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waiting for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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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7 waiting for you
或许我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会、都要花在一遍遍告诉她:我是乐明申,是这世界上除了她父母最爱她的人。
八月,阴霾初去,日光熹微,宁州城恍若大病初愈的病人,脸上罕见地有了让人感官愉悦的颜色。
西华北路中段的天禧火锅楼装潢考究细致,几座雕花屏风立在正堂,隔出一个个独立空间,这个时间散客不多,店里没有服务生奔忙的身影。
门上挂着出入纳福中式挂毯的502包间里,乐明申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脊背和褐红色的镂空椅背拉开一段均匀的距离。他薄唇紧抿,眉微皱着,眼神阴郁地看着身旁的人。
他是被戳中了痛处,在酝酿情绪。
“我猜你现在很想揍我一顿。”徐亚低头看着眼前的盘子,里面干净得没有菜叶,只是一些褐色汤汁沉在盘底。
乐明申真的很想揍徐亚一顿,但当这种想法从对方嘴里明明白白说出来时,他就一点儿想出拳的意思都没有了。
人是种喜欢让自己有些神秘感的生物,他们不喜欢被看透,一旦被看透了,他们就会临时改变行动套路让自己这种神秘感继续保持下去。乐明申倒不觉得他不揍徐亚是因为对方看穿了他,乐明申放弃揍徐亚,纯粹是突然想起他犯了心理医生的忌讳:他怎么就被病人影响了情绪呢?
“你想多了。”他面无表情地答。
陶心诚和王珏这时说笑着推门进来,捎带着结束了房间里这场简短却算不上愉快的谈话。乐明申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笑嘻嘻地答应陶心诚一会儿回她家,他背对着徐亚站着,感觉徐亚看着自己,脸上是那种洞悉一切的笑意。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知道自己和那个男人的事吗?乐明申摇摇头,把这种想法马上否定了。
饭后,交通依旧顺畅,乐明申的凯越快速地穿梭在城市的心脏区域,窗外浮光掠影,商务楼成片地压倒在眼前,再瞬间倾倒向脑后。陶心诚歪头瞄了眼正开车的乐明申,他眸色深沉,专心看着前方的路况,样子认真。
“你没事吧?”陶心诚手撑着椅垫,凑在乐明申脸旁问。
天气转晴,连陶心诚的呼吸都温暖了些,痒痒地挠着乐明申耳根,他心念一动,调整方向盘。随着“吱”的一声响,车被乐明申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二呆,让我抱抱你。”乐明申这话像是征询意见,可连个表决权都没给陶心诚,乐明申直接就把这个提议执行了。
“乐扣,你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对这么近距离的肢体接触,陶心诚红着脸羞赧,却没想过两人连比这还亲密的举动都做过。
“没事,你让我抱会儿,一会儿就好。”乐明申脸埋在陶心诚颈窝里,触感温热灼人。
陶心诚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感觉得到,此刻的乐明申很悲伤、沉痛、甚至……恐惧。
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乐明申自己知道。
入夜,窗影摇曳,如同鬼魅。
一个人躺在床上的乐明申倏地睁开眼,他下了床,随手拿起件衣服披在身上,开门下楼。
小区里空荡荡的,他的车位上空着,凯越不在。
他四下张望了下,看到不远处的小区门口有车灯光在闪,乐明申莫名地往前走了几步,他隐约看到是他那辆凯越的前灯在闪。他看不清开车的人,只是听见凯越的马达声嗡嗡咆哮着,突然朝马路对面冲了过去。
距离凯越不远的地方,站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一头花白短发。
“砰”的一声,凯越撞上了那人……
“啊!”乐明申从床上弹坐起来,窗外,融融夏日挂在窗沿上,照得满室通亮。乐明申摸下额头,汗涔涔的。
原来是噩梦一场。
客厅里有声音在响,是他昨晚忘了拿进卧室的手机。
长出口气,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家里的客厅有高高的落地窗,米色窗帘干净整洁地垂在两旁,一切都那么安逸平静,可乐明申还因为刚刚的梦心有余悸。
他拿起手机,很意外会是家里打来的。
乐妈的声音带着哭腔,着实吓了乐明申一跳。“别哭了,出什么事儿了?什么?明舒把老爷子头打爆了?”
他瞪圆眼睛。
乌云散去的清晨,乐明申那个略显阴霾恐怖的梦也随着母亲的啜泣瞬间从脑子里烟消云散。
半小时后,他的银色凯越停在乐家车库里,和一旁才打过蜡的凯迪拉克一比,小了一号的凯越灰头土脸,好像乡下人一样。它的主人此刻坐在客厅里的欧式长沙发上,丝毫不谈坐姿地看着他对面的两人。
“所以说,乐明舒那丫头根本没猴子上树似的揍了你?你们单纯是编个理由让我回家?妈,你什么时候参加奥斯卡女演员培训班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才猴子呢!”乐明舒不满地对她哥进行抗议,转眼被乐明申武力镇压了。
他捏着乐明舒的小胳膊,看着母亲:“直说吧,叫我回来干什么?”
乐岐山取下嘴里叼着的白玉烟嘴,伸到桌上的烟缸磕了磕:“你妹妹大了,有想法了,她坚持要嫁人我想拦也拦不住……”
乐明申眼神在乐明舒身上瞟了一眼:小样儿,干得不错嘛!
必须啊!乐明舒朝她哥挤眉弄眼:哥你自求多福。
自求多福?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么想的时候,乐岐山已经说到了他身上。
“明申,转眼你妹妹都要结婚了,你比明舒大几岁,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了,我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品行长相都不错,找个时间你们见见面。”
“我有女朋友。”
“陶心诚那丫头?别说她总忘了你是谁,就是她那个爸,我就没见他待见你哪点儿。”
“我娶的是二呆,又不是她爸,岳父喜不喜欢我和我没什么直接关系。”他垂下去的深沉目光落在自己左手上,他转了下小指上那枚铂金尾戒,那是当初赵洛阳拒绝陶心诚时,陶心诚买的一对尾戒里的一只。
陶心诚说:好兄弟,单身都一起单身。
因为是陶心诚送的,他一直戴到现在。可今天看看,这枚设计简约大方的尾戒突然变得有点碍眼了。他一使劲,戒指被脱了下来。掌心托着戒指,乐明申笑着捻起它朝中指套。
费了半天劲儿,指头太粗,套不进去。乐明申甩甩手:长粗了!
“没事了?没事我走了。”去买对戒指,他一个,二呆一个,戴在中指上,乐明申想着,忍不住笑了,走出几步,他回头看乐岐山,“你那个什么老朋友的女儿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我品行不端,长得也不好看,就不拖累人家了。”
我拖累二呆一个人就够了,够累的了。坐在凯越里的他这么想着,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搜索功能,宁州最大的珠宝专柜在越海中路。乐明申不爱逛商城,人多不说,站在一个心理学家的角度讲,他觉得商城老板都很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半数以上时间他们都拿各种由头做着打折活动,周年庆、半年庆、国庆、三八节庆……
好比现在,离中秋还有十几天,商城就早早挂出了中秋特惠的标识。
金器柜台人也不少,乐明申选了半天,在一个柳叶造型的和另一款间犹豫不定。最后,好不容易在一个热心大妈的怂恿下,乐明申敲定了款式,付了款。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陶心诚,他想象着一会儿见面后二呆会是怎样一个表情,惊喜?千万不要喜极而泣,他可不喜欢她哭。正想着,手里的手机就先一步响了起来,是陶心诚的电话。感叹着他们的心有灵犀,乐明申接起电话:“二呆,正想打给你呢。”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回答他的并不是陶心诚。
一个陌生的男声声线醇厚、语气略急迫地对他说:“是乐明申吗?安B50630的车主你认识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那个声音说,“车主车祸,人现在在医院,你快来吧。”
乐明申的脑子顿时空白了,在他没回过神时,凯越已经在马路上狂飙了,好在路上红灯不多。
乐明申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再创治疗,医学上说因为某种原因造成的创伤,可以通过二次创伤的方法来刺激治疗。
二呆会不会因此彻底痊愈呢?他心里默默祈祷着。
医院外的天气闷热,急诊大厅里气氛更是负荷了太多压抑。乐明申走得匆忙,险些撞到一个拄着拐棍的中年女人,他道完歉,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洞幺,你哪儿就那么啰唆,我才把车祸伤者送医院,什么叫难得雷锋,我一向很雷锋。”
“洞拐先生?”乐明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学着陶心诚称呼对方洞拐先生。
洞拐看起来不反感这个名字,他低头把对讲机别在腰上,取了夹在腋下的帽子,戴在头上,理理正:“家属来了?家属来了那我走了。我的天,这一天忙的,简直没法活。”
他迈步走过乐明申身旁,又兜转着倒退回乐明申身边:“你家那位人已经在外科住院部了,伤了腿,不重,在三楼。”洞拐看眼手表,又喊了声,“天,都这时候了!”
“药费多少,我给你!”乐明申追着他说。
“再说再说。”洞拐摇着手,跑远了。
没办法,乐明申只得一面提醒自己要记得还钱,一面朝外科楼跑。比起急诊大厅的人潮喧嚣,外科住院部要规整肃穆些,乐明申沿着走廊,找到了陶心诚的病房,可床位上空空的,没人。
人呢?
邻床的病人指指门外:“你说那个撞折腿的小姑娘吧,厕所呢。”
乐明申和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娘说了谢谢,就去厕所方向找陶心诚,在厕所边上他找到了脚打着石膏,嘀嘀咕咕的陶心诚。
“二呆,你想吓死我啊,以后不许开车了!”
他扶住陶心诚,埋怨她。说着说着,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陶心诚怎么不说话?
他抬头,心猛一阵抽搐,陶心诚又拿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了。
“你是谁啊?”陶心诚说。
她又把他忘了。
接到乐明申的电话,陶景滦正在家里喂金鱼,红尾大金鱼正吃得开心,冷不防一大包鱼食兜头砸在了头上,圆形玻璃缸顿时浑浊一团,无数颗粒里,金鱼的身影仓皇。幸福来得太突然,鱼接受无能了。
“什么,又忘了?怎么又忘了,你干什么了?你要把心诚带你家去住,凭什么!”
“陶叔,你要是不想让二呆忘了我们,就把她交给我,放心,我这辈子要是花,也就对二呆一个人花了。”乐明申挂了电话。
他回头,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的陶心诚说:“你知道吗?你暗恋我好多年了,我一直没答应你,后来你车祸失忆,把我忘了,我看你可怜,就勉强答应你了。你要是不信,就看你手机,你怕你记不起我,刻了我的名字和电话在手机背面。”
乐明申瞎话编得顺理成章,他笑着摸摸陶心诚的头,陶心诚将信将疑的表情让他心酸。与其让她记起那些记了就忘的过去,不如给她一个只有他的未来。
乐明申和所里请了三天假,打算专心留在医院照顾陶心诚。陶心诚看着他打电话和秘书布置工作,她的表情充满质疑。
乐明申却一脸坦然,他拿起床头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给陶心诚。陶心诚仰着头,执拗地不接。
“还不信?”他放下杯子,抄着手,“人的记忆会消失,可身体的习惯却不会,我做件事证明你认识我,还暗恋我。”
“什么?”
乐明申弯下腰,手仍抄在怀里,他倾身覆在她脸孔上方。
他热情激烈地啃噬着她,酥麻的感觉让陶心诚周身发软,她心神一荡,手抓住了乐明申的衬衫。
“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吧。”
乐明申动作僵住了,这种时候被人打扰,他很不开心,特别是对方是舒虞和赵洛阳的时候。
乐明申刻意忽略了普通病房里本来也不只他们两个人这个事实,他就是不喜欢赵洛阳而已。
陶心诚和乐明申不一样,她不讨厌赵洛阳,她尴尬,脸涨得通红,想推开乐明申却推不开。
陶心诚的反应让乐明申生气,但更多的是伤心,为什么被陶心诚忘记的是他,而不是赵洛阳。
他一言不发地放开了陶心诚,默默叹了口气。
再转身,乐明申又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了:“呦,赵洛阳,这么巧,哪里都能碰到你?”
“我们来医院见个熟人,舒虞在楼下看到心诚受伤,就过来看看。”赵洛阳没因为乐明申的话外音而不高兴,他笑容凝练端正,不夸张,也不讽刺,“心诚你怎么样,没事吧?”
乐明申真的开始佩服赵洛阳了,女朋友在身边还可以这么冠冕堂皇地关心着另一个女生。
“熟人?外科隔壁是妇科吧?”乐明申笑着说。
“乐什么,你们出去好吗?我腿疼,想休息。”乐明申没想到陶心诚会先下逐客令,而且也逐了他。
这丫头不是不在意了吗?是她也忘了她已经不在意,还是她压根儿没忘记?这两种可能,没一种能让乐明申开心。
“这个时候你也该饿了,我出去给你买点儿吃的,你想吃什么?说不出的话我就买点儿叉烧包,你爱吃李记的,这附近刚好有一家。”乐明申絮絮叨叨,不间断地说着这些话,他没给陶心诚回答的机会,他怕陶心诚不回应他,甚至否定他,那样,他可就真没面子了。
在爱情这件小事里,女生在乎面子,男生也是,特别是在情敌在场的情况下,男生的小心眼儿总是不吝和女生一较高下。
他跟着赵洛阳他们一同出门,乐明申觉得出去时舒虞一直在看他。管他呢!他想着,出了医院,去给陶心诚买吃的。
李记叉烧包常年生意火爆,乐明申排着队,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没找到一根烟。他又忘了自己很久没抽烟了。
总算排到他,付了钱,乐明申提着一袋叉烧包往回走。
街对面,高大的梧桐树枝蔓广袤,树影底下,赵洛阳抄着手,微笑着看他,显然在等他。
“找我什么事儿?”乐明申举着手里的叉烧包,“二呆还等着吃,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他们说心诚得了循环失忆症,会不停地忘了你,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了。”赵洛阳横跨一步,挡住乐明申的路。
“和你有关系?”
“我是关心你和心诚……”
“免了。”乐明申一手拎着包子,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赵洛阳,以前你和二呆的种种就算我有意见也没立场发表,现在要结婚的你同样也无权干涉她的生活。那丫头死心眼儿,认准的人和事一时很难放下,但我会陪她。”
“她记不起你你也陪她?”
乐明申说:“赵洛阳,我比不上你的家世,人缘长相都比不上,我就是个混混儿,会肆无忌惮地刻薄、骂人、吐槽。我没什么钱,给不起太昂贵的爱情,我能做到的就是在她想喝奶时去超市买她爱喝的草莓口味。我妈一直说我耐心不好,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或许我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会、都要花在一遍遍告诉她,我是乐明申,是这世界上除了她父母最爱她的人。”
不知哪儿吹来了风,晃动头顶的树影,乐明申的声音混在沙沙叶子声中,莫名让听的人觉得安宁却震惊。
乐明申看着赵洛阳:“赵洛阳,我特别羡慕你,因为那个傻妞以前那么喜欢你;我也最不羡慕你,因为你不配拥有这份喜欢。”
说完,他摇着手,走了。
赵洛阳还想说什么,却发现他早就无话可说了。
没理会赵洛阳的乐明申回了医院,却没上楼,他坐在楼下花园里,垂头想着自己刚刚的话。
他是个混混儿,因为只有混混儿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刻薄、骂人、吐槽。太昂贵的爱情他给不起,他唯一给得起陶心诚的,或许只是超市里陶心诚拿了一箱草莓味的奶,他又拿了一箱,说一次喝俩才解渴。
陶心诚喜欢包,他总说限量版有什么好,普通版才接地气,然后在陶心诚发飙前把结账好,把几千的限量版递到她面前,说省着点背,很贵。
他工资不少,但算不上富裕,他是其父不详的孩子,身份尴尬,他偶尔脾气不好。
他喜欢陶心诚,很喜欢,可陶心诚却一遍遍地忘记他。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好,他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到哪天。
他会放弃吗?他垂着头问自己。
他也不知道。
他觉得有人在看他,他抬头,远处,使不惯轮椅的陶心诚正笨拙地朝自己这个方向摇。
“喂……”她喊。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快把爪子歇了吧,夹着手!”他起身,快步朝陶心诚跑去。
乐明申不知道,才和去而复返的舒虞单独聊过的陶心诚真的很希望有个人能陪陪她。
舒虞告诉陶心诚,她和赵洛阳的婚期定了。
陶心诚在医院住了一星期,觉得自己像棵闷在缸里一个月的白菜,身上一股酸味儿。说实话,连陶心诚都很嫌弃自己,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鼻子从脸上拽下来,扔去十米开外。
乐明申却一点儿也不嫌弃。
现在的乐明申对陶心诚而言,是个相当奇怪的人。
她口渴,手没伸去杯子,他已经端了温水递给她。
她啧嘴,没说饿,他已经报了一堆菜名,问她想吃哪个。
他说她暗恋他很久了,她觉得他在说谎,因为赵洛阳还在她心里。
他好像个熟悉的陌生人,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想不起。
这感觉让她懊恼,她想出院,想回家。她打电话给妈妈,让妈妈来接她。
“出院吗?好。”她把想法告诉乐明申,很意外的,他笑着说好。
可当坐在轮椅上的她下了楼,看着眼前那辆丑不拉几的面包车时,她想不明白了:“我妈呢?”
“阿姨出国了,她让我照顾你几天。”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还是你以为和我住一起,我会对你图谋不轨?我再提醒你一次,是你一直暗恋我,所以应该是我害怕才对。”乐明申揉揉陶心诚的头。
他的手指穿过她头发,陶心诚有种感觉,虽然乐明申一直是笑的,可他不是真的开心。
关于陶心诚的住处,乐明申和陶妈妈沟通过,在做了诸多承诺后,陶妈妈终于点头答应了。他也奇怪,陶景滦这次怎么没有提出异议,可等那辆丑不拉几的面包车载着他和陶心诚到了他家楼下时,乐明申明白了原因。
陶景滦根本没放心过他,他准备了行李,要一起搬进乐明申家。
“你有意见?”陶景滦挑衅地看乐明申,乐明申怎么会有意见?有意见的是陶心诚,她指着陶景滦:“怪大叔,怎么又是你啊?都说了,你不是我爸爸,我不认识你啊……”
此时此刻,比起乐明申,陶景滦对陶心诚来说,更加是个陌生人,为了就近看紧女儿的陶景滦只得忍气吞声了。
三人同居的日子有趣也单调,陶景滦总在谁帮陶心诚洗澡这事上反应过激,乐明申因为陶景滦每晚刻意放大的呼噜而失眠。陶心诚的腿一天天好起来,她觉得今年的夏天过得格外漫长,玛赛大道上的梧桐树叶依旧油绿。
这天,乐明申神经兮兮地拉着陶心诚出门,说去交警队见一个人,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乐明申说要见的那个人还没来。陶心诚颇不耐烦地踢了下路边的石头子,不满地看了乐明申一眼:“好了没有啊?”
“没有没有,再等会儿。”乐明申朝面前那栋楼张望着,他也心急,都半天了,怎么还不出来?他看了陶心诚一眼,“站久了吧,是不是腿疼了,我要你去车里等你不听。”
才不呢。陶心诚无声地说。
她不想去车里的原因乐明申知道。就在不久前,乐明申带她去医院复查,在路上陶心诚亲见了一场车祸,卡车失控撞上了停在路边的私家车,私家车里的人据说被挤得头都变了形。
路上没那么多重型卡车,失控的更是少之又少,可陶心诚不愿意做的事乐明申从不勉强。他伸出一条腿到陶心诚面前,屈起膝盖:“那就坐这儿吧,这把椅子自带人工报警,现在方圆五十米内没车,放心坐。”
陶心诚被乐明申逗笑了,暂时忘记等人的无聊。
也几乎是同时,另一个人也叫了乐明申的名字。
“乐明申,你怎么在这儿?”
陶心诚回头,看见一脸惊诧看着他们的沈佳琪。
好像五彩颜料泼了沈佳琪的脸,她表情变了几次,先惊诧、再讶异,最后转为了一脸的愤怒。
“你跟我走!”沈佳琪拉起乐明申的手,走了。
天空清明,秋意正浓,一堆枯叶堆在车旁,陶心诚看着渐渐消失在路尽头的乐明申和沈佳琪,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
沈佳琪拉着乐明申一路走,终于,走到一个路口时,她停下了脚。她转过身,“啪”地给了乐明申一巴掌。
她瞪着乐明申:“陶心诚真的把你忘了?”
“是。”
“啪”沈佳琪又打了他一巴掌:“她这样,你还像过去那么喜欢她?”
“她忘了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乐明申,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我以前那些心思还不如给个狗。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人家没出息,你哭什么?”一阵风凉话飘来,是洞拐的声音。乐明申今天就是带着陶心诚来找洞拐的,他没找到洞拐,却被洞拐找来了。
沈佳琪抹了把脸:“要你管!”
“OK,不要我管那我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大老远的跑来说找我有事?”洞拐“哼”了一声。
沈佳琪没吭声,默默地跟着洞拐走了。
经过乐明申时,沈佳琪看了他一眼:“乐明申,忘了陶心诚不好吗?现在的你真让我觉得你活得真可怜……”
可怜吗?或许知道他们事情的人都会觉得乐明申可怜,只是他自己不那么觉得。他等着某天,陶心诚想起他。叹口气,他往回走。
钱没来得及还,刚刚的场合也不适合和洞拐道谢,只好改天了。
可等他回到交警队门口,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了陶心诚的身影。
陶心诚走了?
陶心诚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乐明申有些慌神,他主意不少,现在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打电话去家里,他怕问了陶景滦陶心诚是不是回家了,陶景滦会直接把他拉黑,无论陶心诚是不是真回家了。
他选了个笨方法,开车回家,路上也可以找找陶心诚。
八月的风爽朗宜人,吹起窗外的枝条,乐明申却没心思欣赏美景,一路找着陶心诚。可直到车子开进他家小区里,他还是没看到陶心诚的人影。
是已经回家了吗?这么想着,他进电梯上楼。
他开了门,对上陶景滦一张不冷不热的脸。
陶景滦坐在沙发里,手拿着遥控器,正无聊地调着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没请那位交警先生吃个饭?心诚呢?”
乐明申心里一凉:二呆没回来!
“还没吃,二呆东西忘了拿,我回来拿一下。”
“哦。”陶景滦不理他了,转过头继续调着频道。
“现在的节目没一个能看的,这些小姑娘穿的像什么样子……”在陶景滦的嘀咕声里,乐明申关门出去。
他从没觉得宁州城这么大,他去了每一个陶心诚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霓虹灯照亮街上男女的脸,里面没一张是属于陶心诚的。
她会去哪儿了呢?她生气了吗?气他和沈佳琪吗?
本来是件让他高兴的事,现在的他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二呆,你跑哪儿去了?
这时的电话像救命稻草一样突然响起,乐明申有些激动地拿出电话,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却是个陌生号。
他想挂断,但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乐明申,你去哪儿了?我站得腿都麻了……”
她说她一直等在交警队门口。
“你等着我,我马上到!”乐明申挂了电话,踩了一脚油门。
月光皎洁,垂在枝头。乐明申一路飞车,到交警队门口时,陶心诚蹲在路旁,拿根树杈在地上画着画。
乐明申下了车,却没上前。他觉得现在专心致志等他的陶心诚特别好看,他想多看一会儿。
直到陶心诚发现了他。
“你怎么才来,我腿都麻了。”陶心诚捶着腿,起身。
“我来找过你,你不在,我以为你回去了,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一个小朋友找不着他妈妈,我送他回家,回来就找不到你了。”
“那怎么不打电话?”
“手机没电了。”
“可以找个公用电话,交警队也有电话。”
“我钱包在你那里,我不爱求人。”虽然最后她还是求了。
乐明申突然觉得陶心诚没忘记他,就算她走得再远,也记得回到最初的地方,等他。
他走上前,轻轻拥着陶心诚入怀:“记得,下次找不到我,也要和这次一样。”
“嗯。乐明申……”
“什么?”
“我困了,想回家。”
“好,回家。”乐明申目光如水,温柔地看着陶心诚,“二呆,我腿疼。”
“怎么腿疼了?”
“因为找你,走多了路。”
“那怎么办?”
“你背我。”
陶心诚无语。
“背不动?那我背你好了。”乐明申蹲在陶心诚面前,陶心诚犹豫了一下,趴上去。
月光重叠灯火,把路上的人影拉得纤长,乐明申看着他的影子交叠着陶心诚的,觉得最好的一生不过也就是现在这么长。
两人慢慢地走了一会儿,开车回了家。
很意外的,陶景滦不在家。这是怎么了,父女俩轮流失踪?乐明申正想着,手机里来了条短信,是陶妈发来的,上面写着:明申,灯泡我拿回来了。
谢谢妈!乐明申回完,觉得自己有点厚脸皮。
“是老头吗?他去哪儿了?”陶心诚伸长脖子问。乐明申刷地一下收回手机,他扬着脸,表情调戏:“你爸妈把你许配给我了,娘子!”
“流氓!”陶心诚也没客气,狠狠踩了乐明申一脚。
陶心诚脸上没有任何娇羞的表情,她还是没想起他,如果想起,就不是这样的反应了。乐明申默默叹口气,慢慢来吧……
夜晚,在陶心诚房门前厚着脸皮徘徊了好半天也没进门的乐明申隔着门板和她说声晚安,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欧式菱形灯光线朦胧,乐明申渐渐闭上了眼。
他做了个梦,梦的开端相当美好,是穿着新郎服的他在和陶心诚举行婚礼时的情景,可渐渐的,梦变了颜色,乌青色天空下,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人用手指着他说:乐明申,陶心诚永远不会想起你,永远!
“你是谁?”他猛地睁开眼,发现窗前站了一个人。
徐亚怎么进来的?
乐明申心里一惊。
徐亚默默地望着乐明申,之后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他手伸到乐明申面前,月光照亮了徐亚的掌纹,他掌心里摊着一条银质地链子,链子上有斑驳的印记,一端挂着个破了角的观音坠子。
乐明申心里猛地一颤,他认得那条链子,九岁时,他明明丢了它的,他记得观音坠子就是那次摔破的。
“是你爸的,你亲生爸爸的。他一直盼着你叫他一声爸爸,到死都是,看到这些印记了吗?”徐亚指尖搓着链子,上面的斑驳随着他指尖的运动明显地印进乐明申眼里,“是你爸爸的血,他死得很惨。”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也不想听。还有,需要我提醒你,你私闯民宅了吗?”乐明申抓起电话,准备报警。
徐亚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他手指捻起链子,观音像在他视线平齐的地方做着钟摆运动。他声音幽幽地说:“他爱喝茶,你拿土掺进茶叶里,他看出了茶水里有沙子,你却说他讨厌喝你泡的茶,逼着他硬是喝了那一整杯茶。他有块很喜欢的瑞士手表,之后莫名其妙不见了,他让我问问你,你知道那块表在哪里吗?”
乐明申记得那块表,方形表盘,是他从男人那里偷来后扔进了下水道。
这件事没人知道,他也不怕人知道,可在此时此刻,深夜,一个原本和他生活毫无干系的男人站在他床头,用这样诡异的语气问他,画面惊悚。
乐明申头疼,两只手忙着拨号码,就在这时,一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徐亚一张放大的脸填满了他的眼。
“你爸爸要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对他,他死不瞑目……”
乐明申想喊,可脖子被徐亚勒着,他发不出声,他只能睁着眼睛,伸手拼命想扯开徐亚。
乐明申,乐明申……
有人叫他名字,视线开始模糊的他分不清是徐亚在叫他,抑或是谁。
乐明申,你醒醒!
“啪”一声响,乐明申摸摸火辣辣的脸颊,睁开眼看着床边俯身看着他的陶心诚,人总算清醒了。
“你做梦啦,叫得好吓人。”陶心诚皱着眉,不是不高兴,她手腕被乐明申抓得疼。
乐明申沉默地看着陶心诚,手毫无预兆地用力一拉,陶心诚整个人跌在了床上。
“你干吗,乐明申?耍流氓是不是?松手,马上!不然我不客气了!”陶心诚被乐明申拥着,呼吸困难,乐明申再不放开她,她真准备给他几拳了。
“让我抱一会儿,我保证什么都不干,你要是不信把我绑起来也行,陪我躺会儿,行吗?二呆。”乐明申眨眨眼,看样子是真的难过。
陶心诚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点了头:“好吧。”
她让乐明申松手。
“干吗?你不是都答应了吗?”
“去找绳子啊,不然拿什么绑你?”
陶心诚和乐明申并肩躺在床上,乐明申的手被缠了足足三条毛巾。他们看着天花板。
“乐明申,你梦到徐亚了?”
“你听到我叫了?”
“嗯。”陶心诚翻个身,“你怎么会梦见他?你还很害怕。你怕他?”
不是怕他,是怕那段记忆。乐明申叹气,一直以来,他有个秘密藏在心里,他不敢想那个秘密,每次想起,他总是忐忑不安。
秘密和那个男人有关。
“二呆,你知道那个人,生我的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吗?”乐明申等着陶心诚的反应,等来的却是一阵轻鼾声,陶心诚睡着了……
看起来是老天不让他说出那个藏在他心里的秘密,他从来不敢想,也不愿意承认,那个人的死和他有关。
而今晚这个诡异的梦总让乐明申觉得那个徐亚知道什么。
像一个丑陋的疤重新被人撕成鲜血淋漓,乐明申心里充满惊恐和疼痛。
解开那三条毛巾是轻而易举的事,乐明申揉揉手腕,也侧了身,面对面看着陶心诚。她的睡相不好,嘴巴张着,嘴角沾着些湿漉漉的东西。
他伸手理了理她的发,凑过头去,他想吻她。
如果这个关头陶心诚不是叫了一个人的名字,那情景会相当美好。
她叫着赵洛阳的名字:“赵洛阳,你要和别人结婚了。”
赵洛阳像一个粪球,破坏着乐明申人生里的每一个美好时刻。
乐明申突然有冲动想打开陶心诚的脑子找找,她怎么就忘了他,怎么就把赵洛阳记得那么牢。
就在这时,床头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心里的愤懑情绪拿过手机。
他点开短信,心突突地跳了两下。是徐亚发来的,预约他的治疗时间。 梧桐私语高暖言情合集(共10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