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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这个时间段,三环线上人不是很多,言蹊踩下油门,当时速快要冲破120的时候,他终于点了一下刹车。再出一次车祸,怕是母亲真的没有办法承受。
停车,开门,打开双闪,言蹊站在高高的山海大桥上。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看过去,这座城市依旧星光点点,而可笑的是,他对这个自己本应该称之为故乡的地方,竟然没有丝毫的熟悉感。也难怪了,十几岁便被所谓的父亲送出国,关于S市,他最后的记忆,始终只有最后那一片血红。
南遇和言蹊认识,是在四年前,彼时南遇二十三岁,刚刚拿到心理咨询师的证书不久,在一家私人的小型心理咨询室里工作。而言蹊则刚刚过完自己二十岁的生日,患失眠症已经第三个年头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那场相遇,真像是一场命中注定的意外。
那天凌晨,浑浑噩噩地他随便走进了一家心理咨询室,那么巧,当天正好南遇值班。
他很不屑于南遇的治疗,但是,在她面前的躺椅上,他第一次睡了一个整觉。从此以后,他时不时光顾她的心理咨询室,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为了安安静静地睡一个好觉。
若说他们不熟,除了彼此的姓名,他们确实对对方了解胜少。若说他们熟悉,也只局限于他每个星期,在她上班的时候,去她的咨询师里睡上几觉。真正让他们的生活有交集的,是一起突发事故。
某个深夜,言蹊刚刚走到心理咨询室门口,便被往日的一群狐朋狗友给围住了,对方的老大骂骂咧咧地找言蹊要钱,往日他都是忍了的,不知道为何那日却突然忍不住了,和对方动起手来。
一片混乱中,不知道南遇什么时候出来了,当对方的棒球棍狠狠地砸向言蹊的脑袋时,南遇下意识地拿手挡了一下……刚好是右手,她用来画画的右手。彼时言蹊还不知道南遇的梦想,他只记得当时,南遇死死地握住自己的右手,疼得满头大汗,表情像哭又像是笑。
彼时,言蹊还不了解心中那股剧痛是为了什么,他一把抓过对方的棒球棍,红着眼睛向着对方冲了过去……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命的不怕那种惜命的。打到最后,大约对方也是怕了言蹊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将他狠狠地打趴下后,狠狠地啐了一口:“呸!还以为你小子多大能耐!”
“南遇,南遇你没事吧?”鼻青脸肿的言蹊挣扎着爬了起来,立刻带着她去找温哥华最好的神经科医生,可在一番繁复的检查之后,医生看着南遇,对言蹊摇了摇头:“简单的动作没问题,不会影响她的生活,可是长时间地拿画笔,NO。”
南遇眼里微弱的光瞬间就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无尽的黑暗。
后来言蹊才知道,在那个月的月底,南遇是准备回国的,在她离开S市的五年之后,她终于准备回家了。可是,因为她替他挡的那一棍,她再也回不了家了。
“你不用愧疚,我这只手,之前就有伤,本来就不容易好。”南遇认命般地苦笑,“我学心理咨询,其实也是为了开导自己。”
“我一定想办好治好你的手!”当时二十岁的言蹊信誓旦旦。
南遇只是配合他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言蹊才知道,南遇的右手,原本是因为心理原因才不能拿笔,她原本是有康复的可能,她学心理咨询,不过是为了自救…是他毁了她的梦想,毁了她站在另外一个人身边的自信和希望。
从那以后,言蹊便似顿悟了一般,他戒掉了毒品,不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再为了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他开始疯狂学习,开始创业,开始有计划地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Amy是他的老同学,就连现在国内的这个工作室,幕后老板,也是他,只不过南遇从来都不知道而已。
律风,千万不要将她推给我,只要她向我伸出手,我绝对,绝对不可能放她走。
手机铃声响起,言蹊看了看来电显示,皱了下眉头,拇指在接听键上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按了上去,冷冷地道:“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上次见面之后,他已经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甚至连母亲都不知道他这个私人号码。
“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是吗?那么当年的结果也是因为那是你想要的?”言蹊是少有的冷漠尖锐,橘色的路灯打在他的侧脸上,留下浓密而厚重的阴影。
“言蹊你听我解释……”那个人的声音终于带了丝焦虑。
言蹊看着玻璃窗户上自己的倒影,不由得苦笑,母亲和这个人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当年他们母子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出现,现在他们不需要他了,他却又找了上来。
“什么都已经晚了,我和母亲现在生活得很好,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言蹊确信对方听到了这句话之后正欲挂掉电话,对方仿佛知道他接下来的动作,立刻道,“南遇最近还好吧?”
“南遇只是我的……”正欲在解释的话突然收了回去,言蹊一下子想到什么,“律华所有画作的版权,在你手里?”
“对,有价值的作品,当然要放在能将其价值最大化的人手里。”
“那些版权是你骗走的!”
关于律华画作版权的疑问,南遇曾经和他提过,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律华画作的版权,竟在他生理意义上的父亲,严术青的手上。
“骗?你有证据吗?”严术青笑了,“我和律华可是有合同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严、术、青!”
严术青笑了:“我就是喜欢你这股狠劲,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言蹊,你这几年的成绩,我看得清清楚楚,严氏集团这么大,回来吧……”
“你休想!”言蹊将手机狠狠地丢了出去!
律风最近在家的时间突然变多了,多到南遇有些不习惯。
以前他晚上零点之后再回来是常有的事,但是现在,他经常在南遇回来之前到家,甚至有几次,南遇回来时,正好遇上律风吃饭,且菜品非常精致丰富,于是秉持着不能浪费的原则,两个人反倒是像真正的室友一般,偶尔一起吃饭。
只不过有一次,南遇提前下班回家,在家门口遇到送外卖的快递小哥时,这才明白,律风“好厨艺”的由来。
“律风,公司最近不忙吗?”
“为什么这么问?”律风的目光从电视新闻上转到了南遇的脸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她最近似乎长胖了一点,气色也好了一些。
“你最近,在家的时间很多。”
准确地说,应该是太多了,多到她有些不安。
“怎么,南小姐不想我在家吗?这套房子的贷款可是我在还。”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律风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种和南遇斗嘴的味道。
“我……”
“老实说,”律风突然倾身向前,“南遇,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心跳顿时漏掉一拍,南遇猛然睁大眼睛,仿佛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一下子被丢到光天化日之下。
“叮铃铃……”座机铃声突然响起,南遇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去接电话。”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律风不由得笑了。
不想,南遇刚拿起电话,南笑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风哥,爸,爸爸出事了。”
南遇一下子站了起来,神色大变:“什么?”
“姐!”南笑确定了一下电话号码,“这么晚了,你怎么在风哥家里?”
“南叔叔到底出什么事了?”
前几天,有一个年老的病人突发老梗死在南振东的诊所了,病人家属愤怒坚称,是南振东的治疗才导致病人死亡,且对方还有南振东收病人红包时的偷拍视频。
事情被闹得很大,有几名以前的病患也跳了出来,说南振东是庸医,并拿出相关“证据”晒到网上,向南振东及其家人提出索赔,且声称不拿到赔偿便会上法院起诉南振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力交瘁之下,南振东突发脑梗,被急救车送进了医院。诊所也暂时关门了。
“律风,我得去一趟医院,南叔叔……”
“南笑的声音很大,我听到了。”律风面色平常,起身,背对着南遇道,“太晚了,我送你过去。”
车停在医院门口,南遇解开安全带,看了一眼律风,欲言又止:“你……”
“下车。”
略带冰冷的语气。
南遇下车,车很快便开走了。
看着律风快速离去的车尾,南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赶到病房的时候,南振东刚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
病房中,只有仪器的声音在响,南振东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安静得仿佛一点呼吸都没有,律玉红坐在床边,一脸憔悴,正愣愣地看着丈夫的侧脸出神。
南遇将刚刚带来的营养品放在桌上,律玉红这才注意到南遇来了,她站起身,漠然中带着一丝凄惶:“你来了。”
自从自己再婚前夜,被律风和南遇撞破姐姐的死因后,这个女儿便与自己有了很深的隔膜,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南遇对自己强烈的不满和排斥。
那天之后,这对母女便心照不宣守着同一个秘密,也保持着距离,在南振东破产和生病以前,律玉红更是将更多的精力转移到了小女儿南笑的身上,对这个大女儿也就是表面上的功夫,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南笑还在上大学,诊所也关闭了,这个家,只有靠她了。
“嗯。南叔叔怎么样?”
律玉红一张脸苍白:“还能怎么样。”她犹豫了两秒,有些为难地道,“南遇,你南叔叔的手术费……能不能帮忙找一下律风?他毕竟是你南叔叔的亲生儿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南遇看向律玉红,奇怪她这种想当然的想法:“你也知道,他现在和您一样,姓‘律’。”
自从当年,母亲和南振东背着老师在一起之后,他心中,便没有这个父亲了。跟何况这十年来,他们之间几乎再无交际,就连律风上大学的费用,都是外婆独自承担的。
“我知道。”律玉红脸上有一丝愧色,“可是南笑大学还没有毕业,家里的钱,都拿去赔偿给病人了,就算要房产变现,也需要时间,更别说你南叔叔高额的治疗费用,还有你妹妹每个月的生活费……”
仅仅不过几天,一向养尊处优的律玉红似乎老了十来岁,整个人憔悴不堪。
这么多年来,南遇从不知道什么是母爱,就连在国外,吃了上餐没有下顿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她和律玉红的关系,甚至连陌生人都比不上。可是,躺在病床上的这个男人,是律风的生父,是从小便对她疼爱有加的南叔叔,她没有办法不管。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一切还有我。”
“南遇,”律玉红似抓到一块浮木,声音带着一些软弱的哽咽,“谢谢。”
谢谢,她的亲身母亲对自己说谢谢。
“不客气。我现在去见一下主治医生,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病房门被关上了,可没走两步,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南遇踉跄了一下,与此同时,一只手适时地扶住了她,一股医药水的味道也扑面而来。
“张医生,43号病床有情况。”
对方看了南遇一眼,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待南遇站稳,手臂上的力量立刻消失了,只见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男医生小跑着离开了,南遇扶着椅背,迅速地计算着自己身上还有多少钱。
这些年在国外,她从最初的语言不通,到后来能够找到一份工作,已属不易,再加上她又没有放弃上学,根本就没有存到多少钱……不对,她身上还有一张银行卡。
南遇打开钱包,钱包最里层有一张银行卡。她慢慢地伸出手,但在快要碰到银行卡时,却又缩了回来。这张副卡,是“婚”前签署婚前协议后,律风的律师宋娜送她到电梯口时,亲手交给她的:“这是律总让我交给您的。”
“不用……”
宋娜将银行卡塞到她的手里:“这是一张副卡,律总从不亏待自己的女人,更何况你们马上就要成为‘夫妻’了,请南小姐一定要收下。”
从不……南遇听到这个词,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明明是站在阳光里,她却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掉进了一个冰窖里。最终,南遇还是接下了宋娜递过来的银行卡。但是,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它。
仿佛这张银行卡会咬人一般,南遇快速地扣上了钱包。手机适时的响起,言蹊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着。
南遇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差点忘记了,还有言蹊。虽然她不知道言蹊具体是做哪一行的,但是,以他可以随时翘班的状态来说,薪水一定很高。
“言蹊,我现在在哪儿?”
律风打开家门,家里空荡荡的,南遇又不在家。这大半个月以来,她很忙很忙,除了早上两个人能匆匆打个照面之外,其余时间基本上看不见她的人影。用膝盖想都知道,工作之外的时间,她应该是去医院照顾南振东了。
真是孝顺,南振东出事,她这个名义上的继女,比他这个名义上的亲生儿子都上心。
律风看了一眼空旷的客厅,以前他从来不觉得一个人住寂寞,但是自从南遇搬进来之后,每天下班回家,客厅里永远亮着一盏灯,她不是在厨房,就是在书房,再或者是在卧室,即便是安静得不出一点声音,但是整个房间里,依旧是热闹的。于是现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寂寞,便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在沙发上坐了三分钟,律风拨通南遇的电话,电话接通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
“律风。”南遇似乎压低了声音。
律风明知故问:“你在哪儿?”
“我还在医院,要晚一点才回去。”
“晚一点是多晚?我饿了。”
“我出门之前,已经将晚饭给你做好了,用保鲜膜盖着,放在冰箱里了,你稍微热一下就好。”
律风打开冰箱,果然,两菜一汤,都是他喜欢的菜式。
“还有事吗?”
律风扫视着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沙发上自己刚刚脱下的西装上:“有一件西装我找不到了,我呆会儿有个非常重要的聚餐要参加,你最好立刻回来……”
“衣柜靠左边上方的壁柜里,是你所有的衬衣和西装。护士来换药了,不和你说了,我先挂了。”
“喂……”
手机里传来一阵“嘟嘟”声,已经挂掉了。
律风打开衣柜,果然,他所有的衬衣、西装、西裤,甚至领带全部都分类别类地整理得好好的。心里一股莫明的闷气上来,律风将这些整理得当的衣服全都取出来,丢在了床上,还不解气,他还将所有的衣服都打乱了,床上顿时乱糟糟的一团。
长叹一口气,律风拨通了一个电话。他这是看在南遇的份上,才打电话关心南振东的病情的。
“哟,律大少爷,这是吹了什么风,这么晚了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对面一个声音便调侃道。
“南振东在你们医院,他什么情况?”
“想知道什么情况,你自己去医院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工。”声音微冷。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南伯伯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你那个亲亲小爱人,我前几天在医院碰见她,她差点晕倒了,似乎有点低血糖。”
律风神色微变,站起身:“你什么意思?”
“就是营养不良,哎我说律风,你这家大业大的,怎么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好,想当年我……”
“挂了。”
“哎哎哎。”张工对着电话吐槽,“真是过河拆桥的家伙,我还没告诉你,有个大帅哥陪你的小爱人来交医药费呢。”
护士换完了药,南振东已经睡着了。
病房门被推了开来,律玉红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走到南遇身旁,面带喜色,轻声道:“我把房子卖出去了。”
“房子?”原本的困意一下子消失了,南遇的背挺得笔直,“南伯伯的医药费我不是已经交了吗?”
“我们还要生活呢,再说还有你妹妹的学费,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呢。”
一家三口……南遇笑了,也是,她从来都是外人,即便她每天医院家里两边跑,出钱出力,她永远都是一个外人。
“可是……”
律玉红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笑容似隔着一层雾,疏离而又蒙眬,她打断南遇的话:“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到底和律玉红的关系不如南笑亲密,南遇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
那套房子,是律风长大的地方,也是老师一直生活过的地方,里面盛满了律风母子的回忆。据她所知,母亲自从和南叔叔领了结婚证,就一直想将这套房子卖掉,另外再买一套新房,毕竟,谁都不愿意住在爱人和另外一个女人住过的老房子里,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姐姐。但不知道为何,南叔叔一直都没有同意。
母亲这个时候将它卖了——南叔叔出事,急需用钱,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白天的医院里,到处都是病人和家属,也就是深夜时分,能短暂地安静一会儿。
难得电梯里没有什么人,南遇斜靠在电梯上,愣愣地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脑子里一片空白。大约是要下雨了,她受过伤的右手腕又隐隐作痛起来,。
“南,你的手腕恢复得非常好,所有的痛感都是你自己暗示加驻给它的,简单来说,就是你不想它康复。”医生的话言犹在耳。
她不想恢复?她怎么可能不想它恢复!律风之于她,已是遥远天空里的一颗明星,要多优秀的女人才配站在他的身旁,如果她还能画画,她就可以勇敢地站在他的面前说爱他,可是现在,她连爱自己的资格都没有,又凭什么去拖他人生的后腿?
她终于出来了。
律风看了一下腕表,已经十一点半了,冷冷一笑,她对南振东,倒还真是孝顺。
律风眼神幽暗,按了一下喇叭。南遇寻声看过去,竟是律风。
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上,南遇系上安全带:“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吗?”
律风没有回答,昏黄的路灯下,他一向梳理得当的发竟有几丝散落了下来,给他平添了一丝的烟火气。只是,侧面紧绷,气息微沉,他似乎是在,生气?
“轰——”的一声,车子在发动的同时被突然提速,南遇瞬间觉得心脏透不过气来:“律风,慢一点!”
身旁的人却充耳不闻。
幸好此时医院里没有什么人,等等那是……“小心!”南遇尖叫出声。
“哧”的一声,律风踩住刹车,性能良好的高级轿车瞬间就停住了。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病人,身着一身病号服,正站在距离车身不过两米的距离里。他一脸茫然,似是对一切漠不关心,见车停了下来,依旧要紧不慢地穿过马路,向住院部所在的方向慢慢走去。
心中有一簇小火苗蹭蹭蹭地冒了起来。
人在极度疲倦的情况下,很容易失去耐性,脱掉伪装,尤其是她右手此刻的隐痛。
“你疯了!”南遇清丽的脸上满是后怕,以他刚刚的车速,如果撞上那个病人……
看着南遇的怒容,律风有零点几秒的怔愣,以前的那个南遇似乎在这一瞬间回来了,生气时对他大喊,开心时对他大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得好似另外一个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轻轻地嗅了一下,再看向南遇时,眉眼里已是淡淡的疏离:“我疯了?南遇,疯的人是你吧?你记不记得,你已经‘结婚’了——就算那是假的!你也已经结婚了!”
南遇皱眉:“你什么意思?”
律风重重一拳拍在方向盘上,车子立刻发出短促而厚重的喇叭声,惊得树上的鸟“扑簌簌”地飞走了。
闭上眼,深呼吸,随后律风松开安全带,开门下车。他不能呆在车内,他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张工的话在他耳旁响起:“南振东的住院费?律风啊,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南振东的住院费已经全部都结清了……不,不是南遇交的,是一个超级妖孽的帅哥和南遇一起来交的——整个护士站都传遍了,毕竟那么妖孽的帅哥可不多见……”
妖孽帅哥,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除了言蹊,还有谁?他们上一次的账还未算清楚,他居然又来!
南遇也下了车,已近深秋,夜半的风,已带着丝丝凉意。
这是一条林荫路,路两旁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只剩昏黄的路灯在浓黑的树影下,打出一圈圈迷蒙的橘色。
律风单手插在裤子荷包里,背对着南遇站着,挺拔得像一颗笔直的树。
“律风……”
“为什么?”律风转过身,声音很凉,“我给你的卡,为什么不用?”
南遇瞬间明白了他的怒气从哪里来,她抿了抿嘴唇,停顿了两秒之后才抬起头:“这是给南伯伯的医药费,我想不用你的钱会比较好……”
话未说完,南遇便意识到自己这个借口太烂了。
律风即便再恨南振东,也绝不会任由他死在医院,见死不救。他之所以现在没管,只是因为他知道,律玉红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南遇,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会撒谎。”律风笑了,只是那笑意似尖刀上的光亮,透着冷冷的光,“那笔钱我既然给了你,怎么用,便是你的自由。”
她当然知道,只是,在她心底,一旦动了那张卡,仿佛便承认了他们的婚姻是假的,她仿佛是拿了报酬的演员,要陪他演一年的戏,而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妻子……但是这种话,南遇看着夜色中俊朗非凡的律风,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律风往前走了一步,眼里逼迫渐重:“说话。”
南遇咬了咬牙:“我借了言蹊的钱。”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宁愿借别的男人的钱,也不愿意用自己‘丈夫’的钱。”律风怒极反笑,眼底平静无波,但南遇知道,那是海啸来临前最后的安宁。
不仅仅是这一次,就连平时的房贷、水电、食物等等,凡是在这段“婚姻”里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她虽然不会直接给他,但是都会以其他的方式还回来,比如他的西装、衬衣,甚至到平时的买菜、水果——她其实比他付的还要多。
为什么?是为了抽身离去时,自己心安理得,不欠他一分一毫吗?
昏黄的路灯下,南遇的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看起来有些不真切,她低着头,刚刚过肩的发散落在脸颊,半遮住了她眼脸。好像,无论什么样的理由,听起来都像是借口。右手又在隐隐作痛,即便左手抓住它,它却依旧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南遇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她现在只想回家,然后赶快躺到床上睡一觉,为什么他总是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生气?
朦胧的灯光下,他们两个人的影子立在各自身后,拉着长长的黑影,彼此独立,毫无关系。
南遇抬头,目光中带刺:“你为什么如此介意这件事情?”
律风微眯着眼,很好,她开始反击了。
“你知道对于一名丈夫而言,妻子用别的男人的钱,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妻子和那个男人出轨了吗?”疲倦到极致的身体和右手的伤痛,让南遇的耐性无限趋近于零,既然他迟迟不往前一步,那么这一步,就由她来走,“言蹊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谁都可能丢下我,谁都可以不要我,但是他不会,我就是喜欢他,怎么样?”
南遇鼻息微重,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红晕,话一说完,她便仔细地盯着律风的每一个微表情。
律风突然想起了南遇醉酒,他背南遇回家的那个夜晚,南遇把他当成了言蹊,趴在他的背上问他:
“他不要我的话,言蹊你会要我吗?”
“我也不要你。”
“为什么?”
“因为你吃得太多了。”
“哪有,我明明吃得很少。”
……
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好到让人火大。
太阳穴上,有青筋隐隐地跳动着,律风看着南遇,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意外,最后回归于似这浓夜般的黑。他后退一步,双手抱在胸前:“你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份契约。”
契约?他对结婚证的说法还真是另类。
“我没忘,这份‘契约’还有九个月零三天就结束了。”
因为他们已经在一起,已经整整两个月零二十七天了。
九个月零三天,她居然算得这么清楚。律风面色铁青,他差点忘了,她当年便是伶牙俐齿,气死人不偿命。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在夜半无人的浓阴路上对峙着。
虽然只是试探,但是律风的反应尤让南遇觉得有些后怕,此刻她才觉得自己的腿在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南遇硬是一步都未退。
三秒钟之后,律风嘴角挑了挑,声音也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清冽如大提琴,却又带着淡漠的距离感:“很好,南遇,很好。”
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律风转身上车,副驾驶的门几乎同时被拉开了。
“下车。”
南遇却径直坐上车,系上安全带,目视前方:“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不送我回去的话,我只有打车,最近刚有个新闻爆出来,说出租车司机奸杀……”
双手握紧方向盘,律风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上车。”
南遇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有她在,他开车便会有所顾忌。
虽然风驰电掣,好在安全地到家了。
一进门,律风便面无表情地回到主卧室,关上了房门。
南遇愣了一会儿神,浑身上下的倦意都涌了上来,她快速地冲了一个澡,然后躺在床上,睡着了。
律风对着电脑,但耳朵却一点一滴地收集着外面的声音。
她关上了冰箱……她去阳台了……洗澡了……进卧室了……
大半个小时之后,律风拿着水杯走出卧室,在经过南遇的房门前,刻意加重了脚步,不过里面什么反应都没有。律风低头,门缝里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她似乎,已经睡了?
将玻璃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律风再次走进了房间。
此时的次卧里,南遇被律风的关门声惊醒,但是下一秒,立刻又进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郎骑竹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