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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8 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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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08 不为人知的秘密

  人的记忆很短暂,我的一直在那个七月……乐明申说是我给了他完整健全的少年时代,我没对他说,也是他陪我走过那段最最艰难。

  有天,你的手机微信突然蹦出条消息,说你有条QQ离线信息,你登陆QQ,发现是个很久没联系过的QQ好友发来的,内容是“招工,日薪180,具体联系138××××××××”的时候,你是不是会以为这位许久没联系的好友QQ被盗了呢。

  窗外日光焦灼,陶心诚坐在咖啡间里吹着凉风,收到上面这么一条信息,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不紧不慢按着如下回复:高于时薪500的,再来老娘这儿招摇撞骗吧。

  然后她退了QQ,顺便连微信也一并退了。做完这些,她想起那个QQ是赵洛阳的。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人有些恍惚。

  “所以你是遇到了相亲极品男?”她问坐在对面的女人。

  “心诚你怎么了?”王珏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是来给你送请柬的啊,你忘了?怎么,还想着给我治疗呢?”

  “哦。”陶心诚揉了揉太阳穴,短暂的思维混乱后,她想了起来,“不过你真打算嫁给那个徐亚?”

  “是的,家里催得急,况且徐亚人很好,对我也好。”

  想起乐明申那个和徐亚有关的噩梦,陶心诚抓住王珏的手:“你先别急着嫁,他家室人品什么的你了解清楚了吗?”

  “算了解吧。”王珏答,“我都见过他妈了。”

  “见了又怎样?得深入了解,没事。”陶心诚拍拍胸脯,“我去帮你查查。”

  她记得徐亚预约了乐明申的门诊,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

  心里有事的她早早告别了王珏,他们在咖啡厅门口分手,陶心诚思索着找谁能查到徐亚的底细。

  室内外温差还在,站着想的工夫,陶心诚有点儿渴,她向四周望了望,街对面有个卖冷饮的流动车,她过马路,打算去买瓶水。

  选了个牌子,她正付钱,不知是谁从身后撞了她一下,陶心诚皱着眉回头看,撞她的那人也回头道歉。

  陶心诚眼睛睁大:“赵洛阳?”

  你这是干吗呢?

  “心诚?”赵洛阳也很意外,他朝身后看了一眼,一句话没说拉起陶心诚就跑。

  喂,赵洛阳!陶心诚不知道赵洛阳这是要干吗。

  这个时候的乐明申不知道陶心诚被赵洛阳带走了,他也没像预期的那样和徐亚在对话,他正被陈升平拉去天台。

  “是应英有了新欢还是熙熙有新爸爸了,再不就是你被戴了绿帽子?瞧你这急样,没出息。”乐明申抄手看着陈升平。

  陈升平开始是很急,现在是气,他跳着脚:“乐明申,你有没有良心!我这不是为你的事急吗?”

  “哦,我不记得我什么事儿会让你急。”乐明申一脸无所谓。

  “哼,那是我没说,说了我看你急不急!”

  “那说吧。”

  乐明申这样的态度让陈升平无语,他哼了一声,清清嗓子:“可靠消息,赵洛阳和舒虞在一起,是因为舒虞的爸爸帮赵洛阳躲过了一场官司。而且,有更可靠的消息说,这几天赵洛阳时常一个人喝酒,并没和舒虞一起。乐扣,你说赵洛阳是和舒虞感情出现不和了呢,还是根本不喜欢她呢?乐扣你觉得呢?乐扣?”

  陈升平很满意地看着变成傻子的乐明申。

  “喂。”陈升平捅捅他,“如果这事,我说如果,如果这事是真的,你打算告诉陶心诚吗?”

  “我眉毛长得和雷锋像?还是我妈在我背上刻了‘乐于助人’四个大字?”乐明申挑着眉毛,“赵洛阳的事和二呆没关系,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就算赵洛阳不喜欢舒虞又怎样?这也不代表他就喜欢二呆。给二呆无谓的希望不是件有意义的事,乐明申为自己的小气找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没说,他害怕陈升平说的是真的,甚至真相远比这多。

  活动下肩膀,做了两个大绕环动作放松后,乐明申拍拍陈升平的肩膀:“我要去处理我那个头疼的病人了,你在这里好好吹吹风,顺便想想怎么争取你的应英吧。”

  乐明申这话倒是提醒了陈升平,的确,应英最近对他又冷淡了,听说一个摄影师在追求她。陈升平手指掰得咯吱直响:小样儿,哪天去会会这个不怕死的。

  漫长的夏天,绿意沿着斜出高楼的水蓝玻璃窗铺天盖地溜进走廊,乐明申裤脚随着步伐轻轻摆荡。他不知道和徐亚的这场治疗又会出现什么状况,他也不知道陈升平正为抵御情敌在冒着什么坏水,他更不知道,此时此刻,陶心诚正和一个叫赵洛阳的男人站在一个面积狭小的房间,面对着面。

  “你……是在躲谁呢?”陶心诚屏住呼吸,却阻止不了呼出去的气打在赵洛阳脸上再吹回来,她脸有些红。

  “遇到一点儿小麻烦。”平稳下呼吸,赵洛阳笑了笑,“真抱歉,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拉你和我一起跑了。”

  “没事吧?那我走了。”陶心诚低着头转身,她正推开门,门却马上被赵洛阳拉住关上了。

  “你现在出去,他们会发现我的。”赵洛阳说,他拉回陶心诚,“再陪我待一会儿吧。”

  “不是小麻烦吗?赵洛阳,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就算是大事,看到你还关心我,也就不是大事了。”赵洛阳目光如水,看着陶心诚。陶心诚无语了。

  密闭的小空间让两人的相处变得尴尬,但尴尬的是陶心诚,赵洛阳倒觉得现在的时光非常美好。“心诚,你还记得吗?读书的时候,你偷懒不想参加集体劳动,就把我拉去仓储室。仓储室也是个小房间,我们蹲在里面,你讲故事给我听,还都是鬼故事,说到最后,你自己先害怕了……”

  陶心诚记得,那是她从书上学来的招数,她本来想让赵洛阳害怕,然后抱住自己的,可是……

  “你别说了,我走了!”陶心诚推开赵洛阳,迈步走出了房间。房间外是家快餐店的外堂,快餐店在家商场底层,透过玻璃窗看得到商场里的促销展台。

  “心诚,你别走,我有话和你说!”赵洛阳在后面追。

  陶心诚加快脚步:“赵洛阳,你别跟着我,很烦!”

  她走着,再没听见赵洛阳的声音。她回头,赵洛阳刚刚站的地方人来人往,她却没看到赵洛阳。

  赵洛阳人呢?

  赵洛阳站的地方离陶心诚不远,只是现在的他被几个壮汉控制着,不能行动,更不能喊陶心诚。

  他看着陶心诚,没有因为自身处境而感到恐惧,相反,他很喜悦,因为陶心诚是在意他的。

  “怎么样,赵律师,我们费了这么大劲儿找到你,聊聊?”赵洛阳身边的大汉没给他时间回忆刚刚的甜蜜,朝赵洛阳脸上吐了个烟圈。

  “我们的事几年前就了结了,你们不是说不翻后账的吗?”

  “翻不翻后账你说了不算。”领头的那人推搡了赵洛阳一下,把陶心诚搡出了他的视野。

  赵洛阳跟着那群人登上一辆车,一上车,车子就迅速滑上了灰白色直道马路。

  斑马线上,一个挣开妈妈手的小女孩蹲在路中央,正捡一样东西,赵洛阳眼看着他坐的车子直直朝小女孩开过去,丝毫没有避让也没有减速的意思。

  “停车!快停车!”赵洛阳在座位上拼命挣扎,试图让开车的人按照他说的做出反应。后视镜里,他看见开车的人朝他狞笑一下:“我倒不知道,赵医生倒还有这副菩萨心肠,那你当初害死人家儿子的时候,怎么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呢?”

  那是段让赵洛阳痛苦的记忆,如果没有那段经历,他或许就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如果没有那件事情,他不会做律师,女朋友也不会是舒虞了。

  他是个窝囊的男人,如果他不窝囊,直接接受了法律的制裁,或许现在的一切又会是另外一番模样,当然了,那模样或许比现在糟糕得多,但至少他可以遵从自己的心意了……

  天气突变,低沉的云飘到城市上空,干燥的空气被飞转的车轮卷起旋涡似的尘土。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赵洛阳想拿出来看看是谁,他身边的男人没给他机会。男人抢先拿走了手机,当着赵洛阳的面挂断了电话。

  在那之前,赵洛阳看到电话是陶心诚打来的。

  他张张嘴,有些想不通,事情已经隔了这么久,这些人怎么又找上他了?

  同样有事情想不通的还有乐明申,他想不明白,这个徐亚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他的治疗对徐亚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呢?

  合起病例袋,乐明申找好了一个他迟迟没有决定的切入点。

  “我们聊聊你父亲吧。”乐明申说,他注意到一直都是一副骄傲坐姿的徐亚眼睛转了转,这是个不自在的表现。

  每个心理上存在缺陷的病人都有一个独具特点的致病原因,乐明申就在想,是什么原因让徐亚产生了他是主宰者的错觉呢?或许是父爱的缺乏让他渴望独立,渴望掌控。

  乐明申早该想到这点,只是他自己也在回避这点。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聊的。”徐亚换了个坐姿。

  “对你父亲你总该有个印象吧……”

  他对父亲有着深刻的印象,高高的个头,近乎方形的脸庞和结实的手臂肌肉。那时候的父亲对他要求严格,每次他贪玩或是考试考砸,父亲总会扬起巴掌胖揍他一顿。

  “你怕你父亲吗?”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问。

  “怕的。”沉默半晌,他答。

  “能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吗?”那个声音依旧喋喋不休,吵得他心烦,他皱皱眉想。他只记得父亲的轮廓,细想父亲的五官却想不起什么了。

  “他手腕上有个小蛇的文身,手里总拿着根棍子,他爱打人。”记忆似乎很痛苦,他啜泣了两声,不再继续往下说。

  “你预见的那些未来是不是你自己想象里的未来,还有那些过去,你调查过那些人吗?拥有‘超能力’是不是让你有安全感?”

  他痛苦得眉头又皱了皱,嘴巴张着,像在挣扎着是否要回答。

  那个声音继续念着:“或者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让你有了自己有超能力的错觉?”

  他眼皮翕动:“我……”

  怎样?

  他猛地睁开眼:“乐医生,你想从我这边找到什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看得到过去未来?”

  乐明申坐在灰色琉璃桌案后,交叉的手指因为徐亚突然的清醒僵硬住了动作,同时凝固住的还有桌上的熏香。

  “我早劝过你,不要尝试你最不擅长的催眠法,说句老实话,陶心诚读书时催眠那门课的分可比你高好多。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为什么一定选这个办法治疗徐亚呢?”当天的治疗结束后,陈升平专程跑去乐明申的办公室对他进行羞辱。

  这是乐明申从医生涯中少有的几次治疗中途失败的经历,他倒是无所谓,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徐亚病症的症结所在了。问题十有八九和他的家人有关,至于是他的父亲还是其他的谁,乐明申现在兴趣十足。

  “怎么样,和我一起去查查徐亚家?”乐明申向陈升平邀约,可陈升平摆摆手,“才不,应英约我今晚去家里吃晚饭,我还要去花店去取订的花呢!”

  说完,陈升平蹦下桌子朝门外走去。

  “等等。”乐明申叫住他,“搭我一段。”

  “走开走开,根本不顺路!”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两个方向,根本顺不了路。可乐明申早推了他一把,“走吧走吧,我车送车厂保养呢。”

  “乐扣,你就不好把你那辆古董车换了!”一辆二手车,还整天弄什么保养,陈升平好想甩给他一脸呵呵。

  因为急着买花,陈升平先开车去了花店。

  宁州城最火的花店,鲜花是限量供应,陈升平风风火火停好车,冲进店里,却被告知他要买的那种花就剩下一束了,而且,另一位先生正打算买。

  陈升平急了,他打算和另外一位顾客商量一下,因为应英就喜欢这种纯白玫瑰。

  在店员的指引下,陈升平转个弯,在放着百合花束的地方看到了那位正准备掏钱的顾客。

  “嘿,哥们儿,商量件事呗,你这花……”陈升平拍着那人的肩膀,可等那人转过脸来,陈升平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升平,真的是你啊!”那人激动地抱住了陈升平。

  一个原本已经“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怎么也算是个大乌龙了。

  花店外,早忘了不耐烦的乐明申就想,周野没死,还回来了,这事就有点大条了。

  周野就是应英以前的男朋友,应英就是因为他的事和陈升平离了婚。

  “周野,你……”花店里,陈升平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的结巴。

  “我怎么了?哦!哥们儿,我没死,你是惊讶这事吧?我是真以为我死定了,可一家美国医院的新药救了我,所以我现在是个身体健康的穷光蛋了,你替我高兴吗?”

  “高……兴。”陈升平的表情哪里有半点高兴的意思,此刻的他内心四味俱全,独独少了味甜,心情当然也复杂得要命。他和应英的关系才刚缓和,周野选在这个时候“死而复生”,对他和应英的未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陈升平说不上来,但他总归不能盼望周野微笑着对他和应英送上祝福吧。

  他挤出一个笑容:“哥们儿,你才回来,找个地方,咱们喝两杯去。”

  “不行。”周野摇摇头,“当初我不辞而别,应英肯定怪我,我现在就是去见她。咱同学给了我她家的地址。升平,你知道吗?我人已经控制不住在兴奋了!同学和我说,应英现在单身呢……”

  呵呵。陈升平心里冷笑一下,没表现出来,依然微笑着问周野:“哪个同学啊?”

  “××。”

  好吧。××你死定了。

  “周野,我陪你一起去吧。”默默叹息一声,陈升平说。

  “好啊,对了,你刚刚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没有,随便看看。”

  “升平,结婚了吗?应该结了吧,都这么多年了。”

  陈升平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想象不出一会儿见了应英,场面会成什么样子。

  周野结了账,捧着那束应英最喜欢的花和陈升平结伴出门,门外乐明申不知去了哪里。陈升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里面有乐明申发来的信息。

  乐扣:我先走了。另,自求多福,有些事可以放手,有些放了手,要后悔一辈子的。

  这个道理他怎么不懂,可就算他拼了兄弟义气抓住应英不放手,应英会选他吗?

  唉……

  陈升平被空前的烦恼包围了。

  应英家门外。

  门铃按了许久,没人来应门。

  陈升平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笑着拍拍周野的肩:“她不在家,估计出门了。改天我再陪你来吧。”

  “也只好这样了。”周野失落地转身准备离开,走出几步,他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

  他把手里的花轻轻放在地上,看了两眼,这才离开。

  “应英这几年过得好吗?”周野问。

  “不赖吧。”陈升平含糊其辞。如果没有他们之间这段“失败”的婚姻,应英的生活真的是不赖的。

  进了电梯,两人同时沉默了,陈升平偷偷瞄了周野一眼,看到对方垂着头,在想事情。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抢了他的女朋友,结了婚,还生了孩子,估计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自己站在一起吧。

  到了那时,他该怎么办呢?

  电梯叮一声,数字停在“1”的位置。电梯门打开,周野站在前面,先出电梯,才迈步,他人就不动了。

  “周野,怎么了……”没等陈升平问完,他看着周野一步跨出电梯,张开双手,很用力地拥住了一个人。被周野拥住的应英手里提的菜哗啦啦落了一地,至于表情,先是不知所措,再然后,眼泪像止不住闸一样,从眼角大颗大颗地落下。

  应英回抱住周野,很用力地回抱。

  站在电梯内的陈升平手挡着电梯门,不让门闭拢。

  他觉得他是多余的。

  他觉得他的那扇门已经关上了。

  “我们上去聊吧!”他特意把声量调高一些,他说的是“我们”,他还没想放弃。可有些人并没打算给他那个机会,情绪终于平复下来的周野拉着应英进了电梯。

  “升平,我有许多话想单独和应英说,咱们改天再聚。”

  周野挥挥手,就势把陈升平让出了电梯。

  乌青色的天空,压抑着人的呼吸,车里的陈升平有点喘不过气来。车顶敞着的小窗只能让他看到同样让人抑郁的天色,气流沉闷,没有风的天气。

  他使劲儿扯了扯领口,总算觉得好些了。

  周野进应英家已经四个小时了,就在刚刚一小时前,陈熙也被人送回了家。陈升平以为见了陈熙,周野就会恼火,然后离去。可他没有。

  陈升平拿出手机,发消息给应英。

  陈升平:熙熙在家,要注意下对孩子的影响。

  五分钟后,应英回复:你操的心还真多。

  陈升平:周野没问熙熙的爸爸是谁?

  应英:我说是邻居家的小孩,所以她现在在邻居家。

  这还得了,两个大人为了亲亲我我,把孩子送走了!陈升平要教育教育这个女人,他写短信的工夫,应英的回复却提前到了。

  应英:陈升平,你骗了我那么久,让我安静待会儿,不要打扰我,好吗?

  这个女人!陈升平想骂什么,却什么也骂不出口。情绪委顿的他打算去找乐明申,至少查查徐亚的事情要比在这儿生闷气强。可他不知道,这时候的乐明申状况比他好不了多少,因为陶心诚打电话给他,说赵洛阳不见了。

  “所以你现在的境况是帮着陶心诚找赵洛阳,是这种说法吗?”陈升平在电话里苦笑一声,觉得这下子,他和乐明申真成了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

  乐明申没吭声。

  “算了,我过去帮你吧,看你那个怂包样。”

  乐明申并没示弱,回了他句:“那我去应英家帮你盯着她和周野吧。”

  他们还真是半斤八两。

  “算了,我这边连我都没办法,还是去看看你那边吧。”陈升平问了乐明申的位置,开车赶过去同乐明申汇合。

  车行半路,遇到路段维修,陈升平正寻思着换哪条路时,乐明申又打来了电话——赵洛阳人找到了,据说是和舒虞在一起的。

  “哼。”陈升平冷笑一声,“他们两口子出现的倒是及时,没让我们花力气找。二呆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又半死不活的了?”

  “还好,比你强。”

  他想不通了,他不是乐明申的朋友吗?他也很受伤啊,乐扣这家伙就不能安慰他一下吗?

  陶心诚坐在咖啡厅靠窗位子,头顶的欧式方形灯灯光柔和,落在她面前桌上。她旁边坐的是乐明申,陈升平坐在对面。是陈升平提出找个地方坐坐的,可真坐下了,想找个可以谈下去的话题看来并不容易。

  陈升平想起件事,用指头点了点乐明申:“徐亚的事没来得及问你,进展如何了?”

  “他父亲是个突破口,他的心理障碍估计是和他父亲有关。”

  “有他父亲的资料吗?”

  “没有,所以要查。”

  “乐扣,咱们是心理医生,又不是私家侦探。”陈升平撇撇嘴。

  “必要时候,这两个角色是可以互换的。”乐明申说完,一口气喝光了手边的水,他看了眼陶心诚,陶心诚在发呆。

  他手在陶心诚脸前晃了晃:“干吗呢?”

  “啊?哦,我在想去找个在警局工作的同学,或许能找到你要找的资料。”

  当晚,乐明申回到家,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手机上就接到了一条短信,发信人是徐亚,短信的内容不多,就两个字——救我。

  徐亚要乐明申救他?

  乐明申有些闹不清楚状况。

  他回拨给徐亚,对方却拒绝接听,没一会儿,第二条短信发到了乐明申的手机上——我活得实在痛苦,救救我。

  病人主动向医生求助,这是个很好的现象,乐明申想不出是什么事情刺激了徐亚,让他突然开始配合起了治疗。不过他很高兴,和徐亚约定好了治疗的时间和地点,乐明申考虑着要做哪些事前准备。

  当天晚上,乐明申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他听到滴答的水声,甚至还有小孩站在他床边哭泣。等他睁开眼,床边却什么都没有。

  诡异的梦让他情绪有些紧张,可之后想想,他觉得自己这种反应又略显可笑。

  清晨,乐明申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他约了和徐亚见面,至于徐亚父亲的资料,他拜托秘书去搜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约见地点在一家五星级宾馆,环境优雅,站在门前,看得到玻璃门里拜占庭式的豪华吊灯。白天,大厅的灯依然亮着,在大厅角落的圆形沙发上,乐明申看见了形容委顿的徐亚,他穿着昨天那件衣服,面容发着青色,看样子昨晚并没睡好。

  乐明申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Hello,乐医生。”徐亚和他打招呼,“我们上去说。”

  “好。”乐明申跟着他进了电梯。

  电梯门闭拢时,徐亚不经意地笑了一下。

  陶心诚急着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她找了一个高中同学帮忙调查徐亚的事。

  这个同学现在刚好负责居民户籍的,听懂了陶心诚的要求,对方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她要陶心诚在公安局楼下等会儿,自己上楼查徐亚的资料。

  端着杯水,陶心诚坐在长椅上等。

  四周人很多,几个大妈因为打牌闹了纠纷,正和民警理论,一副公说公有理的样子。陶心诚独自坐在房间角落,觉得现在这种周围充满人气的感觉真好。

  她心里有些空。

  赵洛阳昨天发了条短信给她,说他已经回家了,是误会一场,一切都已经没事了。可陶心诚怎么觉得这里面的事情很多。为什么她要担心赵洛阳?赵洛阳为什么要给她发这个短信?各自生活不好吗?他不是已经和舒虞在一起了吗?

  你可真没出息,陶心诚鄙视地对自己说。

  她抬起头看着身旁的窗,窗子里映着同学的身影,她的同学正喘着粗气,跑步下楼。她问:“查到了?”

  “陶心诚,你不是存心和我开玩笑吧?我查了半天,根本没你说的这个叫什么‘徐亚’的人啊!今天是愚人节吗?流行耍老同学?”

  没查到?怎么可能?陶心诚疑惑:“是不是漏查了?”

  “查两遍了,系统现在正跑第三遍呢,不信你跟我去看!”

  “你们办公室我能进去?”

  “你还真要去啊?那走吧。”

  同学朝她招招手,陶心诚拿起包,跟着上楼。

  521号房。

  乐明申打量着房间的陈设,普通的标准间,其中一张床被人睡得有些皱,此刻,徐亚坐在床沿上,头低着,他身后的窗帘合拢,房间被一盏光线微弱的壁灯放射状的照出一个扇形区域。乐明申坐在扇形的尖角位置,看着垂头丧气的徐亚。

  “如果觉得压力大,不妨闭上眼睛,把你害怕的事情告诉我。”

  “他打我……”徐亚幽幽地开口,“乐医生,你试过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天在学校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给一个人吗?但凡做错一丁点儿,他就会拿拖把条打你,你试过吗?”

  没有。乐明申默默地听他说。

  今天的徐亚也不知道怎么了,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他脾气很差,也会和我妈吵架,不过他还算是个好人,不会打我妈。他嫌弃我成绩不好,可每次开家长会,他总要坚持自己去,回来就生气,然后打我。乐医生,你爸妈也会这样对你吗?你体会得了我的感受吗?没人看出我不愿提我父亲,只有你看得出,是因为你对我感同身受吗?你父亲也会打你骂你吗?会吗?”

  “别说了……”

  “他每天都要检查我的作业,做错题目我就会挨打。他喜欢吹牛,在家说我不好好学习,可在外面却总吹嘘我的成绩如何如何,我特别讨厌这么虚伪的他。乐医生,你父亲也这样?”

  徐亚说着他和他父亲之间的种种,每说完一件,都要问乐明申:你父亲也这样?

  终于,积累在乐明申身体里的情绪爆发了,他喊了句:“你给我闭嘴。”

  他的声音歇斯底里。

  徐亚却像早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似的,继续似笑非笑地说:“乐医生,你这个样子让我害怕。我之前看过一本书,人在受到刺激时容易出现歇斯底里的情绪,是我刺激你了吗?我说了什么刺激你了?啊哈,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你没有爸,你是个没爸的野孩子。”

  “我怎样和你无关!你今天的状态不适合继续治疗,我们改天再约。”

  “乐医生,你这是恼羞成怒?”徐亚的声音幽幽的,从身后传来,可乐明申不想再理会,拉开门出去了。

  才走过一遍的走廊再走一次却显得格外长,乐明申急匆匆地走了一会儿,偏头看了一眼身旁。

  521号房……

  他竟然又走回了徐亚的房间。

  门从里面被打开,徐亚站在门前,冲乐明申打着招呼:“乐医生,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突然而来的恐惧笼罩了乐明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已经被徐亚催眠了。

  “乐医生,你不是说要救我的吗?你为什么要走?”

  乐明申抿紧嘴巴,521号房,他进还是不进?

  同样的问题,站在徐亚家门前的陶心诚也在想,就在刚刚,她和同学几乎对城市全部的户籍档案进行了搜索,竟然真的没有徐亚的资料。她决定来徐亚家看看。

  她敲门,没想到门自己开了……徐亚家黑漆漆的,听不到一点儿人声,陶心诚站在门口叫了一声:“有人在家吗?”并没人应她。看着洞开的大门,陶心诚心里毛毛的,她犹豫着是进去,还是离开。

  一阵思想搏斗后,她打开了门。

  “徐妈妈你在家吗?”她问。依旧没有人应。这次陶心诚没再多想,迈步进了那屋子。

  她才进到房间,就听到嘎吱一声,她回头,看到身后的门关上了……

  城市另一角,乐明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连续三次经过521房间后,他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他是被徐亚催眠了。该怎么办?

  他想。他回到了521门前。

  他决定会会这个徐亚。

  徐亚还站在521门前,嘴里念着:“乐医生,你不是说要救我吗?你怎么走了?”

  “徐亚,你为什么要催眠我?”

  “我没有,我就是想和你聊聊,我很痛苦。”

  “你在痛苦什么?就因为你有个对你要求严苛的爸爸,你就痛苦?你知道有多少人没享受过父爱吗?”乐明申说完这话,自己也很惊讶,他这是在羡慕徐亚吗?

  徐亚却继续摇着头:“你不懂,乐医生,其实你说得对,我根本看不见别人的未来和过去,我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让我心里好过些,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是不同的,我爸爸会因为我而骄傲,不会再觉得我给他丢人。”

  徐亚继续说:“乐医生,我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爸和我妈没结婚,我也是个私生子,这点我是不是和你很像?”

  徐亚的话让乐明申吃了一惊,他抬起头:“你?”

  “是。”徐亚点点头,“他是个做生意的小老板,有自己的家庭,却说喜欢我妈,他说他会娶我妈,可到了最后人却再没出现过。这就是给了我生命的男人,他要求我样样都为他争气,可却不愿意光明正大地承认我是他的儿子,乐医生,你一定也是这样。你试过只在夜里才见得到爸爸吗?我想你试过。你试过那男人塞给你条链子或是什么,说是给你的纪念,却不说那是爸爸给你的吧?我们是见不得光的。”

  他是见不得光的吗?乐明申问自己。

  很久很久以前,他真的以为自己是。

  可他不是!

  “我和你不一样,那个男人回来找过我和我妈的,是我一直不接受,我觉得是他毁了我原本的生活。他是我爸爸,只是我没来得及认他,他就走了……”

  “走了?”

  “车祸。”

  直到此时此刻,乐明申想起了过去的许多。那人不坏,只是因为家庭原因他没马上娶妈妈,那之后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妈妈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了人,那孩子就是乐明申。现在想想,乐明申觉得他真是傻得可笑,为了什么所谓的自尊丢了那人给他的链子,为了年少的执拗拒绝那人的好意。

  可那人做的也有不对,那些年,那人再没提和妈妈结婚的事。他仍旧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真的不负责吗?”徐亚突然开口,“他真的没表示过想娶你妈妈,想认回你吗?”

  有吗?乐明申眨眨眼,他记起来那个男人几次想和他说什么,都被他冷冷拒绝,他想起当时男人的眼神,是要和他说什么吗?

  是他错了吗?乐明申抱住自己的头。

  他记得,最后的那天,男人约了他见面,可他最终也没见到男人。

  “为什么是最后一天?”

  “因为他死了,出了一起车祸。”乐明申声音闷闷的,而他对面的徐亚头却开始疼了起来。

  徐亚说:“那个人,很爱你的。”

  陶心诚拇指使劲在太阳穴上按了按,她头疼得很。

  此刻,她坐在徐亚书房的书桌后面,手里捧着他的日记。

  她觉得徐亚这人实在可怕,因为他日记里的内容几乎都是关于同一个人的——乐明申。

  2014年×月×日

  他今天情绪有点儿消沉,我想了许多办法,似乎都行不通,他本身就是个心理医生,想要突破他的心理防线很难,似乎只剩催眠这一条路。在实施催眠前,我要让他对我失去戒备心理,这样后面的事才能顺利一些。

  2014年×月×日

  我去了他的门诊,显然我的不配合激怒了他,没办法,就算他的医疗素养再高,也难以避免,因为我知道他的所有长项和短处。

  2014年×月×日

  为了增强我“病情”的可信度,我说了些旧事给他听,显然,他以为那些都是秘密,只是他忘了,他曾经和一个人说过的,那人就是我。

  2014年×月×日

  我和王珏的事情显然让他意外,我知道他开始会以为我对王珏居心不良,不过他猜错了,王珏的目的和我是一样的。

  2014年×月×日

  明天,就是明天。

  最后这篇日记的日期就是昨天。

  徐亚究竟要干什么!陶心诚心惊地起身,她努力回忆着乐明申今天是不是要见徐亚,在哪里见。

  她正手忙脚乱,一个东西从日记本的夹层落在了地上,那是张身份证,徐亚的。

  陶心诚捡起来看了看,眼睛突然睁大了。

  230204198×××××××××,这个身份证号码是她陶心诚的,徐亚的身份证号码怎么会和她的一样!

  陶心诚睁大眼睛再看,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徐亚的身份证头像也成了她。

  头像开口说话:“其实,你是徐亚,你就是徐亚。”

  她怎么可能是徐亚。

  她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她想起了什么,她出了车祸,当时车上不止一个她,那天,她和爸爸开车去接乐明申的爸爸,乐爸爸说想通了一些事情,要和乐明申说。

  那天,他们很开心,车上,乐爸甚至还和陶景滦说起了她和乐明申的婚事。陶心诚回头抗议的工夫,一辆违规驾驶的车辆从侧面撞上了他们的车。

  那天,那条路是陶心诚选的。

  她想起,这个夏天过得太过漫长了。

  车祸

  七月,生日这天,天气好得不像话。乐明申约我吃饭,说有话想对我说。

  他想说的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毕竟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

  挂断电话,我脸有些发烧。我喊我爸:“爸,乐扣那家伙估计是要和我表白了,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我爸哼了一声:“他那一脸穷酸相,当然不能答应了!”

  我知道我爸是开玩笑的,最初他的确不喜欢乐明申,不过这么多年了,在我身边流连忘返的人不少,可直到现在还在的就乐明申一个。

  乐明申说是我给了他一个完整健全的少年时代,我没对他说,也是他陪我走过我人生那段最最艰难的时光。

  现在想想,什么艰难啊,不过是一场没结局的暗恋罢了。

  我换好衣服,去隔壁看老头儿,老头儿还拿着身架,死活不换衣服,我过去扯扯他的袖子:“喂,如果我今天真是去接受表白的,我可不想我爸穿的没我未来……男友帅。”

  老头儿白了我一眼:“还男友,还给我玩儿个小停顿,你是想说老公还是什么?告诉你,不多观察这小子几年,你们休想谈婚论嫁!”

  “说什么呢,老头儿你真烦。”我笑眯眯地拿起床上的领带,“这条黄色的怎么样?”

  “不要,我要斜纹那条。”

  我家老头儿真是有够闷骚。

  选好衣服,老头儿又死活要吃了饭再出门,不是我说“你不留点儿肚子去吃乐扣的”,估计他就要把那一整块三明治都吃光了。摸着肚子,老头儿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吃了吐这种事情是减肥期女生才会做的事,你别想了。路上多走走,也就消化了。”我对老头儿说。

  老头儿想想,估计是赞同,于是很愉快地说了好。

  可当他看到我从车库里开出来的车时,他知道自己上当了,就这样,他是根本没机会散步消食的。

  “浑球,还没嫁人,胳膊肘就朝外拐了!”

  我才不承认呢。

  开出小区院门,我调转方向盘,把车开去了东面,与乐明申的约会地点相反的方向。老头儿问我去哪儿,我说去接个人。老头儿又问是谁,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怎么就有个十万个为什么的爸呢。我还是回答了他,我说:“去接乐明申他爸,亲爸。”

  乐明申对那个男人一直存着心结,老头儿说是年轻男人不值钱的自尊心在作祟,他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

  我问:“那你就没廉价过啊?”

  老头儿认真想了想,点头:“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不值钱。”

  我家老头儿诚实的这个品行,我一直很欣赏。

  天气不错,风和日丽,我心情不错,哼着小调,开着车,没多久到了目的地,眉山路85号。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第二级台阶上,看到我们的车远远招着手。我见过他两次,两次都是他在和乐明申闹不愉快,他是乐明申的亲爸。

  “叔叔上车吧。”我指指后车门,让他上车。

  他上来,样子有些局促忐忑:“心诚,那孩子一直恨我,今天我这么贸然去参加你们的聚会,会不会不好?”

  “不会的,叔叔。”我摆摆手,“有我在,他不会的,何况是今天。”

  我踩下油门,开动了车子。一路上我继续哼着歌,后视镜里,乐爸似乎也被我的情绪感染,眉眼开始舒展。他让我和他说说乐明申,我没开口,副驾驶上的我家老头儿倒是抢先一步:“你那个儿子,不大好,心眼儿太小,小家子气,抠得要命!”

  “他对我不抠的。”我笑眯眯地说。

  听了这话,老头儿赞同地点头:“这倒是,就对你不抠,他如果对你也这样,我让他进咱家门才怪!”

  因为我和乐明申,两个老头儿有了共同话题,我爸回头和乐爸说着话,我的车也驶进了城市最拥堵的一段路,路况不好,车流行进艰难。

  就在这时,乐明申来了电话,问我到哪儿了,我报了地址,然后听见他叹口气:“那还要很久呢……”

  “很急吗?”我问。

  “也没有。”他答。

  我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口是心非,他当我不知道他是预订了什么吗?

  我嘿嘿笑了两声:“我骗你的啦,等我十五分钟,而且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我看了眼后座的乐爸,他正朝我咧嘴,笑容勉强。

  没事的,父子关系早晚会好的。我心想。

  我开着车离开了大路,路旁风景渐渐变了颜色,老头儿扶着扶手问我怎么上这条路,听说这条路出了许多事故。

  我伸出一只手拍拍老头儿的肩:“你还不信我的技术啊!”

  老头儿再没说什么。

  如果我能预知到未来,我宁肯让乐扣多等那么一会儿,也不会走那条近路的。

  那条路,路况复杂,在一个多岔口地方,一辆疾驰的跑车飞速冲向了我们,当我看到近在咫尺的跑车时,不知怎么的,我的手就不好使了。

  还是老头儿在关键时刻帮我打了方向盘,车子避免了和跑车的正面相撞,在我陷入彻底的昏迷前,我看到老头儿趴在已经破碎的窗玻璃前,人事不知。我看不见乐爸的情形。

  好漫长的一觉,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醒来时,周围充满了消毒药水的味道。

  医院。

  妈妈不在,乐扣也不在,我身上插满各种管子,显示着波形变化的仪器在床头发着均匀有速的滴滴声。

  我想起了车上的其他两人。

  我拔掉身上的管子,下床。

  走廊很长,人不多,就几个护士偶尔从身旁走过。我去了护士站,想问问老头儿和乐爸的情况。

  恰好护士在说这事。

  可我听到了什么?

  车祸很惨,死了一个,一个才被确诊为植物人。

  “我听交警队的人说,车子临时变了车道,不然开车的小姑娘也活不了。可惜了植物人的那个了,听说是小姑娘的爸,要我说,植物人还不如死了呢,多拖累家里啊。”

  “要我说还是植物人好点儿,至少给家里留了念想。死了的那个,他儿子在手术室外已经站了五个小时了。”

  乐扣……

  我脚发麻,觉得挪不动步子。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妈妈,面对乐扣了。

  那天,我悄悄去了监护室,里面躺着老头儿,我看见妈妈坐在床边,拉着老头儿的手不停地说着话。

  我趴在窗子上,小声说着:“老头儿,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走那条路的。”

  那天,我在手术室外远远看着乐扣,真像护士说的,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我没叫上叔叔,或许这些就都不会发生了。我咬着嘴唇。

  那天,我没惊动什么人回了房间,我睡了好长一觉,醒来时,我看到一个陌生男人胡子拉碴地站在我床边,眼神担忧,我想不起他是谁。

  他说他叫乐明申,他说我喜欢叫他乐扣。

  分裂。

  徐亚不是我在现实生活里接触到的一个病人,说直白些,他只存在于陶心诚的精神世界里。

  我是在对二呆进行催眠治疗时第一次“见到”徐亚,他人高高瘦瘦,脸色有点苍白,神经兮兮的,自认为能预见未来,看到过去。

  我不知道二呆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人,我更想不出为什么这个叫徐亚的男人会出现在我对二呆的催眠治疗当中。

  没错,之前的那些,不过是我对二呆的一次治疗。

  我的许多同学说,催眠疗法在治疗重复性失忆上,效果是完全未知的。

  我不信,我试过许多办法,不介意再多一次失败。

  可渐渐的,我发现了什么。

  这个徐亚之所以那样神经兮兮的,不过是要在精神上对我产生一个制高点的压制作用,他的目的不是被我治疗,他想对我进行反治疗。

  那个男人一直是我讳莫如深的秘密,我不想被人知道我有个不是爸爸的爸爸,我不想知道其实我对他的情绪复杂到有恨、有排斥,更有渴望。

  在很小的时候,乐岐山是我爸爸,他对我很好,后来乐岐山对我说,其实他不是我爸爸,那人才是我爸爸。

  可那人是谁,他都做了什么?假惺惺地送我和妈妈一些东西,却不能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的家。那时候的他对我而言是虚伪的,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他。

  说实话,除了催眠术,除了最开始制造出的那些个假象,徐亚的反治疗其实是很失败的。可他真的让我对那个男人释怀了,他让我相信那个人是爱我的。徐亚做这一切,不是因为别的,徐亚不过是陶心诚的一个幻想,是她大脑里分裂出来的第二重人格,她希望我释怀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更接受乐岐山还有乐明晏。

  就算她忘了我,可她骨子里还是惦念我的。

  这就是我的二呆,我的陶心诚,她胆小,没什么担当,却在我最绝望的时候让我看到了希望,她一直记得我。

  陶心诚,我数到三,我们一起从梦里醒来。 梧桐私语高暖言情合集(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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