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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终于,律风停住脚步。
南遇抬起头,这是一家开在僻静处的小餐馆,店面装修古风古色,清淡雅致。现在是晚上九点多了,餐厅的人不是很多。
服务生将他们带到楼上的包间:“律先生,请问吃点什么?”
“照旧,两菜一汤。”
“好的,稍等。”
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南遇觉得心慌,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不小心呛到了。
律风看了她一眼,递过纸巾:“没人和你抢。”
“谢谢。”南遇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放下茶杯。
不一会儿,服务生敲门进来:“律先生,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谢谢。”
服务生又转向律风:“律先生今天还是老样子?”
“嗯。”
“好的。”服务员体贴地带上了门,只留下了室内一片寂静。
桌上两菜一汤,荤素搭配,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刚刚的婚宴,南遇几乎什么都没有吃,这会儿看到桌上的菜,是真有点饿了,她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菜,但是律风却坐在那里,什么动作都没有,于是她放下筷子,又喝了一大口水。
余光中,律风似乎笑了一下,可南遇放下茶杯再看时,他还是那副冰山脸。
“这家老店的排骨不错。”律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到自己的碗里。
南遇闻言,也夹了一块尝了尝,顿时露出笑容:“嗯,好吃,你也吃。”
拿着筷子的手似乎停顿了一秒,然后,律风试了试排骨:“嗯,好吃。”
“砰砰砰。”
服务生推门进来,将一盘不知道是什么的菜和一碗小米粥放到了律风的面前:“请慢用。”
“这是……”
那是一盘菠菜,看得出来,少油寡盐。只是看一眼,便让人胃口全无。但是听起来,律风这样吃,似乎很多年了。
南遇垂下眼睑,律风当年的肠胃不好她是知道的,但是现在,竟然不好到这种地步了吗?这些年他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自己当初拼了命地想让他过得更好,如今他真的功成名就,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吗?
“其实味道还不错。”
“啊?”南遇抬头,看到律风正在吃着面前的青菜,才知道他说的什么,“可是以前的你……”
话到一半,南遇便意识到,他们距离以前,已经有十年了,十年了,足够一个人从弱小到强大,从默默无闻到闪闪发光,从无肉不欢到天天水煮青菜。
律风抬起头看她,墨似的眼睛里闪着南遇看不懂的情绪。
南遇避开他的目光,默默地吃着面前糖醋排骨,哪知对面的人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一副已经吃完了的样子。
“你,你吃得太少了吧?要不要多吃一点?”即便是他面前的那盘青菜,他也没有吃完。
“没胃口。”
也对,对着那盘青菜能有胃口才对……可是,为什么南遇总觉得他那句“没胃口”说的是自己。顿时,南遇也没有胃口了。
律风看了一眼南遇:“不想吃了吗?那走吧。”
“可是,这菜还没有吃完……”
“已经凉了,走吧。”律风站起身。
“哦哦,好。”
“律先生,这是你要的外带。”临出门前,服务生递给律风一个袋子,里面装的,竟是刚刚剩下的食物。
“谢谢。”
这次走的是后门,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里,路灯稀疏而昏暗,偶有路人行色匆匆,与他们擦肩而过。律风和南遇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一前一后安静地走着。
十年前,他们也经常这样走在一起,不同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是朋友,是战友,是恋人,从来都是肩并肩站在一起。
小巷的尽头,是宽宽的街道。
南遇停住了脚步,叫道:“律总。”
街道上明亮的灯光斜斜地照在巷子口,一道光影将律风和南遇分在黑白两个世界。律风在光影中回过身:“嗯?”
这样的律风,太耀眼了。
南遇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在黑暗中往后小小地退了一步:“你先走吧,我晚一点再走。”
他们,不能再有更多的接触了。
黑暗中,律风久久地看着南遇,他背后的灯光太亮,亮得南遇看不清律风脸上的表情,直到他走到黑暗中,说:“对不起,我忍不住了。”然后,整个人笔直地朝南遇倒下。
南遇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他:“律风,律风!”
没有回音,有温热的气息在她颈项,南遇看了律风一眼,他竟是醉了。
十七岁那年,律风也醉过一次酒。南遇一直都以为,醉酒的人多会耍酒疯,大吼大叫,甚至动手打人,直到看到律风醉酒,她才知道,原来,也有这种安静型的醉酒,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就像一只冬眠的小懒猫,一觉醒来,便又是阳光灿烂的春天了。
南遇架着律风艰难地往前走,好在离街道不远。南遇叫了一辆的士,请司机帮忙,合力将律风搬到了车上。
“小姐,去哪儿?”
“去……”南遇一时语塞,她摇了摇靠在自己肩上的律风,轻轻拍着他的脸,“律风,醒醒,醒醒,你住哪儿?”
律风睁开眼睛,似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他朝南遇笑了笑,然后更深地埋进南遇的肩窝里。
这是十年以来,她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对自己笑,毫无芥蒂,灿若星辰。这大概也是此生,她唯一一次,能如此近距离接触他的机会了吧。不知道往后余生,谁会有那么幸运,能够陪在他身旁,看他笑看他闹。
南遇隔着一定的距离,虚扶着律风:“师傅,麻烦去喜来酒店。”
喜来酒店是南遇所住的酒店,她重新又开了一间房,将律风扶了进去。然后,帮他擦了把脸,又将他的外套鞋袜脱下。
南遇趴在床边,仔细看着律风的脸,从眉毛到鼻子,再到嘴巴,最后落在他右眼边的桃花痣上。她伸手,颤抖地抚上这颗泪痣,当年为了让律风点掉这颗痣,他们吵了无数次的架,想不到现在,他们竟连面对面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眼泪,如同深夜里孤独盛开的花,安静而又寂寥地落下。
这十年来,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没有哭,身无分文、差点流落街头时没有哭,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时没有哭,此刻,面对着律风这张熟悉却陌生的脸,却忍不住痛哭流涕。
“苏遇……”
突然,一只手抚在她的发顶。南遇愣住了,他醒了?
“苏遇……”
南遇迅速擦干眼泪抬头,律风正皱眉看着她,平日里严肃冷静的脸,此刻露出了一丝不符合年纪的孩子气。
苏遇,是的,她以前姓苏,就像他以前姓南一样。
他还在醉酒,未醒。
律风眼神迷蒙,看了一下四周,似乎不知身在何处:“苏遇,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这四个字,带着无法阻拦的温暖,呼啸而来。
曾经在地球的另一边,在那些无法入眠的日日夜夜里,南遇曾无数次幻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平行时空,那么,在那个时空里,会不会在某个地方,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房子不需要很大,也不需要很华丽。每天华灯初上时,律风下班回家,推开门,自己身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笑得一脸宠溺:你回来了,律风轻轻地点头:嗯,我回来了。
十八岁时,南遇以为这一生,自己只会对律风说:你回来了。她以为只要他在前,她便一直会紧跟在后……
心脏仿佛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从内到外,都是透骨彻骨的凉。南遇抚上律风的额头,狠狠地压下鼻间的酸意,点了点头,轻声道:“嗯,我回来了。”
“妈,妈给你留了饭。”律风笑得灿烂而阳光,是十七岁时的毫不设防。平时里,一向熨烫得精致得体的衬衣,此刻皱巴巴地,给他平白地添了一丝生活气。
老师……南遇黯然,老师已经过世十年了。
从那之后,再无人在夜深归家时,为自己留一盏孤灯;再无人在自己生理期,为自己煮一碗姜糖水;再无人在自己沮丧迷茫时,给自己指明方向……那个不厌其烦教会自己画画的师长,已经离开自己十年了。
“不哭。”律风抚过她的眼下。
南遇摸了摸脸颊,摇了摇头:“我没哭。”
清亮的眸子盯住她的,南遇突然心跳加速:“怎么了?”
“你还爱我吗?”
南遇愣住了,好半天,她摇了摇头,像说服自己似的:“不爱。”
“撒谎。”律风笑了,笑容似深冬高原上的星空,干净而又耀眼,“你撒谎……”
有涩涩的酸意突然涌上鼻尖心头,南遇立刻掩饰地低下眉眼。
是啊,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在撒谎。
比如,撒谎说不曾想家,撒谎说恨妈妈,撒谎说不愿再与你有任何接触,撒谎说……自己再也不爱你这件事情。
“苏遇。”
“嗯?”南遇抬头,不期然,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温暖的灯光下,律风微微欠身,叹息道:“闭上眼。”
微微颤动的睫毛慢慢合上。
“你回来得好晚。”
“……我知道。”
泪,不由自主地落下,落在他们唇齿相交间,律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吻得也越来越用力,用力到似乎想要将南遇整个人吞下去。细密的吻落在南遇的脸颊,颈项,顺着她精致的肩胛往下……
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他吧,趁他醉酒,趁他什么都不记得,就这样把自己交给完完全全地交给他吧。
但是,当火热得吻延续到南遇的肩头时,却特然停了下来,随即,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律风竟靠在南遇的肩上,睡着了。
南遇小心地将律风放平盖好,然后哆嗦地扣上刚刚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最后,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这才慢慢起身。她最后看了律风一眼,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昏黄的灯光下,原本平躺着的人,翻了一个身。
南遇几乎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却已经上午九点了!今天上午十点,她约了人谈展厅的事,快要来不及了!
匆忙地洗刷完毕,南遇刚到大厅就被前台的妹纸给叫住了。
“南小姐。”
“有事吗?”
妹纸头上的时钟显示离约定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不知道自己赶不赶得上。
“这是8301房间的房费。8301的客人已经退房,坚持自己付了房费。这是他让我交给您的。”
8301?南遇这才回过神:“那位先生具体什么时间离开的?”
“大概凌晨两点。南小姐,请您收好。”前台将一个信封交到南遇的手中。
凌晨两点?也就是自己走后不久?他是什么时候清醒的?拿着信封的手指微微抓紧,信封上牵扯出细细的褶皱。
这么厚?
南遇打开信封,发现里面居然放了厚厚的一沓钱,另外,还有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笔锋锋利,似要透破纸背。
谢谢。
他们竟已陌生至此了。
不过这样也好,互不相欠,才能毫无眷恋。 郎骑竹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