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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大调 午夜灵音之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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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大调 午夜灵音之空房间

  1

  不过才离开沭封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再回到这里时,竟然遇到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场雪却并没让城市里的人高兴。出了车站,阮立冬一眼便看见飘落在广场上的灰色雪片。她皱着眉,不悦道:“这雪,怎么颜色跟巧克力似的?”

  “不光颜色像,味道还像呢。”

  阮立冬瞪圆了眼睛:“真的假的啊?”

  “你张嘴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就试。”她赌气地仰起头,嘴巴像模像样地张了一下,随即闭上。她眼眸微眯,翘起兰花指,点着嘿嘿傻笑的靳怀理,说:“你学坏了哟。”

  “近墨者黑。”

  “嘁!”

  “你随便嘁,只要记得搬来我家住就可以。”

  “……”

  “不许耍赖,我可是录音了。”

  “我看你不是近墨者黑,分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嘟囔着,踢着脚边的雪团。

  雪团松软,并没有四溅,反而沾满了鞋尖,日光下,就像阮立冬窘迫又尴尬的脸。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阮立冬只得拖着行李哆哆嗦嗦地去了靳怀理家,谁知这件事不知怎的就被姐姐知道了,阮立冬当天就被拎去了萧砚的心理诊所。

  “说说吧,怎么回事?”

  阮立冬看着发火的阮圆,脑子里想象着鼻梁上架着黑色眼镜、挥舞着教鞭的班主任。

  “姐,你这样会老得快的,再说我都这么大了。”

  不说还好,阮立冬此话一出,彻底惹恼了阮圆,她满眼含泪,看着这个不懂事的妹妹:“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要不是你是……”

  “姐,那个小男孩也有心理疾病吗?”

  什么?阮圆回过头,看着跟妈妈一同从萧砚的办公室出来的邱旭:“他啊……我在说你,不许转移话题!”

  阮立冬一噘嘴,这个姐姐太难搞了。她是真的好奇嘛,毕竟是这么小的小孩。

  她看着走出门的小男生被沙发上等待的男人牵起手,越发想不明白这个小男生为什么要来看心理医生了。

  这是邱旭这个月第五次来心理诊所了,他知道和他谈心的医生叫萧砚。他不讨厌萧砚的,可他不喜欢来这里看病。因为医生说他有强迫症,说这个病其实算不上病,但如果像他这样严重的,就要治疗了。

  邱旭不觉得他有病,他只是怕坐在沙发上,怕任何可以坐的东西而已。好吧,不只这些,每次吃完饭,他还总控制不住地呕吐。其他情况,他不想去想了。

  深夜,他躺在自己的房间,看着天花板,房间黑漆漆的,没开灯。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失眠了,当然,今天他失眠时,又一次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嗒嗒声。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他问过爸爸,那间房里住的是谁,为什么总发出这样的声音。

  爸爸也去问过物业,物业说那间房空置了一年,房主出国一直没回来。

  可是每到晚上,邱旭还是会听到那个声音:嗒嗒,嗒嗒。

  后来在他的要求下,爸爸找来警察。在警察的监督下,物业找来了代卖这间房的中介,打开了房,发现里面空空的,一件家具也没有。

  中介说,不知道为什么,这间房就算有人来问,最后也总是没了下文,买主们说这房子不干净,再问理由,就没人愿意回答了。

  或许楼上真的住着一个鬼呢?

  午夜两点,邱旭从床上爬起来,悄悄打开了自家的大门,上楼。

  他手里握着一把钥匙,楼上的这把钥匙是那天中介走后他在楼上门前捡的。

  这件事他没和爸爸妈妈说过。每晚,那声音总是从楼上传来,邱旭想找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今天,他打开了门,意外地看到房间里有人影。

  邱旭的爸爸叫邱城,是个寡言的男人。这天,他半夜起床撒尿,经过儿子房间时,意外发现儿子不见了。他急了,妻子出差不在家,儿子会去哪里呢?

  连件外套都没顾得上穿,邱城拿着手电出了门。他正准备下楼去找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哭,哭声从楼上传来,声音像邱旭。

  他急忙上楼,楼上那户人家的门开着,邱城看见儿子坐在地板上,身边躺着一个人,那人脸色惨白,是他本来应该在出差的妻子,她的样子,像是死了……

  2

  因为出去旅游的关系,回来后的萧砚比之前忙了不少,每天连续看五到六个病人,有时候连午饭也只能很匆忙地吃上一口。阮圆说了他几次,萧砚都说没事。

  这天,萧砚终于胃疼了。

  午休,特意从家煲了汤带来给他的阮圆坐在办公室的桌旁监督他吃饭。这次的旅行让阮圆的心结解开了不少,最起码,她不再因为金梓声的不喜欢而再刻意疏远萧砚了。

  饭吃到一半,有人敲门,萧砚说了句“请进”后,负责前台的小许探头进来。她先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以及坐在桌旁的萧砚跟阮圆,啧啧了两声:“同样在一个屋檐下工作,我们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命,有汤有饭有人爱的。”

  担心阮圆不好意思,萧砚拿筷子在碗沿上敲了两下:“有事说事。”

  小许吐了下舌头,手朝身后一钩:“邱旭和他爸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萧砚略微蹙了一下眉。他记得今天并不是邱旭的治疗日。小许看出他的意思,出声提醒,是昨天打电话来延期的。萧砚“啊”了一声,算是想起来了。

  他想起身,却被阮圆一把拦住,阮圆说:“不差这一会儿。”

  阮圆这么一说,萧砚就真坐下了,乖乖吃完剩下的饭菜。瞧见这幕,还单身的小许翻了一个白眼,嘀咕了一句“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吗”后,转身出门。她要去告诉邱旭和他爸,萧医生要过一会儿才有空。

  萧砚不敢吃太快,怕阮圆说他;也不敢太慢,因为病人就在外面等。等他就着阮圆抱怨阮立冬的那些话吃完饭,再让小许叫邱旭进来时,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邱旭从进来到坐下,萧砚觉得有哪里不大一样,等他看到邱城时才想起来:“邱旭他妈妈怎么没来?”

  “他妈出差,还没回家。这孩子昨天人不舒服,我就打电话来治疗延期一天。”

  萧砚点点头,是这样啊。他看向邱旭,这孩子倒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低着头,不大爱说话的样子。

  “邱旭。”萧砚和他打招呼,开始了今天的治疗。

  一小时后,有点困的阮圆去茶水间冲咖啡,端着杯子往回走时,她刚好看到带着儿子进电梯的邱城。邱城做了一个抚摸邱旭后背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圆总觉得邱旭的背在发抖。

  她给萧砚送去咖啡,随意地问了问邱旭的情况。萧砚沉吟半天,说了句:“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的治疗效果总是反复,或许我该问问同行,总觉得我的治疗对他不怎么起效。”

  “别这么说,谁是天生的医病圣手?”阮圆说。

  “你这是护短吗?”萧砚露出笑容,阮圆红了脸,放下咖啡出了房间。

  可当时说话的两人都没想到,他们是再没那个机会给邱旭治病了。一天后,传来了邱旭母亲被发现死在城心桥下的消息。两天后,有警察造访,来向萧砚求证一些事情。从他们的口中,萧砚得知邱旭的爸爸邱城,已经自首了。

  “听说是女的出差回来,两口子吵架,邱城失手掐死了他老婆。”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阮立冬兴冲冲地从单位奔回了中山东路77号。

  她横冲直撞的样子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嘛,还不承认对他有归属感?靳怀理心里喜滋滋的,表面却表现得无比严肃。

  “吵什么架能吵到杀人,他们那个儿子不在家?失手?这个倒可以从法医的解剖报告上分析一下。如果失手,那么该有其他的搏斗伤之类;如果是恶意致命的,那么搏斗伤的部分就会稍微有些不一样。”

  萧砚仰头望着天,他很想说:你们两个是情侣,怎么聊天的大多数内容都是命案啊……

  他仰头喝了一口啤酒:“不过说起来,我不大相信是孩子他爸杀的人。哪个才杀了人的人第二天能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还带着儿子来诊所看病的?”

  “这可说不定,世界上几个有名的杀人犯在犯下罪行后,大都没有隐匿起来,而是大摇大摆地生活。当你把犯罪看作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时,就不知道什么叫被发现、什么是害怕了。”阮立冬摇头晃脑地说着,顺便看了一眼告诉她这些的靳怀理。

  “既然你们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一趟警局?我要去录口供。”

  “这还用问!”揽住靳怀理的肩,阮立冬笑得贼兮兮的。要知道,她的《探案直击》栏目现在可是火得不得了,想让她保持活力,就必须有“好玩”的素材。

  希望这个就是。

  翌日,阴了数日的沭封终于放晴,环城河在低温里缓缓流动,像一条灰色围巾绕着城市。

  沭封市某区公安分局。

  门外的早餐摊子人声嘈杂,用腾腾热气温暖了寒冷的老城区。

  “阿嚏”一声,出入登记处的警员揉了揉红鼻头,听着萧砚的来意,随即朝萧砚的身后招手:“万队,找你的。”

  “又是你?”阮立冬瞪了一下眼睛,随即又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除了他还有谁和他们这么有缘?

  看出阮立冬情绪的万锋挑了挑眉毛:“阮主播怎么好像不想见到我啊?”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某人又要白捡功劳了。”

  “……”

  靳怀理有些哭笑不得。他不在意名利,也不想在人前过于显摆,可阮立冬……

  “行了行了,知道你淡泊名利,我也就是这么说说,我不是也靠你赚取知名度吗?”她摆摆手,一副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更让靳怀理哭笑不得了。

  “阮主播,麻烦你讽刺我就专心点,别顺带秀恩爱,这里还有只单身汪呢!”万锋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这次轮到阮立冬哭笑不得了。

  清了清嗓子,她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案子是什么情况?”

  “邱城虽然自首了,不过他的供词有疑点。例如,他交代的第一犯罪现场是他家,杀人时,儿子在睡觉,没听见;他杀了人,出于恐惧心理,开车把死者抛尸。阮主播,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像我的领导了?”

  那是,也不看她跟谁在一起?她抓住靳怀理的手,感觉温暖慢慢自掌心蔓延至全身。她回眸,这才发现一抹温柔目光已经含笑看着她。

  “立冬,谢谢你喜欢我。”他低声说。

  “谁喜欢你了。”她低声嘟囔,却无法否认靳怀理已经不知不觉地住进了她的心里。

  “你们两个别在这里肉麻了。”看不下去的萧砚打断了两人,向前一步,凑近万锋,“可你说的这些有什么疑点呢?”

  “我们在死者身上找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什么?”

  “什么?”萧砚和阮立冬一前一后发问。

  “一枚指纹,虽然被邱城的盖住了,不过从油脂实验的结果看,指纹不是邱城的……”他眨眨眼,“是邱旭的。”

  “这不是很正常吗?邱旭是死者的儿子,有身体接触很正常。”

  “可你别忘了,邱城说死者之前出差,他还说杀人时邱旭在睡觉。如果人真的是他杀的,他大可以不必隐瞒这点。”万锋拍拍萧砚的肩膀,“法律有它的衡量标准。如果真是邱旭做的,我们也不能妄断一个好人。萧哥,和我们说说邱旭吧。”

  说说邱旭啊……看了一眼身边的好友,萧砚仰起头,他头顶那盏白炽灯亮得晃眼,照得他人有点晕眩。

  说起邱旭,萧砚第一次见他,大约是一个月前的事。

  3

  邱旭的父母是这座城市中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公司职员。邱旭的妈妈,也就是死者翁静,在沭封的一家药厂担任质检员,收入基本稳定,每个月工资大约四千元的样子。

  比起翁静,邱城就稍微差了些。开始他在一家炼化厂上班,属于技术工人,后来熬了几年,正准备升职的时候,炼化厂裁员,邱城下了岗。之后他在家附近开了间小店,卖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收入说不上多,一个月三千元上下。

  夫妻二人加起来七千多元的月收入,在沭封说不上多,但也不至于太差。本来还算幸福的一家,却因为儿子邱旭的病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邱旭开始出现强迫症的症状。他对家里的水龙头总是恋恋不舍,时常关了又回头去看是不是关上了,这些是初期的表现,之后邱旭变得沉默寡言。自从他的父母说有次曾经看到他不停地拿针去戳一个人偶,翁静怎么拉他都不松手,邱旭的病才引起了家人的重视。

  “翁静说来我这儿之前,邱旭已经去不少地方看过病了。”萧砚回忆着他第一次见邱旭时的情形,说实话,和其他去他那里看病的患者没什么两样。

  “他来你诊所看过几次病?”

  “三次。”短暂的回忆后,萧砚这么回答。本来应该是四次,中途因为他和靳怀理他们出去旅游,取消了一次治疗。

  “不过,邱旭的治疗效果并不好,不知道是治疗次数太少还是我方法不当。”萧砚摇摇头。万锋停下手里的记录:“萧哥,我问个问题,也许不专业。”

  “你说。”

  “像邱旭这种强迫症,存不存在当他达不到自己的目的时,或是被激怒而杀人的可能呢?”

  “你是说……”

  “是邱旭杀了翁静?!”阮立冬瞪着眼睛,儿子杀亲妈,这个想一想就恐怖。

  萧砚目光一滞……理论上的确有这种可能,事实上也有。他想摇头,把这种有点吓人的假设从脑子里摇走,但他转瞬间想起一件事。

  “不过说起来,翁静是个强势的女人,不只邱旭怕她,邱旭的爸爸好像也怕她。邱旭来我这里,虽然他爸妈都会陪着,不过邱城从来都是在外面等的。”

  “这样啊。”万锋点点头,“知道了。”

  下午,日光熹微,风吹动着远处的彩色旗帜,经贸大楼矗立在正前方,蓝色玻璃窗反射着光,犹如一尾腾空跃起的鱼,在灰突突的城市楼群中显得分外醒目。

  阮立冬迈下台阶,脑中依旧想着原来的案子,冷不防手一沉。

  她回头,看着突然扭捏起来的靳怀理,不解地问:“干吗?”

  “没事。”他抬头望向远方,长风衣被风掀起,猎猎作响,整个人既孤寂又柔和。

  他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冒冒失失地闯入他的生活,把原本孤独灰败的一切赋予颜色。

  “我就是觉得终于知道幸福是什么感觉了。立冬,你幸福吗?”

  “幸福……”要是你不那么好色——还色得那么不是地方,我会更幸福的。已经搬去靳怀理家三天的阮立冬默默叹气。

  是夜,月明星稀,难得的好天气,洗好澡的阮立冬擦着头发回房间。

  靳怀理坐在床头看书,听见声音,他抬起头,手里的书随即放下。他皮肤本来就白,被床头灯照得更显得白皙。他冲阮立冬招手,手指修长好看。

  “过来,我帮你擦。”

  “哦。”她走过去。

  浴室的热气犹在,阮立冬眯着眼,舒服得昏昏欲睡。

  突然,她眼角一瞥,看到靳怀理刚刚看的那本书,当即浑身一震,跳起来去夺书。

  谁知连书的边都还没碰到,她便被一把按回了座位。

  “没擦好,别乱动。”他含笑说话的样子让阮立冬一颤,瞬间有些不悦。

  “你怎么偷看我的书呢?”

  “你放桌上了,不算偷看吧。还有如果我的女朋友怀疑我不行,这种怀疑我还是知道的好。”

  他难得说话这么阴阳怪气,阮立冬脸上一窘,嘴硬否认:“我才没有。”

  “立冬,没做和不会是两回事,这么想一个男人很伤他自尊。”

  阮立冬恨不得现在有个地洞给她钻一钻,天晓得她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去查男人对女人没兴趣这个问题的,都怪靳怀理太老实了,碰都不碰她。

  可她有些后悔了,因为一股温热的感觉正从她身后袭来。

  “立冬,我很正常。”

  阮立冬点点头,他靠得越近,她心跳越快。

  “我一直不敢唐突,却没想到会让我的女朋友误会。你说我还要让她误会下去吗?”

  “她没误会,没有,我保证!”

  “阮立冬,你是我见过的最口是心非的女人了,可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嗯嗯。”喜欢就好,喜欢就不会乱来,可看着那张越凑越近的脸,阮立冬的心“砰砰砰”开始猛跳。

  “靳怀理,太早有性生活不好,我还没过十八岁生日,还有我最近有炎症,我牙床发炎,会传染的!”

  可无论她说什么,都阻挡不了那张满含笑意的脸一点点靠近。

  被热吻席卷的阮立冬感觉她一点点迷失在一片虚白的世界里,再也爬不出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不过一天的时间,阮立冬差点被靳怀理吃了的消息便众人周知。

  “你说他怎么能这样,在最后关头刹车了,看得着吃不掉很郁闷欸。”她踢着鞋,和一旁的阮圆抱怨。

  轻瞥了阮立冬一眼,阮圆没吱声,心里却在默默吐槽:本来她是担心靳怀理的,现在看来还是她这个妹妹欠管教!

  “行了行了,你不是想查案吗?萧砚上午接了万锋的电话,好像和案子有关。他去找靳怀理了,你怎么没一起?”

  “哎呀!”阮立冬一拍大腿,她大清早就跑出来了,根本不知道啊!

  “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她跳起来,扬长而去。

  “我们现在怀疑邱城不是杀害翁静的凶手,他们的儿子邱旭才是。”局里有事,万锋来迟了一些。日光自窗外照进来,照得他脸色越发凝重,“我们在邱旭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的日记,他真的有暴力倾向。”

  “那你们问过邱旭吗?”靳怀理摸着下巴问。

  “问了。”就是问到的结果让万锋受到了一次不小的冲击。他还记得在邱旭的临时监护人的陪同下,邱旭仍然歇斯底里地喊着:“不是说了是我爸杀的吗?他自己也承认了!”

  在中国的传统里,万事孝为先,邱旭这话真的很深地撼动了万锋的价值观。他现在几乎肯定了是邱旭杀了翁静,而邱城为了保护儿子,“自首”顶罪。

  “你有点先入为主,不过说得通。”靳怀理一针见血。

  靳怀理的肯定让万锋获得了些许安慰,但他仍然失落:“我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是邱旭杀人,除了那个指纹,再加上邱城一心认罪,我们现在进了一个死局。”

  “无证之罪吗?”靳怀理摸着下巴,“对了,那个‘GUIDE’查到是怎么回事了吗?”

  万锋摇摇头。除了那个诡异的署名字条外,他没查到任何线索:“靳老师,我们还是先弄清楚这个案子吧。”

  他没说不查啊。看着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的阮立冬,靳怀理含笑吐出一个字:“查。”

  邱旭暂时没被拘捕,不过警方安排了人手二十四小时看着他。对于翁静这件事,翁邱两家人的态度存在一定分歧。翁静的家人认准了是邱城杀了翁静,而邱家的态度就略微不同,毕竟现在的两个嫌疑人都是姓邱的。

  靳怀理倒是没管邱旭是否有人跟着,此刻的他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手里的本子。那是一本日记,邱旭的日记。从日记的内容来看,邱旭对这个社会是充满埋怨的,譬如他翻到的这篇就是:

  ××年××月××日

  我不想去学校,妈妈非逼着我去。结果坐在教室里,我又忍不住想去厕所。一堂课四十分钟,我举手七次,班主任说我是故意捣乱,让我在走廊罚站,我觉得我随时会尿裤子,他们下课的时候,我真尿了,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都笑话我。

  后来妈妈把我接回家了。我恨妈妈,恨这世界。

  靳怀理继续往下看,这篇与上一篇时间隔了几天,内容是关于“坐”的。

  ××年××月××日

  我恨妈妈,我不想坐在椅子上,我怕坐在上面,可妈妈说,家里来了客人,我必须礼貌,必须坐。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坐。

  妈妈让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反省。我坐在床上,拿出那个我扎了好多窟窿的小人,揪下了它的脑袋。

  萧砚说邱旭这种病的一个科学说法是,强迫行为,即重复出现一些动作,自知不必要却又不能摆脱。这要病得多重,才会把亲妈杀了呢?他陷入了思考。

  4

  说到破案,万锋以为靳怀理会提出先去见见邱旭的,就算不见邱旭,至少邱城他也该见见,可靳怀理没有。

  好吧,去邱旭的学校就去吧,反正靳老师的思路总是和他不一样。

  期中考已经过去了许久,校园里却充满着更为浓厚的学习气氛。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学生从身后的跑道跑过,嘴里念念有词的是英文单词。已经踏上水泥道的阮立冬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塑胶跑道上的人,啧了一声——这就是传说中的省重点啊,幸好她没上。

  这样想着,她扭头步履轻快地跟着靳怀理走进了教学楼。

  走廊很长,回响着朗朗书声,阮立冬停在走廊尽头的教室前,看着日光透过窗格泻了一地。听见叩门声的女老师回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起身。

  门外的万锋颔首,推开了门。

  “邱旭的情况,之前警方来我们这边了解过。他性格是有点内向,但是个好孩子,参加班级活动什么的,其实还挺积极的,就是偶尔真的有点……”女老师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顺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有点什么?”万锋抬起头,看着她。

  刘老师踌躇了一下后开口:“他们说邱旭有强迫症,开始我还不信,后来有次学校开运动会,你知道,运动会的时候学生不是会带吃的吗?邱旭那次也带了。我不记得他吃的是什么来着,虾条还是巧克力派?总之东西没吃完掉地上了,正常的孩子就直接丢了,可邱旭没有,他把那些东西捡起来都吃了,我们怎么拦着都没用。”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刘老师低头想了想,然后她抬起头,很肯定地说,“去年,去年春天,我们学校的春季运动会,那天还刮风,我印象很深。邱旭的食物沾了不少土,不管我们怎么劝,那孩子还是不停地往嘴里塞。”

  “这种情况之前没出现过?”

  “没有,才入学那半年没有过。”

  “班上有谁和邱旭玩得好吗?”

  “陈瑄。”

  “我们能见见这个孩子吗?”

  “可以。”

  半个小时后,下课铃声响起,靳怀理在一个闲置的教室里见到了和邱旭玩得好的陈瑄。

  小孩子出人意料的直接,张口便说了一句让在场人都哑然的话:“邱旭才不会杀他妈妈,你们干吗不让他来上课?他上次答应陪我去打电玩,都是因为你们,他一直都没来!”

  “谁告诉你我们怀疑是邱旭杀了他妈妈的?”阮立冬瞪大双眼。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年长的嫌疑人就直接逮起来,像我们这些未成年的,你们就限制自由。”

  “电视剧都是胡说八道的,我们是来证明邱旭不是凶手的。”阮立冬指了指万锋,“怀疑邱旭的是这个警察,我们和他不是一伙的。”

  万锋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你就胡说八道吧阮主播。

  虽然是胡说八道,可陈瑄真的信了,他点点头:“你们想知道什么呢?”

  “邱旭出现变化,就是强迫症,是从去年开始的。在他这种变化发生之前,他和你说过什么?或者发生过什么?”

  陈瑄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以前上下学我们都是一起的,可后来他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他家里揍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妈开始每天接送他,我们就再没一起走过了。我问他为什么挨揍,他说不知道。我觉得他是不想和我说。”

  “邱旭和他妈妈的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他妈是一个很严厉的人,见我们从来都不说话。邱旭和我说了好几次他不想在家里待着了,想离家出走。他一直这么说,但就是从来没这么干过,我说他是怂包。不过,如果我妈也和邱旭他妈那样,我也想离家出走,总爱批评人不说,还整天板着脸。”

  又聊了一会儿,阮立冬结束了这次谈话。她目送着陈瑄离开,门关上的瞬间,身后的万锋哀怨地开腔:“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们工资本来就少,还有这么多抢饭碗的。”

  阮立冬听了非但没生气,反而咯咯笑出了声。她朝靳怀理看去,心想他要她问的问题她已经问了,不知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此时的靳怀理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并没注意到她在看自己。

  车辆飞驰,很快到了第二站——沭封第二制药厂。国企单位,厂房是中规中矩的四方楼。在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翁静所在部门的主任接待了他们。

  “翁静这人,工作认真,为人正派。她出事我们单位的人都表示很沉痛,我们期待早日抓到凶手。翁静是个好同志,我们……”

  万锋伸手打断了主任的话,他最不耐烦的就是这套官腔:“她丈夫说,出事前翁静是去出差了,可后来证明并没有这回事?”

  “是啊,单位那段时间是安排了出差,不过人员里没有翁静。”

  “你是她领导,觉得她为人如何?”

  “除了工作,我和我每个下属的关系都很清白!”主任睁大眼睛说。

  万锋觉得这个主任铁定是语文没学好,他这个问题明明和清白没有关系。

  后来,主任叫了翁静的两个同事来,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以下信息:翁静是个严肃的人,脾气有点大,相较而言翁静的老公邱城脾气就好许多。同事说,翁静和邱城结婚这些年,没听说他们吵过什么架。

  离开制药厂,外面起了风,万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庆幸这次总算没被阮立冬抢了先机。

  出息啊,靳怀理看着他摇摇头。

  “我们问了住在邱城家隔壁的邻居,按照他们的说法,邱城性格忠厚,话少,不像翁静那么强势,家里主事的一直是翁静。他们结婚这些年,翁静也是偶尔发脾气,可邱城从来都是让着她的。”说完这些,万锋问靳怀理,“靳老师,我们还去邱城那边看看吗?”

  当然。

  中清炼化厂门前的石狮子最近才修补过,爪下的石球圆润簇新,看样子这家厂的效益有了起色。万锋给几个人做好登记,又等了老半天,才等来一个胖男人。

  胖男人姓徐,之前和邱城是同事。邱城被裁员离开了厂子,这位徐师傅则幸运地留了下来,现在坐上了之前邱城该坐的那个位子。

  那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徐师傅索性带着他们出了厂,在距离厂门口一百米远的地方找了一个烧烤摊子,叫了烤串,想和靳怀理他们边吃边谈。

  万锋他们有工作纪律,不能吃喝,而靳怀理有洁癖,根本不吃这种路边摊,倒是阮立冬饿了,拿起烤串狼吞虎咽起来。

  炭火熏红了徐师傅的脸,他举起酒瓶灌了一口,打开了话匣子。

  “邱城人可好了,当初如果不是他放弃,那现在我这个职位就是他的。”原来,厂子效益差的那阵子,徐师傅的老婆生了重病,徐师傅是他家唯一的经济来源,还有一个孩子要供读书,那阵子他没少和邱城来这个摊子吃饭聊天,一次二十个串,加上一打啤酒。

  后来,厂子真的裁员了,被裁的成了邱城,徐师傅留下了。

  “邱城的事我听说了,说他杀了他老婆,我不信,没理由啊。你不知道,上班那时候,每天干完活他就盼着下班,我问他干吗,他说回家看老婆孩子,邱城特别疼他儿子。”

  徐师傅是个男的,说起话来却很唠叨,和他聊完,天算是彻底黑了。

  往回走的途中,万锋问靳怀理:“还去邱城那家店看看吗?”

  靳怀理回过头问阮立冬:“困吗?”

  “嗯。”

  “那就不去了。”

  “……”

  午夜,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黄晕灯光下,靳怀理正伏案写着什么。

  疼爱儿子的父亲,紧张兮兮的母亲,突然有了强迫症的儿子,这一切似乎隐藏了一个时间点。

  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5

  “你怎么来了?”

  终于发现身后有人的靳怀理回过头,看着媚眼望他的阮立冬:“你眼睛怎么了?”

  阮立冬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开始打退堂鼓,要不要留下呢?

  就在她准备撤退时,靳怀理突然一把抓住了她。

  “我有个想法。”

  什么啊?她无力地看着靳怀理炽热的眼,心想这呆子的眼神肯定不是她想的那样。

  果然……

  “我觉得有问题的人是邱城。”他开口,目光透着凝重。

  “怎么讲?”阮立冬的眼睛顿时亮了。

  “你看看这个。”靳怀理拿了一件东西过来。灯光下,他的手指显得格外修长。

  “邱旭的日记?”

  靳怀理点点头:“我总觉得邱家人因为一件事才有了变化,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是什么。”

  “想到了吗?”

  他摇摇头:“不过一看到你我就想到那个时间点了。”

  我?讶异地眨眨眼,自豪感从心底油然而生。阮立冬挺直脊背,翻开日记:“这本日记告诉你那个时间点了吗?”

  她看着日记的内容,一头雾水。

  邱旭总是抱怨他妈妈。

  “他很少说他爸爸呢。”阮立冬无意地说。

  这么一句话让靳怀理不禁莞尔,他的立冬永远都是这么敏捷,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

  “作为一个家的男主人,邱旭的日记里从来没提过邱城,或者不是说没提过,是在这一年的日记里没提过,这很不正常。一年前邱旭被打,翁静在这一年里接送儿子。翁静的沉默寡言,邱旭日记里对翁静的负面情绪……或许我们一直弄错了方向,有没有可能邱旭对翁静的负面情绪是出自他对翁静没能好好保护他而产生的埋怨心理,而他真正怕的是邱城?或许邱旭并不是自私逃避的孩子。别忘了,你们在问他话的时候他就说过,是爸爸杀的人。”

  可是……可是,靳怀理这一长串话让阮立冬无法接受,她想起徐师傅的话:“徐师傅说邱城很疼邱旭,怎么会?”

  “是有这种可能,不过那是一年前,邱城还有工作的时候。”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这个告诉万锋,让他查啊。”阮立冬激动地跳起来,却被靳怀理一把拉住。

  “不急。”靳怀理眯眼微笑,“立冬,你刚刚进来是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啊。”她做贼心虚地后退,却不想这次靳怀理不依不饶。

  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在眼前一点点放大,心里自我安慰着:没事没事,上次就是这样,到了最后关头他就收手了。

  这么一想,她便有了底气:“快放开我。”

  “不放。”他轻声说,“我在你那本书里学到一个词。”

  “什么词?”她心跳加快,靳怀理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喷在自己的脖颈上。他含笑道:“欲求不满啊。”

  靳怀理学坏了!她屏住呼吸,任由亲吻一点点落满全身。

  痒慢慢变成波涛,汹涌地将她吞没。

  醒来时,身畔已经没了人。靳怀理一惊,忙爬起身。

  脑中无数个可怕的念头飞闪而过,他甚至在想阮立冬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就在这时,门开了。

  阮立冬拿着手机走进来,步履有些许的不自然。

  “就这样,一会儿别忘了叫上萧砚。为什么?他可是心理医生欸。”

  嘟嘟囔囔地挂了电话,她站定,看着面前的靳怀理:“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靳怀理一言不发,轻轻拥住了阮立冬:“我想起一句台词。”

  “什么?”

  “变成蝴蝶飞走了。”

  靠!阮立冬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却不忍推开他。

  “你以后对我好些,多让着我,不许看其他女生,如果变心的话你可小心了!”她举着拳头示威。

  “好。”

  她回抱住他,头靠在他的脖颈:“我把你的想法告诉万锋了。”

  “嘘。”他堵住她的嘴,这个时候他不想谈案子。

  可哪里是他不想谈就不谈的,遇到案子就像打了鸡血的万锋很快按照阮立冬说的安排好了一切,顺便用一通电话打断了这对小情侣的浓情蜜意。

  警局外刚经历了一场堵车,“嘀嘀”的喇叭声散去,被堵了一路的靳怀理眼神幽怨地看着萧砚和万锋,委屈得要命,就算阮立冬再怎么朝他使眼色,这种情绪也未见收敛。

  好在他性子一向内敛,旁人并没发现他和阮立冬的小秘密。

  已经知道他的推理的萧砚摇摇头:“难怪……”

  难怪每次来诊所,邱城都是等在外面,陪邱旭进来看病的总是翁静。如果把邱城解释成邱旭的病因,一切就都说得清了吧。

  上了二楼,站在审讯室门口,萧砚朝万锋点点头,说:“我会尽力的,放心吧。”

  “就是,放心吧。”知道万锋觉得让萧砚去问这件事不靠谱,阮立冬拍着万锋的肩,像在拍他家的哈士奇。

  “不许拍。”

  她的手立刻被拉了回来,靳怀理眉眼疏淡,朝萧砚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你们不打算去看萧砚是怎么问的了?”

  哦。

  哦!

  两只“哈士奇”一起点头。

  还是第一次在警察局做“心理咨询”,萧砚不适地扯了扯领结,挤出一抹微笑:“嗨,好久不见。”

  招呼并没有奏效,邱旭没给他任何反应,一阵烦躁之后,萧砚反倒不急了。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翻开:“邱旭,你的治疗效果不大明显,不然我们今天换种治疗方式,我们聊聊天吧。”

  “你是警察派来问我话的。”

  隔壁房的万锋苦着脸,递给阮立冬一个“你看吧,果然如此”的眼神。

  “走着瞧。”阮立冬气呼呼地想。

  萧砚却没像万锋那么沮丧,他笑笑:“不是啊,我是来给你治疗的,警察不是才问完话吗?我过几天要出门,知道你在这里,赶着来给你做次治疗。你看这里没有警察,连摄像头都没有。”

  邱旭真的抬起头看了四周一圈,还真没有。

  “没想到萧医生编起瞎话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万锋笑着说,毕竟是没进社会的小孩子,连针孔摄像头都不知道。

  “闭嘴。”阮立冬才想捂住他的嘴,便被靳怀理制止了。

  难得见靳怀理如此一惊一乍的万锋瞪着眼睛:“你们两个……有鬼哦。”

  “闭嘴。”这次换靳怀理说了。

  隔壁房的萧砚不知道这边的人在“聊”什么,继续“坑蒙拐骗”。

  “其实,你现在的情况我小时候也出现过,我以前是怕下水,有次我背着我妈到池塘里游泳,差点淹死,我妈知道了,把我狠狠揍了一顿。那之后,每次我靠近水边,我妈都要冲我吼一顿,我怕我妈,她很凶。”

  萧砚眨眨眼:“邱旭,在你家是你爸爸凶,还是妈妈凶?我想是你妈妈凶,你每次和你妈妈在一起,话都很少。”

  “真的吗?”邱旭抬起头,欲言又止。

  仿佛看到了转机,萧砚重重地点头:“真的,我妈特别凶,总打我,还让我罚站。”

  同病相怜的眼神在邱旭眼中一闪而过,他随即低下头:“不过我怕爸爸。”

  萧砚,以及在隔壁的万锋,心都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可随着邱旭的陈述,他们开始还激动的情绪慢慢变成了愤怒。

  邱旭说,翁静不在家时,邱城从来不让他坐,吃饭站着吃,做作业也要站着做。开始邱旭不听,趁着邱城出门偷偷坐了一会儿,被发现后,邱城让他在阳台上罚跪了一整晚。那天,沭封的夜间气温是零摄氏度左右,邱旭就穿着秋衣秋裤,在阳台跪了一整晚。

  之后这事被翁静知道了,翁静开始尽量减少外出。儿子在家时,她也待在家里,邱旭的病假过后,翁静开始每天接送邱旭。

  邱旭说他恨妈妈,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保护他,哪怕稍微和爸爸反抗一下。

  邱旭说,以前的爸爸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变了。因为爸爸,邱旭才生了现在这种他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得上病的病。

  他怕很多东西:他不敢浪费粮食,因为在家里,哪怕他剩下一个饭粒,那么接下去的几天他就没有饭吃了;他不敢坐,因为爸爸不让他坐。

  他恨妈妈,他恨爸爸。

  萧砚听完这些,深吸了一口气:“邱旭,你妈妈出事那天,你在……”

  他想问邱旭你在哪儿,话没说完,楼下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是爆炸。

  6

  一群打架斗殴的混混被带进了局里。警员正准备问话,其中一个混混就从身上拿出了一个类似小型炸药包的东西,引爆了。

  所幸只是粗糙的土制炸药,威力没那么大,炸飞了一张办公桌,砸中了两个混混。三名警员外加两个混混轻伤外,那个引爆炸药的被炸没了一只手。

  万锋下楼时,那个断了手的混混正躺在地上,嘴里喊着疼。

  “活该。还不如威力大点死了干脆。”

  阮立冬站在楼梯转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万锋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样的话,咱们也要去地下说话了。”

  也对。她转头,开始担心问话中断的萧砚。

  因为爆炸的关系,原本待在楼里的人都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了,邱旭、萧砚也是。让人意外的是,谈话并未终止,只是这次她再也听不到了而已。

  郁闷啊!她扯扯靳怀理。

  这有什么?靳怀理拍拍她:“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阮立冬听了点点头。快点谈,快点谈啊!她都有些急不可待了。

  “邱旭说那天他听见楼上有声音,就上了楼。等他开了门,看见的是已经躺在地上的妈妈,他过去推妈妈,发现妈妈已经死了。后来邱城上楼,看到房里的情形,告诉邱旭对外就说人是‘他’杀的。邱城嘱咐了他很多次,吓坏了的邱旭只能点头答应。”

  “你看,我就说人未必是邱城杀的吧。”听完萧砚的话,万锋挺直腰杆,他一直认为杀人的是邱旭,“至于他‘虐待’邱旭让邱旭生病,我觉得和他下岗有关。没了工作,情绪低落,造成他想把注意力转到其他地方,这种情况的发生可以理解。”

  爆炸发生几个小时后的警局里,警员们聚在会议室里讨论案情。会议室正前方是一架投影仪,投影到墙壁上的画面定格在爆炸前萧砚和邱旭的谈话。

  有人很快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如果邱城不是凶手,那死者身上为什么除了他和邱旭的指纹特征,再没其他线索了呢?再精密的犯罪都会留下线索,才进警校时老师就说了的。”

  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警员,而他反驳的是带他办案的师傅。说完这话,小警员有点后悔。

  然而,有人在这时鼓起了掌,房间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掌声的来源。换作旁人,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看着,估计会忐忑,至少也会尴尬脸红。

  可阮立冬自认脸大。她看了一圈在场的人:“他说得没错。”

  她看了一眼靳怀理,不意外地得到了他肯定的眼神。

  案子似乎又回到了开头,凶手就在邱旭和邱城当中。

  有人觉得邱旭的可能性大些,虽然他是孩子,虽然他的病是被邱城逼出来的,可在警方追查凶手时,邱城还是出于做父亲的本能承担下了罪责,这就足以让人们觉得是父亲的天性在替儿子顶罪,何况就连邱旭也说他没看到邱城杀人。

  也有人觉得是邱城,毕竟要邱旭坚持他没杀人这个观点对一个孩子来说有点难。支持这个观点的人少些,靳怀理是其中一个。

  可是怎样印证自己的想法呢?靳怀理陷入了沉思。

  或许他该回到案件的原点找找思路了。

  邱家住的小区在沭封的老城区,小区的院墙年久失修,被早些时候种的植物枝蔓爬满,七扭八歪地斜在小区外的路上。靳怀理他们到的时候,几个孩子正翻过院墙,跳到外面的马路上。

  远处,拿着扫帚的老头举着手里的家伙,嘴里叫着“熊孩子”。

  靳怀理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绕过奔逃的孩子,进了小区。

  小区里安静得很,因为天气转凉的关系,在户外遛弯的老人不多。靳怀理拉着阮立冬走到邱城他们住的那栋楼下,刚好撞见举着扫帚的老大爷回来。

  老大爷见到他们,“哼”了一声,似乎是在介意刚刚他们没有出手帮他抓那些小孩。

  “大爷,您认识楼上姓邱的那家人吗?”靳怀理并没想要扭转他在老大爷心里的不良形象,兀自问着。

  “什么姓秋、姓波的,我一个也不认识!”老爷子没好气地挥着扫帚。

  “老大爷,我们是翁静的亲戚,就是前阵子出事的那个翁静,过来看看。”见情形不对,阮立冬一把拉开笨嘴的靳怀理,凑到老大爷跟前。说话时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倒真挺像失去亲人的模样。她这么一说,老大爷立马放下了扫帚。

  “她家啊……”

  痛失亲人的经历让老大爷忘了刚刚的不悦,主动带他们进了楼。

  “大爷,邱城和翁静感情好吗?”怕引起怀疑,阮立冬叹着气解释,“我不过是想知道我姐生前生活得好不好而已。”

  她声情并茂的样子好像说的全是真的,靳怀理皱着眉,不敢苟同地摇头。

  说是这么说,可阮立冬这招对不知情的老大爷很奏效。他叹了一口气:“怎么说呢,小两口瞧着不错,就是他俩话都不多。你姐话不多,你姐夫话也少,我瞧着她男人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不会啊,我姐夫人很好的,和同事从来没发过火,听说对我姐也不错。”

  阮立冬,你这成套的瞎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啊?越发听不下去的靳怀理捂着脸,不忍直视。

  似乎误解了靳怀理的肢体语言,老大爷摆摆手,更是厌弃:“小姑娘,你没结婚吧?你不知道男人在外面最会装吗?电视上的新闻你没看到啊,那些个富豪什么的,一个个人模狗样,在外光鲜亮丽,回家揍老婆。”

  “邱城揍我姐?”像完全没听懂老大爷的话一样,阮立冬瞪着眼睛,觉得她就快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

  “那倒没有。只是……”老大爷压低声音,“他怀疑你姐和他家楼上的小伙子乱搞。”

  这……

  楼上?那间空房子?这么巧?

  老大爷的话瞬间给了靳怀理新思路,他喃喃道:“我需要知道楼上的住户去哪儿了,我需要知道。”

  “我打给万锋!”不知从何时起便有了这样的默契,阮立冬已经拿起了手机。

  靳怀理忍着笑,安抚地看着愣住的老大爷。没等他开口,他的手机也响了。

  “萧砚,什么事?什么?”他抓紧电话,越发明白了邱城的作案动机。

  邱城也看过心理医生,他有强迫症,曾一度怀疑邱旭不是他的儿子。

  这样一个父亲怎么会无私地替儿子顶罪呢?他不信。

  一天后。

  邱城抬起头,看着头顶巴掌大的一片天,这是他在这个地方待的第十三天。自从进了看守所,他就没了自由。他想估计没多久自己就会离开这里,到一个真正失去自由的地方。

  身后的铁门哗啦啦地响,有警员叫他,有人要见他。

  大约是来了吧。他想着,然后起身。

  走过一扇扇铁门,邱城走进一间房,房里有一张长形桌子,桌子那端坐着一个人。

  邱城坐下,他低着头,表情平和:“我说了,人是我杀的,和我儿子没关系。”

  “我知道。”这是靳怀理第一次亲自审问嫌犯,他有些紧张,头微微低着,修长的手指动来动去,缓解着心里的紧张,“你知道邱旭有在半夜去楼上的习惯。那天你先杀了翁静,等邱旭上楼后再上去。你自首不是为了保护邱旭,而是想让警方怀疑他,可邱旭没有杀人,你转移警方的视线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找到你做这一切的动机。在你们去给邱旭看强迫症前,其实你也去看过心理医生。你的强迫症让你怀疑邱旭不是你的儿子,所以你虐待邱旭,冷淡翁静,甚至不惜杀了翁静,让邱旭也成为嫌疑人,再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让我们替你揭晓答案。我从来不知道有强迫症的人这么胆小,不过是想验证一个结果,带邱旭去医院验一验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杀人?”

  靳怀理拍了一下桌子,他掌下是一张从医院拿来的DNA比对报告,上面是邱城和邱旭的亲子鉴定结果。

  邱城的眼睛亮了,他嘴唇哆嗦着问:“他,是吗?”

  靳怀理没回答邱城,他低着头,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想知道结果吗?在那之前,先交代一下你犯下的另一宗谋杀案吧。”

  就在清早,关于邱家楼上住户去向的调查有了结果,和翁静有染的小伙子,下落不明……

  7

  邱城家楼上原本住着一户姓秦的人家,老两口没退休前是搞教育的,退休后没事在家里弄弄花草什么的。秦家人和邻里关系不错,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住在楼下的邱家。

  邱城没下岗那阵子,翁静曾经找老两口给邱旭补习过一段时间,后来老两口办了移民出国,补习也就跟着告一段落了。老两口搬走时,邱城还在工作,秦家空出来的房子搬来了新住户,是老两口的小儿子。

  这个姓秦的年轻人本来也是要跟父母一道去国外的,但因为他在公司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好,就和父母约定晚去一年。

  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几件事:邱城下岗了;下岗的邱城发现姓秦的年轻人和翁静的关系有些不寻常。有一天,他出门找工作后回家,在小区邻街看见了和姓秦的年轻人手拉手的妻子。

  当时他没说什么,可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留心妻子的一些小动作,譬如每天饭后,翁静会去楼下遛弯,一走就是一个小时;再譬如妻子走后,楼上也会传来动静,那年轻人也会下楼去。

  翁静在外面有人了,那个人住在楼上。

  知道这个事实的邱城心里波动很大。说实话,他和翁静之间并没有太多感情。两个人相亲认识,认识一年后结婚,很快邱旭就出生了。是个男人都不希望妻子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但是邱城没对翁静说什么。

  某天,邱城敲开了楼上的那扇门。他进去有两个小时。再出来时,他的表情很平静,笑着和下楼来的邻居打招呼,和平时一样,只是没人注意到他的掌心里有块红色的东西,那是血。

  他杀了他楼上的邻居,那个姓秦的年轻人。

  “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你这么做不怕翁静发现报警?”听犯案过程是靳怀理不喜的,不过没办法,有些东西只靠推理是完不成的。

  “翁静那几天刚好出差,临走前我在她的拎包里发现了她的护照和机票,机票是她出差回来后的日子,她要和那个人走,呵呵,我却把那个人杀了。”邱城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至于那个姓秦的,他的尸体被我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事情的其他部分,邱城也做了相应的交代。

  大约也是想为离开做好充分的准备,翁静航班的起飞时间离邱城杀人的日子还有几天。那些天里,邱城把邱旭送去了奶奶家,自己则以邻居的身份帮忙料理秦先生出行前的事宜;譬如安排搬家公司搬走了秦家的家具;譬如拿着姓秦的手机改签了机票时间,这样等翁静回来时,她的情人早在“几天前”就飞离了沭封;再譬如,处理尸体。

  “他最后也没说把尸体藏去哪里了?”万锋说。

  靳怀理点头。

  万锋奇怪道:“靳老师,邱城杀翁静这件事或许能推得出来,不过姓秦的被杀你是怎么知道的?这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钥匙。”靳怀理打了一个喷嚏,眼见着就要入冬了,天气凉得很快,他揉了揉鼻子。

  “钥匙?钥匙怎么了?”

  “邱旭说他捡了一把钥匙,在那之前,物业的人去开过秦家的房子,可我问过物业,秦家的钥匙还在,没丢。那么邱旭的钥匙是从哪里来的?我拿了邱旭的钥匙看了看,钥匙表面有明显的划痕,手柄处光滑,是长年使用摩擦的结果。说明这是一把老钥匙,不是新配的。钥匙肯定是邱城让邱旭捡到的,目的不过是制造出邱旭杀人的假象,让我们帮忙印证邱旭是不是他的儿子,可这钥匙他是哪里来的?”

  “只要一个电话就能确认那个姓秦的年轻人到底有没有出国。”万锋懂了,但他马上又否认了这些,“可是不对啊,儿子没出国和父母会合,他爸妈不会打电话回家来吗?这么一问,不就露馅了?”

  “姓秦的夫妇在半年前死于一场火灾。”死了的人是不会再来关心儿子的死活的,靳怀理回想着他从国外那通电话里确认的消息。

  靳怀理还记得他问邱城,出差回来发现情人已经走了的翁静是有和邱城好好过日子的,他为什么还要杀人。

  邱城的回答是,心魔难除,再加上翁静似乎发现了他杀人的事。

  也许每个罪责都是这样,发生前,当事人想的是,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被发现,可发生后,他们却总想着如何掩盖自己的罪行。

  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

  万锋却叹了一口气,这个案子让他感叹,如果邱城没有下岗,或许在发现妻子有外遇的时候他就不会选择杀人。男人的自尊心有时候真的很可笑,因为收入上和妻子存在的差异让邱城的心理疾病越来越严重,这种事听着可笑,但又真实存在着。

  独自感慨着的万锋没注意到靳怀理已经坐上了自己的车,等他发现时,靳怀理已经皱着眉看他半天了。

  “靳老师,你是想让我送你去哪里吗?”

  “邱城家。”

  “对了,阮小姐怎么没来?”万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车后座,不解,靳老师和她不早成连体婴了吗?

  “她有事。”被台里叫走了。

  邱家居住的小区比他们上次来时还要安静些,估计是上学时间,小区围墙上没有跳进跳出的小孩子。

  靳怀理和万锋,还有几个随行法医鱼贯进了狭窄的楼道。这条楼道似乎很少迎来这么多人,楼梯被一双双鞋子踩出“咚咚”声,偶尔一声重些的有点回响,也马上被后面跟上来的脚步盖过去了。

  万锋走在最前面,他戴着白手套,手里拿着邱家的门钥匙,先行开了门。

  和他们之前来的几次一样,邱家的摆设没变,进门右手边是一扇玻璃门,门上贴着塑胶膜,人站在外面,看不清里面的东西。那是邱家的洗手间和浴室,靳怀理拉开门看了一眼,洗手间不小,有个大浴缸。

  他关上门,走去客厅,客厅右侧是厨房和饭厅,左手边是大小两间卧室,小卧室是邱旭的,离大门近些。

  客厅里摆着沙发、茶几,正对着墙壁上的电视机。

  邱家的电视机摆放得比较特殊,是内嵌进墙面的。在墙面挖一个比电视机大些的四方洞,液晶电视摆在四方洞里,完全内嵌进去。电视机旁摆着一个储蓄罐,储蓄罐摔坏了。

  靳怀理觉得,邱城藏尸的地方不会是外面,因为无论是掩埋或者是投河,都会被发现,况且邱城说过,翁静发现了这宗谋杀案。这说明邱城藏尸的地方是翁静看得见的地方,那个地方就只有他们的家。

  把自己的推断和万锋做了说明后,万锋和他的法医同事们在这个不大的民居里开始搜寻尸体。

  然而真的很有难度,人刚死的那段时间尸体会发出恶臭,藏在哪里不会被发现呢?

  靳怀理盯着电视机旁的储蓄罐看了许久,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张开手臂,抱住了电视机。

  万锋不明所以:“靳老师你要干什么?靳……”

  哐当一声,电视机掉在了地上。

  “靳老师……”这算是破坏居民个人财产了吧,万锋说不出话来。靳怀理却不在乎,他扬扬手:“找到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万锋惊讶地发现,在电视机背后的位置,墙皮小面积地脱落了一点,一排白色的东西发着阴森森的光,竟是人的牙齿。

  一天后,警方分别从邱城家的电视机后面、厕所的浴缸下面等地方找到了属于人的骸骨。经过法医验证,它们属于同一个人。

  万锋把这个结果告诉了等待受审的邱城,他真想问邱城你不怕吗。

  然而邱城问了他一个让他不想再继续话题的问题:“我和翁静结婚八个月后邱旭就出生了,医生说是早产。你能告诉我,邱旭是我的儿子吗?”

  万锋真心觉得这个人病得不轻,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他转身准备走了,就在这时,邱城叫住了他。

  “你们不是一直想问我是怎么弄出那个‘嗒嗒’声吗?其实我什么也没弄,我也想知道那是谁弄的。”

  “……”

  入夜,小区静悄悄的。一家住户半夜起来上厕所,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声音:嗒嗒、嗒嗒、嗒嗒……

  8

  “譬如房屋隔壁楼上有水滴声,或者是玻璃珠掉落的声音,这些都是早有记载的,却一直没被破解,不过肯定不是有鬼。”下车前,靳怀理尽责地向万锋解释着。

  “知道了,知道了……”对这位偶尔执拗的教授,万锋也会无言以对。他不就是随口问了一下那个嗒嗒声到底是什么吗,只是探究性地问一问,靳老师至于反复和他解释十几遍吗?

  “你不是念叨阮主播半天了吗?快走吧。小心车。”

  万锋打开车门,忙不迭地打发靳怀理下车,随后,SUV尾灯一闪,万锋逃也似的开车跑了。

  真的是太唠叨太较真了!

  “他这是怎么了?”靳怀理挠着头,转身拾阶而上。

  雪融化后的石阶很湿润,屋内有微光透出,他精神一振,回来得还真早!

  靳怀理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前,推开。

  房子和早上他离开时有了明显的变化,比早上乱多了。两个装衣服的大箱子敞开着倒在地上,里面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搭在周围的沙发、茶几上,甚至电视机上。

  一件红色毛衣下面有东西,一震一震的。皱着眉的靳怀理几步走过去,拎起衣服,问下面正可怜巴巴嘀嘀叫着的Piggy:“这都是她买的衣服?风格不对啊。”

  “那个,不好意思。”就在这时,一个女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靳怀理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端着锅,表情略忐忑地看着靳怀理:“那是我的衣服,我是阮立冬的好朋友,我叫……”

  陈倩倩的自我介绍还没结束,便看到靳怀理脸涨得通红,“呀”的一声就朝楼上跑去。

  陈倩倩目瞪口呆了片刻,突然笑出了声。

  阮立冬的男朋友也不怎么样嘛!还害羞。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镂空衫,有些得意。Shark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围着陈倩倩嘀嘀叫了两声,然后朝着她的小腿喷了一股水。

  “见到陈倩倩了?”二楼卧室,阮立冬躺在床上挺尸。

  “不知道叫什么。”靳怀理板着脸,走到床前,单膝跪在床沿上,“可为什么在我们家?”

  “不是我带来的,她是外市派来沭封和我们谈合作的。是我大学同学,一个宿舍的,她说要来咱家住几天,问我方不方便,我们台长在,我能说不方便?”

  “哦。她如果住在这里那我们还能做爱吗?”

  阮立冬恼羞成怒地挥舞起拳头:“说了多少次了,别总把做爱挂在嘴边。”

  “立冬,你们……”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陈倩倩咳嗽了一声,脸上带着尴尬,“我是来告诉你,衣服我都收拾好了。”

  “哦……哦!”阮立冬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想靳怀理竟径直走过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阮立冬有些目瞪口呆。

  “有纸吗?”毫无头绪地,他这么问了一句。

  “我想起来了,床头有。”他自问自答,取了纸,迅速写了几个字,走到门前,开门,贴上,再“砰”地关上门。

  “这样就没人打扰我们了。”

  “你写了什么啊?”

  “生人勿近,靠近的近。”

  “靳怀理,你这么干,我在我同学圈里岂不是毫无形象可言?”阮立冬眨眨眼,问靳怀理。靳怀理拉起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没事,反正形象这东西你又没有。”

  阮立冬:“……”

  印象里,陈倩倩是阮立冬那群同学里比较沉静的一个,话少,和阮立冬交集不多。读书时,阮立冬爸妈还没出事,来自家庭的优越感让她被划分进了不合群的那伙人中。

  陈倩倩却是为数不多和阮立冬有过来往的人之一。

  那时她读大四,不知道老师抽了什么风,评了个奖学金给平时都没怎么学习过的阮立冬。

  颁奖那天,人缘不怎么样的阮立冬没接到任何去领奖的通知,最后是陈倩倩专程跑回寝室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如果不是陈倩倩,或许阮立冬就错过了这辈子唯一一次站上领奖台的机会。

  所以,陈倩倩对于阮立冬来说,虽然算不上朋友,但也是帮助过她的同学,唯一一个同学。

  当晚,三个人坐在桌旁吃着陈倩倩做的晚饭,偶尔说上几句话,好像白天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气氛还算融洽。

  第二天,学校临时通知靳怀理有个会议他要到场,没和阮立冬温存够的靳怀理不情不愿地去了学校。

  到了才知道,是校方安排了一场演讲。因为之前的主讲人生病,临时找不到人救场,这才找来了靳怀理。

  “我哪会啊?”他连连摆手。

  “靳教授,我想立冬也希望她的男朋友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吧。”让靳怀理意外的是,陈倩倩也在现场。她站在几个校领导的后面,不说话时很难发现她。

  “她才不会呢。”

  最后靳怀理还是留下了,倒不是因为陈倩倩的话,而是因为系主任有阮立冬的电话,威胁靳怀理如果不讲,就打电话给阮立冬。

  想想走前还睡得像猪一样的阮立冬,靳怀理十分不情愿地走上了讲台。

  因为是临时救场,演讲题目校方没做什么限制,任凭靳怀理自由发挥,于是他就选择了之前结案的邱城杀妻做演讲题目。

  “说起来,犯人的作案动机并不奇怪,就是因为人性。撇开翁静出轨不说,邱城的心理变化始于自卑,失业之后的自卑,因为和翁静收入存在落差而产生的自卑是他产生强迫症的直接原因。”

  靳怀理停下来,拿起演讲台上为演讲人准备的瓶装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再看了一眼台下:“从你们出生开始有记忆,到之后读书,走上社会,心理学都与你们很有关系。期末考,同样是临阵磨枪的两个人,一个成绩出来九十五分,一个六十分;评定奖学金时,一个得了,一个没有。同样努力的两人获得不同的结果,同样不努力的两人结果也不同,那会发生什么?会嫉妒。

  “犯罪心理学作为心理学一个重要的分支,发现百分之七十左右的熟人犯罪是和嫉妒这种情绪有关的……”

  “很精彩的演讲。”演讲结束后,等在台下的陈倩倩合上速记本说。

  靳怀理低着头,无心应酬。

  校领导叫上靳怀理和陈倩倩一起去吃午饭,靳怀理一向不喜欢这类场合,摆着手拒绝。

  就在这时,他的手臂被人拉了一下。他转头一看,陈倩倩晕了。

  9

  他对赶来的校领导说了一句“她晕了”,他不习惯和异性发生肢体接触,除了阮立冬。

  “靳教授,你……”副校长本想说靳教授你先帮忙把她抱起来,可看到靳怀理那个态度,他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后来还是找了另外一个老师,这才把陈倩倩送去医院。

  “好歹陈倩倩是我同学,你表面功夫至少要做做吧?”下午,在家休息的阮立冬人坐在沙发上,腿搭在茶几上,手里捧着大桶冰激凌,看着电视,边吃边说话。

  “好的。”

  敢说好?她示威地塞了一口冰激凌给他。

  “对了,你还没说倩倩怎么了呢。”

  “她怀孕了。”

  怀孕?一口冰激凌呛在了喉咙里,阮立冬咳嗽起来。不行,她要去看看陈倩倩。

  医院,飘满消毒药水味的病房。

  阮立冬坐在床边,不远处摆着她刚买的果篮和鲜花。

  “倩倩,孩子的爸是谁啊?你这是……”她四下看了看,特意把那句“未婚先孕”说得小声。

  陈倩倩笑了笑:“立冬,我去年结婚了,我们的婚礼是在国外办的,没通知国内的朋友,同学也都没去,我老公是外国人。”

  “外国人啊!”这个话题勾起了阮立冬的八卦心。要知道,阮立冬的大学有交流学院,那里的学生大多是外国人。阮立冬这人虽然不合群,但她的兴趣爱好却和她那班同学差不多。

  那时候的阮立冬就想着有一天,她也能交个外国男朋友,那样,她带着男朋友出去逛街,感觉肯定特别酷炫。

  这些记忆和想法在陈倩倩说她老公是外国人的时候在阮立冬的脑海中幻灯片似的播放起来。她想问问陈倩倩,他们是怎么认识,在哪里举行的婚礼,老公是做什么的。

  阮立冬有很多问题想问陈倩倩,她正准备问时,脑门却挨了一下。

  “不许乱想。”靳怀理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就想想,也不行?阮立冬揉着头,乖乖地闭了嘴。

  真没看出来,陈倩倩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大了,因为入冬的关系,衣服穿得多,阮立冬一直都没发现。医生说陈倩倩是因为疲劳才出现晕厥的,幸好当时演讲厅的地面铺了地毯,人没摔到哪里。

  在医院休息了一天,陈倩倩就出了院。

  沭封广播电台也知道了陈倩倩的事,征求她的意见是不是让她回家,再让友台派一个人过来。陈倩倩笑着说不用,当时她还揽着阮立冬的胳膊说:“我自己会注意休息,再说有立冬在,她也会照顾我的。”

  阮立冬笑眯眯地说好。她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靳怀理,靳怀理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她几眼,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就这样,陈倩倩在靳怀理和阮立冬的家住下了。

  大学时,阮立冬和她来往不多,相处几天后,阮立冬觉得陈倩倩是个不错的人。

  转眼,陈倩倩在靳怀理家里住了快一个星期了,他们台和阮立冬所在单位的合作项目经过最初的磨合期后也越来越顺利。

  这天下班前,阮立冬接到姐姐阮圆的电话,说心情不好,想让阮立冬回家看看她。

  挂了电话,阮立冬看了一眼陈倩倩,说:“我要去一下我姐那边,你先回去吧。”

  陈倩倩表情为难:“立冬,要不我和你一起去你姐姐家吧。靳老师在家,我和他……不大方便吧。”

  “没事,这个时间他说不定还在学校,再说就算在家,他那人话少得要命,你不嫌弃他把你当空气就好。”

  阮立冬这么说了,陈倩倩只好答应,她说她去超市买点菜回家做了等阮立冬回去。

  阮圆找阮立冬来家里是因为她最近时常头疼,晚上睡眠不好。阮立冬觉得这些都是借口,她直言不讳地说:“是不是搞不定金梓声那个小鬼头?”

  阮圆叹了一口气:“你怎么猜得这么准?”

  金梓声很排斥萧砚。

  曾经,阮圆也试图和儿子谈过她再组家庭的事,可每次金梓声不是突然翻出游戏机,吵着嚷着要打通关,就是直接跳到床上,闭起眼睛,再用无比困倦的语气对阮圆说:“妈妈,我正长身体呢,你不能占用我的睡眠时间。”

  他要是哭闹的话还好办一点,可惜他偏不。金梓声用温柔的抗议,让阮圆无计可施。

  “这个臭小子,萧砚那么好一个人。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想,我肯定帮你。”阮立冬拍着胸脯保证,可是,这该怎么帮呢?

  她看了一眼窗外,意外发现竟然下起了雪。想起在家的陈倩倩,阮立冬拿了东西准备回家。阮圆也发现变天了,她担心路不好走,劝阮立冬留下。

  “那可不行,陈倩倩在我家,她给我和老靳做好吃的呢。”

  阮圆知道陈倩倩这个人,阮立冬上学时她听妹妹说起过,是立冬的同学,女的。想起自己那段失败的婚姻,阮圆想提醒一下阮立冬,可阮立冬压根没给她机会,背起包就走了。

  沭封入冬以来下的雪都大得出奇。阮立冬坐的计程车才开出两个街口,就因为交通管制被堵在了路上。雪越来越大,渐渐盖满了车窗,阮立冬对着窗上哈了一口气,但很快就被寒意抹去了。

  计程车司机开了车载广播,多出来的声音减少了等车时的烦躁。计程车司机向阮立冬推荐道:“这档节目不错,我值班时赶不上直播,但重播我一期都没落下过。这个女主播有意思得很,总是欺负那个男嘉宾。”

  “那才不是欺负,他们是情侣。”

  原本只要二十分钟的路程因为堵车的关系,开了足足一个小时。付好钱的阮立冬下车,看到屋子没亮灯,心猛地一跳,加快了脚步。

  客厅里的小壁灯亮着,显得有点昏暗。借着灯光,阮立冬看见饭厅桌上吃剩下的饭。

  两人份。

  这个靳怀理,倒真是不客气。

  她往楼上走,刻意把脚步落得重些。

  “倩倩,我回来了。”她一步步走着,听到有慌乱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她上了楼,站在楼梯口,看着已经不能用衣衫不整形容,而是压根敞开衣衫的陈倩倩从她和靳怀理的房间里跑出来。

  阮立冬笑着问:“倩倩,你这是去哪里啊?”

  “立……立冬,我们……对不起!”陈倩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们只是一时意乱情迷。”

  哎……阮立冬在心里默默地叹气。

  10

  表面上阮立冬不动声色。

  “怎么了?好好地说什么对不起?”阮立冬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她甚至走到陈倩倩面前,帮她拢了拢敞开的衣襟,“天这么凉,虽然我家供暖不错,可你是一个孕妇,怎么都不知道多穿点呢?快,快点,先把我的衣服穿上。”

  阮立冬一边说着话,一边脱了她的外套,披在陈倩倩的身上。陈倩倩明显不知所措,也是,阮立冬的反应完全没按照她的计划来。

  幸好之后,阮立冬回到了正常的剧本上:“你说你和靳怀理,意乱情迷?等我理一下,你是说你把靳怀理——我男人,睡了?”

  陈倩倩不喜欢“睡了”这个词,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本来我们是打算等你吃晚饭的,可你一直没回来,我和怀理就先吃了。吃完我人有点不舒服,他扶我上楼,然后……然后……”

  就没然后了。

  “立冬,如果你不介意,这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我从来没想过要破坏你的家庭,真的。”陈倩倩眼眶含泪,嘴巴微微张着的样子差点把阮立冬都给感动了。她收回手,看着坐在房间一角、赤着上身,就腰上裹着一条毛巾的靳怀理:“靳怀理,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靳怀理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

  “倩倩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没了,靳怀理也没了,那好,我来说。”阮立冬拉起陈倩倩的手,进了屋,她们坐在床沿上,阮立冬很伤心地说,“倩倩,对不起,虽然你演得很真,包括看起来像是吃剩下的两人份的饭,包括你这身衣服,还有这床,不过你说靳怀理他和你发生了关系,不管是意乱情迷、两情相悦,还是他用强的,我都是不信的。”

  阮立冬拦住了想说话的陈倩倩:“在我说完之前,你闭嘴。”

  “你和靳怀理压根就没发生过关系,因为你说的和做的全都是漏洞。”

  怎么?

  “你今天做的是意大利面,我和你说过我喜欢吃,可意大利面却是靳怀理讨厌的。你说他扶你上楼,他害羞得不像一个男人,连我都没扶过,他只扛过我。”

  “他不懂浪漫,话少得要死,可我相信他不会背叛我。”掷地有声的话出口,阮立冬舒了一口气,“你说的话太假,就算我想信都不可能。说吧,你为什么这么干?我记得读书那会儿没惹过你吧?”

  陈倩倩的脸已经绿了。说实话,她对今天的计划还是有把握的,包括她趁靳怀理洗澡的时候进了他的房间,脱了衣服躺在他和阮立冬的床上。虽然她现在怀着孕,但陈倩倩觉得自己还是漂亮的,至少每次参加饭局,她总是饭桌上男人喜欢搭讪恭维的女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靳怀理看见她时,就说了句:“给你三秒钟,离开我房间。”

  她没离开,靳怀理也没说什么。他坐在房间的沙发上,衣服也没穿,就那么直视着她。陈倩倩以为靳怀理心动了,毕竟他是一个男人,没有男人不对女人的身体感兴趣的。

  她想过去,可才一动,靳怀理就说:“待在那里别动。”

  或许他是想欣赏一下自己的身体?当时陈倩倩娇羞地脱了身上唯一一件衣服,手轻抚着胸部,可靳怀理一直没什么举动。

  陈倩倩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靳怀理:他真就对自己这么无动于衷吗?

  她起身,撩了撩头发:“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你的幸福太刺眼了。既然没成功,那算了。”

  陈倩倩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起身出了房间,这次,她倒是很有尊严地拉了拉衣襟。

  直到陈倩倩的脚步声听不见了,阮立冬才走到靳怀理面前,她伸手在靳怀理脸上抹了一把:“不就画俩眼睛吗,你用了我半根眼线笔!别说,这眼睛还真挺炯炯有神的。”

  闭了快两个小时眼睛的靳怀理总算逮着机会睁开眼:“立冬,咱们结婚吧。”

  “美的你!”她笑着跳开,“不要以为表现得好点就可以没鲜花没戒指地娶我!”

  “有戒指有鲜花就可以吗?”

  “还要有心情。”阮立冬咯咯笑出了声。

  啊……靳怀理苦了脸。

  第二天清晨,靳怀理在厨房做早饭,阮立冬坐在沙发上,读着陈倩倩留下的信。

  陈倩倩的信的开篇和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开篇一模一样,信是这样的:

  阮立冬: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说实话,对于我们的这次重逢,我觉得挺奇妙的。我知道了原来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如今的落魄户恋爱了,对象还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你却不知道我结婚遭遇家暴不说,还被丈夫要求看着他和其他女人鬼混。

  呵呵,不知道你会不会惊讶,这的确是我来沭封前的状态。

  现在想想很后悔,干吗图表面的虚荣,找个长相漂亮的外国人嫁了呢?表面的风光是给别人看的,生活却是给自己的。

  所以,当我从你的同事口中得知你的情况,对象是这样一个怪人时,我心里是很幸灾乐祸的。我觉得你是因为家道中落,找了一个有钱却满身怪癖的坏男人。

  可后来我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的,你生活很幸福。靳怀理对人总是冷冷的,看你的眼神却是火热的。

  我开始嫉妒,发疯地嫉妒。其实这种嫉妒在读书的时候就有,还记得你得奖学金那次吗?知道为什么是我去通知你吗?因为我去和老师说,你不配得到那笔奖学金,该得的人是我。

  老师批评了我,要我去通知你。

  我一直不懂,一样是男人,为什么我老公是那样的。你知道吗,但凡一个长相好看点的女的,他都恨不得拐到床上去。

  为什么靳怀理不是这样的呢?有次我装作无意去拉他的手,他竟然翻脸似的甩开了我。

  ……

  信没读完,阮立冬却扔了信,她说:“靳怀理,把你的手给我。”

  “哪只?”

  “陈倩倩拉过的那只。”

  靳怀理递来了右手,阮立冬抓着,拿她的袖子一阵猛擦,光擦不说,还不时往上面吐上两口唾沫,再继续擦。

  靳怀理:“……”

  11

  陈倩倩的事好像一个小插曲,不经意地来,又很快过去。电台的同事从最开始向阮立冬打听陈倩倩离开的原因,到现在和友台的新同事合作愉快。

  世界上的事就是如此,她在时,重不重要都还是未知,不在,那一切就更是另当别论了。

  阮立冬是一个不爱有心事的人,她是最早忘记陈倩倩的人之一。

  现在的她每天按时上下班,回家了,心情好就做饭,心情差了就指挥靳怀理做给她吃,难是难吃了一点,但谁让她懒得动弹呢。

  现在每到周末,阮立冬都会拉着靳怀理去姐姐家。每次去,她都嚷嚷着要吃火锅。吃火锅不要紧,阮立冬说叫萧砚一起,金梓声就总对着干似的把他爸也叫来。

  这个臭小孩。

  好在萧砚的表现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的。每次吃饭,他都是和金璨一起帮着阮圆准备,看起来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人其实也是暗地里较劲着。有次阮立冬就听到萧砚拦下了往佐料里加芥末的金璨。金璨说阮圆爱吃,萧砚说,是爱吃,不过是过去爱。

  如果不是靳怀理拦住了她,阮立冬真想跳到萧砚面前给他点个赞。

  “轻点嘚瑟,万一一尸两命怎么办?”

  “去你的。”靳怀理真是越来越坏了!阮立冬红着脸躲去一旁。也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不过她怎么越来越喜欢了呢?

  哎……她现在很惆怅,幸福地惆怅。

  就在靳怀理开始穷追不舍,想一鼓作气让阮立冬嫁给他时,一件事的发生给这个原本就寒冷的冬季又蒙上了一层寒霜。

  十二月的某天,阮立冬在上班,主任来电话叫她去他办公室一趟。当时她手上的事还没做完,事不多,本来是想做完再去的,可同事强调说主任要她马上过去。

  没办法,扔下手里的活,阮立冬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主任的办公室和阮立冬的不在同一楼层。最近有些疲劳的阮立冬走得慢了一点,没等上楼就看见急匆匆下来找她的主任。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干脆在办公室等呢。撇了撇嘴,她发现了异常,主任身后怎么还跟着两个人呢?

  对方亮明了身份,阮立冬就想不明白了,警察没事来找她干吗?要找那也是该找她家那位啊!聊了两句,阮立冬明白了原因:警方发现一具女尸,检查后发现,死者是一个多月前从她家离开的陈倩倩。

  陈倩倩死了?阮立冬的腿顿时有些软。

  再睁开眼时,她看见靳怀理黑着一张脸:“她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们想了解什么问我好了。她身体不好,不适合回答这类问题。”

  日光在他清瘦的脸上投下一片灰色阴影,他摆着手,周身竟散发出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生冷气息。她忘记了出声。

  靳怀理的回答却引起了对方的不满,一个年纪较轻的警员敲着本子:“配合警方破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你再说连我也不配合了。”

  “你……”

  气氛因为双方的态度变得越发剑拔弩张。好在后来有人通知了万锋,万锋赶到劝和,最后来访警员同意由万锋询问阮立冬,这件事才算解决。

  笔录被推迟到下午,由万锋来问。

  在终于空下来的房间里,阮立冬目光温柔地看着靳怀理:“靳怀理,我觉得刚刚的你好帅啊!”

  “嗯。”

  “反应怎么这么冷淡啊,有人夸过你帅?”

  “有。”

  她撇撇嘴:“难怪反应这么冷淡,夸你帅的人肯定长得很美。”

  “是美。”

  “你!”

  “难道你不美吗?”靳怀理含笑看着她,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

  要死了,这个呆子怎么突然这么会说情话了?阮立冬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一阵剧烈地跳动。

  当晚,回到家的阮立冬缠着靳怀理问陈倩倩的事。

  “这是病人不宜听的东西,你别问。”

  “就算今天不宜早晚也得宜,你就当提前给我打预防针,免得万锋和我说的时候我害怕。”看靳怀理还是没有开腔的打算,阮立冬挺了挺平坦的肚子,“你未来的儿子说了,他要成为和他爸爸一样的推理天才,他要听!”

  她已经够没羞没臊了,却没想到靳怀理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摇着头:“我要女儿。”

  “……”

  怎么靳怀理比她还不要脸!

  这大约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靳怀理知道陈倩倩是怎么死的,后脑遭钝器击打后脑出血死亡,很普通的一个死法,可她的死相却不普通。陈倩倩的尸体被切成百余块装在一个大旅行袋里,被丢弃到沭封市某条偏僻街区的灌木丛里。

  因为连日的大雪,尸块腐化产生臭味的过程因为低温被减缓,再加上灌木丛的掩盖作用,尸体直到近日才被发现。

  这起凶残的杀人案引起了沭封警方的高度重视。本来万锋是想请靳怀理参与破案的,可当陈倩倩的身份被揭晓时,靳怀理也成了半个关联人员。

  没办法,万锋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可任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棘手的案子,竟然异常顺利地就告破了。

  警方是从那个盛尸体的旅行袋开始入手的。从外表看,旅行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暗绿色袋子,可经过技术科的比对分析,在这个袋子上检查出“19××,某局北戴河纪念”的字样。

  这个某局是主管沭封道路改造的一个机关单位,警方按照这个19××特定的年限,调出了当年去北戴河旅游的所有干部的名单。

  这些人基本都已经退休了,本来这不是一条好查的线索,毕竟不是值钱的东西,袋子嘛,丢了或者送人都是有可能的。可这案子巧就巧在,当年的这些袋子因为抗洪救灾需要物资,在旅游结束后又上交给局里,准备作为抗洪物资送走。

  后来当时的局长说这些袋子装不了多少土,交上去也是添乱,就把袋子留下了。洪水结束,这些袋子也被留在了某局的仓库。

  经过调查,警方发现当年的袋子真的少了一个,在调查谁有可能拿了袋子时,嫌犯就进入了警方的视野。

  嫌犯叫王明,是局里的司机。根据证词,案发后有人见过王明出现在仓库附近。开始警方也只是作为排查对象找王明问话,谁知道这个王明心理素质实在太差,才问了几句就招认了他先奸后杀再分尸的全过程。

  王明不认识陈倩倩,他是在拿单位的车拉私活时遇到的陈倩倩,长年独居的王明便动了歪脑筋。

  “所以说,破案有时也是需要运气的。”坐在办公室里的靳怀理听万锋说完,来了这么一句总结,颇有挖苦的意味。

  万锋没生气,他摇摇头:“案子没完,我们在装尸块的袋子里找到了这个,王明说不是他的。”

  万锋把手里的东西在靳怀理的眼前晃了晃,是一枚类似胸章的东西。靳怀理眯着眼,觉得有点眼熟。

  读书时,靳怀理的某位客座教授曾经教给他的学生一个整理记忆的方法。这个方法在全球传播得很广,称作盒子记忆。按照所记事情的类型、年份,记忆者把这些事件叠加成像衣服一样的东西,再一层层放进整理箱里,这种记忆方法的好处是可以把记忆的长度延伸到很多年以前。

  靳怀理在属于他的整理箱里翻了一会儿,找到了他想要的。

  “我见过这个,是我们学校一个社团的团徽。”

  “那太好了,我们联系学校就能找到这枚胸章的所属了。”万锋很高兴,陈倩倩的案子告破了,不过留下这么一个尾巴,他总是心里不踏实。

  靳怀理摇摇头:“难,才成立一天的社团就被学校勒令解散了,想知道成员有谁,谁参加了社团,难。”

  啊?成立一天就解散了!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学校觉得那个社团的名字严重影响社会和谐。”

  “他们叫什么?”

  “自杀俱乐部。” 梧桐私语高暖言情合集(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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