登记了还是领证了,我都还没过目呢,别没边儿的瞎叫。”

  结果那人的电话竟然也是关机,这下我就开始感觉不好了。

  外婆笑话我:子美那么大一人,还能被人拐跑了不成,再说她身材那么魁梧,拐子得费多大劲儿拐得走她啊。

  外婆的说法让我们暂时的放了下心。

  可直到太阳落山,星星挂满了天,死猪还没回来,这下外婆也开始在家里来来回回转悠了。

  穆子业说:“要不去小姐夫家看看呢?”

  成啊。我一拍大腿:“他家在哪儿?”

  “我哪知道。”

  我有一巴掌拍飞穆子业的冲动,不知道他干吗提议的那么理直气壮。

  晚上九点,就在我们商量是不是该报警时,警察局倒是先一步联系了我们。

  “是穆子美家吗?”警察先生倒是相当客气,这让我们觉得就算是穆子美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事儿也不大。

  但事儿也不小,穆子美差点被牵扯进一起非法传销团伙里,在她试图脱离时被对方拘禁了。电话开的是免提,外婆扯着脖子冲那边吼:“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曾经试图跳楼逃走,幸好遇到有人见义勇为,穆子美现在没事了,正在我们局里录口供,你们家人方便的话来人接下她吧。”警察说完报了他们的地址,韩琤准备挂电话,外婆却抢先一步拦下她:“警察同志,麻烦受累我问一句,穆子美从几楼跳下来的。”

  “二楼。怎么了?”

  没事,就子美那个体重,二楼以下,咱们还好买补品去医院看看那个见义勇为的好人,三楼往上,估计只有买花圈了。外婆穿着衣服,边往门口走,边小声嘀咕着。

  我觉得外婆就是一个一语中的的人才。

  到了警局,我们见到了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的穆子美,估计是她那样子,实在是可怜,韩琤想骂想打都下不了手,张不开嘴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她走过去,问穆子美。

  穆子美哼了一声,情绪彻底就崩溃了:“妈,小陈压根就不是喜欢我,他就想拉我买他的减肥药……”

  小陈就是穆子美在书店结识的那个很爱她的男朋友,我都懒得叹气了。

  “小屁孩,我早说了吧,视力正常的男人看得上你死猪姐姐,那得是多不正常一事儿啊?”我打算趁机好好教育下穆子业,毕竟如果以后我不在家,穆死猪的情感路线还是需要个人帮忙把把关的。可我找了一圈都没见穆子业的人。

  直到离开前,穆子业回来了,他乐呵呵的,不知道有啥好事。

  后来穆子业贴着我耳边小声说:“我抓了堆毛毛虫,让一个警察姐姐帮忙扔小陈他们屋了。”

  “警察姐姐答应了?”我不信。

  穆子业点头:“开始也不答应,不过我把子美姐姐的情感路程和她说了说,她就答应了,我都没说完呢。”

  我摸着穆子业的头,心想这孩子是真长大了。

  “干得漂亮。”我说。

  离开警局,我们打车去了临水中心医院,警局的人说,那个见义勇为的人住那儿。总算缓回点精神的穆子美想起什么,拉着我说了句话。

  【叶之远】

  我妈没实打实地打我,装模作样地挥了几下拐杖,就坐在我床上气喘吁吁了。

  我抚着我妈的背给她顺气:“妈,中华就是性子直了点,她人真挺好的。你不记得了,当初文彦那件案子,如果不是她也不会解决的这么顺利。”

  老太太哼哼两声,松口:“找个时间,带回来给我瞧瞧。”

  我当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点着头说好。

  高兴的似乎不止我一个人,吃晚饭时的叶文彦也挺高兴的,因为她媳妇儿今天很早就回了家。

  平萱坐在椅子上边摇着小脚边吃她妈妈夹给她的菜,文彦也时不时夹块菜去他媳妇儿碗里,虽然菜后来又都转移去了平萱碗里,不过看得出,文彦心情不错。

  我听说就前几天文彦献的殷勤都是直接被丢进垃圾桶的,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警醒自己,千万不能重蹈覆辙。

  晚饭过后,我回房准备给中华发个短信,才分开一下午,我就开始想她了。

  短信发了一半,乐乐慌里慌张地跑进我房:“三爷爷,不好了,我哥他死了!”

  乐乐上头有好几个哥,我闹不清是哪个,他急了似的跺脚,嘴里蹦出仨字:“大表哥,程牧尧。”

  他说完,我脑子就嗡了一下,这个时间,程牧尧该在体校协训,难道是训练时出了失误?也不能啊,他是个做教练的……

  我没敢多想,直接下了楼。

  楼下也乱了一团,家里人基本都在,乱哄哄的。老太太坐在正中沙发上,皱着眉看了半晌,咚咚咚拿拐杖敲了几下地板:“乱什么乱,牧尧他人在医院,还没死呢!”

  老妈的话让我悬着的心倏地放了下来,没死就好。

  老太太之后做了安排,我跟着我妈去医院,程牧尧他爸妈也同时往那赶,至于家里的其他人,在家待命。

  坐在去医院的车里,我问起我妈到底是咋回事。我妈说她也不知道,就是之前收到了程牧尧的电话,说他带队来临水,可能的话他会回家看看。

  “谁知道家门都还没进,就遇上这种倒霉事。”老太太啐了一口,“那个混小子,等他出院,我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见义勇为也不能随随便便把自己搭进去吧!”

  程牧尧是见义勇为受的伤,据说是他看到一个女青年跳楼自杀,想也没想,冲过去救了人家。

  到了医院,我看见伤在腰上的程牧尧,心里也有点不舒服,我叹着气坐在他旁边:“现在的人干吗那么想不开,好好地玩什么自杀,害人害己的。”

  程牧尧他爸去和医生说话,他妈在给他削苹果。

  程牧尧朝他妈摆摆手,没接苹果,龇牙咧嘴地和我说:“可不是,我也奇怪,自杀哪有跳二楼的。”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程牧尧,你不是和我吹过你体力如何如何好吗?就从二楼上下来的那点速度咋就把你伤这样呢?”

  程牧尧摆摆手:“三爷爷,你说的那是一般情况,就那人的体重,根本不需要加速过程我就被砸晕了。”

  “连对方长相都没看清,三叔,你说这牧尧要是被伤个好歹,将来我们找谁去啊?”程牧尧他妈跟着应声。

  我们正说着话,门口传来我妈的声音,她刚刚去了医生那里,看样子是提前回来了。

  她在和人说话,说话的口气不很和善:“就是你家闺女把我们牧尧坐伤了的,什么体重嘛!”

  我正想说妈你好好说话,就听到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了。

  我几乎想象得出穆中华挑着眉毛和我妈说“胖点怎么了”时候的神情了。

  这个情况……有点乱套啊……

  程牧尧对中华的声音也是有印象的,毕竟前不久才在川州见过。听到声音,他拿眼神瞄我:穆中华?

  可不就是。我叹口气,准备出去趁着硝烟未起先把两簇小火苗给灭了。程牧尧却拉住了我:“三爷爷,你不想看看我三奶奶在全自然的情况下会和太奶奶处得咋样吗?”

  想是想,可我也想啊,到最后别没出现自然情况,那俩人都自燃了,可就糟糕了。

  程牧尧是铁了心想看这场热闹,拉着我不让我走,而他妈怕儿子因为和我撕吧再伤上加伤,也劝我别走。

  程牧尧的妈问我:“外面那人,谁啊?”

  而这个时候的穆中华和我妈之间的对话已经从穆子美的体重话题,转移到了是自杀还是自救的了。

  “她那个体重,就算是自救,砸到谁那都是谋杀,没砸着谁掉水泥地上,出了坑也算损害公物!”小时候,我就听说我妈的嘴巴厉害,不是盏省油的灯,现在看来,我妈到这个岁数,还是没有节省用油的打算。

  “这位阿姨……”中华的妈要说话,才开腔就没了下文,听下去我知道,该是穆中华拦住了她,我抚着额头听着两方掐架。中华嘴皮子利索得很,此刻的她让我想起才见她时候的情形,也是在医院,那时候她毒舌的对象是我一干同学,现在换成了我妈。

  “老太太,我不同意你这个说法,我妹胖了点,可体重离破吉尼斯还远吧,她身板再宽,还能过门吧?你说她自救是谋杀,那我也想说,救我妹这人是啥身板啊,肾虚不虚,前列腺没事吧,再说损坏公物这罪名我们可担不起,那你要去问那些搞城建的,他们用的都是什么材料。”

  我听到嗖嗖的风声,像是老太太在挥那个拐棍了,再不管程牧尧是不是有伤在身,我几步冲去门边。

  “中华,这位是我妈。妈,这是穆中华,我女朋友。”

  两把眼刀在我身上一阵晃眼,我很快就成了筛子。

  真是没想到,两家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如此的不愉快。

  哎……

  穆家人很客气,买了许多补品水果之类的来。穆妈妈很客气,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还说医药费什么的她家是会出的;中华的外婆很客气,始终保持着皮笑肉不笑,大约是在气我妈开始的先行挑衅;穆中华很客气,见了面一句话都没说和我妈对着大眼瞪小眼,穆子美很客气,一直眼巴巴瞧着程牧尧说了好多句谢谢对不起之类的;穆子业很客气,贴在我耳边悄悄说了句:“姐夫,你俩的事儿,悬哎。”

  我扯扯嘴角,硬是想不出咋办。穆家人很快就告辞了,我妈估计也是忍了好久,人家前脚才出门,她后脚就举起了拐杖:“混球,你找这么个女朋友是专门来气死我的是吧!”

  我挨着打,心里真想不出该怎么办。

  晚上,总算送走我妈,我留在医院陪床,和程牧尧说起刚刚的事儿,他也在气:“我哪肾虚了,人家前列腺明明健康着呢。”

  得,他算是不肯帮我了。

  我想起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一本书,书上有这么一句:不良好的婆媳关系是可以粉碎一个男人,也可以粉碎一段婚姻的。

  我不想做那么个男人,我绞尽脑汁在想怎么做。

  就在这时,中华发了条短信给我。

  “呆子,我今天不高兴了。”【穆中华】

  我回她。

  “我知道。”【叶之远】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咋开解他们间的关系,中华的回信很快就回来了。

  “是她先说死猪坏话的。”【穆中华】

  这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了。

  嘀嘀嘀的信息音,她又来了消息。

  “可我不该脾气那么差的,她是你妈,啊啊啊,我怎么办!”【穆中华】

  信息后面跟着个哭脸。我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中华她真好,这种情况下,我是理解她的情绪的,可她没有因为这种小情绪让我帮着她和我妈对着干。

  中华真好!我回她信息。

  没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妈是开通的人,她会喜欢你的。【叶之远】

  叶之远,你下楼来呗。【穆中华】

  没多久,我收到了上面这条信息,我心一震,翻身下了陪护床,直接弃了电梯,爬楼梯下楼。

  医院楼前是个小花园,夏天没过,园子里花草都很盛,我看着一团黑影站在园子里,我喊:“中华。”

  “叶之远,你咋这么慢,我都快被蚊子咬阵亡了!”穆中华走出阴影,灯下的她脸上肿了十几个红包,她在挠胳膊。

  【穆中华】

  说起来,我还真不大担心我会被叶之远他妈讨厌。我爸之前告诉过我,讨厌一个人比喜欢一个人容易,随便一个什么理由你都可以拿来讨厌一个人,譬如那人爱在人背后说人小话,爱随地大小便什么的,可讨厌一个人比起喜欢一个人会让你失去许多许多,如果讨厌一个人你会厌恶看到那个人的消息,连带也一并反感了和那人来往的其他人。

  讨厌人让人的生活圈子变小,而喜欢人则总让人看到生活的美好。

  “所以你要知道,你妈要是讨厌我,她就先要把你一并给讨厌了,那样的损失真的好大。”我坐在医院走廊里,叶之远坐在我旁边,拿从护士站借来的酒精擦那些被我抓破的包。

  “嗯,你倒是相信我一直站你这边。”他低着头,听我说完这套长篇大论,哼哼了这么一句。我摇着小腿,看着脚上的凉鞋,前年买的,已经看得出明显旧了,我说:“那必须。”

  “难道不是?”我抬起头,从叶之远一双漆黑的瞳仁里,我看到倒映在里面的一张凶巴巴的脸。

  “是、是、是,没说不是。”他说。

  “中华啊。”他叫我,“我妈那人吃软不吃硬,我是真有点担心你那个脾气呢。”

  我横了下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不会软?好歹我也是个女的吧。”

  他突然拉着我一顿端详,然后说:“不行,我要检查下。”

  然后他就吻住了我。

  接吻的感觉好奇怪,像有细小的电流沿着脖颈通到了尾骨,我抱着他闭着眼,身体随着叶之远的牵引慢慢向后倾去。屁股的感觉有点不对,我使劲儿往起抬了抬,结果咚一声,我睁眼,看着四仰八叉被我掀在水泥地面的叶之远,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说:“凳子太窄,我都要掉地上了。”

  现在好,他掉去地上了。

  时间已经是午夜了,叶之远回去看看程牧尧,知道他没事,出来送我回家。我说:“不用,你忘了我是干啥的了,我是法医,会怕黑吗?”

  “那可不行,我女朋友脑门又没写着‘我是会108种让人无疾而终死法的女法医,不想死请离我远点’,而且我女朋友长得还这么好看。”叶之远说,我心里美滋滋的。

  我说:“要么这样,我在附近找个地儿住下,省得麻烦。”

  他想想说:“好。”

  结果他前脚把我送去宾馆离开,我后脚也退房走了。我不过是和宾馆前台说了几句话,他们就把押金退还给我,人都说,恋爱中的人是美丽的,我想那两个前台一定也这么觉得。

  忘了说,我和他们说的是:“我是个法医,来这边溜达溜达看看找点什么线索之类。”

  有件事挺奇怪,他们送我到门口,没按常理说那句欢迎下次光临。

  到家时,厨房的灯亮着,死猪壮硕的身躯让我们家本来算不上小的厨房凭空缩水了几个平方。她坐在板凳上,头一点一点正打瞌睡。我脱了鞋走进去,看到灶上煲着汤。我推推死猪:“哎,大半夜的,饿了对付一口得了,用不用这么高标准严要求的,是想弄国宴还是咋的?”

  死猪睁开眼,喊:“姐,不是我吃,汤是煲了给程牧尧补身体的,他救了我两次了,这次又伤得不轻,我不做点什么心里不得劲儿,而且,姐,因为我还害你和姐夫她妈闹了不愉快,对不起。”

  我挥挥手,死猪还怪懂事的,我就算想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说了,何况我压根也没想说什么。

  掀开盖子,我闻了闻汤,真香,我问:“这炖的都什么啊,好香啊。”

  死猪点点头:“回来时我特意去了超市买的,服务员说这个是大补。”

  说完,她递了食材的外包装给我,是个纸盒包装,看上去就很贵,可等我看清包装上的大字后,基本是身上的汗水都化成泪水的往眼眶里涌了。

  “死猪,这个的确是大补,不过程牧尧可喝不了。”我说。

  “为什么,姐?”死猪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我在想,是告诉她呢,还是告诉她呢?

  鹿鞭的确补身,就是补的位置稍稍地偏下了那么一点点。

  【叶之远】

  清早,我站在走廊里打电话给中华,想问她在宾馆睡得如何,拨号的时候,程牧尧不知怎么就下了地。他溜到我身后拍了我下说风凉话:“昨晚和三奶奶私会,商议出什么结果了?是她自动退出呢,还是你俩准备联手PK太奶奶了?”

  我皱着眉去扶他:“医生特地嘱咐不让你下床,你怎么就下来了,快回去!”

  程牧尧不以为然是挥开我的手:“得了吧,你别动不动就和太奶奶似的大惊小怪,昨天穆中华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挺对,你们把我当啥了,纸糊的啊,这点冲撞对我来说算啥啊,不信你看!”

  说完,他立马左右各做了个腰部侧弯动作,这还不够,臭小子还想趴地上做几个伏地挺身,我一把拉住他:“差不多得了哈,嘚瑟起来还没完了。”

  程牧尧嬉皮笑脸地对我说:谁让你不信我来着。

  你先回床上老实躺着我再信你吧。我摆出长辈的架子,把程牧尧拍回床上。

  哎,手拍得好疼。

  我又回到走廊,这次拨通中华的电话没一声,电话铃就从走廊那头传来了。我抬头看去,看到我的女朋友一脸坏笑朝我走来,她身后是身材无法忽视的穆子美。

  穆子美和中华来看程牧尧,还真让程牧尧小小感叹了一下,我看着他装模作样拒绝了几次后,接了穆子美递去的汤碗,大口喝着的样子,心想其实程牧尧也挺可怜的。

  我和程牧尧之所以感情好,也是他从小长在本家的关系。程牧尧的父母是做生意的能手,在叶家的生意脉络里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夫妻二人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长期忽视了和程牧尧的沟通。

  我还记得有次过年,程牧尧年夜饭吃了一半就中途离开了,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爸回来就是和他点了个头,他妈直接去和我大哥说生意去了。那年,程牧尧十岁。

  程牧尧从小性格就独立,家里人以为他是个不需要太多关心的人,其实越是这样的人,你但凡给他多一点的在意,他是很感激的。

  穆子美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程牧尧喝汤,而中华脸上的坏笑则是越来越明显。我不解地看她,她懂我的意思,冲我钩钩手指。

  “知道死猪给程牧尧煮的什么汤吗?”她把我拉去走廊小声地说。我摇摇头,我咋知道。

  她又是一阵笑,贴在我耳边一阵嘀咕。我脸先是红,后来又成了白,心急火燎地准备往屋跑,那么大一锅汤,全喝完要死人的。

  “死不了,死不了。”中华笑着朝我摆摆手,“子美的汤我趁她睡觉时候倒了。”

  “那他喝的是啥?”我问。

  中华打个哈欠:“能有啥,我熬夜煮的呗。”

  我一秒没耽搁,冲进屋里,抢了程牧尧手里最后半碗汤,一口闷进肚子。味道算不上多好,也不赖,唯一一点让我心里不舒服的是,女朋友第一次煲的汤,被我孙子喝了大半。

  奶奶的,我有点气闷。

  中途和家里通了电话,我告诉家里程牧尧没事,有两项检查报告没出来,等出来如果没事就可以出院了,刚好程牧尧的妈在家,听说了,直接取消了来医院的计划。挂了电话,我叹口气,没把这事告诉程牧尧。

  我们这边没事,穆家倒出了点事儿,好端端的穆子业突然就鼻血不止了,知道这事儿的穆中华一拍大腿:“肯定是死小孩把那个汤喝了!”

  原来那汤她压根没舍得倒,她家隔壁是对中年夫妻,长期貌合神离,她说她想借花献佛,我觉得这里面倒有点废物利用的嫌疑。

  穆子业被送来了和程牧尧同一家医院,医生处理了一会儿,总算没事了。

  穆中华因为这事,满是内疚,她问我:“叶之远,你说小孩喝了那个汤会不会出点什么早熟的症状啊?”

  我拍下她的头:“吃激素也未必有那么快!”

  有时候,中华很笨,也可爱。

  她和穆子美在医院陪我们待了大半天,下午临走时,程牧尧竟然对我说:“我要出院。”

  “不是说要等报告吗?你多大了,还玩任性那套。”我批评他。

  “要住你住,我是再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儿呆了。”他说。

  程牧尧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他定了的事儿,一般没人变得了。傍晚前,他拎着简易行李和我还有穆子美、中华并肩站在医院门口。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他说,然后就开始和中华他们说起他在体校的生活。我低着头,在手机的记事本里写着,还有个程牧尧的检查报告没拿。

  【穆中华】

  鹿鞭的后劲不小,小孩在家哼哼唧唧了一个晚上。临睡前,他溜进我房间,神秘兮兮地贴着我耳根问:“姐,我小鸟痒痒,咋办?”

  “你想我咋办?要不然我找把刀帮你切了?”我才洗好脸,脸上湿漉漉的,估计我这样子看上去有点像出水的女鬼,有点可怕,小孩打个寒战以光速出了房间。

  才几秒钟,他又回来了。趴在门口,小孩说:“姐,我发现你皮肤干了,小心老得快,我之远哥哥嫌弃你。”

  我二话没说,直接给了穆子业一枕头。

  穆子业走了,坐在镜子前的我真就开始认真打量起自己的脸,真老了吗?

  没想明白个答案,我拿起南祎上次买给我的化妆水在脸上一阵猛拍,那力道,活像我和这张脸有深仇大恨似的。我又想起南祎说起的那句话:所有的漂亮女人,都是对自己下得去狠手的女人,这么想着,我拍化妆水的力道就更大了。

  于是一分钟后,第三次溜进我房间的穆子业看见一张大肿脸的我,小孩哇呀一声叫出声:“妈呀,我姐让人揍了!”

  我已经是懒得理他了。

  真到临睡前,穆子业和我提了个要求,想去临水新建的水上乐园玩,他磨叽了我半天,大有我不答应就不让我睡觉的态势。我一个不耐烦,答应了他。

  不过也有好处,穆子业说他想邀请叶之远一起。

  我想起学校那群女生没到周末和男朋友出去玩的事,顿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我摸摸穆子业的头,压根儿忘了人家约会是两个人,我和叶之远约会是二拖四,我家俩,叶家听说还有俩。

  前天晚上和叶之远约定了时间,第二天我们去叶家找叶之远。

  【叶之远】

  回家后,我还是不放心,又和程牧尧确认再三他的腰到底有没有事,那小子直接一拳把我削晕在床上,迷迷糊糊我听见手机响,拿着我电话的程牧尧帮忙转达:“穆中华约你明天去游乐园玩,怪有童心的,多大人了。”

  我无视掉他的吐槽,拿着手机回房和中华发短信。

  因为前一天累了,第二天我人醒地比较晚,醒来时,楼下正地震似的发着巨响。开始我也没在意,穿衣服的时候我仔细一听,竟然有中华的声音。

  她来我家了。

  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我直接下了楼。

  楼下倒是没地震,不过是我妈正指挥着家人帮忙拾掇她的那些花草盆景。

  “玉簪和龟背竹是喜阴植物,就老太太你这个晒太阳法,花迟早夭折。”穆中华很乖的坐在沙发上,手指着不远处正被我妈指挥着往外搬运晒太阳的花草,那两盆我是知道的,是上个月我妈一个好朋友郑太太送她的,花本身不算名贵,不过这两盆算是有点名堂的花,我妈很喜欢,没事就拿着小剪刀修修剪剪,可惜花养了一阵,却渐渐开始枯萎,愁坏了我妈,现在看起来,说不定真和中华说的似的,症结在这儿。

  我妈估计也知道穆中华说的对,可她哪是肯撂下脸的人,横着脸,我妈说了句:“要你管!”

  “妈,中华这么说,看起来她是懂的,不如先按照她说的那么养养,先别晒太阳看看?”

  “你是谁儿子啊,帮着谁说话呢!”有时候,我妈就和小孩子似的,也不知怎么就和中华较上了劲儿,让人搬着花出去了。

  然后她转头看看我,就瞪圆了眼睛:“死小子,穿这样就下来!”

  她指的是我就穿着秋衣下楼的事。

  “没事没事。”坐在沙发上的中华摆摆手,“就是啥也没穿的我一天都见好几个呢。”

  中华的直接让我头疼,我看见我妈眼睛瞪圆了。还是一旁的穆子业“机灵”,他乖乖仰着头,对我妈说:“不过奶奶你放心,我姐说了,之远哥哥的身体只能她看,她是不会让别人看的。”

  我妈开始瞪我,拿眼神质问我,我摇摇头:“妈,我俩还啥事都没有呢。”

  “是啊,老太太,我现在和你儿子还是很清白的呢。”穆中华说。

  我妈哼了一声:“照你这话,就跟我儿子非你不可似的。”

  然后我妈转脸去看穆子业和一直闭紧嘴巴的穆子美:“你俩,按照辈分,叫我阿姨。不许叫奶奶。”

  我:……

  不得不说,八十好几的阿姨,很可爱。

  一个阿姨,我妈算是松口了我和中华的关系。程牧尧已经起早归队去找体校的人了,我带上平萱和乐乐,几个人朝游乐园进发。车行途中,我接了个电话,是程牧尧之前住的那家医院打来的,他们是要我去取程牧尧的检查报告的,听这个口气,我总有种结果不大好的感觉。

  【穆中华】

  三孙子病了这个事儿顿时让我觉得生命是件万分奇妙的事情。

  “他那种体格,咋就得了这种病了呢?”我牵着穆子业的手出了医院,问我身边的叶之远。他叹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后来他说他要想想咋和三孙子说这个事儿。我让死猪带着穆子业先回家,可死猪又上了拧劲儿,死活要留下,没办法,发展到后来,是我、叶之远、穆子美三个大人一人领着一个小孩儿在临水一家体育馆门外拉着大横排练队列。

  院子尽头,一身训练服的程牧尧远远朝我们走来。

  说起来,程牧尧的站姿走姿坐姿躺姿都是完美的没处挑,他走到我们跟前,啪一声并拢脚跟站定:“有啥事快说,正忙训练呢。”

  我瞧眼叶之远,心想这事还真快说不了。

  叶之远在距离大门十几米远外的大树底下把检查报告递给了程牧尧:“脊柱肿瘤,压迫在你某条运动神经上,也是因为这次住院检查,意外发现的,良性恶性要等化验过后才知道,不过好在发现得早……”

  下面的话叶之远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低着头,嘴巴开合几次,都没说出话来。我拍拍他,示意我来说,其实我更不会说,不过至少比叶之远好点。我开口:“三孙子,恐怕你这个体育教练要歇一阵儿了,不过提早治疗,总是残废不了的。”

  程牧尧瞪圆了眼睛,看看我,看看叶之远,又看看手上的报告,说了句:“开什么玩笑。”

  他转身就要走,死猪不知怎么突然就冲到他身后去,脚在程牧尧腿边一勾,程牧尧当即倒地,一个实打实的狗吃屎。

  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的程牧尧想发火也不好发,只好冲着死猪低吼:“你干吗?”

  “程牧尧,有病,得治。”

  “你才有病呢!”程牧尧不想再理死猪,转身第二次离开,于是死猪再次伸脚,程牧尧吃了今天第二个狗啃屎。

  死猪费力地蹲在地上:“你看,你要是没病,咋会躲不开我这两脚呢?”

  程牧尧脸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后来程牧尧说他要想想,叶之远说别逼他太紧,给他点时间也好,于是我带着穆子美和死小孩回了家。中午才过,韩琤这个时间肯定是在店里忙呢,外婆盘腿靠在沙发上,嗑毛嗑看电视,电视里播的是红楼梦,刘姥姥进大观园那一集。电视里,乡下人刘姥姥被院子里的姑娘们插了一脑袋的花,电视外,我外婆笑得像朵花。

  我没说话,走过去拿起遥控器直接关了电视机。

  “嗨嗨嗨,我刘姥姥碍着谁了。”外婆抗议。我坐在沙发扶手上,举着遥控器不让外婆去拿:“你姥姥没碍着谁,就是我们几个现在心情不佳,想静静。”

  “你姥姥死了咋的,没事玩什么心情不佳。”外婆撇撇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姥姥就是她,于是又快速的“呸呸呸”了几下。

  “程牧尧得病了,脊柱肿瘤,良性恶性还不知道。”

  这次外婆张着嘴,倒真一句话没再说。

  晚上我和叶之远通电话,叶家人已经把程牧尧叫回了家,只是听那个意思,程牧尧是拒绝治疗来着。

  “姐,这可咋办?”穆子美不知什么时候凑到我耳边偷听我讲电话,我横了她一眼:“我哪知道!”

  死猪是真挺关心程牧尧这事儿的,我开始还迷糊她这算上的哪门子心,后来再一细想我就明白了,死猪是觉得,如果不是她那么一坐,程牧尧兴许就不会病了。

  死猪啊,我真想拉着她和她说,一个肿瘤不会因为你往他身上那么一坐,“啪叽”你身上一堆细胞转移到他身上,自此有了那个肿瘤的。

  你当你是鲁迅先生呢,世上本没有瘤,你一坐,有了……

  可我压根就没时间和死猪说,十一长假的后半段,她变得特别忙,白天几乎整天都不着家。

  我开始不知道她去干吗,后来和叶之远的一次通话,我知道了。

  【叶之远】

  穆子美是中华的妹妹,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虽然家里人多数都把牧尧病了的事归咎到她身上,特别是程牧尧他妈。

  “告诉你,我家不欢迎你,你别再来了!”穆子美连续第三天来家里找牧尧,程牧尧她妈把穆子美堵在门外,不让她进来。穆子美脾气很好,和她姐不一样,说话细声细气:“阿姨,我知道你们是怪我,不是我,程牧尧他也不会得这个病,所以你们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劝劝他,得治病啊,不治会死人的。”

  “听见没有,不治会死人的,你死了不要紧,我怕再这样下去,穆子美不是被你妈骂死,就是她把你妈烦死。”我推开程牧尧的房门,看着躺在里面床上,脑袋压本书的程牧尧。

  “真他娘的!”程牧尧骂了一声,腾地从床上翻身下地,几步到门口,经过我身边,再迅速下了楼。很快楼下传来了程牧尧他妈妈的声音:“牧尧,你干吗去!”

  哎,我叹气,程牧尧最近的情绪是真不小,自从知道他的病后,我妈雷厉风行地和他领导提了让他离职回家的事。程牧尧是真不喜欢家里的气氛,他和我不同,我不喜欢,但忍得了,他是个忍不了的人。

  我下楼,看到程牧尧他妈坐在沙发上正愁眉苦脸,我走过去:“牧尧他爸呢?”

  “去外地谈生意去了,小叔,你说牧尧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是我,有个我生病还有心忙生意的爸,估计我也听话不了,这是我心里想的话,没和程牧尧他妈说。

  那天程牧尧是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的,回来时,他是面无表情的,我问他穆子美和他说什么了,他回了我俩字:“神烦。”

  然后我就几天没再见穆子美了,程牧尧和我说了他和穆子美的约定:如果一个月内,穆子美能减掉二十斤,他就接受治疗。

  那天,程牧尧约我出去喝酒,他的离职手续办得很快,脱下的训练服我看他放在柜子里,我知道他是不舍得。

  “三爷爷,就算死,我也是想死在我的岗位上,而不是死在医院里。”喝大了的他酒后吐真言。

  十一长假过得相当快,很快就到了返校的日子。程牧尧还是没松口接受治疗,我却意外得到了一个消息,穆子美急性胃炎,住院了。

  【穆中华】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死猪才好了,减肥有那么多种方法,干吗选择节食这种。

  “姐,我才没有光节食呢,我还做运动来。”病床上的死猪嘿嘿嘿只管傻乐,她都不知道她被送进医院时情况是很危险的。大夫说,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死猪的胃差点就穿孔了。

  “你要再作死,我就不给你机会,直接灭了你,给家里省粮食!”我狠叨叨地冲死猪吼,可这丫头天生就是好脾气,每次不管我咋骂,她都不气。

  叹口气,我住嘴,骂她,纯粹是浪费口水,我要节约用水。

  韩琤去缴费处交钱,回来时一拖二,带了俩人来。叶之远提着个果篮,进门就走去窗边,放下了东西。他问子美怎么样了。

  子美说:“没事,胃早不疼了。”

  然后我就听见程牧尧哼哼了一声。

  死猪也发现了程牧尧,她皱起眉:“程牧尧,你再等我一阵,我肯定会减下去二十斤的!”

  “得了吧,就你这么个减肥法,到时候我病治好了,你饿死了,你家人不得找我算账啊……”程牧尧翻个白眼。从他的话里,我听出了某层意思,显然叶之远也听出来了,他冲我扬扬眉毛,我朝他眨眨眼。

  可就是有人听不出来,死猪抓着被单:“不会的,我肯定完成我们的约定,我得要你治病。”

  “什么约定,我咋就不记得了,再说,瞧你这话说的,你减不下来我还不治病了,我就还等死了?”

  “啊,程牧尧你是说你答应治病了……”

  “神烦!”程牧尧回死猪。

  我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幕,让我想起六个圆点的省略号。

  到了返校的时间,回川州的票是叶之远搞定的,换作以前,他家估计会让他直接直飞回去,现在因为我,他改乘火车。

  我们坐的是卧铺,硬卧,两个都是下铺,路途上没发生什么特别的,因为没在车上过夜,所以我们自然也没像上次那样在夜里牵手。话说如果这次牵了的话,那么估计来整理窗帘的乘务员叔叔不会被吊死,最多被绊一下,然后门牙不保吧。

  一路平安的就回了学校。下火车前,叶之远接了他家的一个电话,程牧尧已经正式的开始接受治疗,程牧尧情绪还算平稳,他家人提了句,如果临水的医疗水平不够,将来他们可能会送程牧尧去其他城市治疗。

  我贴着叶之远的耳朵根小声问:“有可能来川州吗?”

  他问对方,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等他挂了电话,我朝叶之远扬扬眉毛:“程牧尧他妈没提死猪再去骚扰程牧尧的事儿吧?”

  “没。”叶之远摇摇头。我心想这么看起来死猪还是没和我说谎的。

  出发前,也就是昨晚,打包行李时我找死猪进行了一次相当简短的谈话,说简短,真就只有三句话。我问死猪:“对程牧尧有想法?”

  “姐,你说啥呢?我也不是是个男的就喜欢的,我就是想帮他……”

  “行了行了,出去吧。”我挥手打发死猪出去。

  其实这事儿没啥,我从来没觉得死猪配不上谁过,如果她喜欢程牧尧,那我就帮她,她说不喜欢,那就算了。死猪这孩子傻是傻,却从来不说假话。

  当回忆被拉回现实里时,我和叶之远已经手拉手站在大学校园里了。十一后的校园,多了许多凉丝丝的风,树叶开始大片的枯黄掉落,一大片刚好落在脚边,有点凄凉味道。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推理小说里命案出现前不大多都要有段环境描写么,无外乎是一阵冷风吹过,XX打个寒颤,发现离他不远处有包XX。

  命案啊,老天你啥时候能再让我碰见一个呢!

  回来前,我就和赵哥他们联系过,局里最近算不上闲,但也不忙,赵哥让我先在学校休息一天,明天回去。想了想,我就答应了。

  叶之远回他住的男生宿舍,分开前,他约我晚上一起吃饭,我说好。

  等我回了宿舍才发现宿舍的格局似乎有了变化。我的宿舍是六人间,六张上下铺,住的是四个人,我和另外一个女生的上铺是没人住的。可现在我上铺却铺着整齐的被单,床旁的墙壁上贴了几张海报,是我不认识的外国女人。我提着鼻子一闻,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水味。

  这谁啊?我想问。可宿舍其他人不在,想问也没个人可问。我撇下嘴,反正宿舍就是我每天回来睡觉的地方,管那么多干吗。

  我开始整理行李,我的行李简单,没一会儿就整理好了。

  才整理好,叶之远就来了电话,我接听:“呆子,你挺快啊。”

  他的行李明明不少。

  “中华,现在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神秘兮兮的,别告诉我不是好事……”

  还真不是好事,季海默被他家人送我们学校来了,插班读数学。

  学校食堂二楼,我翘着二郎腿:“她家人没毛病吧,没记错,你说过季海默在国外经济学硕士都毕业了,怎么,现在回来读数学本科,降级跨专业,她咋不直接把物种一起跨了呢?”

  叶之远拉了下我的手,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出了为难。

  【叶之远】

  季海默的事,还真让我为难了一下。我才到宿舍,东西还没理就有学弟敲门说楼下有人找我。我放下东西下楼一看,对方竟然是季海默的二叔。

  季叔叔算我的长辈,他想找我谈谈我没办法拒绝,于是在离宿舍楼不远的一处长椅上,我从季叔叔嘴里知道了季海默的事。

  我还记得当初家人把我和海默促成在一起时,海默是因为一个叫李晨的男生去的国外读书,说好听了是她找到真爱,两人携手远赴异国他乡,说不好听是她移情别恋,把我“抛弃”了,虽然我是相当欢迎这种“抛弃”的,但在季家人眼里,海默还是“对不起”我的。

  季叔叔和我说这些陈年旧事时,脸上是表达不完的愧疚,我连着说了几个没关系,他才平稳下情绪。

  “之远,叔叔知道海默当初做得有些不对,可你念在当年她小,别和她计较了好不好。”

  “季叔叔,我从来没和海默计较过什么,过去我对她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稳舒缓一些。季叔叔却激动了:“真的吗?那你和海默还有没有可能……”

  “季叔叔,就算是过去,海默也只是我妹妹,而且我现在还有个很要好的女朋友了。”

  “哦……”季叔叔低着头,“我也是听说了些,是个学法医的……”

  穆中华哼着气打断了我的回忆:“知道你有女朋友还这么问,安的什么心。”

  我拉拉她的手:“我这不是宣告我的所属权归属地了嘛。”

  她又哼一声,说:“你还算坚定。”

  那是,这件事上,我立场是自然是坚定的。我说起了我的烦心事:“季叔叔说,海默在国外受了刺激,现在情绪不大稳定,她想待在我身边,季家认为这对她病情的康复有好处,我想着来问问你,中华,你是什么意思?”

  “帮,必须得帮。”她大大咧咧地说,“你尽管好好照顾她吧,我不忙的时候也会帮你一起照顾。”

  “真的?”

  我有点不信,千山曾经这么评价过南祎:“她容忍得了自己男人偶尔不给自己买昂贵的礼物,却绝对不允许其他女人在自己男人身边蜜蜂般飞行超过一分钟以上。”顾千山说,女人的妒是他们表达爱意的另一种方式。

  难道中华不在意我?我把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表达给了中华,她却摆摆手:“我不是南祎,你更不是顾千山,我是觉得与其不让你帮季海默,季家人着急想其他办法祸害你,还不如把敌人摆放在自己的可视区域,就算她有什么小动作我也是一清二楚的。再说了,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与其在乎情敌和自己谁美,不如管住情人两条腿。你的心在我这边,我怕谁?”

  “还怪有自信的呢?”我捏捏她的脸。

  带着奇形怪状表情的穆中华回我:“还没说完,你的心要是不在了,我不是还有刀吗?”

  恰好食堂有人推门进来,门外小风一吹,我身体“嗖”的一凉。

  不过这种效果是我想要的,季海默的出现某种程度是“刺激”到中华的。

  【穆中华】

  开始,我真有种超级狗血的想法,那就是我们宿舍的新室友是季海默来着,可是事实证明,生活大多数情况下,并非狗血剧。但其实也挺狗血的,新搬来的竟然是数学系那个交换生——Marlin。西方人的眉眼和东方人不同,Marlin的眼睛就总是很深邃的。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宿舍照面,她正对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穿衣镜搔首弄姿,她和我说Hi,我瞟了她一眼,拿起东西,没说话,开门离开。

  我真不是那种闲着没事爱和别人套磁的人,口水不是水?也要求的。

  而且,入秋后,川州市公安局竟真出人意料的繁忙起来。譬如现在,我前脚才接了叶之远约会见面的电话,后脚就遭到赵哥急传,市区某处发现尸体,赵哥要我一起去进行法医勘查。

  没办法,前往现场途中,我又给叶之远打电话。

  “和她吃饭,要注意保持适当距离。”我望着窗外的风景,和电话那边的叶之远做着嘱咐,自从答应了季海默她叔的要求,我和叶之远就多了一个“闺女”,这“闺女”还忒粘她“爸”,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跟着,我这个做“妈”的也不容易,需要时时叮嘱。

  叶之远回我:“成,我找张长点的桌子坐,你要是还嫌太近,那我把两张桌子拼一起。”

  我笑,呆子这点真是想让我疑心都不能,我收起笑:“还有,你们两个人最多叫三个菜,四菜一汤这种规格太高,再说咱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这下换叶之远笑了,我想他是在笑我那个“咱家”,本来就是嘛,就是咱家!

  就要进现场了,我收线跟着赵哥一同朝窗外看。不远处是个小广场,算不上繁华的区域现在聚了不少人。

  国人似乎都特别爱围观好信什么,也不管他们围观的事情到底血不血腥。

  我跟着赵哥穿过人群,里圈是民警拉起来的警戒带,警戒带里圈是片灌木丛,此刻尸体就静静躺在灌木里。

  场面还真不血腥,一个穿条连衣裙的女生安静躺在地上,如果不是专业人士,乍一看根本看不出女生是没了呼吸的。

  我“咦”了一声,赵哥问我怎么了。我说:“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呢?

  我的脸盲症还真挺严重的,直到拿到从死者身上找到的身份证,看了那人的名字,我又想了十几秒,才想起来这人是谁。管小潮那个同学,叶之远的学妹,之前托管小潮介绍她和程牧尧认识的那个女生,数学系一个叫庞菲菲的女生。

  痕检科的前辈围着灌木查找着线索,赵哥带我查尸表。前后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外伤,赵哥考验似得问我:“小穆,照你看死因可能是什么?”

  我没害怕,慢条斯理地回答:“死者尸斑明显形成,预计的死亡时间该是在昨晚十一点至一点间。身上没有外伤造成的生活反应,指甲里有黑色泥土,目测与这片灌木下的土质相同,死者嘴边有呕吐物残留痕迹,再加上死者口部残留有杏仁味,目测是氰化钾中毒死亡的。”

  赵哥没肯定也没否定我,他说:“回去解剖了看看。”

  解剖的结果和我推断的一致,我有些洋洋得意,赵哥却提出个问题:“氰化钾的口服致死量是150至250mg左右,口服之后很快就会出现中毒情况,可刑侦队长他们那边来的消息说庞菲菲死当天是六点吃的饭,而她又不是个喜欢吃零食的人,那么从六点到她死亡的这段时间里,是什么理由让庞菲菲吃了东西,还走到离学校距离不近的地方中毒身亡的呢?”

  “会不会是气体中毒?”说完,我自己先把自己这个观点否了,庞菲菲的尸体没有被拖拽过的痕迹,难不成她是死后尸体自己走去的灌木丛后面吗?

  这个问题缠绕我的第三天,案子进展不大,南祎难得来局里找我。

  按照惯例,进局里实习,大部分实习生都是住在局里安排的员工宿舍的,我也没例外。我就近找了间手拉面馆,叫了两碗手拉面,我和南祎一人一碗,我加了不少的醋和辣椒油,浓厚的汤味刺激了食欲,我像个经历过自然灾害的孩子一样狼吞虎咽。

  南祎压根没动筷子,她托着下巴看我:“你说,穆中华,冲着你这么破坏社会主义繁荣形象的劲儿,我都想直接把你灭了为民除害。”

  “除了我,就又少一个维护社会主义安定的大好少年,你可考虑清楚。”我白了南祎一眼,端起碗把汤喝个干净。

  “你倒不嫌把自己看得太重。”南祎吓我。她问我这几天在忙什么,我说起庞菲菲那个案子。

  庞菲菲的死在大学里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这几天叶之远和我通电话时也不免唏嘘,听说这个庞菲菲学习成绩一直不错。

  南祎又吓我:“那你家叶之远有没有和你说那个季海默现在几乎是天天二十四小时近身贴近你家呆子了。”

  “说了。”叶之远不止和我说了,他还告诉我季海默竟然还有个帮手,那个Marlin竟然和季海默早认识。

  “知道你还这么放心?”南祎已经是一脸懒得理我的样子了。我反问南祎:“如果你是我,叶之远是顾千山,你信他吗?”

  南祎正色:“穆中华,没有什么假设,可我知道一件事,君子和小人来往,吃亏的往往是君子。就你这么个装法下去,什么时候被季海默在叶之远那里算计来个孩子,你就哭去吧。”

  想想南祎的话,我觉得也是啊,或许是时候拿下叶之远了。

  我是这么和赵哥请假的,我说我想去学校看看,毕竟我和庞菲菲在一所学校,可以从侧面了解她的情况,这比队里出面要容易些。凭借这个相当冠冕堂皇的理由,赵哥批了我的假,返校途中的我一边用手机搜索着百度,一边第三十三次表扬了我的智商。

  看完我的搜索内容,我开始发起愁,那事到底是有多疼。

  到学校前,我发了短信去给叶之远,告诉他我回来了。

  叶之远回我说一会儿来我宿舍楼下接我。

  我说好。

  Marlin竟然在宿舍,她在打电话,我英语听力是不好,但不代表我不知道deal with 这个词组是处理搞定的意思。

  Deal with Ye zhiyuan?我冷笑两下,我就是回来搞定叶之远的啊,不劳您二位大驾了。

  Marlin恐怕听说我英文不好的事情,以为我不懂她说的意思,朝我笑笑,随后挂了电话。我也没表现出什么不高兴的意思,翻出一本四级词解,我开始大声朗读:“Once upon a time,there were two bitch,one called wolf,the other called……”

  Marlin有点坐不住,她用中文问我:“你这个读的是什么?”

  “这个啊?”我翻过书的封皮仔细看了看,“这是我们中国学生的四级入门故事,中文翻译是狼狈为奸,也叫两个贱人。

  Marlin一张大白脸成了霓虹灯,分分钟刷刷刷变着色,我心情是相当愉悦。

  后来叶之远来找我,我蹦蹦跳跳的下楼,还真和南祎说的一样,季海默和他在一起。

  我皮笑肉不笑地朝他们走去。

  【叶之远】

  看到中华皮笑肉不笑的朝我走来,我突然就觉得好踏实。

  之前和南祎说这事儿时,我就问:“正常的女生不是都会不放心自己的男朋友和其他女生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中华她不在乎,还是她不在乎我?”

  南祎朝我摆摆手:“穆中华她是一般女人吗?她的心大得很,却轻易不装人,你想住进去,需要给她点刺激。”

  看来南祎的刺激很到位。

  我喊她:“中华。”

  “叶之远,我饿死了,今天吃点好的吧。”她说,手自然拉起了我的。我注意到一旁的季海默肩膀抖了抖,说:“哎,海默,我不是早说我喜欢的是中华了吗?”

  季海默很快就控制好情绪,她提议说学校附近开了家韩国料理,菜色正宗,她说要不去那里。

  中华说:“韩国料理,菜色再正宗,不过就三样,萝卜白菜大酱汤。”季海默脸上出了尴尬,中华却改了口,“去试试也好,好久没吃冷面了。”

  川州是南方城市,而正宗的韩国餐馆多出现在北方,不过端上来的冷面瞧着卖相,还真是那么回事。黑色的荞麦面打着团盘在汤底,汤汁清澈,是略泛黄色的冷面汤,汤面叠了片红番茄、牛肉片,旁边层次摆着花生米类的配菜,光看看就很有食欲。

  才端上来,中华一筷子下去,搅开面,挑起一缕,吃进嘴里。

  “真不错哎。”她说。

  中华的吃相不好,估计季海默也这么觉得,所以头回和中华一桌吃饭的她有点瞠目结舌。我笑着夹了我碗里牛肉给中华,看着她吃。我不嫌弃中华,这样季海默就更瞠目结舌了。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中华却没走的意思,她拿根牙签戳着一块剩下的牛肉,说的话是对季海默的:“季海默,我不是个大度的人,答应叶之远让他照顾你纯粹是我同情心一时作祟,看在你是个病人的份上。不过我的同情心向来不多,来得快没得也快,我觉得如果你用什么下药来个未婚先孕之类的念头,就可以放放了。别说你真算计成功睡了我男人我只当自己的自行车没看好被人骑了一圈,就算是有了孩子,你忘记我学的是啥了,别怪我没事先和你说,到时候,你结果估计和这块牛肉差不多。”

  我看着桌上那块被一根牙签肢解成近百细条的牛肉,知道季海默早就脸色发白了。

  回去时,季海默没和我们同行。我拉着中华的手:“还是要你出手啊。”

  “你以为这就完了?季海默怂了,她那个军师未必怂。”

  “没想到我还挺抢手。”我笑着觉得秋天的风吹着舒服。

  我们宿舍离校门近,所以我们是先经过我宿舍的。我准备先送中华回她宿舍,可她却站在原地不动了:“叶之远,都说你们男宿舍各个是猪窝,是吗?”

  “谁说的。我们的就不是。”

  “那你敢带我上去看看吗?”

  这……

  其实南祎早把她的想法告诉了我,我又不能挑明,于是只好装成犹豫了下,然后点头。

  男生宿舍,特别是研究生住的宿舍楼,宿管管得不严。中华跟着我一路上了六楼,途中遇到我几个同学。同学是好奇打量的眼光,中华的眼神却是坦坦荡荡的。

  宿舍里没人,有两个跟着导师去国外参加项目,剩下一个卢天也是窝在实验室做实验,几天没回来了。

  中华左右看看,然后坐在我床上:“是挺干净的。”

  “叶之远,你知道庞菲菲在学校有什么关系要好的人吗?”她竟然是来问我案子的,我有点沮丧,可还是一五一十地把我知道的和她说了。我只知道庞菲菲是川州本市人,家境不错,只是父母在国外,她暂住在妈妈一个好朋友家。至于其他,我一无所知。

  中华“哦”了一声,突然抬起头看我,说:“叶之远,和你说实话哈,我真有点不大放心季海默了。”

  姑奶奶,你总算有点儿做我女友的自觉了,我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中华,你要相信我。”

  “我是信你啊!”穆中华眨眨眼,“可我还是不放心啊。这二者不矛盾啊。”

  明明就是矛盾冲突的嘛,我心里想着然后听她逐渐靠近的声音说:“所以我想着,还是先把你睡了,这样安全。”

  我心里响起那首歌:“终于等到那一天。“嘴上说着:“中华,这样不好吧。”

  我面露难色,心里很求之不得。 梧桐私语高暖言情合集(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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