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曲 亡灵欢歌之I’m the GU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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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幕曲 亡灵欢歌之I’m the GUIDE
1
最近的靳怀理有些厌烦上班。临近期末,学校不仅给学生安排了各种考试,连他们这些任课老师都不能幸免于难。
靳怀理坐在办公桌前,看着远处茶几上那一厚摞需要他填写的各种表格,比画了一下:“慢点写没关系,这周末要。”
“好的,靳老师。”男生闷头写字,态度谦恭而认真。他叫宋承书,是靳怀理今年带的学生,品学兼优,是学生干部,人缘、成绩都不错,靳怀理很喜欢他。
“宋承书,去年秋天,学校里有个叫‘自杀俱乐部’的社团,后来被学校勒令停止的那个,你知道吗?”
宋承书停下了笔,皱着眉像在回忆:“好像有,不过我记得那个是在南校区。”
“他们的资料能找来吗?”
“我试试。老师你急吗?”
“嗯。”
“那我现在就去打听。”
宋承书是个办事麻利的人。关于“自杀俱乐部”的资料,他当天便交到了靳怀理手里。靳怀理看了看,发现这个社团是非常精简,一共就三个成员。三个人都在南校区读书,两个是机电学院的,一个是计算机学院的。这三个人在学校风评一般,不好不坏,就是因为曾经弄了这个“自杀俱乐部”而在学校里出了名。
在和校方沟通过后,万锋和他的同事在某天下午来到了沭封大学。
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被叫到办公室的三个学生见到一屋子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来是想问问你们,当初你们建了那个叫‘自杀俱乐部’的社团,是做了一个团徽吗?”
“是啊。”叫卫华的学生回答,“我做的,做了三个,我们仨一人一个。本来想着有新团员加入的时候再做的,谁知道才成立一天,就被学校取消了。”
“你们确定就做了三个?”
“确定。我是用模子做的,社团被取消,连模子也一起被收走了。”卫华一脸肯定。
万锋看了一眼校方领导,对方是个主任,当初的事是他处理的。他点点头:“我记得,那个模子还锁在我的柜子里呢。钥匙就我有,锁我一直没开过。”
“那你们三个人的徽章还在吗?”
“在。”三个学生里两个回答说在,剩下一个叫王明野的沉默了一下,也说在。
“现在拿得出来吗?”万锋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王明野。果然,其他两个人都说好,王明野又是迟疑了一下才说好。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现在回去拿。”
“我的不知道塞哪儿了,要找一阵。”王明野是三个人里面最不和谐的一个人。他这么一说,其他两个人也这么说了。
万锋有点不耐烦,但想想,就算是查案,可三个学生现在还都是无辜的,没必要那么强硬。这么一想,万锋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约定第二天再见面的时候,他们带着徽章来。
万锋有其他的考量,他是想趁着这个时间去看看主任的徽章模子锁没锁好。
靳怀理知道万锋今天去见那三个学生。他没去,万锋却是习惯了办完手头上的事后来找靳怀理一趟。
开着空调的办公室,万锋牛饮完一大杯水后,喘了一口气:“鉴定科的同事看过了,那个箱子也不知道是主任锁了多少年的,锁头早锈了。鉴定科的同事说,中途有人打开的可能性基本没有。看来一切得等明天那三个人拿不拿得出徽章来了。靳教授,我感觉这三个学生有问题。”
“你怎么把我的茶喝了,这是立冬买给我的。”靳怀理大叫。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的是,一个意外的消息在第二天清早从大学校园传来。
三个学生全失踪了,同寝室的同学清早起来,发现他们的床上没人,而在他们三个人的床上各自放了一枚徽章——“自杀俱乐部”的徽章。
赶到现场的万锋看了一眼那三枚徽章,再看看他手里那枚从尸块堆里找到的徽章。那么这第四枚是从哪里来的?
万锋咬咬牙,先把那三个落跑的小兔崽子找出来再说。
可是,真的能找到吗?
2
三个学生消失的第二天,万锋来靳怀理的办公室找他,阮立冬也在。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靳怀理总算同意让她来“搜集素材”。
此时,她伏在桌上,伸长脖颈看着万锋:“怎么样怎么样?”
“那三个学生没回家,也没和认识的人联系。”万锋摇摇头,表情严肃。
“三个学生生死不明,我们快把沭封翻个遍也没找到,铁路车站调了监控也没发现他们。靳教授,你帮我们分析分析。”
“是啊,你帮忙分析分析。”阮立冬也一脸期盼。
这……推理又不是吃糖豆,想推就有的。靳怀理哭丧着脸,又不想让阮立冬失望。冥思苦想了一阵,他开口:“我就想到三点。多出来的徽章是谁的?如果不属于王明,那放在那里有什么意义,或者是个巧合?三个学生成立这个‘自杀俱乐部’的目的或者动机是什么?再有,他们现在是死了,还是逃了?”
万锋一边做着笔记一边摇着头,靳老师的思路未免太清晰了吧。
“好的,靳老师,我就去找,一有消息我就来和你报告。”万锋兴奋地站起身,似乎准备大干一场,不料步子都没迈出,便被靳怀理拦住了。
“万锋,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万锋一个激灵,要知道他还从来没被靳老师拜托过呢!
“最近别找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靳怀理态度诚恳,说话时脸颊竟泛起了红晕。不用问了,这件“重要的事”肯定和阮立冬有关。
“真不行?”万锋朝阮立冬的方向挤挤眼睛。
“不行。”
靳怀理坚定的态度终于引起了阮立冬的注意。她凑过来,一脸狗腿地问:“什么事啊,是有大案要查吗?”
嗯,特别大的“案子”。还有什么能比向女朋友求婚更重要呢?
可是要怎样的求婚才能既满足阮立冬对浪漫的要求,又是他能办到的呢?
好难啊。靳怀理托腮凝思。
一场雪后,大脑也像手脚一样越来越不灵活。
靳怀理坐在办公室里,撕掉了面前的第七套方案。
哎,求个婚怎么这么难!
正想着,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起初他没在意,可谁知声音越来越大。偶尔传来一声尖叫,他才知道是着火了。
着火了?不知道准备一个篝火求婚阮立冬会喜欢吗?这个荒谬的想法还没成形,他便被隔壁办公室的人拉了出去。
“靳老师,东五楼着火了!”
他“哦”了一声,紧张的情绪随之消减了许多:“还好东五楼废弃了很久,不然会出事的。”
“他们说里面有人……”
啊?!
一场大火烧了许久才被扑灭。黑烟渐渐散去,面庞被熏黑的消防员抬了三具尸体从楼里出来。靳怀理的脸也同样黑了,看来“自杀俱乐部”的事他是注定不能置身事外了。
卫华、褚平凡、王明野都死了。
3
卫华,机电学院大三学生,三年系内排名六十四,成绩中等,性格腼腆少话,不爱参加社团活动,“自杀俱乐部”是他读书以来参加过的唯一一个社团。至于他参加这个社团的原因,和卫华同寝室的室友说是因为社团里另一个人,这人叫褚平凡,也就是那天万锋见过的三个人中的一个。
褚平凡和卫华差不多,成绩一般,甚至比卫华还差些。但褚平凡的性格就和卫华很不同。用学校老师的话讲,褚平凡是个作风过激的学生,这种过激表现在说话和生活里。褚平凡有暴力倾向,在校期间,有两次记过处分,原因都是打架斗殴。
褚平凡和卫华就是在一次打架里认识的。那次卫华被校外人士欺负,因为他性格内向,校内没人帮他出头,是褚平凡出手救了他。
两个人因为那次认识后,褚平凡便拉着卫华一起创建了“自杀俱乐部”。
社团的第三个人王明野,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大四学生,高卫华和褚平凡一届。王明野成绩优异,长年拿奖学金,是老师们的宠儿,也曾经代表沭封大学参加过全国计算机比赛,取得的名次不错。
王明野之所以和卫华以及褚平凡扯上关系,没什么特殊原因,因为他和褚平凡是表兄弟。
这三个人除了老家在一座城市外,基本上平时没什么来往。同学们说,他们弄那个“自杀俱乐部”无非是年轻人想做一件拉风、吸引人的事罢了。
以上是万锋手里掌握的部分资料。
“成立一天不到的社团,学生们的解释或许是对的,何况,在社团解散之后,这三个人也没什么大动作。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机电学院的同学说,卫华偶尔会突然消失一两天。在这一两天里,褚平凡也很少在学校出现。”收起资料,万锋懊恼地摇头,怪他无能,不然这三个人就不会死了。他们并非自杀,而是被谋杀的。事实上,在火灾发生前他们就已经死亡,死亡的时间就在他们失踪的那天晚上,死因是窒息。
凶手的杀人手法很残忍,他用一根绳子绑住了三个人,为了挣开绳索,三个人势必会挣扎。这和过独木桥是一个道理,三个人只能有一个人通过,结果要么是活一个人,要么是都死。当然,如果他们之间谦让的话,可以都活下来。
“法医科的报告已经确定,这三个人是在求生过程中相继死亡的。从他们颈部的勒痕判断,找不到第四人施力的痕迹。”万锋合上本子,表情异常严肃,这起杀人案件的手法太过凶残,不仅焚尸,在焚尸前还让几个死者以这种方式自相残杀。
他想象得到在死之前,这几个人的心理变化,或许是想抓住最后的求生机会吧。可这种时候,不过是让旁观者看着他们加速求死。
“会是他们想出来的自杀办法吗?”靳怀理自言自语道,随即摇摇头:系上了绳索,就不可能有多余的手放火了。只能是第四个人做了这一切,杀了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自杀俱乐部”的三个人呢?
原本只是案件收尾,却引出这么一起性质更加恶劣的杀人案件,这让沭封警方震惊。但整件事中有个人却始终保持着较为淡定的态度,靳怀理指出一件事:“想让两个人产生互竞死亡的绳扣或许有不少,想同时让三人致死的系法却不多,这个或许是一条线索。”
靳怀理的话给了万锋启发,可就算知道这个又能怎样,想在一所大学里找出真凶还是如同大海捞针一样。不过,幸好还有一条线索可查,按照火情的发生时间,可以大致排查出一个时间范围。在这个特定的时间范围里排查校区内的监控录像,或许会有发现。
告别了化为废墟的火场,靳怀理没精打采地踏上了回家的路,他的求婚形式都还没构思好呢……
或许,如果不把这件事告诉阮立冬,他还可以一心二用一下?
他托着下巴,站在路中央。天阴沉沉的,飘下几片雪花,落在脸颊上,凉凉的。
“或许真的可以瞒一下也说不定?”他微微笑了起来。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总是太骨感,他还没想好怎么隐瞒阮立冬,阮立冬就拿着那几个死者的资料来找他研究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资料?”
“问万锋要的啊。”她趴在床上,卡通拖鞋钩在脚尖上,摇摇欲坠。
“这个万锋……”靳怀理一屁股坐在床边,摘掉了那双鞋,“立冬,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靳怀理,我总觉得‘自杀俱乐部’这个名字有怪。你说为什么会起这种名字呢?”
哎……
看着自己的女朋友,靳怀理唯有默默叹气:“起这个名字有三种可能:一是寻求刺激,以玩为目的;二就是单纯想起个吸引人的社团名;三就是成员都是想自杀的。”
“他们几个肯定是第三种,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不然怎么会被杀?靳怀理,你说是不是?”
“嗯。”他郁闷地敷衍,“立冬,我想和你说……”
“说什么?”阮立冬终于翻过身,正视靳怀理。
“我想向你求……”
“丁零零……”
靳怀理揉揉头发:“我去接电话,回来同你讲。”
“好。”
靳怀理的求婚似乎注定了不会顺利,医院来的电话说阮圆住院了。
心急火燎地跑去医院,发现除了萧砚以外,金璨也在。阮立冬翻了一个白眼,拉着靳怀理去看姐姐。
“好好的怎么会吐了,竟然还晕倒?”阮立冬问金梓声。恰好有医生进门,她索性放开金梓声,转身去问医生。
“医生,我姐怎么了?要紧吗?”
“她有什么病史吗?”
阮立冬脑子有些乱,一时想不起什么,好在一旁的金璨头脑清醒。
“圆圆得过一阵子抑郁症,接受过治疗。”
他的话勾起了阮立冬的记忆,金璨就是在姐姐生病后和她离婚,带着金梓声去的美国。
“这就难怪了,病人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们怀疑她的抑郁症没有痊愈,而且有过量服药的迹象。CT片子上显示病人胃部有一块阴影,至于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化验。”
阴影是什么意思?阮立冬身子一歪,被眼疾手快的靳怀理扶住。
与此同时,万锋却在第十遍拨打靳怀理的电话,警方有了重要发现,凶手找到了,只是这个凶手,死了……
4
宋承书死了,死于自杀。
接到尸检报告时,万锋一度不相信这个结果。他坚信宋承书不是凶手,他的那封坦白信式的遗书也是别人代笔的。
可在重重证据下,万锋不得不相信,宋承书是杀死三名“自杀俱乐部”成员的真凶。
他的遗书是这样写的:
我从没后悔过我做的事,卫华、褚平凡、王明野,他们三个人是我杀的。第四枚胸章是我爸爸留给我的,他们三个杀了我的爸爸,看到第四枚胸章就心虚地想逃走,我哪会放他们走呢?我用爸爸教我的结绳法杀了他们,再用这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其他我不想多说,只想说,他们该死。
很短的一封信,说了人是他杀的。字迹比对结果出来得很快。负责鉴定工作的是从省公安厅过来的鉴定科科长封平,他是这方面的专家,鉴定结果具有权威性。他的结论是,从字迹的落笔习惯、力度以及各个方面来看,这封信的确是宋承书写的,而且写信时,他的情绪带有激动成分,这符合人在决定自杀前的正常反应。
“人是他杀的,动机和宋承书的爸爸有关。我们联系了宋承书家乡的人,证实他的父亲在三年前死亡,死因是坠楼。资料里并没有说宋父的死和那三个学生有关。不过我们查到那三个学生曾经在同一所高中就读过,之后因为不明原因,相继转学去了外省读书,再之后分两年考到了沭封大学。”
终于拨通了靳怀理的电话,万锋向他做着案情进展的报告。这个案子截止到目前基本是没有什么疑点了,唯一缺少的那部分不过是宋承书所说的,那三名死者杀了他爸爸这件事。如果属实,那当年宋父的案子就涉及到警方失职。
因为阮家有事,万锋决定接受靳怀理的建议,在没有靳怀理的帮助下,独立地破了这个案子。和局里报备过后,万锋和几个同事登上了前往川平市的火车。
川平是宋承书的家乡,也是卫华他们三个人曾经逗留过半年的城市。
在当地刑警的协助下,万锋很容易地找到了宋承书的家。他家没什么人,就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是宋承书的爷爷,耳朵有点背。万锋试图问他一些问题,均以失败告终。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在房间里找线索。
因为宋父生前是老师,所以宋家住的是学校分的房子。房子的墙皮掉了不少,即便如此,那贴满整面墙的奖状还是很显眼的。
“宋承书他爸爸是特级教师?”万锋指着墙上的奖状问。
川平的警方很配合地点头:“当年他在我们这里是非常有名的教师。因为学校禁止在外面办班,宋老师就免费在校内给学生补习,他给我闺女也补过呢。”
说起补习,万锋想起了一件事:“这位宋老师给卫华他们也补过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开始说话还很爽利的民警突然言语含糊起来了。
万锋沉下了脸,论资历他或许比不上眼前这位师哥,可在对待案件的态度上,万锋是从来不含糊的。他义正词严地说:“如果你不配合我,我会联系上级,让上级派个配合我的人来。”
民警慌了神,他低着头,像是在思量什么。最后他心一横,咬着牙开口:“宋老师好像给卫华和褚平凡补过。”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说当年宋承书他爸爸的死因不是意外坠楼?”万锋步步紧逼,民警却不肯再说什么了。
万锋没想到会遇到这个意料之外的阻碍,他决定自己去当地分局找案件资料。
可让人窝火的是,万锋才报上他要查找的案件名,就被告知在年前的一场火灾里,局里的部分案件资料被烧毁了,而万锋要求调阅的就在那堆被烧掉的资料里。
从警这么些年,万锋还从来没这么窝火过。就在这时,一个随行的同事悄悄告诉了他两件事,消息来源是这个同事在当地工作的一个同学,内容是:当年那三个学生的确因为宋父一案被调查过,只是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调查不了了之了。而这个原因就是褚平凡的姑父。
褚平凡的姑父是川平当地的富商,兴资办学,发起了不少有意义的公益项目。
万锋打算找这位“手眼通天”的姑父聊一聊,可等他到了人家家里,却被告知对方在国外旅游,一家人都不在。
至于其他几位当事人的家人,他也试图联系过。三家的家长现在都在沭封准备自家孩子的后事,本来挺配合的,可万锋才把他想问的问题通过电话转达给他们,几家家长的态度就变了,有的三缄其口,有的甚至破口大骂说警察诬陷。
干过警察这行的人都知道,警察办案最怕这种不配合甚至不讲道理的了。万锋还没想到怎么应付,对方就挂了电话。
万锋有些郁闷,几年前的案子了,现在查,从哪里查起呢?就在这时,他收到了靳怀理的短信。靳怀理告诉他,或许可以从当年和宋父以及三名死者有交集的人那里找线索。
万锋也是急糊涂了,他怎么就忘了三个学生搬走,可那些认识他们的人不会都搬走呢?
接下去的几天里,他联系了教过卫华、王明野和褚平凡的老师,以及留在川平或者在外面读书的他们曾经的同学。别说,还真就有了一些意外发现。
A老师:我当初是卫华的班主任,对他别的印象没有,就觉得那孩子挺淘气的,精力完全没放在学习上。他挺聪明的,成绩可以更好的。宋老师补课?我知道,宋老师人好,自习课的时候就找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去楼上的空教室补课。哎……总之宋老师挺可惜的。
B老师:褚平凡,没什么印象了,我教过这人吗?
C同学:卫华啊,我就记得我和他一起逃课出去看电影的事。他和褚平凡一起被宋老师叫去补过几次课。后来?我不知道,宋老师出事,大家说是卫华和褚平凡推的,说王明野也帮忙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D同学:哪个宋老师?嘟……
E同学:这事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是看到宋老师死时候的样子的,他都没穿裤子……唔,妈你干吗抢我电话……
万锋把手上这些笔录传真给靳怀理,自己又看了一遍。他想着之前靳怀理破案时的思路,觉得自己能在这些笔录里抓到什么,但什么也没抓住。他懊恼地捶了下桌子,打算再去宋父出事的地方看看。
当年宋父出事的地方在川平一中实验楼的顶层,几年过去,学校翻新,这层楼仍然保持着空置的状态。在门卫的引领下,万锋上到了顶楼。顶层没有想象中那种空置楼层的霉味,看样子学校定期是有安排人来清扫的。
万锋有些失望,这种情况,想找到线索,估计难。
“就是这间,还进去吗?”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的门卫不耐烦地提醒。
当然进!来都来了,作为警察他是不可能放弃每一次破案的机会的。
他进了空教室。
很普通的一间教室,除了桌椅少了一点,和一般教室也没什么区别。整个房间就四张桌椅,并成一排摆在墙角,椅子叠在桌子上。房间另一侧是一个玻璃柜子,柜子里是一些杂物。万锋打开柜门翻了翻,里面是几根教鞭,有一根是折断的,再有是一些资料,还有一捆尼龙绳。
体罚?
他脑海里浮现出这两个字。
又翻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关上柜门,走去窗边。宋父就是从这间房坠楼的。这间房有两扇窗子,宋承书他爸爸就是从这两扇里的一扇掉下去的吧。
他打开窗,伸头朝下看,是挺高的。关上窗,他转身时瞥到了桌上的字,他凑近一看,心猛地一惊。
他慌忙拿出手机,准备打给靳怀理,没想到没等他拨完号,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靳怀理来电。
“我看了你传回来的笔录资料,发现卫华和褚平凡的性格几乎是掉了个个。性格的改变可能和宋父有关。”
“他们可能遭受过宋父的体罚。”万锋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无比沉痛地说,“而且,说不定是不一般的体罚。”
桌角,小刀刻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可万锋仍然辨认得出上面写的是“我才不是鸭”。
“我知道,阮立冬缠人得很,所以这个案子我又越俎代庖了……”靳怀理不好意思地说,“案子破了。”
靳怀理的证据并不比万锋的多,他不过是在询问时动了一点小心思。
“人想保守的秘密被人揭穿得差不多时,自然会说出剩下的那一些。我不过是告诉他们,如果不说实话,警方就会根据手上的证据,推测他们的孩子是被男老师侵犯。你知道,那些人恨姓宋的,孩子死了,他们是不可能让孩子背上这么一个名头的。何况你听了姓宋的干的事之后,是什么感觉?比他自己去侵犯还可恶得多。”
因为他的假设让三个学生的家长信以为真,他们只得说出了实情。
当年宋父的确给学生免费辅导,事实上,大部分被他辅导过的学生成绩进步还是很大的。可这些学生不知道,宋父对待那些他做了辅导还是不肯用功的学生是会体罚的。而王明野是在一次目睹宋父“体罚”的时候,气不过之下把他推下了楼。
“如果只是体罚也就算了,他要我儿子和卫华……”再次回到沭封的万锋听着靳怀理交给他的录音,身上一阵阵恶寒。他知道有老师为了学生们的成绩提高搞体罚,可这么变态的方式他还是头一回听说:让学生脱了裤子把腿绑在桌子上,更甚的还把两个孩子绑在一起。说得出“不好好学习,以后进社会不是做苦力就是做鸭”这种话的人,哪是一句“禽兽”评价得了的?
因为两起案件的凶手都死了,这个案子在做好入档记录后就基本结束了。案子唯一无法证明的地方是宋承书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才杀他们三个,他又是怎么把那枚徽章放进袋子里的。
这些问题随着死去的人们,恐怕再也无法考证,不过人们唯一清楚的一件事是,几个孩子死得是多么不值得。
5
“这么简单就破了啊?真没劲!”案子告破,阮立冬却成了最沮丧的那个,因为这个案子她找不到哪个点能凸显靳怀理那天才般的破案能力。
“为什么要凸显我?这个案子很有社会意义啊。”
“案子现在对我来说是其次,凸显我老公的能力才是重中之重!”
“阮立冬,你叫我什么?”靳怀理睁大眼睛,以为他幻听了。
“那么蹩脚的求婚方案,你是打算让我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啊?懒得等你,我就亲力亲为好了。”阮立冬把头扭到一边,“知道吗?我这是想给我姐做个榜样,也不全是因为你啦。你那是什么眼神?喂喂,靳怀理,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娶到一个媳妇吗,还哭?不许哭啦!哎呀你个爱哭鬼……”
她无奈地抱住靳怀理:“别哭了,晚上吃饭,我们还要围观萧砚向阮圆求婚呢,你可别把眼睛哭肿。”
“哦……萧砚已经决定向阮圆求婚了,你这个理由有些蹩脚。”
“……我不嫁了。”
“不行。你胸口的纽扣录音笔已经录音留证了,说话反悔是小狗。”
“……”
阮立冬捶胸顿足,她这是进狼窝了。算了,认命吧。她皱着脸,叹气。
阮圆胃里的那个阴影很快被查明了,是个肿瘤,值得庆幸的是这个肿瘤是良性的。医院的手术排期在下周,萧砚想在阮圆手术之前名正言顺地拉着她的手,送她进手术室。
“是这家吧?”
灯火通明的美食街,阮立冬指着面前那栋装修古朴的小楼问。
“嗯。”靳怀理点头,又低头在手机上确认了一下,“826包房,进去吧,他们已经到了。”
说着,他拉着阮立冬进门。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不仅萧砚在,阮圆在,金梓声在,就连金璨也在……
不是说求婚吗?金璨怎么也在?阮立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萧砚倒没觉得哪里不对,见他们来了,就近拉开一把椅子,一脸抱歉地解释:“圆圆,过……过几天,要手……手术,不能吃太……太油腻的,所以,今天就……就委屈你们,等下……下次圆圆好……好了,我再……再请顿好的。”
“要大鱼大肉。”阮立冬嬉皮笑脸地趁火打劫,她可是早把萧砚当姐夫了。
“好……好。”
菜一道道上来,筷子偶尔碰盘。阮圆照顾着金梓声,提醒他不要乱吐鱼刺,大家就这么沉默地吃饭。
阮立冬终于受不了,提起了话题:“萧砚,你不是说你有话要说吗?”
萧砚却不急,他看了一眼手表,说了句:“先……先吃,待……待会儿说。”
吃吃吃,这么素怎么吃啊!阮立冬爱吃肉啊。
终于,一会儿后,萧砚推开了面前的餐盘,开口:“就在刚……刚刚,我认识阮圆刚……刚好满……四……千……天。十年多……多了,我感谢上……上天让我认……认识她这么好的……的女人。今天,这个时……时间口齿不……不灵活的我,想……想请圆圆你……你嫁给我。我……我不富有,但我保证,我赚的每……每一分钱,都愿意花……花在我们的……的生活里,我会为你……你努力。我想陪你走……走过每一次磨……磨难。你愿意吗?”
萧砚单膝跪地,举起手里的戒指。
也许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的相处,阮圆没了之前的犹豫,好像一个初恋的少女一样,她点点头,伸出手。
“等一下。”
笑容在阮圆的脸上凝固,她怔怔地看着出声的金璨,他明明说过会祝福她的啊?
“我就想说一句,你们想要注册结婚,等我和阮圆的离婚手续办完再说,不然阮圆你可是犯了重婚罪。”
“什么?”阮圆一晕,无措地看了一眼萧砚,后者的脸瞬间白了。
萧砚咬着唇,脸上维持着勉强的笑意:“金璨,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圆圆当年生病后就和她离婚了吗?”
“因为某些原因,手续没办完。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民政系统查,我和阮圆目前还是合法夫妻。”金璨一说完,金梓声就扯着阮圆开始叫:“妈妈,你不要和爸爸离婚,我不想你嫁给别人。”
“……”
好好的一场求婚因为这个插曲成了一场闹剧。
“他生下来就是浪费社会资源,不生浪费他爸的蝌蚪资源,说人话办不出人事,除了长得像个人以外,其他都不像的碳水化合物集合。”归途的车上,阮立冬气鼓鼓地骂着。
“等等,你慢点说,我跟不上。”
“什么等等?”看了一眼嘀嘀咕咕的靳怀理,阮立冬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要学我骂人吧?”
“很奇怪吗?”他挠挠头,“骂人骂得这么科学,我觉得非常值得学习啊。”
他样子呆呆的,却异常认真地说着这种话,阮立冬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你也会说反话了?不想我骂人我不骂就是了。”
“没有没有,我真的想学,浪费他爸蝌蚪资源后面那句是什么?”
“说人话办不出人事。”
两人有说有笑,丝毫没留意前排司机的表情已经石化了。
回到家,靳怀理去给阮立冬放热水泡澡,阮立冬一个人躺在床上很无聊。
突然,楼下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很轻却很有节奏感的声音。
她叫来靳怀理,让他去开门。
靳怀理下去后很快就上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他说:“没人,门外只有这个。”
阮立冬盯着那个小盒子,好奇地探过头去。靳怀理正准备打开盒子,突然又放弃了:“还是丢了吧,万一是危险品呢?”
“干吗丢!”阮立冬挥着手臂抓狂,没几下便如愿地抢到了盒子。
得意地看了靳怀理一眼,她打开了盒子。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后,她愣住了。
盒子里装着一条项链,阮立冬认得,是她妈妈一直戴着的。
爸爸送妈妈的结婚礼物,妈妈从没摘下来过的项链!
6
爸妈是不是还活着?
这个念头在阮立冬脑海里盘旋了一整夜。第二天,她没了上班的心思,打算去找姐姐问问。
可靳怀理随便一句话便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你姐如果知道会不和你说吗?”
姐姐的确没有隐瞒她的必要,可这项链又是谁送来的呢?她想不通。
“或许可以问问万锋。”她死马当活马医地说。
靳怀理哼哼哈哈地答应着,心里却想,如果警察查得出来,当年早就查出来了,这件事还是他亲自出马的好。
可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非急发性案件,像靳怀理这样的“顾问”是需要警方陪同才能调查案件的。
终究还是绕不开警察那一环。
靳怀理叹着气,拿着录像带去找万锋。录像带是他家正门前的监控。可惜天色昏暗,只能看出那人身形,不过靳怀理还是认出了那是他曾经在立冬父母失事地点见过的那个盲人。
或许立冬父母的死真的有隐情,不然这个人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你不能陪我去啊?”靳怀理失望地看着万锋,难过的表情让万锋想起了哈姆太郎,一个他侄女最喜欢的卡通角色。
叹了一口气,万锋指了指身侧桌畔厚厚的卷宗:“真的不行,靳老师你也知道,年底是案件高发期,完全脱不开身啊!”
“好吧。”既然你不能帮我,那只有黑进公安系统这一条路可走了。
目送着靳怀理离去的万锋心里也过意不去,可是没办法,他是一个警察,身上肩负着某些责任。
“万队,你的电话。”
“知道了。”他一个跨腿坐上桌子,拿起黑色的古董电话机,没说几句,他突然招呼手下,“快去,把靳教授喊回来。”
巧得很,一起跨省命案需要他带队参与,地点刚好是阮立冬父母出事的城市。他不知道因为这起案子,公安系统避免了一次“灾难”。
更加巧合的是,这起命案的死者和靳怀理有点关系。
死者韩平是他学生韩盛的哥哥。
当天,靳怀理回去把他未来几天的行程汇报给了阮立冬。因为假期有限,阮立冬不能同行。
即将分别几天的小情侣依依不舍,阮立冬嘟着嘴看他:“就算不能一起去也没必要送我来姐姐这里吧?担心我吗?”
“嗯,担心你生活不能自理。”
“……”
“靳怀理,你这是在身体力行地和我解释什么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没来得及还嘴,楼下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他想或许是阮圆来接她了。
没想到来的是金璨。
不想见他的阮立冬脸当即黑了下来,一扭头回了房间。
面对阮立冬的嫌弃,金璨无所谓地耸耸肩,看向靳怀理。
“你能不能不查,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岳父岳母他们如果活着会不来找我们吗?”
“你知道什么?”靳怀理眯起眼。
金璨眼神一晃,然后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执意要查我不拦你。我只是觉得你查出岳父岳母怎么死的也毫无意义,不仅如此,还会让活着的人也不好过。”
看来金璨也许知道什么。
再次肯定这种想法的靳怀理一路思考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案发地,靠近楚州市的一个小县城。万锋在路上已经看完了所有卷宗,死者的死因他基本清楚。因为是合作办案,所以两地警方要先开个碰头会。
“你不帮我找资料啊?”看着准备甩掉自己单干的万锋,靳怀理想到了一个词——人心不古。可他马上也明白了万事有主次之分,算了,先把这个案子解决掉吧,接着手一挥:“去殡仪馆吧。”
他想看看这具有些特殊的尸体。
韩平的尸体被发现时,整个尸体是烧焦后的高度炭化状态,是死后焚尸。虽然因为尸表高度炭化,但法医还是通过解剖判断出韩平死于机械性窒息。
寒冬中的殡仪馆比平时更加阴森,被临时从值班室叫起来的守门人打着哈欠,看着这个据说是特批进入的男人弯腰打量着尸体。
突然,他听到那人“咦”了一声。
“怎么了?”以为那人损坏了尸体的老汉几步跑过去,也跟着“啊”地叫出了声。
那具尸体的眼皮……凭空脱落了!
一双发白的眼球无神地看着面前的人,靳怀理不禁又想起了在海边遇见的那个盲人。
“很简单的案子嘛。”半天后,他直起腰,手插进口袋里。
7
“这是一种祭祀。”
那是几年前,靳怀理去西部,在一个偏远的村落里,他见到了这种名叫“天祭”的仪式。当地的居民说,每当发生瘟疫洪灾,他们就要选一个人祭天。祭天的方式是火烧,事先服药死亡的祭品被割掉眼皮,柴火烧尽,眼皮从尸体上脱落的话,代表上天答应了祭祀者的请求,如果没有,说明祭品没能将祭祀者的心意传达给上天,祭祀失败,需要重新选择祭品。
“那这次切割过的眼皮没有脱落,是不是代表还会有人命发生啊?”专案组的成员第一时间想到这种可能,紧张的气氛很快在不大的房间里蔓延开来。
“可这是一场中途被打断的祭祀。”
靳怀理看向在场的法医,法医当然懂他的意思,尸体没有握拳,结合尸表的烧灼状态,说明火势不大。
“知道了这些,破案就容易多了!”专案组组长分派好人手,对韩平住的村子进行排查,排查对象主要是有特殊信仰的村民。
这方面的事当地警方处理起来就拿手得多,得了空闲的靳怀理拉着万锋去了积案办公室。可让人意外的是,就在最近,积案办发生了一起大火,那些陈年旧档全被燃烧殆尽。
“这么巧?”万锋眉头蹙紧,转身看靳怀理,“怎么办?”
“那当年处理案件的刑警呢?这总找得到吧?”
这次,接待他们的积案办警员面露难色。他苦着脸,一脸抱歉地看着万锋:“也蛮奇怪的,我问了一圈,可局里没人有印象接手过这个案子。不过你别急,我再帮你问问。”
积案办外,清洁阿姨挥舞着手里的扫帚,扬起一片尘土。
万锋站在窗边,愁苦地看着靳怀理:“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
“我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一切未免太巧了,突然的火灾,“失踪”的涉案警员,吞吞吐吐的金璨,还有那个盲人。
理不清头绪的靳怀理只得先回宾馆休息。
夜幕降临,他躺在床上,希望能有人在梦里告诉他真相到底是什么。可惜一夜过去,连个人影也没有梦到。
第二天,电话的响声在还昏暗一片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床上的人过了半天才伸手接起。
“靳老师,嫌疑人找到了!”万锋的声音透着兴奋,“我们不过是就近查了一下哪些村落有天祭的风俗,马上就有人来自首了。”
“自首?”
“是啊,你绝对想不到是谁。”
“你这么说一定是我认识的,韩盛?”
万锋得意地笑笑:“猜对一半。”
韩盛的确来自首了,可就在他自首后的半个小时,韩盛的妈妈也跑来自首了。
“哦?”
嫌犯是死者的家人,还有两个,这个倒有些意思。
二话不说,靳怀理起床穿衣。
手放在门把上,靳怀理一愣:什么时候我也变得这么毛躁了,都是受了阮立冬的影响。
想想在家等待的小女人,他便加快了脚步。解决了这个案子,他就可以专心研究另外那起失踪案了。
会议室里,站在一片烟雾里做报告的侦查员没有一点仙人的气质,香烟的味道太重,不时有人发出一串咳嗽声。
“韩盛说他在回家前和韩平约定了见面地点,之后趁其不备,将韩平杀害焚尸,动机是为他生病的爸爸祈福。韩平是智障,韩家住的村子也的确有天祭这种风俗。相同的说辞韩母也说了,也是为了给韩家的顶梁柱治病,‘不得已’牺牲了他们这个智障的儿子。他们两个人交代的作案细节也几乎相同。”
“所以现在是有嫌疑人却不能肯定是哪个?”
“是。”万锋低声回答靳怀理。
面对着相同的供词,靳怀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
焦躁的情绪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靳怀理身旁一个吞云吐雾的小刑警正在掐灭烟头,突然“哎哟”了一声。原来他正分心想案子,被烟烫到了手。
“万锋……”靳怀理盯着甩手的警员出神,“韩平的尸体是焚烧到一半就被中断了吧?”
人为扑灭的火,灭火的人身上说不定会留下某种痕迹。
“韩母的袖子有灼烧痕迹!”当万锋把靳怀理的猜想说给大家听时,一个警员一拍腿,喊了起来。
这么看来,至少可以肯定一个是涉案人,至于另一个,韩盛,他到底参与了没有?参与的话他是不是主谋,如果没有,他为什么会自首呢?
靳怀理陷入了思考。他把自己代入了那样一个家庭,兄弟两个,老实本分的父母更关心身体不好的大儿子……
犯人的心理他已经想得差不多了,可怎么加以证实呢?
或许可以试试那个办法。
冰雪初融,寒风依旧料峭,靳怀理站在窗前,手撑着窗沿,看着窗外湿漉漉的石板小径。他身姿挺拔,手因为按压得太用力,指甲呈现出青白色。
他保持这个站姿有半个小时,韩盛对着他的背影也足有半个小时。他挪了挪脚,觉得腿都麻了。
“靳老师,我哥不是我妈烧死的,是我,你们放了她吧。”
他是靳怀理的得意弟子,说话总是恭敬谦卑。可他越是用这种态度同靳怀理讲话,靳怀理越是心中恶寒。他转过身。
“韩盛,你家兄弟有几个?”
“就我和我哥。”
“你爸妈喜欢你和你哥谁多些呢?”
“……”韩盛微微晃神,低下头,“我和哥哥都是爸妈的儿子,没什么喜欢谁多谁少,就是哥哥身体不好,我爸妈对他的照顾多一些。”
“他几岁生的病?”
“我出生后不久。”
“你哥有什么爱好吗?”
“没有,他不爱说话。”
“你觉得你哥的病拖累你了吗?”
“没有,他是我哥。”
“那你为什么算计这么多,杀了你哥?”
“我没有!是我妈……”韩盛猛地抬头,眼神错愕地看着靳怀理,“靳老师,我……”
靳怀理摇摇头,没想到才不过几个问题,便套出了实话。
“韩盛,你很聪明,先是怂恿你妈杀了你哥,再站出来承认自己杀了人。你没杀人,不用担心被判刑,可你妈妈于心不忍,就像她中途后悔杀了你那个傻哥哥一样,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韩盛低下头,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门外的万锋推门进来,说韩母撞墙自杀了。
“靳老师,我妈怎么样了?我想见她!”韩盛的眼中闪过一抹悔恨。
“先和我说说这个案子吧。”
“我哥身体不好,爸妈却更喜欢他,我不甘心,就想到了天祭……”案子其实再简单不过,韩平因为身体原因花费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韩爸爸为了儿子,不仅自己的病不治了,而且没经过韩盛的同意,父母俩还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这让一直觉得父母偏心的韩盛大为光火,才交了女朋友的他越想越愤怒,于是编造了一份自己的病例报告。
韩家已经没钱了,没了主意的韩妈妈在韩盛的“提醒”下想起天祭这条路,最终烧死了韩平。
只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火烧了一半,不忍的她把火扑灭了。而恰好在这时出现的韩盛带着心痛的母亲回了家,韩平的尸体则被留在了那里。
之所以自首,也是想引起他父母的注意而已。
知道真相的阮立冬隔着电话说了句“傻”。
“无知愚昧害死人,好好一个家,就这么完了。”
“是呢。”靳怀理也跟着感叹。他更感叹的是,几天过去了,阮立冬父母的案子竟然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发生过的案子不管怎样总会留些痕迹,又不是没发生过。”阮立冬唉声叹气地摸着肚子。她有些饿了,可看着茶几上的水果又懒得动。
“靳怀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说不准是谁的恶作剧,不行的话我们不查了。喂,你还在吗?喂?”
电话里是阮立冬的喂喂声,而靳怀理的脑中却只停留在她那句——又不是没发生过。
是啊,如果案子没发生过,或者根本发生的那地方不是这里,那这一切不都解释得通了吗?
“万锋,我需要你帮忙查找立冬父母的失踪案!”
韩盛案才收尾,万锋正和友队的同事聊天,冷不防靳怀理慌张地跑过来。他一愣,马上不好意思起来,这几天实在太忙,忙得几乎忘了靳教授拜托他的事。
“别急别急,我再帮你问问积案组。”
“不是积案组!”靳怀理按住万锋的手,“是要在全国范围内搜索!”
他怀疑阮立冬的父母出事的地方根本不在这里!
8
一切解不开的谜题往往有着再简单不过的答案。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阮立冬父母的案件档案竟然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沭封市交警大队。靳怀理看着万锋递来的报告,终于明白了金璨为什么不让他去查那起失踪案的真相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失踪案,阮立冬的父母是出车祸死的!就在沭封!他们根本不是在去看阮立冬的路上出事的,他们是来沭封看阮圆的。
在这世上,不是所有谎言都丑陋不堪,但它们中的大多数都见不得光。
譬如阮立冬父母死亡的真相。
大年夜,回到家的靳怀理让阮立冬去给他泡杯茶。
他独自坐在茶几旁,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金璨,找个时间见一面吧。”
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店里人不多,靳怀理找了一张圆桌,金璨和萧砚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
“金璨,伯父伯母的死和阮圆有关吧?”
这样一句开场白吓了萧砚一跳,他瞪着眼睛看着靳怀理。之前靳怀理把他的发现和自己说过,可是说的是案件和金璨有关,哪有阮圆什么事……
“靳怀理……”金璨交叠着手,表情说不出是沉痛还是什么。
“我只想知道事情的全部,如果你不说,我自己查也是可以查到的。至于萧砚,我是他也会想要知情。你是为了保护阮圆,才隐瞒了所有事情一直到现在吧。”
萧砚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知道,金璨为了阮圆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我……曾想过一辈子守住这个秘密的……”金璨兀自摇着头,“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找出真相,因为坚守一个秘密太痛苦了。”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在那泛蓝的天边能看见当年车祸现场冒起的滚滚浓烟。
“其实,圆圆很早就得了抑郁症,那次岳父岳母找了个熟人来帮她看病,路上车子撞上一辆违规转向的大巴车,岳父岳母当场就没了。”
“怎么会是圆圆,不是立冬吗?”萧砚终于听懂了这次谈话的真意,有着抑郁症的阮圆不能再受刺激,金璨便编造出一场没头没尾的失踪案,避免刺激到阮圆,而让阮立冬背上了道德的十字架,也让自己和阮圆的感情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怎么会这样……
“和岳父同车的那个心理医生最后活了下来,听说双目失明了。我想就是她把项链拿去给你们的,如果不是她,或许这事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吧。”金璨无法理解那位盲眼老太太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或许是看不惯他把岳父死亡的真相掩盖吧,他记得那位是岳父的红颜知己。
“我承认我这么做很自私,不过当时圆圆已经不能再受刺激了,我只能这么做。”
“积案办的火与你有关吧?”
金璨耸耸肩,算是吧。
“我知道的,和我做的都和你说了,我也会为那场大火负责。我只是不甘心,就算我放了火,也没能瞒住这一切。”
因为谎言总有一天要被揭穿,真相终将公之于众,哪怕它再丑陋,哪怕它再伤人。
靳怀理望着他的朋友,他知道,此刻在萧砚心中,必然是一阵纠结。
9
大年初七,阮立冬和靳怀理去机场送萧砚,萧砚要出国了。
靳怀理看着好友,惋惜地说了句“对不起”。
“没关系,你没做错,金璨比我爱圆圆。”或许用爱已经不能描述了。为了不让阮圆知道真相,金璨编造了这个谎言;为了让阮圆的心理疾病顺理成章,金璨和她假离婚,让人们把阮圆的心理疾病归咎到自己身上,而不会让人们从阮圆病情的加重联想到她父母的死。他花了几年的时间让阮圆对父母的死因形成错误的记忆,一遍遍地对她重复着爸妈是在去看望阮立冬的路上失踪的。
他照顾了她这么些年。
他比自己强。萧砚这么想。
“立冬一直以为她爸妈是因为去看望她而死的,你不打算把真相告诉她吗?”萧砚贴在靳怀理的耳边,小声说。
“不了。”真相未必会让她好过,何况立冬现在有他。
“记得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登机前,靳怀理反复嘱咐萧砚。
“知道了。”萧砚挥着手,身影渐渐消失在玻璃隧道后。
“靳怀理,萧砚干吗走?他走了金璨那家伙的机会又大了,我不喜欢他。”已经和靳怀理登记的阮立冬拉着他的胳膊抱怨。
“我也不喜欢。”靳怀理点头,“靳太太,我说过‘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吗?”
“不记得了,好像没有。”
“我健忘,以后你每天提醒我对你说一次。”
“真的啊,那你现在说。”
“不说了。”
“为什么,你刚刚说过的!”
“对啊,我刚刚说过,在那个疑问句里。”
“靳怀理,你学坏了!”
“老师教得好。”
“最近没有案子,日子好无聊啊。”
“别乱说话,你的嘴巴一向很灵。”
话音才落,靳怀理的手机便响了,是万锋。
“靳老师,最近分局同事收到了一段视频。”
“什么视频?”
“有关第四枚胸章的。”
“‘自杀俱乐部’的?”
“是的。”
靳怀理瞥了阮立冬一眼,看吧,被她说中了。
“视频是手机拍摄的,拍摄的人将那枚胸章放进了装着陈倩倩尸块的袋子里。”
“没露脸吗?”
“没有。”随后,万锋深吸一口气,“不过那人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Hello,I’m the GUIDE,you’re the next.”
(全文完) 梧桐私语高暖言情合集(共10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