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过因为那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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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过因为那是你
【穆中华】
拿一句从同学那里听来的方言形容外婆,她就是一只油滑油滑的老家雀,叶之远前脚才走,后脚她轻飘飘甩了我一句:“多少钱租回来哄我的?”
“什么话!什么叫租?明明一分钱没花,人情债而已嘛!”实情如此,可话却不能说,我拿了个苹果给外婆挖着苹果泥,“我不搞对象你操心,搞了你还操心,你的心肌梗塞就是这么操出来地知道不?
外婆伸手要打我,可病中的关系,她身手不大利索,只能看着坐着离她半米多远的我干着急。
“死丫头。“她说。
“再废话苹果泥就死丫头自己吃了。”我轻哼一声,外婆有时候就像小孩,还是个爱吃苹果的小孩。可是她牙口不大好了,只能吃苹果泥。
外婆白了我一眼没说话,乖乖张嘴含住勺子。她嚼了几下咽下去:“我是不信那么好一孩子看得上你。”
我翻个白眼,其实我也不信,但我没看出叶之远哪里好。
“要咋样你才信?”我问外婆。
老家雀眨眨眼:“要不你亲他一下,你亲了我就信。”
我:……
妈,你活着的时候知道你妈这么为老不尊吗?
“行不行啊?不行就说明你骗我,欺骗病中的老人最矫情。”她说我时,自己心安理得地吃着我刮下来的苹果泥,一口又一口,还指挥我快点挖。
我低着头不高兴:“最快就这频率了。”
“行不行,到底能不能亲个给你外婆看看?”多半个苹果吃进去,她也没忘记这茬,而思想斗争半天的我昂起头看她:“亲我自己男朋友有什么不行,就怕你看了长针眼。”
我觉得我这只大尾巴狼是充气的,肚子里好虚。特别是看到被我亲了的叶之远那脸惊讶无比的表情时,我真有了夺人清白的负罪感。
“艾玛,少儿不宜啊,姐。”穆子美的嗓门和她身材成正比,我怀疑她再往门边上站站整栋楼的人都要知道这屋子刚刚发生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我松开抓着叶之远的手:“死猪你乱喊什么,看泰坦尼克号完整版时你眼睛一眨也没眨,我不就去亲叶之远脸一下嘛,你捂得哪门子眼!”
穆死猪的笑容太碍眼,没让她在医院吃晚饭我就打发她回家了。走前,死猪拉我到走廊里,神经兮兮地说:“姐,我真挺喜欢这个姐夫的,你可要好好把握!”
我心里想着把握个鬼,嘴上却说着:“我还知道你前阵挺喜欢聂境的呢,小孩子家家的,别没事总把喜欢挂嘴边,再说你也知道那是姐夫,你随便喜欢就喜欢,经我允许了?”
“都说别和我提聂境了,我早把他忘了。”死猪撅着嘴不乐意,不过我知道他是真对聂境死心了。外婆住院前那晚,她亲手把一团皱巴巴的绿毛线丢进了垃圾桶,那是她织了拆拆了又织过无数次的围巾,给聂境的。最终以毛线的形式被丢弃,也算“死”得其所。我一巴掌呼上死猪的屁股,肉感十足:“就怕你下次看到聂境的时候别和我说你失忆忘了你今天说了啥。”
我力气不小,但死猪肉厚,她是感觉不到疼的。她回头还想可我抗议,皱脸却在看到那人时一下就松了。
“姐夫,我姐总欺负我,你好好管管她。”说完这句,穆死猪撒丫子跑了,那跑步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剩下的我站在走廊中段,望着房间门口的叶之远,前所未有的尴尬,其实,我是第一次亲男生。
“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外婆不信你真是我男朋友,要我证明。”我挺直腰板,做着模棱两可的解释。
“没事,我脸皮挺厚,除了有点痒,没啥别的感觉。”我看他挠着头,憨憨的回答并没让我好受,老娘我真那么差吗?就算初吻没吻脸,可也不至于没感觉吧。
不知道为什么,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就挺差,外婆要我干什么,我干完就一声不吭。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夜晚降临,外婆提出晚上要叶之远陪护。
“你不是说他是你男朋友吗?我病了,要我准外孙女婿陪护一个晚上不行,还是他压根就是假的?”外婆语速缓慢,内容犀利。
和叶之远做了简单的眼神交流后,我只好妥协:“真的,陪吧。”
然后我就被打发回家。
房门关的相当利索,砰一声,我觉得我不是外婆的亲外孙女。
【叶之远】
真没想到,穆中华外婆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小子,男朋友身份是假,你喜欢我们丫头是真吧?”
老太太一脸坦白从严,抗拒更严的表情,我当即就决定什么都招了。
“外婆,我喜欢中华,不过她还不喜欢我。因为你生病,她想让你开心,就让我来假扮她的男朋友。”
老太太哼了下:“我就知道那丫头没那么容易开窍!”
我:……
感情老太太是诈我的。我摸了下额头,没冒汗。说完话的老太太闭起眼,病床上她安静躺着,如果不是被单偶尔的起伏,这幅画面总给人种不好的感觉。
“外婆……”我本来想说“外婆你对穆中华很重要,你要保重身体。”可话却被老太太幽幽的声音堵了回来。这场病让老太太伤了元气,就算身体底子不错,毕竟还是上了年纪,她声音带着虚,问我问题。
“你学什么专业的,家里做什么的,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我学数学的,家里经商,他们是打算我研究生毕业后回去接手家里的事业,可我喜欢搞学术,我和我的导师已经提了申请,可能的话读完博士后留校执教。”
“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没出息。”外婆这么说,语气有点不屑。
“这话我妈之前劝我回家从商时,她也不知和我说过多少遍,可我有我自己的看法,在我看来,世界万物里绝大多数的运作过程都是可以从数学角度解释,而怎么解释的过程,这个问题相当有意义,也让我着迷。”
数学是个奇妙的学科,数学对我,大概和法医学对穆中华是一样的。我在校园bbs里曾经看过这样一段对穆中华的评价,说她是个不怕解剖任何可怖尸体的人。
我和她一样,不怕难解的题。
我解释了自己的想法给外婆听,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屑,她闭着眼睛连哼都没哼一声。我给她盖好被。
说话多了,我觉得渴,我拿起水壶倒水喝,这时外婆又开了口:“中华的爸爸就是经商、破产,然后出意外的,丫头不喜欢商人,你想追她就继续当你的书呆子吧。”
像是不满自己的妥协,我听到外婆嘀咕:“就是没啥大出息,丫头恐怕要吃苦。不过吃苦也好,叫她总折腾我。”
外婆的思维真是起起落落,变化多端,我摸不着头脑,不过我想外婆这是接受我了。
这种轻松感没持续多久,外婆开始泼我冷水:“别美得太早,过我这关又没用,你又不追我。那丫头的胆子恐怕你也知道,基本可以忽略她是个女的,所以你想追她不能和男的那样……”
觉得这话不对,她咳嗽两声:“和普通男的那样。”
外婆真是累了,声音变低了,也慢了,我摇了几下床头的摇杆,把床调到一个倾斜角度好让她躺得舒服点。我说:“外婆,你累了就别说了。”
外婆白了我一眼,有气无力地:“别打岔。”
“她不喜欢聪明的人,所以你开始没让她看出你那些小聪明那就给我小心藏好了,一辈子别让她发现。她嘴巴毒,头脑却简单得很,有同情心,但不泛滥,你可以适当用下这点,怎么用不需要我教你吧……”外婆絮絮得还说了很多,甚至还告诉了我穆中华姨妈的日子,我脸真烧了,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外婆说得认真,我只好硬着头皮认真听,外婆说那几天的穆中华通常会很神经病,至于应付方法,她没找到好的,让我自己琢磨。
这个要从哪开始琢磨呢……我完全没经验……
她看出我的窘迫,朝我摆摆手:“别闹心,你离需要考虑那事儿的时候还远呢。”
外婆是真累了,摆手的动作都很慢,说话的声音也低低的,不细听根本听不到,我说外婆你别说了,睡会儿吧。
外婆听话地闭上眼,喃喃地说出了那天最后一句话:“孙女婿,记得就算是善意的谎言,对自己喜欢的人最多也别说超过三次。”
我一夜没睡,站在医院的走廊,我看了一夜窗外,但中间我隔段时间会去看下外婆。
夜是个漆黑的夜,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我想了许多。外婆真的很疼穆中华,而我在盘算怎么运用那为数不多的三次谎言机会,追到她。
黎明来得也快,我觉得我才开始思考,天就亮了,护士去病房发药,我去叫外婆。
外婆……我轻声叫了一下。没人回应。
外婆醒醒。还是没反应。
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伸手到外婆鼻子下面。
有生以来我脑子第一次发蒙,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叫来的护士大夫,又打电话给穆中华,我只知道穆中华来时是铁青的一张脸。
好多医生在病房里急救,她一直没对我说一句话,直到医生宣布抢救无效,病人死亡时,她才发了疯一样的撕扯我的衣服,踢打我。我没还手,这事真是我疏忽了。
盖着白被单的移动床铺从我俩身旁经过,穆中华停住了手,可嘴里还在埋怨、谩骂。
“哎,穆中华你这么吵,来抓我的小鬼都嫌你烦了……”我听到一个幽幽小小的声音从被单下面传出来,我问穆中华:“哎,穆中华,诈尸这事儿科学吗?”
【穆中华】
诈尸这词儿很奇怪,明明出现在怪力神话里的频率那么高,说的却是件合乎科学的事儿。真的合乎科学吗?才学法医那会儿,我总问自己这个问题,老师说和。
1978年,发生在中国湖南某地的新生婴儿夭折半日后“起死回生”的事件曾引起不小轰动,后来来自北京的医学专家从科学角度解释这种假死现象,不过是由于患儿具有某种先天性器官缺陷,造成才出生时婴儿的循环、呼吸和脑的功能活动高度抑制,生命机能极度微弱。
相同的例子,我还看过一则,脑部突发性触地造成的对冲伤让“死者死亡”,后来因为外界某种刺激,那人又“死而复生”了。
外婆说我就是那个外界刺激,她说我太吵。我哪里吵了,我本来就没几个亲人,唯一的外婆差点挂了,声音大点都不许吗!
门里的外婆挥挥手,打发我出门,后来也赶过来的韩琤和穆子美他们也朝我使眼色,就连小屁孩穆子业也是,他们的样子就像在说:“快以光速从我们眼前消失。”其实我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火,可看看手里的外创药,我还真回忆不起来——我打叶之远了?
真打了,下手还相当不轻,叶之远那张脸就是铁证。看足他五秒钟,我叹气认命:“就这伤势,估计就算我想连抗辩上诉,也是直接驳回的结果,简直不容抵赖嘛。”我在医院楼下的条形长椅上找到的叶之远,他侧对着我坐着,还不知道我来。他左脸对着我,白净的脸上,两道血檩子末端还凝着血珠子。
我低头看看右手,然后一顿揉搓,我是想着把指甲缝里原本属于叶之远脸上的肉给弄没了,没想到弄得声响有点大,再等我抬起头,刚好对上叶之远的眼。
“外婆的事,对不起。”
“对不起,我打人挺疼的。”我俩几乎异口同声。
他先笑了下,样子却不开心,他问我:“外婆好点了吗?”
“拍了片,大夫说她那块栓不知道怎么自己就消了,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
“那很好。外婆是吉人自有天相。”叶之远这么说时,我没告诉她包括外婆在内的我家人里的大多数,都把叶之远看成了那片“相”着老太太的“天”。
他要是天,那这天未免也太不禁挠了吧,整个被我抓花了一大片。我递上手里的东西:“我下手重,你快擦擦药吧,不然真毁了容将来讨不着老婆,就算你家里人不找我拼命,我家里人也会杀了我的。”想起出门前,他们人手一副那可是你亲老公下手怎么这么狠的嘴脸,我头疼得递药给叶之远。
他和我说谢谢。
外创药膏是我在药房开的,铝皮纸包的软膏,密封状态,我看叶之远打开盖子瞧了半天,似乎在发愁手边没有工具打开软膏。数学系的高才生都笨成递减数列了,动手能力忒差,我心里嘲笑着,伸手又拿回了软膏:“这种情况,你就该从尾巴下手啊。”
我演示着逐层打开软膏尾巴上的卷边,心里美滋滋:“一挤不完了,笨的。”
谁知道,这一挤压根没完,我劲儿使大发了,白花花的软体药膏直接挤到了我脸上,可真丢人。
我放下药膏,在身上摸索着找纸巾擦脸,可夏天,衣服穿得都单薄,身上连口袋都没有,更别说纸巾了。我转身准备回住院处的水房清理一下,叶之远却叫住了我:“等等。”
“你就这么回去,不少人都得和你行注目礼。”拦下我后他拿出药盒里自配的塑料手套,对我说:“站着别动。”
他把药膏从我脸上刮下来,直接抹到了自己脸上,动作连贯自然,这让开始觉得有点别扭的我说不出哪里别扭。他说这是废物利用。
我脸上的东西怎么就成废物了!我想争辩,可叶之远的手机响了,我只得咽下嘴里的话,看着他讲电话。
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他脸色都变了。
“中华,家里出了点事,我要回去看看,外婆这边我过几天来。”
“哦。”我说你去吧。
他个子高,步伐迈得也大,几步就走出了我的视线,直到那刻,我才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了,我被他摸了脸,还好几下!
还有,他什么时候叫我名字叫这么溜了?我试着叫了声“之远”。
啧啧,我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忒酸了。
【叶之远】
家里真出事了,还不是件小事。
叶文彦在外面那个女人死了,死在叶文彦买给她的别墅里,死因我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在我接到电话前,叶文彦已经作为嫌疑犯被警方带走了。
刘婶给我开门,才一进门,我就看到刘婶通红的眼睛。说句实话,刘婶和叶文彦感情不深,那小子从小爱犯浑,我记得有次因为什么事儿来着,文彦害刘婶的儿子受了伤,挺严重的伤,前年刘婶儿子来家拜年时,我见他胳膊上还有上次那起事故留下的疤。
刘婶不会因为文彦这样,她只可能为了我妈才红了眼。
“刘婶,我妈呢?”我问刘婶。刘婶指指楼上:“楼上书房打电话呢,都打了一个小时了。”
我拍拍刘婶开始驼的背说;“没事,我去看看。”
刘婶朝我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其实不需要她说我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大约在叶家人眼里,我这个只会演算方程式的书呆子,除了说得了嘴边几句安慰的话外,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又怎样,我总要做点什么。站在书房门口,我敲了几下门,没人应,我直接推门进去,看到坐在窗前的我妈,电话似乎早打完了,她手里握着个旧烟斗。
我妈喜欢抽老式旱烟,在烟斗篓里加点烟草,点上火,吧嗒吧嗒的抽。我不吸烟,无论是卷烟还是我妈这种,我体会不了这东西能让人体会什么快感,除了烟味儿够呛外。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我咳嗽两声,我妈发现了我。
“幺儿,来。”她朝我招手,我走过去,蹲在我妈腿边,我发现老人家比之前又苍老了不少,这才几乎一天不到的时间。好在她是个久经风浪的人,精神气儿还在,她拍着我的手:“幺儿,文彦这次,悬啊……”
她和我说了文彦的事,提了许多之前电话里没说的事,文彦的那个女人是被人砍了八刀死的,发现尸体时,有人看到文彦就站在尸体旁边,手里拿着一把沾血的刀。
我在临水城郊的第五看守所里见到的叶文彦,千山和我一起去的。他虽然不是叶家的专属律师,不过因为擅长打刑事案件的官司,所以文彦的案子我妈请他做了文彦的辩护律师。
我们在会面室等了大约五分钟,门口传来连锁相互撞击,然后文彦出现在门口,他还穿着自己的衣服,白衬衫,黑色西裤。只是衬衫沾了灰,西裤有褶皱,我注意到他右膝上的变化,应该之前单膝跪地过。
“还好吗?”等他坐下来我问。叶文彦神情有些呆滞,看起来受到的刺激不小。我问他当时为什么在那儿,可连问几声他都没反应,我皱起眉,脑子里乱飞的数学定律在这时候丝毫不能帮助我和叶文彦沟通。
贝祖定理为什么就不能活学活用到计算人类脑思维上呢?我挺苦恼的。好在顾千山懂心理学,他尤其擅长循循善诱,我觉得如果顾千山但凡再流氓那么一点点,我就要看好家里几个女孩儿了,靠近他,实在是危险。
顾千山没几句话让叶文彦掉了眼泪,我还是头回见文彦哭,他捂着脸说不是他杀的女人,可却记不清自己怎么就拿起了刀子。
“这就很麻烦了。”离开看守所,站在黑漆大门前,顾千山对我说:“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记不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呢?可能性有两种,一是你这个大侄子嗑了药,二是……他有意隐瞒了什么。”
“文彦能隐瞒什么呢?”千山说等公安局的法检报告出来再说。
夜晚,我坐在书桌前,看着手里的几张照片,我第一次见这种血淋淋的照片,是那个女人的死亡现场照,这是顾千山费了些周折取来的物证副本。
我看着趴在地板上已经死亡的女人,一时看不出个究竟。
有人敲门,是刘婶,她说有电话找我。我下楼去接,中途我遇到了文彦的妻子,她抱着平萱往楼上走,看样子是去找我妈。平萱这孩子总让我心疼,之前没受过父爱,现在还可能失去接受父爱的机会。
坐在沙发上,我拿起电话,情绪不高。我“喂”了一声。
穆中华心情听上去比我稍微好点,但也没好多少,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去医院,外婆想见我。
我犹豫了一下,把文彦的事情大致说了下,当然这其中我是隐藏了文彦和那女人关系的。谁知道接下去,我竟然听到认识穆中华以来她情绪最好的一句话:出人命了啊!不早说,这事儿找我啊!
她那个口气,听起来就像我小学同学他奶奶,每次听到超市打特价老太太就兴奋到跳脚,穆中华和我同学他奶奶,简直一模一样。
穆中华不来我家,我猜她是觉得身份尴尬,其实大可不必,非常时期,我妈是没那个心情和时间查她户口的,但这种情况换作将来的话,发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我盯着面前那杯红茶,脑子里想着某个阳光刚好的下午,我带她跟我回家,我妈和她,一老一小,一问一答,一个眼光挑剔斜着眼睛打量着未来的儿媳,然后另一个淡定自若,举着棒球杆把我妈投来的“球”一一击回,还各个都是全垒打。
就算这样,我相信中华和我妈也能相处愉快,虽然我妈对季海默不错,但我知道她骨子里不喜欢性格太软的姑娘,而中华她,够硬。
穆中华连着叫了我三声我才听到,我抬起头,她冲我晃着手里的照片:“这女人中的几刀集中在背部右侧,刀口分布较分散,凶手使右手,该是骑在死者背上将其杀害的。至于其他,我没看过现场,暂时只给得出这些意见。”
“已经很多了。”我脑子里模拟出穆中华说的案发模型,做模型是我们学数学的习惯,也算种职业病吧,于是有件事突然就跳进我脑海里,顾千山说过,警方到达现场时,文彦的确是右手持刀,当时是刀尖向外,我觉得哪里有点怪。
费了番口舌,我在咖啡吧要了把刀,回到座位,我递给穆中华:“这种姿势拿刀能制造出你说的那种凶杀现场吗?”
我让她按照文彦被抓时握刀的方法拿着刀,正握刀柄,刀口向上。穆中华瞧了我一眼,突然懂了什么,她盯着刀柄嘿嘿一笑,也几乎在同时,我被人一扯转了个身,屁股上紧接着挨了一脚,我直接就趴在地上了,下巴真疼!
可疼劲儿没过去,我背上又多了股重量。
穆中华骑我身上,快速地挥舞着手里的刀,一下一下,“嗖嗖”的刀声夹杂着四周越来越响的议论声钻进我耳朵,可奇怪的是我没觉得窘迫,当时我脑子里想起朋友和我说的一个故事,一男的骑车撞了一女的,之后男的每天骑车接送女的,一个月后,男的和女的说:“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反正你也让我骑这么久了。”然后他们成了男女朋友。
我就想,如果我问穆中华的话,她会是个什么反应。不过我问肯定不能那么问,我问要说:“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反正我也让你骑了这么久了……”
思绪被穆中华的笑声打断,她拍拍我,拉我起来:“叶书呆,看来你这书没白读,竟然会想到凶手是倒拿着刀的,我都想建议你转去我们系了。”
这没什么,我不过是发现了一个如果文彦是凶手,他正向握刀的方法并不好从死者背上使力的事实罢了。
我站起来,觉得鼻头热热的,原因不明,说不清是撞得还是怎么,我换了个话题:“八十八,你该长点肉了。”
穆中华先是一愣,接着像看怪物一样看了我一眼:“身高?”
“168.5。你鞋子是38码,手掌22厘米长,偏小。”我挠挠头,并没隐瞒我在人体各项数据指标方面有敏锐的洞察力。
穆中华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时脸不知怎么就红了,我听见她说了句“流氓”后,转身出了门。我挠挠头笑了,她也会害羞,我不是没报那个尺寸吗……
A, 其实不小。
店员过来问我:“先生你需要什么帮忙吗?”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店里的人看我们已经很久了。这次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结了账,我出门,穆中华早就不见了。
回家后,我把我和穆中华发现的这个新证据告诉给了顾千山。顾千山听完,摸着下巴沉默地看我:“你什么时候和穆中华对上眼儿的?”
我没打算瞒他,实话实说:“我单方面发射,对方还没反馈信号。”
“单恋啊……”他感叹一声,脸上露出的笑让我看着发堵,我不想只让顾千山看我的笑话,于是我十分不经意地和他提起那天偶尔听到的事。
“千山,差点忘了和你说,你喜欢的那个南祎,我听穆家人说她正给自己筹备婚礼呢,就是新郎不是你。”我相信我和顾千山说这话时,我的眼神相当诚恳。
毕竟戳心窝的事要两个人一起有,才叫兄弟。
我看顾千山那张脸,知道这刀戳得不轻。结果那天,我们喝得有点高,晚上回家,迷迷糊糊的我竟看到“穆中华”坐在我家客厅里等我。
【穆中华】
外婆死而复生之后,恢复的情况竟然出奇的良好,没几天就出院回了家。好事情还不止这一件,毕业后一直在家的穆子美,找到工作了。工作地点是在市区的一家书店,规模不大,书店的收银员前阵跳槽了,店主人一时找不到人接手,刚好穆子美去应征,就得到了这个机会。
这天,韩琤特意没去超市,在厨房忙活。才出院的外婆拉着南祎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偶尔韩琤出来一趟,老太太总是厌弃的白上韩琤一眼,然后提高嗓门问屋里的穆子美:“子美丫头,你们那个书店没开在国务院门前啊,我咋瞧你妈这个架势都要比照中南海国宴的菜式了?又是鱼,又有鸡,还有酒的。”
穆子美和子业在屋里玩,声音“哇啦哇啦”的,早盖过了屋外,压根没听见外婆的话。韩琤倒是听到了,她刚好进客厅找酒,在做鱼。她也没气,呵呵笑了两下:“工作是不高,不过子美能找到就不容易,是吧,妈?”
我看着外婆扇了两下蒲扇,瘪嘴没说话。这么多年了,外婆和韩琤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外婆隔三差五总要挑回刺儿,可不管外婆的话再刺儿,韩琤总是笑眯眯的照单全收。
说实话,我看不透韩琤这人,因为换作是我,之前受了气,现在轮到我当家做主了,我是肯定要打倒那些让我受气的人,最后再补两脚的。不过韩琤不这样也好,因为我不想被人踩,也不想被人补两脚。
家里没饮料,我拉着南祎陪我下楼去买。路上我接了个电话,是叶之远的。叶文彦的案子今天宣判,叶之远是来告诉我检察院因为那个新证据,已经撤销了对叶文彦的杀人指控,现在案件重返回公安局再查。他和我说谢谢。
我笑了笑:“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吧。”
我自动忽略了他的内置秤砣外加雷达眼,尴尬。我想起了外婆之前说的话:“哎,叶之远,有空吗?我家吃饭,外婆刚才还叫我喊你呢。”
我心里巴望着他说没空,可,嘿,他答应得痛快。
“我大约十分钟后到。”说了再见,他挂了电话。
暑假为什么还没结束,人为什么总有空呢?回家的路上,我捧着两瓶雪碧感叹。南祎碰碰我胳膊:“喂,你就没考虑过假戏真做?”
南祎知道我和叶之远的事儿,我没瞒她。我胳膊有点酸,抬了抬不让雪碧掉下去:“不来电,咋真?”
“等你来电的时候,说不定煮熟的鸭子早飞别人盘子里了。”南祎看我的眼神有点无可奈何。
我耸耸肩:“第一,这只鸭子目前我没发现哪里特别好吃;第二,鸭子都熟了压根就没机会飞,这句谚语从根本上就不合科学;第三,如果后来我发现我真看上这只鸭子了,就算它飞别人盘子里去了,我也不在乎拿着叉子再去把他叉回来。你知道我压根不是什么斯文人,也从来不干什么为了面子委屈自己的腼腆事。”
“当然。”我站在家门前,掏钥匙,“你忘了给你这句话加个前提,那只鸭子对没对我来电还未必呢。”
我不觉得我有哪点值得叶之远看上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脑神经抽了,开门看到门里站着的叶之远时,我会问出“鸭子,你说是不是”这样的话来……
“这么早?”我赌我刚刚声音小,叶之远没听见。穆子业踢踏着小拖鞋从客厅出来,很乖的接了我怀里的雪碧往厨房跑,边跑他边冲屋里喊:“妈,我姐想吃鸭子了,今天我们吃鸭子吗?”
韩琤说没有。
我希望时间倒回十秒前。
换完鞋,我经过叶之远身边,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如果你刚刚那句是跟我说的,那我可以回答你,我对那职业没兴趣。”
我:“……”
我真想告诉叶之远,我们说的不是一只鸭。
一顿饭,我专注地吃着手里那碗米饭,饭终于吃完了,我松了一口气。可外婆似乎就是个不爱消停的老太太,她拿着牙签剔牙,眼睛看着电视,嘴巴却没忘照顾我:“中华,你和之远坐那么远干吗?来,坐我旁边陪老太太我看会儿电视。”
我翻个白眼,只得过去和叶之远并肩坐在一起。好在外婆没做出什么“位置越来越小”这类事儿,看完半集情感剧场,叶之远起身告辞。
我送他下楼。
分开时,我想起件事,喊住了他:“喂,叶之远,等过几天开学返校,我们就可以和平分手了哈,这段时间谢谢你。”
不知为什么,那天的叶之远的表情总让我觉得他不开心。怎么就不开心了呢?菜不好吃吗?
没想明白,我往家走。
那时候天黑了,路灯亮着,灯光让灯下的女生轮廓显得很娇小。
季海默说:“穆中华,我们能谈谈吗?”
我觉得这个场景略眼熟,有点像苦情原配约谈小三时候的画面,再或者是挺着肚子的小三来找原配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成全自己的爱情。
我当然不是小三,更没做过原配,打个哈欠,我说:“你谁啊?”
穆子美有个毛病,爱提笔忘字。她高考那年,答语文试卷,作文题目是则寓言故事,题目拟的是“请结合这个寓言谈下中国古文化对现代中国文化发展的影响。”
穆子美是个典型的反古学生,滕王阁序是她的噩梦,屈原一篇离骚的全文背诵更差点要了她老命,穆子美打算借着这次的高考作文好好抒发下自己的怨气。可事情坏就坏在一个词上,她本来想写文言文艰涩难懂,可事情坏就坏在她忘了“艰涩”俩字咋写了。
艰瑟?艰塞?or……艰色?
结果那天高考,考语文,穆子美提着笔和脑细胞较劲,直到铃响也没想起艰涩的写法,那次高考作文,穆子美作文得分——0。
穆子美那个星座的人,太较真了。
我和穆子美不一样,她提笔忘字,我是有脸盲症,特别是“长”得好看还化妆的美女们,我瞧着都差不多,更盲。
我还喜欢直来直往的,南祎说太直了伤人,可如果弯了,我就觉得伤自己。我真记不得眼前的“美女”是谁了。
她也许也没想到我这么直接,人怔愣一下:“我是季海默,我们上次在千晴的生日会上见过,顾千山是我表哥,我和之远哥一起去的……”
她“嘚啵嘚”地说了一串,我脑子跟着反应出一串问题:季海默谁啊?千晴又是谁?顾千山有表妹吗?
说到叶之远,我总算有了印象,哦,是那个故意装崴脚然后让叶之远扶她的女生。可是“之远哥”这个称呼,我抖了抖肩膀。
“想起来了,你迷路了吧,没事,你从这里出门左转,直走五十米,206、11、922公交都有,再说还有计程车。”我做着路线汇报,压根没觉得我和她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不是不是。”季海默连连摆手,“我没迷路,我特意打听了你家的地址,就想来和你谈谈。”
“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吗?”一不小心我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季海默的脸刷一下白了,我扶下额头,越发觉得这种场景眼熟得不得了,好像电视剧里总播出的某桥段。我咳嗽一下,手插进七分裤不算大的口袋:“我是说,你说吧。”
其实前后这两句话压根儿不是一个意思,可我依旧说得面不改色。
季海默竟然是来找我让我不要让叶之远喜欢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又是一顿“嘚啵嘚”,说她如何和叶之远从小一起长大,如何青梅竹马,她如何喜欢叶之远,叶之远又是如何照顾她,说到动情处,季海默还哭了,拿那句话形容就是梨花带雨。我看着雨一直下,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打个哈欠转身自己上了楼。
走到二楼时,透过窗子我看到依旧在抹眼泪的季海默,心里想着该不该告诉顾千山一声,她这个表妹脑子没事吧。
晚上,南祎早睡了,外婆出院,她又开始张罗自己的婚事,可能是累的关系,睡得很沉。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实在没办法,拿着手机去客厅看电视,多数频道已经没了节目,我调了一圈,换到一个在放电影的,武侠片,正反两派正在打架,战况激烈。我腿放在沙发上,手托着下巴,手肘倚在沙发扶手上,丝毫没有困意。
季海默的突然造访让我犯了个寻思,想了想,我拿出手机,打算给叶之远发条短信。
我头回接触这事儿,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说,改改删删,最终敲定了几个字,发送。
一直到一个小时之后,电影也放完了,叶之远也没回我,我看看墙上的手表,该是睡了吧。
【叶之远】
穆中华短信发来时,我正和我一个国外的学长通电话,中国的午夜,大洋彼岸却是白天,学长说了他在国外的一些近况,试探地问了我考虑过毕业出国的问题没有,他们的在建实验室缺人。
我没明确回答,穆中华的短信就发来了,我忙结束了和学长的通话,打开收件箱。穆中华的短信很短,就几个字:“别喜欢我哈。”
我脑子里条件反射的浮现出她扬着下巴做警告的情形,像只装甲狼,纸质版的。没猜错,季海默该是去找了她,因为那天她来我家,喝高的我把她看成了中华,还叫了中华的名字。出格的事我倒是没做,不过季海默倒是被我的称呼弄的一脸错愕,她是个爱多心的人,所以我猜该是她去找了中华的。
别喜欢我哈……我笑了笑,你不要我喜欢,那我就“不喜欢”吧。我关机睡觉,在梦里,那个一脸骄傲的穆中华用着笨拙无比的方法掉过头来追我,我则是“毫不知情”的一点点掉进她的陷阱,是个相当不错的梦,梦里我就想着怎样让这个美梦成真。
第二天清早,我先回了穆中华那条消息,然后打了个电话,和对方约好时间地点,我下楼吃早饭。叶文彦现在回家来住,倒是他老婆带着平萱出国旅游去了,看着架势,我这个侄媳妇儿是要给文彦点苦头吃吃。文彦低头喝着粥,看样子是比之前老实不少。
出门前,我妈突然叫住我。我心里惦记那个约会,又不能太应付老太太。坐在日光充足的房间,我妈一下下敲着桌案:“文彦她媳妇儿要和文彦离婚。”
我抬起头,有点吃惊,不是都没事了吗?
“那女人死前是怀了文彦孩子的,文彦为了孩子要和他媳妇儿离婚,昨天听说公安局那边有了结果,是那女人合计了外人回来框文彦的钱,孩子她是压根没想给文彦生,那个女人死也是因为分赃不均的事儿。太糟心,我懒得记,可是幺儿,现在文彦媳妇儿知道了,不干了,要和文彦离婚,他们大人行,离了就离了,苦了平萱了……”
我妈在家里是有威严的,可孙子媳妇如果坚持,老太太就算有再大的威严不也白搭,她和我说这事,估计也是心里憋气,我拍拍她:慢慢想办法,说不定安平气消了就没事了。
叶文彦她媳妇叫安平,是个安静少话的女人,家人似乎都没想到,在离婚这事上,她会这么坚决。
安抚了老太太一会儿,我匆忙去赴约。
西平街是太平区一条很不起眼的小街,街上没有统一的绿化,倒是被街道两旁的店家自发种满了花色不一的植物。中友书店前就种了一小丛夹竹桃,八月中,夹竹桃花开的时候,粉红花朵一直窜满了树冠。没进门,我看到窗里盘膝坐在书店地板上的南祎正接过穆子美递给她的一杯水。
我约的南祎,南祎把地点定在了穆子美的新工作地点。
穆子美乍一看到我,很惊讶:“姐夫,南祎姐说来捧我的场,你不会也是吧?”
“当然是了。”我朝穆子美笑笑,问:“高等数学在哪儿?”
“直走第三排左手书架上的都是。”我看到穆子美是紧盯着桌案后面某个位置回答我的,没猜错,那上面该是贴着整个书店哪种书类摆放在哪儿的小纸条,其实从第一次见到穆子美的时候,我看得出她是个执着上进的好姑娘,就算胖点儿,依旧是个好姑娘。
我和她说谢谢,去她指的位置,别说,这间书店小是小,书还真全,我随手翻了翻就找到几本相当不错的书。我倒没急着去结账,因为南祎拿着她的书来找我。
“找我什么事儿?”她像没睡好,和我说着话,打了个哈欠。我抱着书,想了想脑子里的语言组织的是否可以,确认无误后,我才开口:“穆中华好像知道我喜欢她的事儿了,她就像只刺猬,发现危险刺就全炸起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找你商量商量。”
她挑眉看我:“我是穆中华的朋友,不是你的,我为什么要帮着你合伙骗我朋友?”
我笑了:“南祎,是你先撮合我和中华的吧?”
还记得我和穆中华和穆子业偶遇肯德基那次吗?就是南祎通过校园bbs的私信功能告诉我的,她是个让我捉摸不清的女人,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是那个“我亲过”的。
南祎撇撇嘴:“可是当时我不知道还有个季海默在,昨天那个季海默都堵到中华家楼下了,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有习惯吃着碗里看锅里啊。”
“我就一个碗,没锅,装穆中华刚好,其他人不适合。”
她上下打量我几遍,然后咬着牙齿攥拳头:“中华她会108种让人无疾而终的方法,我没她那么专业,我就会一种,但对付你绝对够用。”
说完,她表情就轻松了,朝我扬扬下巴:“说说你想怎么个追法吧。”
我挠挠头,觉得与其我去追她,不如让她否定掉其他选择,自己主动选我来的好。
我娓娓道来,感觉南祎看我的眼神开始逐渐变化,我心里叹气,其实我没刻意隐瞒什么,是你们先把我当书呆子的嘛……
中途,我收到顾千山的短信,他问我在哪,做什么。
我想了想,回答:“在家书店和你女人一起算计我女人。”
这话多少有些拗口。
南祎没问我在和谁通信,她指着我鼻头威胁:“我帮你,但记得你答应了我什么。”然后我看她扬起手朝门口招,“中华,这么巧,你也来捧子美的场。”
说完,她对上我诧异的眼神,翻了个白眼:“巧屁啊,是我让外婆叫来的中华,你不是要偶遇吗!”
当时的我突然悟了件事:“中华啊,你是有多难嫁,我怎么觉得是个穆家人都在帮我算计你呢。”
不过这样也不错。
【穆中华】
穆子美干得不错,除了她那根占地面积过大的食指偶尔一锅烩,按下两到三个数字按键,从而导致在结账金额方面偶尔出错外,其他的还算不错。
我抱着本《新版西方解剖学简析》站在书店一角,这本书上的内容是关于欧美那边的尸检方法的,和国内比起来,欧美法医的工作方式方法有很多不同,上解剖课时,学校的教授提过这是地域人种的问题,本科在读的我们不必接触。书上是新鲜的知识,却丝毫不能引起我的兴趣。隔着幅烧伤创面判断的图解,我看着远处的两人,南祎早上该是和叶之远通的电话吧。
我不是个容易有心事的人,昨晚给叶之远发完短信,我直接呼呼大睡。清早我被早起的韩琤摇醒,电视屏幕上飘满了雪花,我看看手机,叶之远那小子还真回了我,他说:“哦。”
傻乎乎的回答,不过倒挺识趣的,在我看来,“喜欢”这个事儿相当麻烦,看了穆子美这些年为了聂境死去活来,最后无疾而终,浪费时间生命不说,也浪费脑细胞。
我和死猪不一样,体重不像她那样超标,主要问题是,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个什么感觉。
我朝他们走过去:“南祎,你选婚礼用的曲目叫叶之远来干吗?他知道啥?”
南祎冲我翻个白眼:“我放着钢琴十级的人不问,问你个乐盲啊。”
“叶之远?钢琴十级?真没看出来。他不是书呆子吗?”
我看他挠挠头,正打算回答,手机就响了,他说句抱歉,走出书店接电话。窗外的夹竹桃开得很旺,绿叶红花遮着了叶之远的腿,他身材挺拔,就是人单薄了点。我撇着嘴,听南祎问我:“你一来就让叶之远记得他说的话,他说什么了?”
我就把昨晚季海默来找我,之后我发警告给叶之远的事儿说了。南祎定定看了我一会儿:“穆中华,我现在真看不透你了,你知道叶之远在咱们学校是多受欢迎的男生吗?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你就这么把他拒绝了,学校那群女生知道不知该怎么骂你呢。”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们骂我的话多了,也没见骂掉我一斤肉。窗外,叶之远还在打电话,看样子是有什么事,因为他说着话时是皱着眉的。
南祎还在教育我:“那你想过没,如果哪天,你发现你喜欢上了他咋办?”
“追呗,这还要问。”
“可你当初先告诉人家不许喜欢你的,结果你去倒追,不怕丢脸吗?”
我嘿嘿一笑:“丢脸当减肥,况且丢脸比后悔不好太多了。”
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不大矫情,在错误面前,我的改正态度一向良好,只是这个叶之远现在还算不上我的一个错误,暂时不必改正。
他推门走进来,是和我们道别的。南祎诧异:“不是说等子美下班去吃饭的吗?”
“有点急事。”他挥挥手,拿着结好账的书和我们说再见。走前,死猪声音很甜的朝门口喊:“姐夫,路上小心点儿。”
她这姐夫叫的,可真积极。
叶之远走了,我轻松不少,和南祎并肩坐着一起看书,她说她的婚事家里反对,所以酒席估计是没有了。南祎高我几届,读的是口腔医学,今年研究生已经毕业了,按照她的打算,她会和程风在临水扯证结婚,然后回川州市开个牙医诊所。我泼她凉水:“扯证要户口本的,你有吗?”
“早偷来了。”
“艾玛,那我是不是要做好叔叔阿姨来我家抓人的准备?”我打趣她。南祎说了句“你敢”后,开始和我商量起酒席的菜色,虽然不能摆很大的排场,不过南祎说请下双方的好友还是有必要的,譬如我,譬如程风的朋友桑平。
桑平这人我听南祎提过几次,是程风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听说两人最近忙活着做生意,就是因为程风忙,婚礼的事一直是南祎在操办,为了这,我对程风的意见就更大了。
桑平在我们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打来了电话,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结果还真不是好事儿。程风和桑平合伙做生意,被对方骗了,钱没要回来,被借贷方已经济诈骗罪告上了法庭,目前程风人在公安局,桑平收到风声先躲了,躲前还算有良心,通知了南祎一声。
这叫什么事儿。陪南祎坐在去公安局的车里,我又想起了那句话:“凤凰男要不得。”
“死猪,往那边挪点儿,挤死了。”我不自觉地把对程风的怨气牵连到死猪身上。死猪脸贴着计程车窗玻璃,呜咽着:“姐,挪不过去了啊。”
这可是计程车的后排三人座啊。
死猪肯定是又胖了,哎。
【叶之远】
导师来电话,叫我尽快回川州去,他说有美国数学家来访,对方对我提出的那个经济三角建模理论很感兴趣,希望能听我当面讲解一下。我犹豫了下,说好。
穆中华是个没安全感的人,在这个时间我离开一下,并不是个坏的选择。离开书店后,我在远处又看了一会儿,窗里的穆中华表情是模糊的,可却让我感觉神采飞扬,我真的就是喜欢这样的她。
当晚的机票处于售空状态,我没急,定了第二天早八点的航班。行李收拾起来也简单,本来我也没带多少回家。把一切都收拾好,我坐在床上给两个人发短消息,一个是平萱,在她爸妈闹离婚前,我就塞了个小手机给她,为的就是避免有天她被她妈带走。我告诉平萱,要多和她妈说自己想爸爸。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能不能挽回文彦的婚姻,聊胜于无吧。
再一条是给顾千山的,我告诉他我要离开了。信息发送出去没几秒,他电话就打了过来:“在家吗?”
“是啊。”
“我开车去接你。”
我知道他是又要找我出去喝酒,我说:“不去了,明早赶飞机。”
他老人家可好,直接回我了段“嘟嘟嘟”的电话忙音声。
还给不给人点话语权了!
顾千山本来打算拉我去我们总去的那家酒吧喝酒的,中途他接了周培源一个电话,临时调转车头去了市南方向。也是,这个点儿,酒吧未必营业。
周培源请客,鲜少是有名目的,今天却不一样,据说是要带女朋友给我们认识。周家也是临水的大户,家族生意,主营水产,前几年听说开始和我家合作做起了地产生意。周家家业比叶家小点,听说这次的女朋友是他妈钦点给周培源的,基本就是结婚对象。
周培源这人爱玩,女朋友不知换了多少个,这个算是“政治婚姻”产物下的女朋友,我们都有点想不通周培源干吗大费周章做个介绍。
聚会定在临水的金源会所,最大一间包房,周培源叫了不少人去,他的那个女朋友我见了,倒是挺活泼的,可我想不通,就算不是个木头疙瘩也不至于周培源乐成这样吧。
后来过来找我们拼酒的周培源说了实情。
“记得我和你们说的,我小时候偷偷亲过的那个洋娃娃吗,就她!”周培源得意地说。
原来是暗恋这么多年的对象,难怪他这么高兴。我举起杯:“看来好事不远了。”
“哪儿啊,”他晃着脑袋,“她说要考察考察我,看我有前科没有,可要了我亲命了……”
的确,周培源的“前科”就能拿四个字形容:“劣迹斑斑……”
但我瞧着他似乎一点不担心,爱情最美好的结果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再看看我和千山,我的那个还没开窍,而他的……
我朝顾千山看去,他正低头看着手机。
“看什么呢?”我拍下他。他递了手机过来给我看,竟然是穆中华发来的短信。
“顾千山,我朋友的男朋友出事,现在在公安局,有些法律上的事不知道你能帮下忙不?”from:穆中华 to:我。
顾千山问我:“你说穆中华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南祎。”
而我心里想的是:“找个机会要把那女人手机里的男人号码清理一下。”
顾千山没去警局,他拿着手机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就打给一个朋友,听名字是和他在一个律所合作的合伙人。
“是个经济类案子……我擅长刑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问就说我在外地出差吧……哪里是什么特别的人,普通朋友而已。”我看顾千山说普通朋友时候,表情略纠结。大约不是每个分手后的男女都像他这样,惦念,却不敢露面吧。我觉得在顾千山和南祎的这段感情里,责任一方在顾千山这里,不然他干吗这种表现,我想到一件事儿。
“南祎从穆中华那里听到过顾千山这个名字,可我没见她有啥反应啊,她别不是失忆把你忘了吧?”我拍着顾千山的肩膀问。他抿口酒,轻轻瞥了我一眼:“你才失忆了呢。”
“我和她认识那会儿,我不叫顾千山。”他说。
这倒奇了,我和他认识有二十几年了吧,我还真头回听说顾千山有个“那会儿”不叫顾千山。
“哪会儿,我怎么不知道?”我在脑子里一阵翻腾,真想不起有个“那会儿”。
你读高中那会儿。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读高中的时候,顾千山跟着他妈去国外住了一段时间,他走得很突然,我都是事后才知道的,去顾家时,他人早走了,现在想想,时间刚好对得上。顾千山大我几岁,我高中,他二十,和南祎谈对象再分手,后来回了临水。其实我早该想到他不是去的国外,这得是去的哪个国外回来考四级八次不过呢?美国吗?
“怎么回事啊,到底。”我问他。他嘴巴开开合合,看起来是犹豫着要不要说,周培源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过来:“你们俩躲着清静,是不是看哥们儿就快修成正果你俩躲这儿抱团哭呢?没事,有哥在,保证给你们大把资源挑选。”
“没记错,你家“正果”正找你黑历史呢吧?需不需要我帮帮她,我这里也有大把资源呢,都是关于你的。”顾千山看着周培源冷笑。
周培源他家“正果”刚好走来,听到我们的话,笑着问:“什么资源啊?”
我也喝了口酒,心想,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吧,幸福不能随便晒的。
我定的机票是T500次航班,八点起飞的,早上机场人不多,候机大厅的长椅上零散地坐了几个,有的甚至还在睡觉。我坐在一个靠窗位子,打开膝盖上的笔记本。校园论坛的那个帖子中途歪楼数次,最后渐渐沉了下去,我还记得当初翻到最后还有人在问“我亲过”是谁。
是我。
千晴的生日聚会上,穆中华本来是要走的,可顾千晴不干,逼着她喝了三大杯,那丫头死倔,真就喝了然后直接走人。不知道为什么,她走后我心里就惴惴不安的,找个借口出去,在会所楼下的转角看到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的她。我想,我真开始喜欢她就是从她那个不算雅观的睡姿开始的,她躺在地上不老实,像在做梦,手不住地在草地上上下划拉,有点像狗刨。这是怎么了,我走过去拉她,听到她嘴里嘟嘟囔囔:“喘不上气了,救命……”
这是……“溺水”……了。我拉着她的手,看着她脸红扑扑的,嘴巴开开合合,像金鱼,鬼使神差地,我低头吻了下去。她的唇软软的,舌头更不老实,贴着我牙缝窜来窜去,本来一个意外的吻却让我心“砰砰砰”地跳得剧烈。
“唔……”她哼哼着,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睁开眼,我当时心脏就差没骤停。本来我以为她会扇我一巴掌什么的,可她推开我,摇摇晃晃地起身,说句“谢谢啊”竟转身走了。
那天我跟在她的车后面一路看着她到家,也是从那天起我才知道,有人醉酒是会和梦游并发的。
穆中华,你记得吗?我对你还有救命之恩呢?
思绪被机场小姐通知登机的声音打断,我看看时间,打消了现在去问顾千山那起控告解决的如何了。
下了飞机到学校,我才知道教授要我回来远不只是因为外国教授对我的建模感兴趣那么简单,负责带我研究生课的教授是个七十多岁的老数学家,因为热爱,所以接受了学校返聘。他不常带研究生,手底下三个学生就我不是博士。老先生年轻时留过洋,说起来英语口语也算不错,可年前生的一场病让他口齿受了些影响,在和美国教授交流方面有了困难。所以他叫我回来,一是为了学术交流,二根本就是图方便,想找个翻译。
想起临走前陪着南祎在公安局的穆中华,我有点情绪:“老师,师兄他们呢?”
我问起我两个读博的师兄。
老爷子朝我摆摆手:“他俩平时忙学业,趁着假期在家搞对象,我这个做老师的哪里好打扰,你不是单着呢,我就想着喊你了。”
我心想:“老师啊,你不能因为我单着就打扰我啊,这不构成因果,你要知道,如果你不打扰我,说不定我就有对象了呢……”
再埋怨也没办法了,在夏热未消的川州市,我陪着从University of Chicago来的Professor Rodriguez一行四人参加了一天的学术交流后,开始了在我看来相当无聊的观光活动。
川州市地理位置靠南,夏末有秋老虎。我是个不爱出汗的人,四十几度天气跟着几个老外绕城跑了大半天也觉得热。Professor Rodriguez是个精力旺盛的大胡子老头,才逛完川州市的地标明珠塔,又提出去江边游船,和Professor Rodriguez同行的三人是他的学生,两男一女,两个男的里有个体力不大好,上船前我说买点水回来,我老师中途早嫌热跑了,现在学校这边就剩我和我们系的一位主任。主任比比划划,操一口半生不熟的英文和外宾说话,跑腿只能我来。
卖水的摊子离得不远,我一个来回,拿了几瓶水回来,可回来时,我看到不少人都围在岸边喊着什么。我仔细一听,明白了:“有人跳江。”
我抱着买来的水几步跑到江边,还没看清情况,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下去,面前是江水算不上清澈的川江。
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则笑话。
【穆中华】
警察只许一个人去见程风,我留在大厅里等南祎。刚刚来时的路上,我发了条短信去给顾千山,有个律师在总比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强。
律师来得很快,却不是顾千山,对方自我介绍说是顾千山的朋友,姓李,他说顾千山现在人在外地,来不了,托他过来看看。李律师在公安局的熟人看起来不少,和我见过面就进了我们刚刚进过的那间办公室,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总之没一会儿,我看到南祎和程风一前一后从走廊那头一扇门里出来了,程风脸色不好。南祎的情绪我看不出,但也好不了,我想。
“你的身份证暂时要扣押在警局,还款完成前警方会限制你的出行,尽快筹钱吧。”李律师说。程风点点头,接连说了好几个是。
我却不信了,都被骗了,程风去哪筹钱还账呢?
我觉得我有必要给南祎打针预防针。
晚上回到家,吃了饭,我叫她进了卧室:“小祎,在钱这个问题上,你不能帮他。靠女人脱困的男人大多不会感激女人,相反都会有自卑心理,甚至仇视你也说不定。”
“我知道。”我没想到南祎答应得这么痛快,有些惊讶。
“真的?”
“真的。”她拿过我床上唯一一个毛绒玩具,一只维尼,扯着它耳朵说,“骗你干吗?他才做生意时我的钱都给了他,我现在没什么钱了,除了准备结婚的那点。”
“你还打算和他结婚?”我问。私心上我真不想她嫁给程风。
“我也不知道。”南祎说。
“南祎,”我端正姿态坐好,“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到底喜欢上他哪点,我看程风除了什么事儿都顺着你外,也没什么其他啊。”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程风和那人一点都不像吧。”
我用几秒时间反应过来,南祎口中的那个“他”是她之前说过的很要好的那个男朋友。这要是多大一个混蛋啊,能让女生分手后赌气似的找一个和他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在一起。
我不认同南祎这种破罐破摔的做法,虽然理解:“南祎,趁早和程风摊牌,他压根不是你的菜,你这样不仅委屈自己,对他,说实话也不厚道。”
我的话让南祎“扑哧”一下笑了,她说:“中华,你是不是巴望我俩分手许多年了?”
“是的呗,许多年了都。”
穆子业“咚咚咚”地跑进房:“小祎姐姐,你是不是要和程风哥哥分手了,太好了,我要快快长大,好做你男朋友!”
看吧,巴望你俩分手的不止我一个,我一巴掌拍上穆子业的后脑勺:“小屁孩,你才多大点儿。”
南祎决定等程风渡过这段时间再说分手的事,她和我说要我找个时间请顾千山、李律师还有叶之远吃个饭。
我想不通为什么要叫叶之远,可还是打给了他。是个女的接的,操口美国腔,她说:“Aha,you are Ye’s friend,he fell into the river and got injured。”
我举着电话眨眨眼,操口标准东北话:“你说的啥?”
我家这几个人基本都是会外语的,外婆和隔壁邻居大妈打麻将时学会说幺鸡是one chicken,韩琤因为业务需要,见到外国友人头句话管保是Welcome to LinShui,beer or coffee?临水曾经作为中国的代表城市举办了一次不算小的国际活动,外国人喜欢去她的超市买罐装啤酒和咖啡,韩琤对这句话记得特别牢。至于死猪,她对磅秤上面的刻度超级敏感,绝对分得清kilogram和jin两个单词。我英语学的算多的,四级虽然没过,词汇量还是有的,但这些的前提是需要把单词放在纸上,如果是听力的话,那么请您将语速放慢两倍,连播三遍,切一句的单词不超过十个,那么区分单词生僻与否,我偶尔可以进行真人对话交流。
所以总结起来,我家英语最好的要数每天持续在中央科技频道、体育频道、英语国际频道轮番收看的穆子业了。
南祎当时不在,我叫穆子业给我做翻译,不巧,他正蹲在厕所里拉屎,我敲门他不开,我一气,直接拿备用钥匙开了门。
“穆子业,帮我听听那个女人说什么呢?还有她怎么拿着叶之远的手机?”
穆子业不答我,弯着腰拿小胳膊紧紧挡在腰上。
“屁孩儿,零件长全了吗,还害羞来,”我转身不看他,手背着递给他手机,“快听,不然我就把你上个月尿床的事儿告诉南祎。”
我清晰地听穆子业嘀咕了个词儿,骂我的。然后他接了电话,一句一句的反应:“有人跳河,之远哥哥也跟着掉河里了,然后受伤了。”
这什么情况,怎么听着像殉情似得呢?我转身:“你翻译的到底对不对啊?”
穆子业不满我质疑他的英文水平,想抗议,可手护着下三路,压根没法分神,脸涨得通红:“爱信不信,穆中华你转过去拉!”
我没理他,拿过手机对着电话用我印象最深刻的几句英语和她对话:“Who are you?Where is Ye Zhiyuan?”
等我听懂答案时,人稍微有点愣的,他什么时候回川州去了,怎么都没听他说过,还有这个叫马啥的女的是谁啊?
也许是我表情不大对,本来想报复我的穆子业拉完屎提起裤子就跑出了厕所。我揉揉鼻子:“穆子业,你不冲厕所!”
顾千山那边也是有事来不了,原本的聚会索性就这么取消了。那天之后,我一直想着再给叶之远打个电话,我心里想的是,再怎么也是个可能成为数学家的书呆子,可别脑子随便进水变傻了。可我没时间,南祎已经决定等程风生意上的事情过去后和他谈谈,在那之前,我要帮她准备不久后要在川州开的小店的前期准备工作。
南祎家境不错,可她性格独立,是个不爱依靠家里的人,她家里还有个哥哥,南祎从小受到家人的呵护,不是因为程风这事儿,南祎是不会和家里闹翻的。希望她和程风分开后,能和家人和好吧。这么想的时候,我和南祎一人手里拎着两袋布料往公交站点走。城郊的批发市场,地址有点偏,走着走着,我们忽然被一伙人拦住了。
“你们俩……谁叫南祎?”说话的是打头一个身材精瘦,胳膊纹了不少文身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人。我抢在南祎说话前开口:“我是,你们谁啊?”
“你?”他打量我的眼神轻佻,上上下下的,我恨不能手边有把勺子,他要是再看下去,我直接上去挖了他眼珠扔地上当泡踩。
他没打量多久,就朝左右扬了扬下巴,随着他动作,他身边上来两个人。文身男说:“既然你是,那就跟我们走趟吧?我们老板要见你。”
“切,我认识你们老板是谁啊!“我扔了手里的袋子,甩甩手,朝南祎使个眼色让她报警,然后冲文身男说:“我不认识什么老板,也没时间没心情,告诉你,我不去。”
我不怕打架,大不了打个鼻青脸肿,可今天我觉得这群人是来者不善。
果然……
文身男笑笑,从口袋里拿了张纸出来,他伸长胳膊在我脸前甩了甩,天黑了,路灯昏暗,我压根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可我听得见,文身男说,“我”的男朋友程风和他们老板借了钱,说好了没能力偿还就拿“我”赔给他们老板。
我心里一阵冷笑,程风,你还真是王八蛋。
“他借得钱凭什么拿我抵债,你在我脸上看到我姓杨了?没事能当喜儿抵债?告诉你们,今天想带我走可以,除非我死了。”其实我胆子没那么大,可能真是被程风那个王八蛋气疯了,就想干一仗,反正我也不是南祎,就算被他们带走了,也没事,应该没事吧……
我叫南祎先走。可南祎脑子抽筋了似得,竟然朝文身他们说她才是南祎。
不就是个名吗,又不是金子,还要抢的……我彻底无语了。
盯着围在我们身旁那一大票人,我对南祎说:“咱俩负隅顽抗一下?”
“负!必须地!”她说。
我觉得这女人打架成瘾了。
可是还没开打,耳边传来密集的警笛声提醒,我才发现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警察叔叔,效率也太高了吧!
后来等我看到穿过警车朝我们走来的顾千山时,我看看南祎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南祎慢慢朝顾千山走去,站在他面前,张开胳膊,要抱抱的姿势。她比顾千山矮些,顾千山真弯下腰,然后我看到南祎勾着顾千山的脖子,抬起膝盖,狠狠地给了他下三路一下。
哎呀妈呀,好疼!断子绝孙脚啊,我真想给南祎点个赞。
【叶之远】
我是之后才知道穆中华是打过电话给我的,当时我觉得有热热的东西沿着我的眼角流下来,穆中华好不容易打次电话给我啊……
电话是Marlin接的,她是Professor Rodriguez这次来中国随行队伍里唯一一个女学生,Professor Rodriguez对他这个学生很照顾,所以就算那天是她跳江,害我莫名其妙也被人推下了江,为了照顾中美友谊,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我也只能眼看着她在我房间走进走出,一个逐客令都不能下,就算她还让我错失了穆中华的电话。我压着心里的火气,真想不通,什么时候我一个学生也有了影响两国外交的地位。
我掉下去的时候,腿撞上了江边一块凸起,不轻不重的伤,却需要静养一星期。
也好,一星期后开学,穆中华就回来了。
唯一让我糟心的是Marlin时常来病房看我,每次我“委婉”地让她回去时,她总会眨眨她那双蓝蓝的眼睛:“Oh,Ye。Your injury was absolutely because of me。I have obligation to take care of you。”
你有义务照顾我?照顾我帮我吃我的苹果、和我的牛奶,看我的书?
哎,我算知道了,没脸没皮这事吧,真是不分人种,天下大同。
但是Marlin有点好处,她喜欢和我聊穆中华。她问起她的专业、年纪、兴趣爱好。我问她:“你也没见过她,干吗对她那么感兴趣?”
于是Marlin和我说起那天我错失的那通电话,她叫穆中华是神奇的东方少女。
“Ye,你知道?她的英语实在是太蹩脚了,但是就算蹩脚,她可是我见过的说英语蹩脚,说得最理直气壮的中国人。天,她的英语在我们国内都算得上外语了!”Marlin比比划划,和我形容她和穆中华对话时候的情形。
我推下眼镜:“你会中文?”
Marlin眨眨眼,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距离:“一点点。”
她的一点点比起穆中华的英文可是多了许多点,想起Marlin说她也听不太懂穆中华的英文,我忍不住笑了,我在考虑将来是否可以给穆式英语单独拉个语种出来。
眼见着住了几天院,穆中华再没来电话,我有些沮丧。可想想,直接去找她效果未必好。我想起了顾千山。
出门前,南祎男朋友的案子不知怎样了,我可以问问这个,捎带着打听下穆中华的消息。可没想到,顾千山也负伤了,知道他伤在哪里,为什么受的伤,我不厚道地笑了:“千山,我是真好奇你之前到底怎么人家小姑娘了。”
“别好奇我,和你说个事儿,穆中华回川州了,差不多今天就该到了。”
啊?!当时,无数种思路在我脑子里头打着架,她怎么提前回来了?几点到?是去学校了吗?这些个想法最终成了一条,说不定她会来看我。
我有点小兴奋,坐在床上推了推眼镜,后来护士小姐进来查房时我还让她看了看我的衣着。
我觉得我不该是现在这种毛头小子的样儿啊?
可是从上午等到下午,我想去厕所了,穆中华还是没来,实在忍不住了,我起身扶着墙,一点点挪进卫生间。
正方便时,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忘了说,医院为了防止患者晕倒在卫生间,只在门上安了一个简易挂钩,本来就不牢靠,恰巧我住的那间,挂钩直接就坏了,于是我和穆中华四目相对,我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她倒是挺淡定地,拎着水果篮子先转了身,背对着我说:“没事,我什么也没看着。”
过会儿,她吹声口哨:“没想到,不小嘛?”
我:“……”
这两句是一个意思吗?我觉得我语文没学好。
【穆中华】
我咳嗽一声,回头看到提好裤子脸早通红的他,歪着头,有些惊讶:“我不会是第一个瞻仰过你……额……那里的人吧?”
叶之远白了我一眼,我头回见他翻白眼,他是个单眼皮男生,眼珠黑黑的,翻起白眼来并不像别的男的那样,显得小家子气,他白完我后,声音幽幽地说:“你说呢?”
然后他说:“我还是处男。”
我想起流星花园里的杉菜,有次她冲到校园操场上冲着道明寺大声喊“我还是处女”,那场戏我印象深刻,杉菜和道明寺开始是水火不容,谁想到这俩人后来会相爱呢?相似的情形放在我和叶之远身上……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呢!我摇走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抬起头,刚好对上叶之远探究的目光。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几步走到屋里床边,我放下果篮,对着身后的叶之远说:“处男……比处女还稀罕。叶之远,你不会是信奉什么,为信仰坚守清白吧?”
“不,我觉得那件事只能和我未来的妻子一起做。”
我还真没看出来,叶之远在爱情观上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可这种好感在那个叫马啥的金毛女人出现在房间时就顿时在我心里烟消云散,男人还不都是一样,我哼了一声,抬脚出门。反正我人已经看过了,知道他没死,我打个电话给南祎交差,电话里不免形容了下马啥和叶之远的亲密友好。
不知道为什么,南祎笑得贼兮兮的,我问她笑啥她也不说。等我再问起她和顾千山,她直接挂了我电话……
临近开学,陆续有学生返校,我慢悠悠走进医学院大门,门口遇到两个结伴去洗澡归来的同系同学,我和他们不熟,从来不打招呼,可那天破天荒的,这俩人一同朝我招招手喊我:“中华你这么早就回校了啊?”
我好笑。好像没你们早吧。
我嘴巴都没弯一下,迈步朝校园里走,可那俩人却拦住了我。
“中华,过几天开学,照惯例学校还是有迎新舞会的,怎么样,你也来参加?”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和个男生手拉手鸭子一样站在块特定场地上鸭子走路呢,还要被人围观。我摆摆手:“没兴趣,再说我也没舞伴。”
“谁说没有,我们都知道你交了男朋友,把你当宝贝似得宠着,你就别掖着藏着了,带来给我们看看啊。”
我说他们干吗一个个都这么大的兴趣,感情还是bbs的余震效应。
我摆摆手,彻底不打算应付他们:“说了,没有,爱信不信。”
可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我也第一次见识了流言蜚语的威力究竟是有多大,竟然连我的导师都……
于教授和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正戴着塑胶手套,切开一句尸体的胸腔部分,于教授习惯用T字形解剖术式。他是这么和我说的:“中华啊,年纪不小了,谈朋友没有啊?”
“没有。”我面无表情的答,手里动作没停,正切开死者胃部,已经糜烂的胃液发着腐臭味,就算我戴着防毒面具还是有挡不住的气味朝我鼻子里钻:“根据死者胃部食物的消化情况看,死亡时间该在饭后五到六小时之间。”
“嗯。”老师肯定了我的说法,可说的话依旧不着调,“我就说吗?文学院的老钟和我说你有对象了,我说没有啊,中华处对象咋可能不告诉我呢?”
我:“……”
文学院的老师,你是不是这么有空啊,没记错,你们的校区离我们这里隔了半个城的,劳您分神了哈!我心里有气,下刀狠了点,直接切了死者的肠子。
“没事没事,一会儿缝上就好了。”于教授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不过,中华,到了年纪是该谈对象了,要不是我是你老师,我也要误会你是不是喜欢女的了。”
……老师,你思想什么时候这么前卫了。我黑着脸:“老师,我对灯泡发誓,我是真喜欢男的。”
“那好,新生舞会,你找个男舞伴来给老师瞧瞧。”于教授的眼光无比狡黠,我觉得我又跳进了一个坑里。
“有难度没有?”教授问我。我说当然没有。
不就是找个男的当舞伴,总比找男朋友容易些吧,我想。可真等我开始找的时候,我发现当舞伴一方是我——穆中华的时候,找个男的、活的、两条腿的当舞伴,难度系数真是比找男朋友差不了多少。
可真烦人。
现在学校里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基本都对我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要么就说我是同性恋,要么就说我傍了一大款,可真是天差地别。
我想撂挑子不干,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吧,可是南祎说不行。
那我就想了,要不再去借一个吧,我想到了叶之远。
【叶之远】
我出院后的第二天,在数学系的第三实验楼里做建模,不算小的液晶显示屏上有无数火柴形的蓝色光柱在做着看似不很规则的运动,我和我两个学长正在调试数据。坐在我旁边的学长叫李响,本科和研究生期间读的是数学,年初被美国一所知名大学经济系的一位博导录取,再过一阵就要出国走了。
他这次是来学校办些手续,被我逮着过来帮我看数据。
李响问我:“之远,你读完研,也来国外吧,以你的能力,在国内屈才了。”
我笑笑:“再说吧。”
人各有志,我喜欢数学,却没那么大的野心,成为经济学家,操纵经济杠杆,称雄华尔街这些事对我来说,吸引力真的不大。对我来说,在一座不算特别发达的二线城市里定居,有栋自己的房子,不用太大,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她有点脾气,有点霸道,爱欺负我,而我就用自己的方式糊里糊涂地接受她算不上好的脾气,宠她,每天清晨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那样的生活比起每天泡在美元堆里,好的不止一点点。
正想着,我另一个下楼去买饮料的学长推门进了实验室。他的脸被电脑的萤兰光芒映得有点玄幻效果,可他说的话却让我心里猛地一跳。
他说:“之远,楼下有个女生,我看像是来找你的。”
他朝我挤挤眼睛,做了个口型:“法医系那个。”
自从上次我被穆中华揍了之后,基本上和我熟的人都知道了她。
我控制着砰砰地心跳,下楼。
我们系的教学楼都是严谨的设计风格,一楼大厅除了四角各摆了一盆一人高的绿色植物外,再有的装饰就是立在大厅中央的1比1比例的华罗庚塑像。我走过去时,恰好听见弯腰正仰头看华老先生的穆中华嘀咕一句:“学数学的人没事干吗都长这么帅,是打算靠脸解题吗?”
我扑哧笑出声,心里想的是我也许也在穆中华的那个“都”里面。
她听到我的笑声,回头看我,脸上的尴尬转瞬即逝。
“这么巧啊?”她说。
“一点都不巧。”我说,“学长说看到法医系一个女生在我们院楼里转来转去,半天了,让我来看看是不是小偷什么的。”
“谁是小偷了,再说你们院有什么值得我偷的?”她翻个白眼。
“开玩笑的,我记得你在我们院没什么认识人,是来找我的吗?”我问。
“你……腿好了?”
“嗯。”
“好利索了?”
“是啊。”像证明似得,我跺跺脚,结实的很。
“嗯,这就好。”她说话开始吞吞吐吐,我知道她要说什么,这段时间我们没怎么联系,不过她的事我都知道,该是新生舞会舞伴的事。果然,她开口:“外婆说,受伤之后要进行康复训练,要不我帮你练练?”
“怎么练?”我强忍着笑,她是不是总这样,明明是想求我,偏要说是帮我。
她咬了下唇:“过几天不是有什么迎新舞会吗?我带你去跳一圈,活动活动腿什么的,对恢复好。”
的确好,极好!我笑着打量着眼前的女生,开口:“谢谢你,中华,不过Marlin那天已经约了我,我那天要做她的舞伴。”
兵法三十六计教育我们: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是为欲擒故纵。
在追求穆中华时,我认为此计甚妙。
我几乎看得到穆中华脑子里的那些个小气团正在围殴Marlin。
【穆中华】
那个叫马啥的到底哪冒出来的啊,咋还不回美国去呢!
都说八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跑。秋老虎降临的大学校园里,来回晃悠的男生真的不少,问了一圈儿,却没人愿意做我穆中华的舞伴,人家的理由不少,不是约了舞伴就是不会跳舞。神内科的内小谁,你敢对着你灿烂一脸的青春痘发誓你约得到舞伴吗?还有骨科内小谁,不会跳?那你每天在小花园里划拉着两条腿练转圈儿,还被叮了一脸的包,那是啥?是啥!
归根到底,他们不过是不想和我跳而已,这种认知多少还是让我小小挫败了一下。
南祎坐在我对面,推了杯冰岛咖啡到我面前,推的时候,我看她不住地摇着头,她说:“真的,人啊,自知之明来得太是时候也不是好事。”
我听得出她是在骂我。
和我比起来,南祎的境况要好不少。程风的事一出,南祎理所当然的提了分手,当时二进宫又进了局子的程风还是一脸的对不起,拼命的和南祎道歉,甚至程风特地从乡下赶来的老妈还跪在地上求南祎原谅。南祎是个实诚孩子,实话实说地交代了她对程风的压根不是爱,所以他和她之间说起来是谁都不欠谁的。
乍一听这话的程风脸彻底白了,也是,一直以来他凭借的不就是以为南祎喜欢的是他吗?而程风的妈则十分惊世骇俗的把南祎从她太太太姥姥辈骂起,出了警局的南祎拍拍胸脯,说了句话:“幸好。”
真是幸好。不是说所有凤凰男都不好,只是门第差异造成的心理差距远比社会地位差异可怕的多。
只是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喝了口咖啡,我开口:“埋汰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老实交代,你和顾千山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分手了?”
“我过生日,他迟到了半小时。”南祎摆摆手,轻飘飘地好像不是在说一段感情的破裂,而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多云与否。
“就这?”我一个没忍住,险些把嘴里的咖啡照顾到南祎脸上。
“就这怎么了?不严重吗?下着雪,我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打了十三个喷嚏,用了两包面纸!”
得,亏她把什么都记这么清楚,我调整个坐姿,百无聊赖地:“后来呢?总不至于就这么分了吧?”
“他没来找我,就这么分了呗。”南祎看向窗外,于是我开始回忆,二十岁前的我,是否也和南祎一样,这么矫情过。
答案是肯定没有,因为那时候的我,正整天琢磨着和死猪斗智斗勇来着。
我们坐的地方是南祎的店,她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先决定开服装店,后来想开画廊,最后关头,改成了现在这间咖啡厅。咖啡厅有个好处,就在我们校外,没事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常见面。
就在这时,门从外面推开,有新鲜的风吹进来,我看到了顾千山。
我是没那个兴致做灯泡,找个借口,我出门打算去图书馆看会儿书,途中一条小径上一对男女正在争执,我发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可是我耳朵上面没安把门的,这怪不得我。我听见那男的对那女的说:“你不是答应做我舞伴了吗?三班的王XX不就比我帅点吗?”
他话音没落,我直接冲过去,拉起那男生的手,目光无比真挚地说:同学,你看我做你舞伴如何!
一场迎新舞会曲没起,我就成了神经病。
好在,我终于找到了舞伴。
当然不是我“拦路抢劫”的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我才一出现,那女的立马改口,拉着那男的走了。难道是没对比,不珍惜吗?
看着站在我面前,个头儿勉强和我“般般”高的雀斑脸,我只能拿“浓缩的都是精华”这话来安慰自己了,只是我真是忍了很久才忍住没问出口,我真想问他:“你妈生你时是捅了麻雀窝了吗?好好的咋就被拉了这一脸屎的。”
之所以有这个舞伴,多少还是要感谢下叶之远,雀斑脸是小他两届的大四学弟,和我同级,听说学习成绩是他们年组第一,我当时就想和叶之远说:咱能来个非学霸吗?可我没说,就这个还是来之不易的呢?南祎悄悄透过侧面问过,说这个男生是很典型的学究,学校里谁谁谁的风评他都不清楚。
敢情是坑蒙拐骗来的啊……
学霸很敬业,约我练舞,我心想就一舞会,去了耍两圈完了,练什么练呢?
可学霸相当较真,他说:“做一件事就要全力以赴把它做好。”我当时就想啊,放这么一大太阳在我头顶上普照,估计一场舞会下来,我多少也能天天向上点儿……吧……
“哎呀对不起,是该先迈左脚。”踩他第十次时我说。
“我忘了这里该转身了。”第三十一次踩他时我的道歉声已经小弱蚊咀了,生平第一次懊恼,生平第一次无奈,生平第一次想撂挑子不干!偏偏还有人凑热闹。
我导师来电话关心我:“中华啊,练得如何了。”
“还成吧,左脚肿了,右脚差点,不过也快肿了。”我跺着脚,跳舞比解剖可累多了。
教授很惊讶:“中华啊,别太拼命了,悠着点儿啊。”
我说:“老师啊,我已经很悠着不去踩他的脚了,可是真很难啊!”
【叶之远】
卢天是扶着墙回寝室的,他原来的寝室搬迁重建,学校对那栋楼的学生进行了分批安排,刚好我们寝室有张空床,卢天因此成了住我下铺的学弟,他读大四,是个话少的人,性格偏内向,导师让我好好照顾这个学弟,让他多接触外界,不要整天学习,于是我把他介绍去给穆中华做舞伴。
看着初次归来的他走路那姿势,可想而知,练舞的过程并不乐观。
“脚伤了?”我问卢天。卢天皱着眉点头:“学长,你在哪认识这么一个奇葩啊,跳半小时踩了我七十二脚,再过会儿凑足108脚我都打算去重温水浒了。”
“她是我老乡。”老乡,在大学里很好用的一个词儿,两个互相不认识的人之间多了这个词儿,就多了一丝理所当然的亲近。我看着卢天开始还皱着的眉在听到我这么说时,松了松。看得出,他是想撂挑子的,我也没打算他能坚持到最后,只是这段时间,他还是坚持下去吧。
卢天果然没说撂挑子不干的事儿,只是接下去的几天里,他不再像之前那么积极的练舞了。
日子随着建模的逐渐成形不知不觉到了迎新舞会这天,Marlin穿着一件裸色晚礼服在我们宿舍楼下等我,Professor Rodriguez已经回美国去了,奇怪的是Marlin却提出了在中国交换学习的申请,她现在是我那个建模小组的一员,和我一起跟着我导师学习。同学爱拿我和她开玩笑。
出门前,我叫卢天一起出门,他冲我摆摆手:“学长你先去吧,我待会儿。”
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开门出去。
迎新舞会的场地在大学中心园区的露天广场上,夜晚,校工们提前布置的巨大彩色投影灯将广场映成五颜六色的,灯下学校的男女成群结队,按照西方礼节,Marlin挽着我的手,我则在人群里找那个人。她好像还没来。
“Ye,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扬扬眉毛看Marlin。她也朝我眨眨眼:“你喜欢那个法医系的女生,我都听说了,她打了你,你让卢和她跳舞。可我不明白,你干吗不和她跳?”
Marlin的中文其实很好,她是个神秘的西方女人,来中国交流,却自己跳了江,后来竟留在了中国。我微笑一下:“舞会要开始了。”
曲子过去两首,穆中华还没来,我没看到她,心情莫名开始躁动。身旁的声音告诉我,我不是唯一一个在关注她的人,我听到他们系的两个女生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仔细一听,穆中华。
“哎,你听说了吗?数学系那个学生不来和穆中华跳舞了。”
“啊?你听谁说的?”
图书馆那边说那个学生正在那儿看书呢,有人去问,他自己说的,他说他之前并不知道穆中华那么不受欢迎,现在知道了所以不来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开始说穆中华有男朋友的消息是假的吧,那种女生哪会有男生看得上。她今天肯定是没脸来舞会了。
那个女生话音没落,我就看到一身运动装的穆中华大咧咧地穿过人群,走到了广场中央的高台上,她头发略微凌乱,气色看上去不大好。高台上有个麦克风,一个音乐学院的学生正唱着歌,穆中华走过去,伸手一扒拉:“借过,我说两句。”
穆中华的话不长,她说她舞伴跑了的时候,我听到四周人在笑,穆中华也笑了。她拿着麦克风,用很大声音说:“虽然没舞伴,但我还想迎新,怎么办?大家不介意我来段独舞吧?”
说完,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音乐公放,随着乐声,我看着穆中华伸胳膊踢腿……
她做的是第二套广播体操……
人们哈哈大笑,可穆中华却一丝不苟的弯腰踢腿,从头做到了尾。曲毕,她的动作也收尾,穆中华重新拿起麦克风,用不很大的声音说:“没男生愿意和我跳舞又怎样,我照样可以活得精彩,以后再揪着这点在我背后说闲话的,被我知道,无论男女,但凡你身上开口的地方,不管是不是能出气,我都会帮你缝上的。”她在身体上比画了一下穿针引线的动作,最后握着麦克说句祝新生大学生活愉快后从台子上跳下来。
那刻,我觉得她是前所未有的耀眼。我突然觉得自己所谓的欲擒故纵实在是太花哨了,被她拒绝又怎么样,再追就是了。没和Marlin打招呼,我跑出人群,去找她。
穆中华躲在离广场百来米远的一处人工湖,湖边种了一排垂柳,夏末,柳树仅剩的生命力不多,叶子脆脆的,风一吹,沙沙地响,偶尔有叶子禁不住风,落下来。
站在这里,听得到远处的乐声,显然刚刚的插曲过后,迎新舞会还在继续。
穆中华的气也没出够,捡着岸边的石头子丢进湖里打着水漂。她不大擅长这个,石头子最多就漂两下就沉进了水底。丢石子的人边丢边骂:“我不就是没个男朋友吗,我不就是不招人待见吗?我是妨碍谁脚落地了还是危害社会了!一群和我没关系的人整天在我背后嚼舌头,病人!”
她又要捡个石子丢,可没想到被我先了一步。我捻着那粒石子,举在她脸前:“打水漂讲求个技巧,力的大小,同水面形成的倾角,按照β角度计算公式计算,这样丢,石子最起码可以丢出六个漂。”
我比了个姿势,丢出石子,那块石子的质量也合适,一直漂了九个才沉进水里。
我回头看穆中华,她在撇嘴:“丢个石子也能扯出套公式来,你不累我都累。”
但我觉得她没生气,她坐在草地上,仰着头问我个问题:“叶之远,你觉得我这人咋样?”
“不错,人漂亮,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在自己的专业上面很严谨……”说着说着,我看到穆中华的脸成了似笑非笑,我再往下说她干脆就笑出了声。她说:“叶之远,你就算拍马屁也能不能往靠谱方面拍,你说的这人谁啊,反正不是我。”
她眨眨眼:“我刚刚才那么干了一出,你还说我脾气好,太假了,我自己都觉得假。”
我挠挠头,这也许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看来,那是她的真性情。
“换了任何一个人被人那么说,估计就算不做你做了的事,也差不了太多。”我也坐下,我和穆中华之间隔了段距离,天上星空灿烂,我和我喜欢的女生并肩坐着,连风都静了许多。
“真的,你真不觉得我脾气差,举止粗鲁,没男生缘,长得也不漂亮……总之他们那些人说我的事情你都不觉得吗?”
“不觉得。”我实话实说,没想到却挨了一拳。
穆中华的力气真不小,一拳揍在我下巴上,我人直接滚到了草地上,嗡嗡的脑子里,我听到她说:“我那么好你还拒绝做我的舞伴,还介绍那么一个混球给我,混蛋。”
她生气了,我有点慌,心想这下弄巧成拙了。
可她下一秒就过来拉我起来。
“不过还是谢谢你,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男生夸我。”她说话时,膝盖是跪在草坪上的,我被她拉起来,我的眼睛刚好对上了她的唇。
心脏控制不住的剧烈跳动起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真表现出了异样,她拉我起来后愣了几秒,紧接着就跑掉了。
莫名其妙地就跑掉了。
是我说错还是做错什么了吗?
趁着夜风,我在校园里又转悠了会儿,这才慢悠悠的往宿舍走。快到门口时,我碰到了卢天,他怀里抱着摞书,站在路旁正和人说着话,看起来是才从图书馆回来。我看到他,他也看到我,卢天主动和我打招呼。
“学长,今天这事儿我得和你说抱歉,我也是去之前被人告诉她是那么个人的,听说她在迎新舞会上还跳了段广播体操,真是……幸好我没去,不然会被全校同学笑的,学长,你恐怕是不知道她是那样个人吧,我和你说,她……”
“她是怎么样个人不用你告诉我。”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发火,对象是我的学弟卢天,起因来自于穆中华。
那天我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有了懊恼的感觉,我想会不会就这么弄巧成拙了?我想,穆中华会不会就此再不理我了?我想了挺多的,想得入神,甚至没注意手机已经闪了好一会儿了。
我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奇怪顾千山这么晚了会有啥事。
我拿着手机下床开门,午夜,宿舍走廊静悄悄的,我走到楼梯拐角地方问顾千山:“这么晚了,什么事?”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我真是不喜欢这样的选择题,特别是我现在心情不好,可我又不是那种随便会发脾气的人,抿抿嘴,我说:“好消息是什么?”
“穆中华好像对你动心了。”
顾千山在轻笑,而我的心情好像是一万匹骏马在我心里疯跑而过,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抖:“那坏消息呢?”
“她可能、大约、也许是要追你。”
顾千山就是个混蛋,这两个分明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最起码对我是,可我心里画了个问号:“你咋知道的?”
【穆中华】
等我觉得叶之远看不到我的时候,我开始疯跑。人在跑步时,心跳肯定是会加速的,那样我就有理由说我现在的心跳加速是因为跑步而不是因为叶之远。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等停下来时,我已经站在距离学校有段距离的十字路口了。平静一会儿,心跳慢了些,可还是超速,特别是我闭起眼想到刚刚我和叶之远那个距离的时候,心跳就又开始加快了。
“再跳,再跳交警都要给你开罚单了,你知道不?”我按着胸口对自己说。
今晚发生了那些事情,学校我是不想回了,刚好街角有个网吧,门前挂块24小时营业的牌子。我没多想,进门交钱,选了台机器。
这个点儿了,网吧人照样不少,四处弥漫着烟味,空气十分不好。我憋了半天气,发现除了把自己憋死外根本避免不了那股味道,只好听之任之。
我很少来网吧,学医的人多少都有洁癖,我嫌弃网吧的键盘经手多人,脏得不行,于是选了个可以不常用到键盘的活动,看电影。
电脑有自带影院,我选了一个外国文艺片看,没三分钟,我打了十二个哈欠。
可真无聊啊。
我关了屏幕,想找点其他有趣些的东西,毕竟是要在这里待一个晚上的。
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跳出一个小窗口。
“心理测试,解梦,姻缘”,上面写着此类字样。我点进去。那时候,我的心跳还是不慢。
于是我对着个电脑大师开始“咨询”。
“大师”说想到一个人心跳加速的情况有两种,一,我是做了亏心事的。二,需要进一步测试。
我肯定是没对叶之远做过什么亏心事的,我选择进一步测试。
接下去的问题都是稀奇古怪的,譬如把他“叶之远”比作一种形状,我会比成什么。有几个备选项:三角、椭圆、矩形。
这都是什么问题啊!我一路抱怨,一路做题。二十道题目做起来还是花了点时间的。
答案揭晓,还是两条。
一、如果对方是同性,那么建议你们去国外发展,国内暂时不支持同性恋情。
二、对方是异性,那么恭喜你,你动心了,大胆去追吧。
我蒙了。
我,喜欢叶之远?
接下去的一个小时,我想了许多,韩琤说,人啊,这辈子不可能是自己过一辈子的,总是要找个人做伴。
穆子美说她喜欢聂境许多年,可聂境只把她当成一个压根不在列的备选项。
穆子业说:“姐,我都担心你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
也许,我说如果,如果人这辈子真的要找个伴的话,我的那个伴,或许真就是叶之远了。
我打电话去给南祎征求意见。电话接通的很快,南祎没说话我就开口了:“南祎,我打算追下叶之远,你认为咋样?”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接着传来声音:“我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顾千山怎么拿着南祎的电话的!
【叶之远】
和千山通完电话,我就更加没有睡意了,他说穆中华对我动心了,她打算追我。我觉得没有花香的夜晚那么美。
第二天,清早,有大课。
我抱着书本去上课,脑子里头一次想的不是多维函数而是穆中华。
课上老师讲的啥我一句没听进去。直到下课,我身旁的同学捅捅我,我抬头。
刚刚还嘈杂一片的教室突然就静了,大家都看着教室门口。
穆中华顶着两个熊猫眼,头发有些散乱,她一步步朝我走过来,阶梯教室的最高层,穆中华在我面前站定,口气和上次的差不多,她说:“喂,叶之远,做我男朋友咋样,这次是真的。”
真的耶!
【穆中华】
从小到大,我基本是没出过什么事儿的,这次也一样,虽然就在昨晚,我还是内心存在小挣扎的那个,不过当顾千山拿着属于南祎的手机接听我的电话时,我听他说:“嗯,我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不错个屁,我是在问你意见吗?”我直接挂了电话,甚至忘了问南祎的电话为什么出现在顾千山手里这事儿了。
不过说实话,我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了一夜真的见面时,我该怎么说。我发誓我事前真的准备了很多说辞的,譬如,“叶之远,我想了想,不该扼杀你对我的爱慕之心,那样忒残忍了。”再譬如,“叶之远,你看你是个书呆子,我呢也实在看不上其他男的,不然咱俩在一起呗,你看成不?”
可再多的说辞在我被数学系无数同学围观女鬼般看过后,我也是没耐性说了,打听了叶之远上课的地点后,下课铃一响,我就冲了进去。不知为什么,按理说,他长得没多帅,可教室里那么多人,我硬是一眼看到坐在最后那排的他。
我一步跨两级台阶,没几步到了他跟前。
“喂,叶之远,做我男朋友咋样,这次是真的。真的!我强调,不是糊弄我外婆那种的假冒伪劣。”
我以为我要等好久,我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毕竟喜欢我的男生不多……好吧,是压根没几个,毕竟我之前还警告过他不许喜欢我。
可我没想到叶之远竟然直接起身,然后走到我身边轻轻地说:“好呀。”
然后他就拉起我的手,带着我出了教室。
等等,容我缓缓,我脑子有点蒙。来到走廊,我不再跟着他走,手从他手心抽回,我“啪啪”给了自己嘴巴子两下,好疼,不是做梦。
我又伸手去摸叶之远的脑门,自言自语:“没烧啊?”
他看着我的眼神开始无奈,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他说:“今天是九月五号,不是愚人节,没人买通我来整蛊你,我是喜欢你的,想做你男朋友。”
我“哦”了一声,重新扯上他的手:“那走吧。”
“穆中华。”叶之远叫我,“你在干吗?”
他举起我俩的手,我看看:“男女朋友不都是牵着手的吗?”
之前我看南祎和程风一直这样。
叶之远的无奈表情更明显了,他甩甩我夹在他手上的两根指头:“牵手不是拿解剖刀,要这样。”
他拉着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他的手暖暖的,带点微汗,和我一样,我觉得心跳又开始快了。
“叶之远,我的心率不正常。”我说。
“你的心率才不正常呢。”他说。
“因为我也不正常。”他又说。
“叶之远,谈朋友的时候要干什么,你知道吗?”我问他。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来了精神:“你看过那么多书,书上没教?”
我问完,他就更无奈了:“有些事情是需要实际演练的,我没练过。”
“那我岂不是你初练?”我问的明明是这个练,叶之远却看我,他点点头:“排除我婴儿那段没有完整记忆的时期,你的确是我的初恋。”
这下惨了,两个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在一起,该干点什么呢?
叶之远指指食堂:“先去吃饭,吃饭的时候我们可以想想这个问题。”
“对,吃饭。我赞同。”
可我俩人还没到食堂门口,我就接了个电话,医学院,我们系主任来的。
他一开口,就和我说了一句话:穆中华,限你十分钟内出现在我办公室。
系主任是我们院的大拿,人称宋大拿。我回着:“大拿,我在理学院这边呢,十分钟真困难,要不你派架火箭接我?”
我看到叶之远露出惊讶的神色,恐怕他这辈子都没和自己的老师这么说过话吧。
我得意洋洋,本小姐没男生缘,老师缘却是好极。
“羡慕?那今后就和姐多学着点?”我扬扬眉毛。叶之远笑笑和我比口型:“学啥,学如何挨骂吗?”
……
大拿真是来批我的。
半小时后,当我磨磨蹭蹭进了大拿的办公室,大拿那张脸已经黑成什么了……
“大拿,要不要我去给你买块刷锅布,您老擦擦脸先?”
“穆中华!”宋大拿亲切地叫我名字,就是声音有点大。
【叶之远】
有生以来第一次等女朋友的地点可以说是相当奇妙。
医学院和理学院中间隔了不小的距离,从几何学角度讲,我们学校是个圆,理学院和医学院就分别在直径两端,我和穆中华刚从直径的一个顶点赶来,现在我另一个顶点位置,听着法医系主任办公室里中华的老师教育她。
“你就算有气,也不该选那么一个场合做出那样的举动,你知道当时的影响有多恶劣吗?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几乎被学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问候遍了,人家都问我,怎么培养出你这么个‘人才’的。”听上去,这该是穆中华系主任的声音。
“以身作则,手把手教,跟帮带呗……”这个是穆中华轻飘飘的声音,“大拿你向来是我们的榜样。”
“我榜样,我榜样就是让你去迎新舞会上跳广播体操了?”估计他们这位系主任脸该紫了。
“那是我自由发挥的,你就教我咋被异性看不上了。”
穆中华和我说过,他们院的系主任因为专注学术,四十几岁还是单身。揭人不揭短啊,中华。我扶下额头,在这位宋大拿发飙前敲门进屋。
“宋主任,昨天的事儿不怪中华,她是和我赌气来着。”我说。
“你谁啊?”
“我是理学院的叶之远,穆中华的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我帮助法医系促销解决了个大难题,宋主任竟然顷刻间忘记了之前穆中华的无理,笑眯眯的和我聊了两句,还拍拍穆中华的肩,夸她干得不错。
等出了门,我问她,宋主任干吗夸她干得不错,她干什么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许多年前,我们院的一个师姐也是,喜欢你们理学院的一男的,那位学姐相当优秀,就是比我差点,结果那个男的没同意,这事儿是我们院一耻,我刚刚雪耻了。”
“如果是我追的你那才算彻底雪耻吧?”我帮她分析。
穆中华一愣:“你咋知道,我就是那么和大拿说的啊。”
我:“……”
也就半天不到时间,学校基本上人人都知道了我和穆中华在一起的事,有同学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给我,问我是不是有事情想不开。电话我接了几个就懒得接了,直接关机,至于短信,我更是一个也没回。
可也就是半天不到时间,就再没人问我了。
因为我用“我亲过”的马甲再次登录了校园BBS,我就留了一句话在上面,话是这样写的:“之前说的那些,是我说的。”
地下我附了一张我和穆中华新鲜出炉的合照,背景是校图书馆,那里有目击人无数。
我想,他们不仅记得我维护穆中华的那些话,更加记得我说过,谁欺负穆中华,“我亲过”都会保护她。
穆中华看到我发BBS的全过程,她咬牙切齿地问我:“就是你造谣说亲过我!”
“不是我。”我面不改色地回答,“我找朋友黑了这个账号而已,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被我知道是谁占我女朋友便宜,我铁定收拾他。”
“哦,我想你也是没那么无聊。”穆中华说。其实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有时候却头脑简单,我知道,以后就算再有人和她说什么,她也是不会信的了。
“那个‘我亲过’要是再出来咋办?”
“不会。”我很肯定地说,因为那人就是我。只是我不会让穆中华知道。
几天之后,校园里关于我们的话题还在继续,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风向已经不再是一边倒的偏向不看好我们的了,最起码穆中华那个院的态度就变了许多。
自习教室里,穆中华比划着手里的刀,歪着头问我:“哎,叶之远,有个事儿很奇怪。”
“什么事儿?”
“我们院那些男生,之前都和我不说话的,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见面打招呼不说,还塞东西给我,说谢谢我。”
“东西要了吗?”
“没有。”
“嗯。”我摸摸她的头发,至于大二那批准备选系的女学生因为一个穆中华而大规模地投奔去了光棍集中营的法医系,那群光棍当然高兴,只是我想,我们数学系里和我欣赏水平在一个水平线上的,个数四舍五入,预计为0。
穆中华大四了,再一个月,他们要分派去省内各公安局实习,参加荷枪实弹的法医解剖工作,对这个事儿,她表现的是很兴奋的,我却不那么高兴,实习意味着要分别。
和南祎说起这事时,是个下午,穆中华后知后觉想起了电话的事儿,跑去问南祎,而时间已经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五天了。
我打算问问南祎的意见,这时候有电话打来,我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皱着眉我接听。程牧尧一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月老儿,你该兑现承诺了吧。”
我皱起眉:“你们学校最近不是有比赛吗?你不好好顾着你那群学生,嘚瑟什么?”
“你往外瞧。”
我往外瞧,窗外,穿身迷彩装装的程牧尧标杆溜直的站在树下,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几个军官,我认得,是学校请来做新生军训的。我知道了,程牧尧是来我们学校参加学生训练的。他之前也来过几次,军官负责训新生,作为技能教练的程牧尧,负责折磨特殊人群。
管小潮就是在程牧尧上次来我们学校时认识、并且一见钟情的,追个对象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我嘲讽程牧尧。我也在考虑要不借鉴下他这做法? 梧桐私语高暖言情合集(共10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