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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南有乔木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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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篇 南有乔木可依

  【南祎】

  我是个矫情的人,还是个相当矫情的人。从小到大,这句话几乎成了所有认识我的人对我相当统一的一句评价。

  我从没否认我是个矫情的人,可我却特不喜欢别人说我矫情,所以我朋友很少,精确点儿说就一个,她叫穆中华。我俩属于不打不相识的那种。请注意,我说的打是真的打,那天,穆中华差点把我打到毁容,我也交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记得那天天气不错,没课,寝室里人都走光了,我闲着无聊,背着包出去逛街,经过一家品牌鞋店,我看中一双鞋,和店员要了我的码,我坐下等鞋。那时候店里人少,还有一个女生坐我旁边。她梳着中长发,嘴巴抿得紧紧的,穿着打扮给我的感觉像地税局来查税的。我没在意,玩着指甲等鞋来。

  没一会儿,有店员拿了鞋盒过来,不是刚刚接待我的,接待我的那个和这个店员一起出来的,空着手。我皱起眉:“不是说有的吗?”

  “有是有,不过就这一双了,你和这位小姐的鞋码一样,这样,小姐,等这位小姐试完你再试。”

  在店员看来是合理的安排,在我这里成了无理,我拿出银行卡:“这鞋我买了。”

  我看着那女生在看我,我听见她说:“可我还没试呢?”

  “我买了。”我强调。

  “我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我不买?”她说。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儿,不管我有什么要求,家人总会满足我,这次头回有人不顺着我,我也来了拧劲儿。我伸手去拿店员手里的鞋,本来我体育好,算得上眼疾手快的了,可有人比我还快。她一把就把鞋抢到手里,我来了气,直接挠了她一把。

  我才做的美甲,这一挠,指甲断了,断的那半嵌在她手里,我哈哈大笑。可我马上就笑不出来了,我直接被她打趴在地上,眼前一花,我觉得自己的脸肿了。

  “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欺负人啊……”她絮絮叨叨的,倒是没再打我,不过我觉得我的腰都快被骑断了。

  后来还是商场的人拉开的我们。店员又拿了一双鞋来,打着圆场:“才调来的,正好一人一双。”

  我心里就不乐意了,凭什么我挨了打,买双鞋还要和打我的那个人一样。

  我说:“我不买。”

  可没想到她比我还先说了句:“我不买!”

  这倒真让我意外,在店员目瞪口呆的注目礼中,我和她一前一后出了店门,我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走了十几米远,她站住脚,回头对我没好气:“没挨够揍啊,干吗跟着我?”

  “你干吗不买那鞋啊?”

  “就问这?”

  “就问这。”

  她看了我两眼:“压根就没想买,那家店的店员以貌取人,特意溜溜她。”

  “你没钱啊?”

  “没有。”

  不知怎么,我就忍不住笑了,笑得快岔气,笑到最后,我朝她伸出手:“我叫南祎,川州大学读口腔医学的,交个朋友吧。”

  我看她眉毛抖了几下:“凭什么你说想交我这个朋友,我就要答应你?”

  “就凭不打不相识,就凭我喜欢没事装大尾巴狼逛商场的你,就凭我这个有钱人没事想欺负欺负你,成不?”

  她想了想,最后朝我伸出了手,她说她叫穆中华,读法医的,和我在同一所学校。

  穆中华成了我唯一的朋友,虽然说我俩的脾气真就说不上和,可我就是喜欢她,我和她分享我所有的小秘密,只有关于一个人的,我有所保留,他叫顾千山,当然,我才认识他那会儿,他还不是这个名。那时的他还叫Andrew,挺骚包的英文名。

  第一次见骚包,是我高中毕业之后。我不爱学习,那年高考落了榜。刚好家里也出了点小状况,我小阿姨车祸死了,爸妈忙着处理小阿姨的后事,没人管我,我索性给自己放了假,跑去国外我外婆家。

  我就是在一个起雾的傍晚遇见骚包的。我在一家酒吧喝酒喝得有点高,几个金毛男一直烦我,我挥挥手撵他们,谁知道一巴掌照顾到另一个人脸上。我一回头,看到了当时穿件白色衬衫,样子干净得不得了的骚包。他看着我,人也是愣愣的。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像被什么控制了灵魂一样,我说了句:“你可真好看。”然后我就亲了他一口。

  我和穆中华说,我跟顾千山是被命运牵扯在一起的两个人,那句日语怎么说来着——wunmei,运(うん)命(めい)。

  当时的穆中华只是淡淡瞟了我一眼,说:“你确定不是强抢民男?”

  从她嘴里我总也听不到一句好话。

  这段对话发生的那晚,我和骚包重逢,得知了骚包就是之前一直在和中华约会的那个斯文男,名叫顾千山,他才救了我和中华,我还他一记断子绝孙脚。

  中华说我够狠,我说有吗?

  后来,顾千山约了我见面,坐在咖啡厅里,我听着他给我解释当年不辞而别的理由。

  【顾千山】

  她一点没变,模样没变,脾气也没变。才一见面,她对我说:“解释吧,不过我不接受任何解释就是了。”

  我抓着她的手:“我想你了。”

  “我不想你!”她还是和我闹别扭,可却没再挣开我的手。

  我真就和她说起了当年。

  认识她那会儿,我是在住院疗养的,抑郁症,很难治。那次生日迟到就是因为我在接受治疗,至于之后的不辞而别,是因为我那时候的病很重了,家人把我换了一个地方治疗,没来得及和她说。

  “你病啦?”我在她眼里看到了动容。

  “嗯。”我拉着她的手,“南祎,这些年我一直想你。你想我吗?”

  “不想。”她答地斩钉截铁,人却捧起我的头,“骚包,那你现在好了吗?你脑子里现在还有虫没有,会不会总有个小声音在你耳朵边念‘跳下去跳下去’之类的?”

  我一脸的黑线:“不是所有抑郁症都有自杀倾向,我脑子里也没虫……”

  那天,南祎和我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她要我再像当年那样追她一次。

  夜晚,我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想着那次南祎生日时候的情形。我是带了我妈去的,可我妈远远地见了她,扭头就走了。我不明所以,直到几天后,我妈拿了一沓资料来给我:“千山,你俩不能在一起。”

  我看着资料,人都呆住了,南祎的阿姨和我爸相爱,在我们这个家庭存在许多年的情况下,我爸因为她准备和我妈离婚,可后来我爸我妈这婚还是没离成,因为一次南祎的阿姨赶去见我爸的路上出车祸死了。

  我妈说:“就算我忍得了让你娶她,南家能把她嫁来咱家吗?”

  几天后,我妈办好了回国的手续,我不辞而别,离开了南祎,一晃就是几年。

  我曾经以为,时间可以让人淡忘掉一切,那个爱矫情爱撒娇的女生迟早有一天会淡出我的记忆。可我发现,她就像把固执的刻刀,随着日子漫长,她越发深刻的刻进我骨子里。我想她嫌包子太淡时候嘟嘴的样子,我想她伸着白嫩脚丫让我给她剪脚趾甲,我想她的一切。

  叶之远说我是有受虐倾向,的确有点。可我就是喜欢她,怎么办?重新追吧。

  晚上约了南祎吃饭,那家伙最近胃口不错,说想要吃龙虾,我笑着说好。下班前,秘书突然敲门进来,说有客户要见。我才到川州没多久,在律师界的口碑还没起来,我看看表,让秘书请人进来。

  离约会时间还有一小时,我觉得时间还充裕。可等我见到客户时,我觉得一小时就未必够了。没记错,这个人该是叫程风的,至于他的身份,以前是南祎的男朋友,现在……我看眼手里的名片——中远集团采购部经理。

  混得还挺人模狗样的嘛。我想想这个时候如果是之远他家那位该是扬着眉毛说这句话,我是文明人,自然不会这么说了。我伸出手:“几日不见,程先生混得还挺人模狗样的啊?”

  然后我看见程风的脸就白了。

  我开始考虑或者以后可以投资让穆中华开个语言补习班之类,那样一定不错。

  程风清清嗓子:“我来是有案子拜托你的……”

  程风说的案子是川州现在比较有名的一个案子,案子不大,不过是一起离婚案件,可关键是离婚的对象是中远集团的女董事长和她的现任老公,一旦是涉及到巨额财产分割的案子,往往是获得社会高度重视的。

  我眯起眼:“案子很有诱惑力,不过我是打刑事官司的,等哪天你或者你的朋友被关进去了,我倒是很乐意效劳。”

  “顾律师,我们董事长现在的情况很特殊,没人肯做她的代表律师,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来找你。况且,我听说你在追求小祎,我倒是很想看看,如果小祎她家人知道小祎的男朋友是你,一个间接害死他们家人的人的儿子,你们的爱情会得到祝福吗?”程风顿了顿,“顾律师,我请你好好考虑考虑。”

  “不必了,我想清楚了,你这个案子,我还真没兴趣接。你爱和南祎说什么说去吧。”我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

  也没送客,我拿着外套自己先出了门。

  还有半小时,希望路上不要塞车。

  结果我还是迟到了,因为某种不可抗的因素。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因为脖子上固定着托架,我就看得到眼球可以扫过的那一亩三分地儿,包括我打着石膏的右脚、右脚的大脚趾,以及盯着我脚趾做研究的南祎。

  南祎弯着腰研究了半天,然后说:“顾千山,你脚趾甲藏泥了。”

  她这么说我没觉得意外,就算是在我出了起不算小的车祸之后,她这么说我也没觉得意外,这样才是南祎。可她下面的话却让我觉得她不是南祎了,最起码不再是那个只会恣意任性问我为什么又迟到的南祎了。

  她说的第一句是:“程风去找你了。”

  她说的第二句是:“他让你帮那个老女人打官司。”

  她说的第三句是:“他拿我小姨和你爸的事儿要挟你。”

  她三句说完,我就彻底死机了。我想不通,我瞒得这么严实,她是怎么知道的?

  回神过来,我直接看到南祎甩给我的白眼。

  “顾千山,你真当我还是原来那个只会用脚后跟想问题的女生啊,你当初走了就走了,再回来不说,还死皮赖脸来追我,我才不傻,我也不信你是因为生病才离开的我……”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她又白了我一眼:“你也傻了,忘了世界上有私家侦探这职业了。”

  “好吧。”我说。

  “好什么?”她问。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现在不是用脚后跟思考问题了。说完,我挨了她一拳。真疼,可那感觉和我心里的忐忑比,压根儿就不算什么。我问南祎:“那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她那样子我不知道她是真糊涂还是假的。我只得点明:“你阿姨是曾经差点破坏我父母关系的第三者,站在我妈的角度,她接受你会很困难,站在相反立场,你阿姨是因为我爸死的,你和你家人该是怪我家的,这两方面都是夹在我们之间的问题……”

  本来我还想说:“再加上我瞒了你这么久,你也会怪我。”可这句话直接被南祎打断了,她抓着我咬牙切齿地说:“所以啊,顾千山,我们要好好商量,怎么蒙混过关不让他们碍我们的事!”

  我很惊讶:“你不怪我吗?这件事我知道这么久却一直没和你说?”

  她的表情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变得柔和无比,她头虚枕着我胸口:“以前以为自己有许多日子可以挥霍胡闹,现在发现自己早过了那个可以想干吗干吗的年纪了,顾千山,阿姨的事情虽然影响了我们两家人,可我不觉得这件事还要再影响我们两个人的事。”

  得,我算知道了,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根本是不可能改的,譬如南祎,她唯一改变的地方就是从过去明目张胆地和我耍赖进化成现在暗里使坏了。

  我叹气。

  南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再加上我现在的身体状况,程风的案子我自然是接不了了。出事的第二天,程风又打电话来给我,南祎替我接的,当时我就看着她用春风化雨一样的语气说了声“喂”,然后在听清对方是谁后,“啪”一下挂了电话。

  她动作果断的要命,不仅如此,她目光还伶俐。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昂着头对我说:“走,姐带你遛弯去!”

  我这个车祸不算严重,当时急着去见南祎没注意周围,就和一辆小型货车撞了。交警根据监控录像判定是货车司机违章,负全责,我虽然没责任,却不得不放下工作,在医院住一个月。一个月,无异于监禁,行动不自主。

  当我拿这事儿和叶之远诉苦时,他却安慰我说:“南祎不是关了店照顾你吗?”

  这明显就是不识人间疾苦,没有调查研究就下的空谈式结论。南祎这叫照顾吗?她就是借机报复我。

  报复里的一项就像现在这样,她推着我出走廊,然后把我和几个老年痴呆的大叔并排放一块,在接受窗外巴掌大阳光的光合作用同时,我不时地要接受诸如此类评论:

  “哎这么年轻,怎么就痴呆了?”

  “说不准是帕金森呢。”

  我无奈地看着远处那个不停寻思怎么把我玩死的小女人,心想这群人实在是不像话,和痴呆坐一起晒太阳我就痴呆了啊!

  【南祎】

  我把私家侦探查到的事原原本本转述去给穆中华,还说了我的想法。她问我:“你真的不介意这事儿吗?”

  “介意啊。不过我实话实说,我没觉得我小姨的死该和顾千山他爸扯上什么关系,他们的爱情没错,错只在是这爱情是处在两个家庭的交界了,这种边缘的爱情太危险也不道德,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什么意思?”

  我觉得问这问题的穆中华真是傻成一奇迹了,耸耸肩,我说:“这辈子我最美好的那段感情都给了顾千山,所以就算最后我家里不让我嫁他,我也放不下他,与其每天思想出轨甚至某天直接行为出轨,我还不如从根源解决问题,让这种出轨合法化得了。”

  穆中华夸我聪明,我说主要是家里家外的跑,忒麻烦。

  我看着穆中华默默去墙角吐血,我摊手,没办法,我习惯实话实说,婚外情真的很麻烦嘛。

  可渐渐的,我发现,想把我和顾千山的关系搞成婚内情,也不是易事。

  第一个难过的关口就是我外公。

  顾千山住院的第二个星期,家里来电话,是我妈打来的,和上几次比起来,这次她口气好了些,最起码我是没听着敲桌子类的声音。她说外公想我了,想我想的吃不下饭了,要我最近回家去看看。

  我当时就撇嘴,我那外公我还不知道,小姨才走时,也是他心情最糟糕的时候,他老人家每顿饭那也是最少吃两碗米饭的。

  现在说想我想的吃不下饭,我还真不信。

  不过后来我和顾千山分析了一下,我觉得他妈那边比我家这头要难搞点,毕竟我像谁不好偏偏长得和我小姨有五分像,不是这样,也不会第一次被他妈见到就暴露了目标。所以我觉得先从我家这边下手靠谱些。

  元旦过后的某天,在我确定顾千山能依靠拐杖半自由移动后,我登上了回家的航班。

  比起川州,家乡要更往南点儿。一月,城市却是春天的温度。到了每年的花展时间,街道旁不止花多,还多了许多外地的游客,他们中不乏蓝眼金发的外国人。

  离家多年,这种情景我看着有些陌生。

  表哥开车来接我,我看着他越发整齐的衣着,心想着这家伙估计又高升了,没工作前他可是出了名的邋遢。估计表哥是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我的白眼,知道我又在心里埋汰他,他笑笑:“小祎好久没回来了,爷爷一直念叨你,这下好了,你回来了他就不用念叨了。”

  “他念叨我什么了?”被外公念叨并不是什么好事情,特别是总挂嘴边上念叨这种。果然……

  “外公不过是担心你还和那个程风在一起,不过最近听姑妈说你们分了,这是好事儿,外公说他有个老朋友的孙子也单身,想介绍给你。”

  “我有男朋友,谢谢你们,操心好自己的事儿得了,表哥,我听说你们翻译局的余科长一直想要你过去,那事儿怎么样了?”我看着堂哥脸色煞白,心里想着,小样,叫你还得瑟。

  我外公没退休是老一辈的翻译官,他的几个孩子就两个继承了他的衣钵,等到了我们这辈就表哥一个了,表哥是双语学位法语和阿拉伯语。他高考那年分数不高,只分到了分数线低点的阿拉伯语系,之所以毕业时还高分拿了个法语学位证,我能说这小子当初就是为了追法国妞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吗?

  他现在是市里的法文翻译,余科长管的是阿拉伯语那块,一直想找表哥过去。对于让他整天面对一群围着白色头巾,留着大胡子说话带口音的阿拉伯男人这事儿,表哥表现惆怅。

  这个话题果然成功地让表哥闭了嘴,我得了一路安生。

  到了家里,我发现外公正在陪客人,是一老一小,老的那个我认识,姓吕,是外公之前的同事,小的我没见过,只知道是个长相平板的年轻人。

  外公介绍说:“这是你吕爷爷的孙子,才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你们认识认识。”

  我仰头看天,心想外公你这个相亲安排的是既急切还复古啊,我还想着是不是要去找套绿衣服,再顺便给自己绑两条麻花辫子呢?

  表哥却相当不合时宜的给我上眼药,他脱着外套说:“不过南祎和吕鹏只有做普通朋友的命了。”

  “胡说什么呢?”外公气了。

  表哥更是不怕事儿大:“没胡说,小祎有男朋友了,她才和我说的。”

  吕爷爷他们很快走了,我被外公拉上楼去再教育。“孩子大了,有自己中意的我也不反对了,你外公也不是老古板。”

  我心里欢呼雀跃。

  “不过……”

  我最怕这个不过。

  “我有三个要求,你得答应我。”

  “您说您说。”

  “一,要身体健康的,不能有什么毛病。”

  这个ok,他健康着呢。

  “二,不能是离异过的,年纪和你差不能过五岁。”

  条件满足,我看到了胜利在朝我招手。

  “第三,不能姓顾。”

  我:“……”。

  这次轮到我死机了。

  “你这位姓什么,不是姓顾的吧?”那之后,外公这么问了我句。

  我摇着头:“不姓顾不姓顾。”

  “那他叫啥?”外公又问。

  “姓安,叫安褚。”

  顾千山听我汇报到这儿,眉毛早拧成麻花了,他当时就点着我额头,一脸无可奈何地说:“南祎,你能给我想个更难听的名字吗?安褚安褚,听着怎么那么像安猪。”

  关于顾千山说的这点我没否认,因为我也觉得安褚不大好听。“不过我这也算是就地取材,谁让你当初骗我说你叫什么Andrew了,这名字在我脑子里忒根深蒂固,外公一问它顺嘴就跑出去了,都没向我大脑申请过,要么怎么说名如其人,顾千山你看你名字都和你似的没点组织性纪律性。”

  然后我耸肩表示无奈的同时,也拍肩安慰了顾千山,因为在未来不知要多久时间里,他在我家人那边,要作为“安褚”被认知了。

  和安褚发生以上这段对话时,是我从老家回来后。其实外公叫我回去真就是为了给我介绍对象,他老人家精神矍铄得很,我亲眼见证了他还保持着年轻时候饭量的这个奇迹。我告诉外公,结婚这类的事儿真犯不着他拿来当外交事件处理,我自己搞的定。外公当时就对我下了这么一句评语:“只会用脚后跟想事情的人,搞的定什么?”

  我把外公这话原封不动转告去给顾千山,本来是想他安慰我下,谁知道他可好,点着头说:“我突然就觉得我和外公会相处得很好。”

  “为什么,别和我说什么是因为你俩在对我的看法上有难得的默契和共鸣?”我把这个想法和顾千山求求证,他没答我,我照样还是给了他几拳,因为我看着他脑细胞里想得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我不讲理,我嘿嘿笑了:“外公也这么说。”

  穆中华怀孕三个月,我陪她逛街,婴儿用品店,我穿梭在花样繁多的童装区兴致勃勃,穆中华坐在沙发上拿着杯纯净水歇脚。店员是位热情的小姐,她拿了几款婴儿服装给我选,我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竟然出现了选择恐惧症。最后店员一忽悠,我干脆一张卡把几件衣服都刷了。

  包衣服时,店员叠着衣服和我说话:“小姐,一看你就好福气,长得漂亮不说,要当妈妈了还这么苗条,现在有四个月了?”

  她看眼我的肚子,我直接收回了我正递出的卡。我说:“衣服我不买了。”

  出了店门,穆中华笑我,我却觉得我生气得相当合理,本来嘛好好一个未婚妇女不过因为最近胖了,就被人误会是孕妇,搁谁谁受得了?反正我是受不了。

  穆中华笑完嘱咐我:“记得气消了再找人去把那几件衣服买了”。我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发短信给顾千山,让他去买。

  我还算是个理智的人,我怕衣服中途卖光了。

  收到顾千山回信时候,我和穆中华坐在一家餐厅吃午饭,我倒是没什么胃口,因为就在距离我们位子不远的地方,我看见程风了。比起和我在一起那会儿,他倒更是人模狗样了,打着领带穿着西装,最关键的是,他旁边还坐着一位衣着不俗的中老年妇女。

  我这么说一点儿都不为过,我是不会看错的,那女的头发染过,脸上皱纹不多纯粹是打美容针的效果。而且我还知道那女人是谁,就是程风上次找顾千山,要他帮忙打离婚官司的那个苦主,中远集团的女董事长——李中萍。

  “喂,穆中华,她名字和你是一个中字哎,做人怎么这么没眼光,看上程风这家伙了呢”我叉起一块生菜放在嘴边没吃。穆中华的反应很淡定,她喝完勺子里的汤,放下汤匙:“找削是吧,中字招你惹你了?”

  得,就穆中华这脾气,当了孕妇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我有点担心她肚子里我干闺女的脾气了,千万随我,别随她亲妈。

  我和穆中华商量好了,她这个孩子如果是女儿,就叫叶南笙,如果是男孩,就叶男生。

  两个名字都是我起的,别问我为什么男孩儿的名字起得那么随意,我不喜欢男孩儿。

  我没在意程风,我们来得比他们要晚,才吃了一半的时候他们就走了,程风全程没看我一眼。买单时,服务生说我们这台的单已经有人买过了,不用问我也知道是谁了。拍拍手我一点不矫情地拉着穆中华走。

  才走到门口,我远远看着转角等我们的那个人,我走过去和他打招呼:“程风,下次你去哪家餐厅吃饭,提前说一声,这种免费蹭吃喝的事我是相当欢迎的。”

  他叫我:“小祎……”

  我现在才发现,我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可真是难听。

  我没理他,拉着穆中华继续走,回去的车上,我打电话去给顾千山,是他秘书接的,秘书说顾大律师在接待客户。

  我:“哦。”

  【顾千山】

  今天这个客户倒真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对方名叫欧韵心,一个我怎么也不会弄错的名字,倒不是这个名字多怪,而是因为她是南祎的妈。

  我不清楚她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不过我马上就知道了。

  欧韵心理了理头发,姿态优雅:“南祎回家和她外公说她交了个新男朋友,我虽然不反对自由恋爱,不过对我这个思维异常的闺女,我觉得我这个当妈的帮忙把把关是有必要的。”

  我点头表示赞同。

  “南祎回家那阵我刚好不在,你的情况我也基本是通过她外公转述听来的。她外公一向不喜欢律师,不过我倒觉得你还过得去,起码不会因为钱随便接程风那死小子官司的,我看着就还靠谱点儿。”

  我心想:“得,在未来岳母那里得来的第一个加分项是因为我拒绝了她闺女的前男友,这是个让人欢喜让人忧的消息”。可接下来的消息却更让我忧愁了,南祎她妈欧韵心说:“为了不让南祎再走弯路,所以我打算这段时间留在川州,一是看看她这几年长进了没有,二是看看你们两个脾气秉性合适不。”

  我硬是半天没答上来一个字,这不就相当于丈母娘提前上岗开始考察吗?

  一般的我倒不怕,可对方是和我家有复杂关系的南祎家。

  我打算先找个住处安顿下丈母娘,她精神可嘉,才下飞机就奔我这儿来了。可丈母娘拒绝了我,她说:“丫头不是开了家店吗?我住她那儿去。”

  我想哭,丈母娘住那里我就只得回家住了。

  我送她去。离开律所时,南祎妈突然停下脚,冲着我秘书说:“对你老板的名字一点敏感性都没有,我刚刚报了三次安褚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

  “不是安褚,是Andrew……”

  秘书叫屈,我却对我丈母娘低头哈腰:“我找个时间给他们做下素质培训。”

  估计丈母娘觉得我态度良好,点点头满意的出门,我则是悄悄抹了把冷汗:幸亏业内人士都叫我Andrew,不然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驱车去南祎咖啡厅的路上,丈母娘临时变了主意,她说要在市区逛逛,我趁着她逛街的功夫打电话给南祎,我是想着嘱咐她别让她那些个店员说漏嘴了。可奇怪的是,她手机竟是关机状态,我没辙了,只好打给叶之远,让他去咖啡厅照应一下。

  叶之远也忙,自从程牧尧下半身瘫痪后,他要忙着照顾孙子,还要照顾家,再加上单位,现在的叶之远是名副其实的三点一线,连轴转了。

  不过听清楚由来,他还是痛快地答应了我。这就是靠谱的朋友。

  丈母娘逛了会儿,挑挑拣拣选了几样东西,我说我结账,她挑了我一眼:“以为你帮我付几个账单就加印象分了?”

  然后她往一旁站了站,让出个付钱的通道给我。

  说实话,我在如何跟丈母娘相处这事儿上是很缺乏经验的,不过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我看着丈母娘心里对我的好感度逐渐增加。

  逛了一会儿,我送她去南祎的咖啡厅。到的时候,叶之远还在,他是在等我。他和丈母娘打了招呼做了自我介绍后,拉我去一边儿说话。

  他是和我说程牧尧的事,程牧尧现在属于类半身瘫痪,腿走不了,只能靠轮椅,叶之远的意思是他记得我曾经有个客户是学这方面的,他的意思是让我帮着想想办法。

  我说没问题。

  叶之远走了,我回去,丈母娘正和店员聊着天,看起来聊得不错,我觉得丈母娘看我的眼神都越发慈眉善目了。

  店员没有南祎卧室的钥匙,我有却不能拿出来,于是我们干脆放了行李坐在店里等南祎。

  天眼见就要黑了,南祎还没回来,丈母娘急了,眉蹙着。

  我又试着打她电话,依旧是关机。

  正着急呢,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顾千山,你怎么那么讨厌,最后还是我自己去那家店买的衣服,你看,从宝宝出生到满月,我买了这么多。”

  南祎笑眯眯的进门,冲我显摆她手里的袋子。我却是一脸的黑线:“说好的安褚呢?”

  可丈母娘的关注点和我又不一样,她指着南祎的肚子:“你个败家孩子!”

  丈母娘,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的心在呐喊。

  后来我发现,和丈母娘解释女朋友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这本身就是一个把自己陷入死局的伪命题。

  我才解释了几句发现我犯了方向性的错误,于是改口:“阿姨,南祎她没怀孕,这些婴儿服是给我俩的好朋友买的。”

  丈母娘一脸不信我的样子,拿眼神去和南祎求证。南祎竖起三根指头:“妈,我对咱家院里那棵老榆树发誓,我俩真就还没搞出人命。”

  丈母娘眼神一松,看样子是信了,我吊在嗓子眼的这口气也总算是放了下来。丈母娘提出说要坐下和我聊聊,我想得到她要和我聊啥,无非是小年轻还没结婚,不该做的事不要做,能做的暂时也先别做之类的。

  可真等对话开始我才发现,丈母娘之所以当得了丈母娘,不可能是一点本事都没有的。譬如丈母娘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就问得我脑子空白了。

  她说:“你姓顾?”

  丈母娘良好的听力让我无从抵赖,想起那句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我觉得铤而走险和盘托出我的身份说不准可以出奇制胜。果然,在我表明我是间接害死丈母娘她妹的那男人的儿子这一身份后,丈母娘点点头,夸我:“是个诚实的孩子。”

  然后她让人把我丢出了店外……

  所以说生活好比一出反转剧,前一秒你还是得意的,后一秒生活就让你得意地死掉。

  接下去的几天,发呆基本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老朱是我律所的合伙人,除了上庭打官司,他是个平时话少的人,可发展到后来,连他都来问我怎么了。

  他说:“小顾,你怎么了?”

  我反问老朱,“朱哥,你能把我加你家户口里去不?我跟你姓。”

  结果老朱以为我疯了,放了我一天假,让我放松放松。刚巧今天是我那个医生朋友去看程牧尧的日子,我想待着也是待着,就去了医院。

  程牧尧的状态不是很好,脾气长了不少,但也没想得那么糟糕。穆中华的妹妹穆子美也在,听说自从程牧尧站不起来了,程牧尧他妈就更不喜欢穆子美了,他妈说是因为穆子美之前把程牧尧的腰坐坏了,程牧尧才这样的。

  内行人都知道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两件事根本就扯不上关系,我突然觉得穆子美和我有点像了,我这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这两条鱼活得都艰难。

  朋友检查完,给了个相对乐观的结论——只要程牧尧坚持做康复训练,未来是可以恢复行走功能的。穆子美说太好了,程牧尧他妈白了她一眼,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穆子美真挺可怜也很真诚,程牧尧他妈这个态度,小姑娘还坚持照顾程牧尧。我走到穆子美身边,拍拍她肩膀,想安慰她两句,结果程牧尧突然喊渴,穆子美就去给他倒水了。

  这么看来,我觉得程牧尧多少有点混球。

  不过那天去医院,我也是有收获的,中途穆中华来给程牧尧送解闷儿用的杂志,顺便给我带来了南祎的消息。

  我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厅,打算坐下来慢慢和穆中华说,我那个做医生的朋友也一道来了。我和他虽然是通过官司认识的,不过也是多年的交情了,我知道他是个不爱说人是非的人。

  给朋友点了杯蓝山,又特意给穆中华叫了杯温水,我听她说南祎的近况。

  我没想到,事情比我想的要糟糕,丈母娘不仅没收了南祎的手机,24小时监控她的出入自由,甚至还给她找了个相亲对象。

  彼时,我真是不得不开始佩服丈母娘的能力了,在距离她老家这么远的川州,丈母娘还能给南祎找个条件相当的相亲对象,我顿时觉得我再不能掉以轻心了,而且也不能坐以待毙。

  穆中华和我转述南祎那个相亲对象的条件,某医药公司总经理的二儿子,名校毕业,身高一八零,身材颀长,谈吐斯文。我边听穆中华说边磨牙,时刻准备去咬那小子一口。

  末了,穆中华把她的手机递给我:“喏,南祎发我的,她和那人的合照。”

  我看着照片里笑得荡漾的南祎和那小子,心想怎么就那么荡漾呢?

  我再问这人的其他信息,穆中华就说不知道了。

  我看她那个眼神明显是知道,就是不想告诉我。我来气。

  这时候朋友拿走手机,看了几秒:“这人我认识,明晚我们医药界有个聚会,听说他就要去。”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拜托朋友带我去,去会会情敌,顺道灭了他。

  【南祎】

  白树是我妈几天密集轰炸下我看着还算顺眼的一个相亲对象。

  开始我想不明白,我妈反对我和顾千山在一起,干吗不把我带回家,而是要我留在川州相亲玩呢?后来我懂了,她是想顾千山死心,顺便也让我死心。可是心这个东西哪是说死就死的呢?

  那天,当穆中华把顾千山决定在某个聚会上会一会白树的想法告诉我时,我十分愉快的通知正趟在我床上敷面膜的我妈:“我要陪白树去参加一个聚会。”

  我看我妈像松了口气,老家雀再精也架不住我这个后浪太强,在我刻意的安排下,白树成了我的掩护,我准备和顾千山暗度陈仓。

  聚会在晚上,白树说除了少数医药界的人外,到场的还有川州几个富商。我盛装出席。才出腊月,风是冷飕飕的,穿着晚礼服披条毛领的我一下车就冻了个激灵。

  白树注意到我的变化,脱了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我身体暖了,心更在蹦高,因为我看到了顾千山,他就在离我不远的门旁朝我瞪眼睛。

  瞪吧瞪吧,你能把白树搭在我肩上的手瞪掉了算你能耐。我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幸灾乐祸错了方向,严肃下表情,我对白树说我们进去吧。

  我和顾千山必然要在门口打照面的。也就擦肩而过的功夫,他对我说:“小妖精给我老实点。”

  我对他说:“大叔你来追我啊。”

  白树听见了,问我刚刚说什么,我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他回头看看外面的天气,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那天是阴天,没有太阳。

  聚会很无聊,开始我还跟着白树,他不停介绍各类人给我认识,就算我记忆力好,也没那个精力去记那些或扁或圆和我毫无关系的人。我的目光不停在人群里搜索,却始终没见着顾千山。

  混蛋,不是说借机来KO白树的吗?人呢!

  正想着,大厅里响起乐声,可我之前没听说有跳舞环节啊。我看看四周,大约大家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不过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偏爱些惊喜的东西,没一会儿,就有找到舞伴的开始跳了。

  白树也邀请我跳舞,我推辞了好几次,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再推辞,只好下场。

  可我下场的结果就是白树的脚被踩了十五脚这样的悲剧下场。

  我连说抱歉,白树说没关系,他说:“咱俩头回搭档,还没有默契。”

  “这位先生说得很对。”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冲天翻个白眼,你舍得出来啦?

  顾千山不知从哪倒腾了一套燕尾服,花里胡哨的样子让我有去揪他尾巴的冲动。他走过来,冲我一弯腰:“不知道我和这位小姐有没有这种默契呢?”

  我又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

  我自然是接受了顾千山的邀请,走下舞池时,我看到白树迟疑的目光。

  我对顾千山说:“完了,你得再赔我个相亲对象。”

  “我把我自己赔给你。”他说。

  顾千山你可真不要脸。我想。

  还别说,和顾千山跳舞,我真就不会踩他的脚。我为了自己的舞技洋洋得意,丝毫没意识到曲终时顾千山吻了我。

  他吻了我,在我妈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面前,在川州若干富豪面前。我生气、我暴躁,我想骂人,可我挺高兴的。因为顾千山对白树说:“抱歉,因为我和岳母之间存在着一些误会,所以她老人家安排了你和南祎这场有点荒唐的相亲,在这里我和白先生您道歉,不过南祎是我未婚妻,这点我不能让。”

  我正美个滋儿的开心,可下一秒,白树一个问题外加顾千山的回答就把我的好心情浇个透心凉。

  白树问:“你俩一定是许多年感情了吧,不然跳舞不会有那样的默契。”

  顾千山答:“许多年是许多年,不过我没和南祎跳过几次舞,这里面的秘诀是你要避开她总跳错的那几步就好了。”

  我:“顾千山你说的什么话!”

  结果那天,为了表示我俩在一起的坚定立场,我当晚住在了顾千山家。第二天清早,清醒过来的我已经做好诸如以下情况的准备,譬如我们醒来,视线直接对上穿墙而入坐在床尾直钩儿看着我俩的我妈,再譬如我们醒来,窗外直接是推土机声音,我妈找人把顾千山家的楼平了。

  可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该是现在这样,啥动静没有,一切都静悄悄的。

  【顾千山】

  我总算知道了丈母娘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来找我麻烦的原因了。

  白家出事了。白树家。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坐在我们律所的办公间里,面前坐着两个人。我认识其中的一位,是我丈母娘欧韵心,另一位我不认识的,丈母娘给我们做了介绍,是白树的妈,丈母娘让我叫她白太太。

  我先来形容下白太太的长相吧,她皮肤不白不黑,少斑,五官健全端正,有个不拎Prada包扔人堆里很难找出来的长相。但她有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东西,她的眼睛属于那种一看就是精明人才有的眼睛,具体我形容不好,总之白太太是个精明人。

  白太太这次来是来委托我接手一宗刑事案子的,当事人是白太太的大儿子,也就是白树的哥。

  丈母娘适时的旁敲侧击,说这是她好朋友儿子的官司,再加上我才掉了人家二儿子的面子。

  我点头哈腰,尽量让自己做个合格的孙子。我看卷宗,案子很简单,白树的哥哥白杨晚上出去应酬,一夜未归,第二天清早人们在一家宾馆发现的他,当时他房间里还有另外一名女子,女子身上没穿衣服,且带伤。

  本来这最多是起和道德相关的社会案件,可谁想到事情过后的第二天,该女子去警局报案,说是白杨强奸了她。

  我看眼下面的资料备注,发现那名女子是个在校大学生。

  我皱眉,真心不想接这案子。可当我仰起头看丈母娘和白太太时,我态度相当良好地接了这个案子。

  后来我就和南祎抱怨,南祎啊南祎,为了你,我都快成孙子了。

  南祎当时冲我嬉皮笑脸:“孙子有什么不好,程牧尧还是叶之远的孙子呢。”

  我就又叹气了,这能一样吗?

  丈母娘没有明说接手这起官司她会答应我和南祎什么,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得努力。

  约了个时间,我去白杨公司见我的当事人。案情未定前,白杨还是一定范围内的享受着公民的人身自由的。

  白家是做医药生意的,坐在会议室等白杨来的我脑子里想的是,不知道这个白家和大宅门里白景琦他们家有没有什么关系。正想着,门开了,是白杨的秘书,她带我去白杨的办公室。

  第一次见白杨,我觉得他和白树长得算不上像,白树眼睛偏大,白杨却是细长眼,有这样眼睛的人总让人觉得他是个奸猾的人。

  白杨很开门见山,他说:“我妈让你给我打官司,别的要求我没有,就俩,一、让法院判我无罪,二、你还要帮我告对方诽谤。”

  “这个要求不过分,不过需要一个前提,你要把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那天在她酒里下了药,还是我和她的过程?”他看我像在看一个很傻很天真的傻子,“我妈难道没告诉你她就是让你来帮我翻供的吗?”

  我明白了,不是白太太要我做有违律师道德良心的事,是我丈母娘,否则川州那么多大状,白家又怎么会找着我的。

  我突然就无话可说了,我和白杨说:“我回去想想。”

  我出门时听到白杨在我身后说:“你好好想想。”

  因为官司的事,丈母娘不再限制我和南祎见面了。我回了家,发信息给她,约她来我家。她回短信回的很快,就四个字:“准备接驾。”

  她那天带了不少东西来我家,吃的居多,我看她是有大干一场的意思。

  “这是要庆祝什么吗?”我问。她横了我一眼,表情是相当的不乐意,末了她告诉我,这天是我和她认识的第一千九百九十九天。我连忙跪地谢罪,我说微臣罪该万死,不该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看在我认错态度算良好的份儿上,南祎扭腰进了厨房。而就快匍匐在地的我再次佩服起女人的脑容量以及想象力,似乎站在他们的角度,任何一个在男人看就普通不过的日子到了女人那里,就能成了你敢忘我就要你命的了不得的日子。

  南祎和穆中华不同,叶之远说过,穆中华的刀救人,穆中华的菜能杀人。在这点上,南祎的厨艺让我相当满意。

  吃了饭,南祎拉着我陪她一起看片子,天黑了,家里没开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电视屏幕的黑白影片。是部很经典的片子——《卡萨布兰卡》。南祎喜欢这部片子,我俩才认识那会儿,她就买了碟,常拉着我陪她看。

  后来我俩分手,碟子就没了。

  现在放的这本她后来又去买的。

  我问她:“你怎么就看不厌呢?”

  她说:“哪天我要是看厌了这部片子,那我也就是烦了你了。”

  我没说话。我更紧的把她揽进我怀里,然后我说:“南祎,如果哪天你妈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你要等我。”

  她说:“鬼才等你。然后她亲了我,轻轻地亲了我。”

  【南祎】

  我知道为了应付我家这尊佛,顾千山是忍了不少的,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我就想啊,再忍忍,忍到我妈点头同意我俩,那一切就好了。

  可我忘了,其实顾千山骨子里是和我一样的坚持、一样固执。他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

  所以当我妈把他推掉白杨官司代理律师这个身份的事情告诉我时,说实话,我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我挺冷静地问我妈:“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她说:“废话,带你回家。”

  我就知道。我没哭没闹没上吊,正儿八经的老实了几天,因为我知道,就算我真回了老家,顾千山那小子也会来找我的。

  我妈看着这个样子的我,有些奇怪,她问了我的想法,我实话实说。她摇摇头,显然是不信我和顾千山之间那种感情。

  老古董的确是无法理解我们。

  我借口说咖啡店转手需要时间,一直磨叽在川州没走。我妈反正是铁了心带我走,她给我一星期时间让我安排咖啡厅的转手工作,她则是趁着时间和她那些个老友一一告别。

  距离离开的时间还有三天,我在店里挂断了第五个来询价的电话,其实对方开的价格不错,可我就是不死心不想走不放手。

  这时店员敲门找我,说前面来个客人说想买我的店。我摆摆手,说我现在没心情,可也怪了,平时我说什么是什么的店员那天就非要我出去看看。

  我说了句“可真是烦人”然后出去。

  进了前厅,我喊了声“他奶奶的”,来买我店的是穆中华。

  找了个靠窗座位,我坐她对面,斜着眼睛看她:“怎么着?幸灾乐祸是吧,凑热闹!”

  她却一本正经摇着头:“No,no,no,我是真心来买店的。”

  她真就开了个价格给我,相当不错的价格。我眯起眼:“我嗅到了阴谋阳谋的味道。”

  她说:“你猜对了。”

  我还真猜对了,是我妈安排穆中华来买我的店的。

  “她就是看出了你在拖时间。”老穆拍拍我的手。

  哎,看起来,除了听我妈的话跟她回去外,我真就再没其他选择了。

  移交手续办完花了一天,再加上整理各类行李又花了一天,直到我要离开川州这天,我再没见过顾千山,虽然他和我说他会来找我,虽然他说他爱我,可这王八蛋来送送我,看我一眼会死吗?

  坐上准备离开的车,我朝计程车外的穆中华挥手,有热热的东西逼在了我眼眶,我觉得我妈在看我,我先声明:“我是沙子进眼睛了。”

  天知道门窗关闭的计程车哪里来了沙子。

  车子启动,我低着头,情绪无论如何也高不起来。计程车司机似乎也觉得车子里的情绪有点诡异,打开车载收音机调节气氛。

  不巧的是广播里播的是首《分手快乐》,我当时就控制不了情绪了,我猛劲儿拍着司机座位的靠背,大声说:“这是谁写的歌,谁告诉她分手会快乐了!”

  我这个性子一旦上来了是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所以直到车子开到了地方,我才发现我们不在机场。面前那栋灰白色建筑上,挂着字迹分明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滨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几个字。

  我疑惑地看我妈,我妈白了我一眼说:“白杨今天打官司,我是来看他官司输赢的。”

  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动物,我觉得这事总是没那么简单。结果等我坐在庭审现场,看见原告辩护律师时,我终于明白了我妈的意思。

  “小样儿吧,还敢说你不同意我和顾千山?”我笑眯眯地拉起我妈的手,然后我的手无情地被我妈甩开了。

  “少自作多情,我就是来让你看看这小子怎么败诉的。”她指指被告旁边的辩护律师,那人是个头发有点花白的中年男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知道我没认出他,我妈和我做着介绍:“杨明,国内最有名的刑事案律师之一。”

  我一拍大腿,我总算想起来了,只是我想的是另外一点,我怎么记着顾千山提过他师父就是个叫杨明的人呢。

  我看不大懂辩护打官司这事儿,不过至少我看得出开庭至今,顾千山没占到什么便宜。我实在忍不住站起来喊口号:“顾千山加油,代表月亮消灭他。”

  结果可想而知,我被尊敬的法官大人请出了法庭。

  出来前,我看着顾千山在朝我笑。

  “呀呀呸的,我都被人扫地出门了,还笑。”

  不过,不得不说,看得到他的感觉,真好。

  穆中华曾经这么评价过我,她说我的脑子里有九十九道弯,干什么事大脑都会很随机地任选其中一道弯,然后直线穿过去,她想表达的是我脑子不会转弯,不过这世界上的事儿都有两面性,譬如还是这句话,经我一翻译就成了她在夸我聪明,懂得走捷径。

  可就是很聪明的我却看不懂我妈了。

  说带我回家的是她,现在赖在川州不走,死活要等官司打完再走的还是她,我是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估计她一开始也没打算让我看出来。

  不过留在川州的好处还是不少,我又回了我的咖啡厅,只是和之前比较起来,店员们现在是叫穆中华老板。

  中华还住在她和叶之远的家,她让我和我妈还能住店里,我瞧着我妈那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心想妈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懂礼貌了,连句谢谢都不说。

  我想顾千山了,没想到这天我真就在店里见到了他,可他不是来见我的,他是来见我妈的。

  我趴在门上小圆窗上,看着脸上表情越发和蔼的我妈,心里反复念叨着:“妈,那是你女婿,不带随便我挖墙脚的哈。”

  然后我被照我妈吩咐过来“封”窗玻璃的穆中华挡住,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和老穆叫嚣:“你是我朋友还是我妈朋友。”

  老穆当时特淡定的回我:“你在我店里的吃住用度都你妈掏钱,消费者是上帝,我得多照顾‘上帝’的感受。”

  我恨得牙痒痒,心想穆中华也太见钱眼开了。

  结果当然见钱眼开这主儿提出让我陪她出去遛弯,我还是答应了。我觉得我还是挺宽容的一人。

  穆中华带我遛弯儿的地儿是学校,我听她说她最近在联系临水方面的大学,期望可以回去任教。不过事情也许不大顺利,所以今天她被她导师又叫回了学校。穆中华的肚子现在四个月大,圆圆的鼓个小包,我摸过,也知道那里藏着她和叶之远的心头肉,所以我一路都很小心地把穆中华送去她导师的办公室,自己留在外面等。

  我是个没耐心的人,等了一会儿就等不下去了。我发了条信息去给穆中华的手机,自己往楼下溜达。

  医学院的办公楼,二楼报告厅有就业宣讲会,我毕业自己都没找工作,显然对这类东西没啥兴趣。不过那天也是怪了,我偏偏就扫了眼立在门口的宣传布板,偏偏还很巧地看着了一个名字——白树。

  我总共就见了白树几面,对他的印象就停留在斯文少话上,可现在的白树却整个儿把我对他这丁点儿印象也颠覆了。

  我坐在报告厅最后一排,看着他站在前面侃侃而谈。他谈了不少,谈医药,谈现代医疗。我听了一会儿,心里忍不住轻吓一下:照他这个说法,把他家产的药甩上天,随时可能打下架军用飞机来。

  吹牛也不怕闪着舌头。这是宣讲会结束我得出的结论。

  正往门外走的白树看着了我,和他身旁的人打了招呼,他径直朝我走来。我也没逃,我就是在等他的。

  我问他:“你哥的官司还在打,你就有心情在这儿招兵买马了?”

  “他那样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可能总想着他的事,毕竟公司还养着一家人。”他朝我笑,我却觉得冷。可这还不如他下面的话更让我冷,白树说:“南祎,其实我对你还是有点儿好感的,听说你家里反对你和他,怎么样,考虑考虑和我再开始?公司现在是我说了算的。”

  瞧他说的,好像我选男人是看对方手里是不是握着一两个公司似的,照他那说法,我找谁不好非找他!

  我说了声“没兴趣”,扭头走了。

  晚上回到咖啡厅,躺在床上,我把这事儿和我妈说了。我批评我妈的审美,她这是给我找了个什么男人啊。

  很意外的,我妈这次没反驳我,就轻轻叹了口气:“别说我,就是白树他妈都没想到那孩子那样。

  “哪样?”我来了兴趣。

  我妈就和我说了白家的故事,其实故事挺简单,就是一二世子卧薪尝胆多年,趁着太子爷玩物丧志闹出事儿了,趁机抢班夺权的故事。

  听完我都有点怀疑白杨之所以这样是不是和白树有关。我和我妈求证,她说她哪知道,可我看她那眼神,明明就是什么都知道。

  想起我妈突然做出留在川州的决定,以及今天她和顾千山那场我连内容都没听见的对话,我突然明白了点儿什么。

  我扯着我妈:“妈,你是不是发现像顾千山那样的五好青年忒少了,动摇了吧?”

  我妈回我俩字:“鬼扯。”

  可瞧着她不敢看我的样子,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顾千山】

  丈母娘找我的时候,我还真以为是有什么猫腻。可惜没有。

  她就是问了南祎在她没来之前的情况,譬如是不是总耍小性子,是不是还那么矫情之类的。

  我回答说:“还好。”

  真的,感情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喜欢一个人可以让你包容她的所有,包括缺点。

  丈母娘听我说了这话,笑着摇摇头,说了俩字:“幼稚。”

  你说的只适用于感情才开始的时候,时间久了,是个人都要厌烦的。

  我说:“是,不过幸好我也有许多毛病需要南祎包容。阿姨,我和南祎在一起加上之前意外分手那段时间,也有七八年时间了,我想这七八年没分开我们,我们这辈子就分不开了吧。”

  丈母娘眼睛瞪得老大:“七八年!”

  直到那刻我才想起,上次和丈母娘坦白的时候我就说了我爸和她妹妹的关系,忽略了我和南祎之前那段。

  补充交代完最后一点,我发现丈母娘看我的眼神都快带刀了。末了她说了俩字:“混球。”

  也许每个做妈得知道女儿背着自己和个男的好了,还是在一个在老妈眼里还太小的年纪,估计都得和我丈母娘一个反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丈母娘也没理我,起身走了,快走去里间时,她回头朝我说了句:“好好打官司!”

  丈母娘凶巴巴的,我却突然看到了希望。我原地起立,大声说了句:“好!”

  “傻帽。”这是丈母娘回我的话。

  说起来,丈母娘和南祎挺像的。

  我没再联系南祎,只是托穆中华好好照顾她,我专心处理官司。

  说来也巧,这起案子的原告和我认识,是他主动来找我的。还记得前阵我出的那起车祸吧,对方是个小货车司机,我没让他赔钱,他问我要了名片,说将来要来看我。

  后来他是来了,带着官司一起来的。被害的那个女孩儿是他妹妹,在川州一所高中读高三,有天和同学出去玩,不知怎么就出了事儿。

  那时我才推掉白杨辩护律师的身份,没多想,我接了官司。出庭前,我得知白杨后来请了我师父,当时我心里就开始打鼓。可在法庭上,我看到了南祎,她对我说:“顾千山加油,代表月亮消灭他。那时候不知道怎么,我就突然信心百倍了。”

  这天下午,我在律所看卷宗,研究案情,秘书进来说专线上有人找我,我说好,然后接起了电话。没想到,电话是师父打给我的。

  按照习惯,我提前五分钟到了和师父约定的餐厅,到的时候,师父没来,我知道他的习惯,一向守时,不早到但也不迟到。果然五分钟后,侍者上了红酒时,师父的影子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我起身,喊了声:“师父。”

  比起跟着他学习的时候,师父又老了,头发染过,可还是看得出有不少白头发。

  我让师父坐下,说:“按照师父的习惯,四分熟牛排,配一瓶年份红酒。”

  师父胳膊长,再一踮脚,手直接捶了我肩膀一下,那是他习惯性的打招呼方式。

  “小子,又长结实了。”师父说。

  刚好菜上来,我俩吃着饭聊天。聊得东西很杂,我问起师娘身体如何,师父问我和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

  说起这事儿我笑了:“丈母娘下的标,不打赢这起官司我娶不着媳妇儿,所以师父,我娶不娶得着媳妇儿还得看我是不是能青出于蓝。”

  师父放下刀叉,其实我知道,他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官司的事儿的。

  师父说:“千山,你是我带过的徒弟里最出息的一个,你思维敏捷,最关键的还是特别有正义感,你是师父的骄傲,不过师父现在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最近身体出了点儿小状况,白杨这个案子可能是我接手的最后一起案子了,师父想给我的律师生涯画个圆满点儿的句号,千山你能成全我吗?”

  我愣了。其实在这之前,我想过许多师父可能和我说的话,他可能会评点下我在法庭上有哪些不足,我甚至以为他会捶着我的肩说:“咱们师徒好好干一场,让我看看你的长进”,可无论是哪句,我都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些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背后有风,紧接着,有人蹿上我的背,那人大叫着:“顾千山,你个没良心的,知不知道我想你,都不来看我!”

  我“哎哟哎哟”直叫唤,都多少年过去了,南祎怎么还没忘咬耳朵这招啊!

  好容易把南祎从我身上“揪”下来,我想起我还没回答我师父的问题。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可没等我想好,有人就替我回答了那个问题。

  南祎喊我师父:“喂,老头儿,是不是每个进律师这行的,又准备退休的人都会这么求自己认识人放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看我还是尽早劝顾千山改行算了,做律师的也忒不要脸点儿了。”

  我阻止南祎不让她说下去,可天知道这时候的我心里是在点头同意的:“真那样的话,那做律师的就太不要脸了。”

  我半拖半抱地把南祎带离了餐厅,回来找师父。当时的时候还安静坐在他位置上,眼神却有些呆,我喊了他几声他才听到。师父对我说:“你先走吧,你那个小女朋友不是还在等你吗?”

  我说师父你没事吧。师父摆摆手:“我这么大岁数了,能有什么事儿?”

  然后他推我出了餐厅。

  门外不远的地方,南祎蹲在地上和路灯下面的小虫子玩儿。我走过去,她没回头,然后我听见她对我说:“顾千山,你要是敢在法庭上面放水,我就不和你好了。”

  我学着她的样子,也蹲下身去,我揽着她的腰:“那可不行,非常时期,你更要和我保持团结。”

  “嗯,团结紧张,轻松活泼。”不知道她从哪套来的词,接了这么一句,我问她,她说这是以前大学里一条横幅标语,她觉得这话表意相当分裂。我觉得也是,不过我的脑子现在也是处在一个不大团结的状态,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和师父的事了。

  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早,我打电话去给我师父,我拒绝了师父的要求,电话里师父沉吟半天,最后对我说了句:“千山,好好干。”

  我说师父你也是,在法庭上你也看看你徒弟表现如何。他呵呵笑着,再然后师父挂了电话。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第二次开庭前我才得知,师父已经辞去了白杨辩护律师的身份。因为师父这个律界泰斗的临时“辞演”,白家再找不着好律师了,或者说是他们根本就没找好律师。在法庭上,和我抗辩的是个才考出律师证的新人,比起我来,显然还很生涩,几轮抗辩下来,再加上我们这方证据充分,我看得出法庭已经在向我们倾斜。

  官司比想得顺利,开庭仅三次,法院就对白杨做出了罪名成立的判决,而且刑期也让人满意。出了法庭,我当事人担忧地看我:“顾律师,那坏蛋还会提上诉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上诉也不怕,你这个官司我负责到底了。”

  说实话,在那之前,我从没切实感觉得到什么是正义,那刻我突然就懂了,坚持对的东西也许就是正义。

  让我惊喜的不止有官司,这天,丈母娘打电话约我,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更让我意外的是,等我到了地方,发现南祎也在,这不得不说是个好现象。

  丈母娘带我和南祎去参加一个活动,他们母女走在前头,我跟在后面像个跟班。南祎不时偷偷回头朝我挤眉弄眼,我心想,这个坏丫头。

  丈母娘竟然是带我和南祎去参加白树的就职典礼。直到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白家为什么没有尽心地给白杨找一位好的辩护律师,恐怕在他这个做大哥的忙着花天酒地的时候,他弟弟已经让白家换了天下。

  那天的白树意气风发,发完祝酒词后,他挨桌敬酒,我则和丈母娘小声聊着天。

  我:“您这算是同意我和南祎了?”

  丈母娘:“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同意了。”

  我:“带我来见南祎的前相亲对象,你又没给我什么下马威,显然是让我来看前车之鉴,让我做个好人,对南祎好点儿。”

  丈母娘:“……”

  丈母娘:“要是让我知道你以后对南祎不好,小心我打折你的腿。”

  我:“知道了妈。”

  丈母娘:“谁是你妈!”

  丈母娘高声喊完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她那块餐布擦着啥都没吃的嘴,掩饰意味很明显。

  南祎偷笑得像只老鼠。

  后来丈母娘和我说:“你妈那边说不准比我还反对你俩在一起,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我还真就没想好。

  我思考了整整两天,第三天清早,我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说我妈心脏病发,进了医院。好端端怎么就进医院了呢?这时我舅压低了声音问我:“千山,你是不是交了个南家的女儿做女朋友?”

  我吃惊不小,我心想舅舅是咋知道的?

  我舅很大声地答我:“就是你这个女朋友,直接跑咱家来,和你妈说她姓南,要和你结婚。”

  我心里哭娘的心都有了:一个没看住,南祎怎么先自己跑我家去了!

  我赶忙买了票,回家。

  【南祎】

  我觉得顾千山他妈是个顶烦人顶烦人的老太太,然后身子骨还特别差,我不就是站她面前自我介绍说我叫南祎,当初差点拐走你老公那女的是我小姨,我要和顾千山结婚吗?我真就说了这三句话,然后她就捂着胸口晕了。

  她家人送她去医院,他们说救护车太挤坐不下,不让我去。我觉得这理由特别的白目,他们以为我眼瞎,看不见坐不下的人是开车去的啊,他们就是不想载我去而已。

  我“切”了下,你们不带我我自己不会打车啊。拦了辆的士,我让司机跟着前面的救护车。我说师父咱不急,慢悠悠就行。

  司机师父当时就瞪大了眼睛说:“你家人都120了,还不急?”

  的确是不急嘛,按照我的经验,这种为了儿女婚事突发上演的“急火攻心”往往来得突然、去得缓慢,我前面的路还很长。

  顾千山他爸现在人在外地,一时赶不回来,而顾家老家不在本地,因此帮顾千山他妈忙活的是她几个娘家人。她弟弟帮她去缴费,她妹妹帮她去买住院需要的东西,我自告奋勇地进病房照顾她,虽然事前我没征得她家里谁的允许。

  我说了,这种为了儿女婚事突发上演的“急火攻心”往往来得突然、去得缓慢,其实说白了这病多半是抗议用的,等我对上了顾千山他妈那双眼睛时,我就更确定了,真病人哪有那么大劲儿瞪人。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他妈说。我耸耸肩,自己找个地儿坐下:“其实我也不大想看见你,可谁让你是我认准的婆婆呢?”

  “谁是你婆婆,你出去!”她说。

  “出去了我就去找你儿子,我也不用征得你同意了,直接带你儿子去私奔,你要相信你儿子有那个魄力!”我说完做出起身要离开的样子。然后我听见他妈叫我:“你回来。”

  她问我:你想怎样?

  我说:“不怎样,其实我知道你可烦我可不愿意见我了,我对你也差不多。”

  她说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我挥挥手:“别打岔!”

  我理了理思路,开口:“按理说咱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真就该相互离远点儿的,可不巧,我想嫁你儿子,而你却不想你儿子娶我。按理说我俩的事儿你真想插手也是插不上的,可我不想让顾千山难做,这样,我刚刚想了个法子,你不是病了吗?我来照顾你,你大可以挑我的毛病,最好把我挑烦了那我就自动退出。相反,如果我忍得了,那你就不能再拦着我和顾千山。”

  我看着她眼睛动个不停,知道她是在思考这个买卖划不划算。后来她就答应了,和我料想的一样,因为似乎多数的准婆婆在对自己未来儿媳表现出不喜的情况下,都会表现出和顾千山妈一模一样的自信,那就是:小样儿,你敢来,我不折磨死你!

  结果那天顾千山的阿姨带着东西回病房,病房里已经多了个陪护,就是我。

  顾千山他妈就是一个特烦人特烦人的老太太,毛病好多,喝水必须是凉到40°的温水。我递了她一杯,她狐疑地喝了一口,抬头问我:“这真是40°的。”

  “是啊是啊,量过的。”

  “拿温度计量的?”

  “那倒没有。”我摇摇头,实话实说,“我尝了一口。”

  老太太噗地喷了,还喷一床单,我叹着气拿东西擦被单,嘴里念叨着:“瞧你岁数还没我奶奶大,嘴怎么就漏了?”

  我看顾千山他妈那个样儿,真是气得够呛,我打算等顾千山来后和他邀功,邀功词儿我都想好了,就这么说:顾千山,你妈在我精心培养下,心脏绝对是坚强不少的。

  就这样,在顾千山他妈挑三拣四,我是事已至此下有对策,我俩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一般情况我是不让她得逞的,譬如喝汤她说不要香菜,我在餐厅给她买的时候就会特意嘱咐师傅把香菜研成沫撒进去;偶尔我也会顺着她一次,看着她一脸“你总算知道我的厉害”的那个样子,我真是需要强忍着才能不去告诉她——“我真就没咋地儿。”

  过了两天,我听见顾千山他妈让她弟打电话通知了顾千山她住院的事儿。

  我心想老太太,你总算是玩不下去了吧。

  她叫我进屋,脸色十分严肃地和我说话:“让你进我家对我没好处,你和你那个死了的小姨有几分像,千山他爸保不齐睹物思人。”

  “你才物呢!”

  我打个哈欠:“这你可就说错了,我小姨就是因为他死的,看着我他只会懊悔害怕。你要嫌不够,我可以友情赞助下。”

  “赞助什么?”

  “晚上穿件白褂子,头发放下在你家没事儿溜达两圈。这叫警钟长鸣。”

  所以说,我觉得我唯物辩证法得了95分不是白得的,懂得学以致用。

  【顾千山】

  才进门时,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了,总之觉得自己看见的事情发生的忒不正常。要知道我妈是个相当挑剔的人,她不爱吃香菜,这么多年了,我家吃饭就没谁敢往菜里放香菜。我怀疑南祎是不是对我妈下什么药了,我妈好端端没骂她,反而笑眯眯的接了南祎递她的汤,汤碗上方,我分分明看着漂了几个香菜叶。

  我是打算先观察一下的,可我妈先看着了我,她朝我招手:“死小子,早知道你找了这么一个好媳妇儿,我就不拦着你们了。”

  我:“……”

  谁能告诉我这是哪跟哪儿啊。

  之后我单独拉着南祎出来问话,她笑眯眯地回我:“你是想问,我怎么办到的吧?”

  “当然。”

  “具体细节我无可奉告,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告诉你,搞定你老妈完全是因为我的善良机智、美丽大方。顾千山,你淘到宝了。”她点着我的鼻尖说。

  “是啊,我是淘到宝了,还是个挺大脸的宝。”

  得到了双方绝大多数家长的祝福,我和南祎的婚事基本是成了定局。只是还剩下最后一个关卡,那就是南祎的外公,一个不要姓顾孙女婿的老头儿。

  我处理好了在川州的所有事宜后,带着南祎去她老家。丈母娘早一步回家给我俩打前战,不过从来自前方的反馈情况看,似乎不大乐观。

  到了南祎家,我看着黑脸正襟危坐在客厅的老爷子,拉着南祎上前。

  我递了个东西去给老爷子,是我家的户口本。

  “户籍部门不允许改姓,我只能姓顾,不过外公,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和南祎的第一个孩子随南祎的姓?”

  老爷子嗤了一下:“你倒是想得美,八字没一撇,我都还没答应你俩呢,还敢说孩子。”

  “外公,撇没有,可是捺有了!”她指指自己的小腹,那里有我和南祎的宝贝,虽然现在她只有三个月大。

  看着老爷子想暴跳却又觉得现在暴跳已经是完全无用了的表情,我觉得我还是不要说出这个先斩后奏主意是谁出的比较好。

  【南祎】

  我做得最失算的一件事就是给顾千山出了先斩后奏这个馊主意,由于肚子里多了这么个小家伙,发展到后来我连件婚纱都没穿上就当了妈。盯着才出生的顾嘉华,我连哭的心都有了。

  我捶着顾千山的胸:“顾千山,叫你给我吃那么多,你不怕你闺女以后长成个大胖子啊。”

  八斤九两,我生了个巨婴,比老穆家的南笙胖了三斤多。

  也是因为顾嘉华在我肚子里时长得太健康,让我错失了我婚礼上的婚纱,最后我和顾千山穿的是套中式龙凤袍。

  为啥?

  也就龙凤袍装得下我那壮硕的肚子了。

  不过索性顾嘉华长大后没长成一个大肥妞,可顾千山却一直没有履行他对我的诺言:他说等嘉华满周岁,他会给我补办一场有婚纱的婚礼。

  可真等顾嘉华满周岁了,我就又对顾嘉华她爹吼了:“顾千山,你个混蛋,什么时候又往我肚子里塞了一个啊!”

  我想穿婚纱。

  很想很想…… 梧桐私语高暖言情合集(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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