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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律风起床,却发现南遇早已离开了,凌乱的房间显示她走得匆忙——大约是起晚了,于是内心的气闷又加了几分。
最近几天,预见未来的员工们发现自家BOSS的心情又不太好,整天黑着一张帅脸不说,还每天加班都加到深夜,搞得整个公司都战战兢兢,即便到了下班的点,依旧谁都不敢走。
上午十一点,从总经理办公室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是技术员出身,这个地方这么明显的错误你看不出来吗?还有这个地方,客户已经明确说出希望更精确一点,你的精确数据呢?”
“对,对不起律总,策划方案我,我们再重新做一下。”技术总监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更改之后的方案。”
“是是是。”
刚出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技术总监的腿便一软,恰好被来找律风的尘离给扶住了。
“最近公司是怎么回事?我刚经过技术部,你们部门的小王便央求我来律风这边来看一下,结果刚过来便看见你这副表情,怎么,律风他又发神经了?”
“不不不,”技术总监连连摇手,既羞愧又佩服,“我们整个技术团队加班加点做了半个月的方案,我还再三检查了几遍,但是刚交给律总不到两个小时,便让他看出两处硬伤来了,是我们做得不好,该说,该说。”
尘离哭笑不得:“得,那还是我多事了,你先回去吧。”
“谢谢尘总。”技术总监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尘离正欲敲门,稍稍思索了两秒,回身拨通了贺卿的电话:“贺卿,那个谁,哦,南遇的电话你有吗?”
预见未来,前台大厅。
刚到午餐时间,便有一个清丽的女人推门进来,她先是四处打量着,随后朝正坐在角落里打盹的尘离走去。
“尘总,你好。”
尘离一个机灵,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南小姐,你可算来了。”
南遇知道尘离是律风的老同学兼老朋友,同时也是“预见未来”的创始人之一。
“你喊我南遇就好。”
“那你也别尘总尘总地叫我了,喊我尘离就好。”
“好,尘离。”南遇犹豫了零点几秒道,“你说律风等我吃午饭?”
尘离敛下笑色,带着南遇走向电梯:“是啊,他已经等了你好一会儿了,你赶快上去吧。”
“尘总。”前台朝尘离喊道,同时手中提着一大提外卖。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这个了,谢了。”尘离接外卖,转头便递给了南遇,“给。”
“……”不是说律风在等自己吃饭吗?就吃外卖,还是自己拎上去?
尘离站在电梯外按下19楼,自己却未进去:“出门右拐第一个办公室就是他的,他正在办公室等你,快去吧。”
“哎……”
门已经关上了。
“叮”的一声,到了。出门右拐第一间,上面写着总经理办公室,应该就是这间了。
南遇在门口站定,深吸一口气,然后敲了敲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请进。”
南遇轻轻地推门进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律风的办公室来,办公室不大,不到二十平,布置以暗色调为主,简单地放着一张办公桌,两张沙发和一张茶几,简单而又干净。
此时,律风正身着一件白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处,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大约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他一只手揉着太阳穴,蹙眉看着面前的文件,额前长长的发掉落下来,半挡住他的眼脸,从南遇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他的高高的鼻尖和性感的嘴唇。
见来人不说话,律风不由得抬头:“有什么……”
竟是南遇。
“我……来找你吃饭。”南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提高手中外卖。她怎么就信了尘离的话,他们两个人还在吵架,律风怎么会叫自己来公司吃饭。
律风眼神微闪,目光落到了她的手上,那是他最近常吃的一家外卖,尘离经常帮他点。
见律风不动,南遇不由得有些窘迫,她讷讷地将外卖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那个,你自己吃吧,我先走了。”
刚刚转身,身后的人已经淡漠地开口了:“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哦,好。”
南遇回到沙发前坐好,将外卖盒子一个一个地拿出来,打开。
午间阳光明媚,有星星点点洒进办公室。律风看着南遇温柔的侧脸,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他们已经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一声。
“南遇。”
南遇循声看去:“嗯?”
律风却又低下目光,摇了摇头,然后起身向她走过来:“没事,吃饭。”
这就算是和好了。
从十几岁开始,他们二人很少有激烈争吵的时候,多数时候都是冷战,直到某一天,其中一方扛不住了,主动和另一个人说话——这边是说不出口的“对不起”,,于是便和好了。
窗外,阳光慢慢隐去,天色也暗淡了下来,不一会儿,居然下起了雨。已近隆冬,一旦下起雨,便会有似有若无的寒意浸淫上来。
“我呆会儿送你去上班。”
“不用了,在楼下打个车就好。”
律风沉吟了一下:“那也好。”
南遇心里不由得又有一些失落。
律风拨通尘离的电话,然后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尘离调笑道:“律风,你这会儿美人在怀,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南遇脸上一热,夹了一块牛肉到碗里,低头细细咀嚼起来。
“外面天气不好,你送一下南遇。”
“现在?”
“现在。”
“我去,律风你自己媳妇儿你自己怎么不送?这风大雨大的,为什么要我送?”
南遇的筷子一颤,心底顿时涌上来一股暗暗的甜蜜,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热度瞬间又伸了上来,整张脸苹果似的红。她偷偷看向律风,却见他眼神黑亮,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顿时一口菜呛住了,南遇不停地咳嗽起来。
律风将自己面前的温开水递给她,同时对着尘离道:“你自己请来的客人,当然你送。”
“……算你狠。”
车停在南遇的工作室门口,然后尘离下车,撑开伞遮在南遇的头顶,将她送到大楼入口处。
“尘离,谢谢你送我回来。”
“南遇,对不起,今天是我……”
南遇打断他,诚恳地道:“我和律风的事,谢谢你。”
尘离笑道:“主要是律风那小子最近几天的脾气实在太臭了,所以我才不得不求你救场。”
“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尘离撑着伞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南遇,不是律风不愿意送你,我们最近有一个项目,律风基本上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嗯,我知道。”
她今天第一眼看到他,便发现他瘦了许多,且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
一场秋雨一场寒,没想到这雨居然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个下午,直到下班的时候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外面,天色已经暗黑了下来,街道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都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行人来去匆匆,都裹得严严实实地往家赶去。
小鱼边收拾东西边道:“南遇,我男朋友来接我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我们把你送回去?”
“不用了,你们住的地方和我又不顺路,反正我一个人又没什么事儿,等雨停了再走。”
旁边的一个女同事打趣道:“哎你男朋友呢?上次聚餐来的特别帅的那个,‘预见未来’的总裁律风。”
南遇面色不变:“他整天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众人心有戚戚:“也是,像他们那种大老板,付出的时间精力那比我们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是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大家也赶着回家,都纷纷和南遇打招呼:“那我们先走了啊。”
“好,你们路上小心。”
“南遇你最后走,记得关灯关电。”
“我知道了。”
不一会儿,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剩下窗外呼呼的风声,以及雨打在窗台上的滴答声。南遇的目光落在小鱼的办公桌上,最近有一个三流的画家找到他们工作室,想举办一场画展,小鱼白天在做他的相关资料时,闲来无聊,对着电脑临摹起那个画家的作品,却只临摹了一半便丢在了那里。
白纸铅笔,对着南遇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纤细的五指轻轻地敲击着办公桌,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南遇站起身,后又坐下,尽量不往小鱼那个方向看过去,但十几秒钟过去之后,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坐到了小鱼的位置上,拿起了铅笔。
这并不是这十年来,她第一次拿画笔。
最开始确诊的时候,她不相信自己的手不能画画了,她想要画一只猫,只要看到那只猫的毛,便没有人会说她不能画画。于是,她背着医生偷偷地画,直到手抽筋,连笔都拿不住,那只猫却还未完成二分之一……后来,她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依旧会在无人时,忍不住偷偷地尝试。再后来,她彻底明白了,她此生,大约再也不会拿画笔了。
突然,笔锋在纸面上不受控制地画出一条长线,南遇明明很想用力,可那力度似乎传不到右手上,不一会儿,南遇的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右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啪”的一声,笔掉到了地上。
就连这么简单的一幅临摹,她都画不好……南遇低着头,长长的发挡住了她疼到苍白的脸,她狠狠地咬住嘴唇,等待着右手手腕处那噬骨的疼痛感过去。
曾经,画笔是她的梦想,是她的盔甲,是她披荆斩棘,勇往无前的剑,她只要拿着画笔,便哪里都敢去,什么都不怕!可现如今,她连拿一支笔几分钟都做不到,她在干什么?她还能干什么?
律风越走越远,越飞越高,她又凭什么去站在他的身旁?
南遇身后不远处,律风和言蹊正站在办公室门口,两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默默地看着南遇,看着她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趴到桌子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言蹊欲上前,却被律风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
“她这个时候,不会想被人看见。”
看了一眼犹在哭泣的南遇,不得不承认律风说的是对的。言蹊跟在律风的身后下楼,一楼有一个咖啡馆,坐在靠窗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办公楼里人员的出入。
大约因为两个人过于出色的外表,咖啡馆内不时有人朝他们张望。
“您好,你们的咖啡。”
服务生将两杯咖啡放在二人面前,一杯加奶,一杯无糖。
“谢谢。”
言蹊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没想到,我们也有坐到一起喝咖啡的一天。”
律风只是转动着杯子,目光从窗外落到言蹊的脸上:“你今天找南遇干什么?”
“天气不好,我来接她。”
倒是意外地坦白。
律风笑了笑,双手在面前交叉:“想不到我太太的异性缘这么好。”
言蹊也笑了,似是没有听到“我太太”三个字:“那是因为她值得。”
是啊,她值得,她值得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和温暖。可是,她所要的温暖,只有他能给,也只能他给。
“南遇现在工作的工作室,是你的吧?”
言蹊看了一眼律风,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谢,终于有一个人知道了。我还在想律总什么时候会发现呢。”
除了代理总经理,这个工作室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幕后老板是谁,律风的警惕性,比他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律风挑眉:“那她之前在国外工作的那家公司呢?”
言蹊放下咖啡杯,杯子和托盘触碰,发出了一声轻响,他看向律风,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您说呢?”
律风眸中有光亮闪过:“如果我要她辞职呢?”
“我倒是很好奇,律总会用什么理由去劝她辞职。”
明说?当然不行。不明说……她不会同意。确实很难办。
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背景,比他想象中的复杂得多。从言蹊出现在律风视线内的第一天起,他便让人调查过言蹊,但是,均只能查到言蹊高中毕业,之后便怎么也查不到有关于他的丝毫信息。
余光中,南遇已经出了写字楼,她正站在出口处,风吹起她的发,她似是有一点冷,正不停地搓着手臂。
“告辞。”律风起身,朝着言蹊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律总。”言蹊在他身后站起身。
律风的脚步停住了,但并未回头。
“你不好奇,南遇和我是怎么认识的吗?”
“南遇想说,自有一天会和我说。”
言蹊冷笑:“那你知道,南遇的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能画画的吗?”
律风的背似乎颤抖了一下,但是瞬间,又挺得笔直,他没有回答言蹊的话,只是径直朝南遇走过去。
言蹊不由自主地向写字楼大门口的那两个人看过去。
窗外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只剩成排的橘色路灯打下星星点点的亮光。
律风在离南遇三米远的地方站定,距离太远,言蹊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是,经过南遇在办公室哭泣的一幕,相信此刻律风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复杂。几秒钟之后,律风脱下自己的外套,朝南遇走去,披在了她的肩上,南遇惊讶回头,和律风说了几句什么,随后,南遇朝言蹊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不知道她那笑里,可还有着未干的泪水?
言蹊扯出一个笑脸,也朝她挥了挥手。
随后,律风撑开伞,拥着南遇离去了。
言蹊喝了一大口咖啡,这咖啡真苦,苦到了心底。
服务生端了一杯咖啡过来:“先生,这是那边那位小姐请的。”
言蹊头也未回,径直从皮夹里抽出两张钞票扔在了桌上,然后起身离开道:“告诉他,本大爷没兴趣。”
“……”
也许是因为车里的空调开得刚刚好,也许是因为熟悉的味道就在身边,南遇刚刚坐到副驾驶上,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车刚刚拐到主街上,在第一个红绿灯面前停住了。
“你还没有吃饭吧,想吃什么?”
没有回答。
律风看向南遇,这才发现她竟已经睡着了。律风从来没有告诉过南遇,她睡着时的样子,很像一只软软的兔子,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捏一下。
眉头皱起,南遇换了个姿势,本能地躲开律风的触碰。
律风用指背轻轻扫过南遇眼下的乌青,这些天,她医院和公司两边跑,确实辛苦了。他的目光落早南遇的右手上,她的右手纤细白嫩,此刻正温柔地蜷缩在她的衣袖间。他一直都奇怪她为什么再也不画画了,可是他从未想过,她的手,居然连画笔都握不住了……多久了,她这只手,多久了?
“嘟嘟嘟——”
后面的车子按响了喇叭,律风这才回过神,原来是绿灯亮了。
手机铃声响起,律风将耳塞塞到耳朵上:“小李。”
“律总,您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南振东收病人红包是事实,但是他收取的红包数额远远少于他老婆收的。”
“被当事人供出来的数额大概有多少?”
小李说了一个数额,律风眉心一凌,律玉红,她胆子真是不小。
“因为数额巨大,且证据确凿,律玉红已经被起诉了,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知道了。”
律风挂了电话。
该高兴吗?母亲的妹妹,他的“姨妈”,害得母亲郁郁而终的那个女人,终于受到惩罚了。
律风看向南遇睡得安宁的眉眼,可她呢?听到这个消息,她会作何反应。
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微微握紧。
南遇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律风正公主抱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挣扎了一下,想要下去,抱着她的人微微用力,制止住了她的挣扎:“别动。”
“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马上就到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叫外卖,而且送外卖的小哥,竟是经常给他们家送菜的那位!
“律先生,你好。”外卖小哥显然认出了律风,走出电梯,一脸的羡慕道,“律先生律太太真是恩爱。”
“谢谢。”
南遇羞红了脸,她早已在看到外卖小哥的第一时间,将脑袋埋在了律风的肩上,实力装睡。
电梯门刚刚关上,南遇便趁律风不备,跳了下来。
“醒了?”律风眼底含笑。
南遇抬头看了看摄像头,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紧紧地靠住电梯背:“醒了。”
律风没有再继续逗她,只是道:“南遇,明天是周末,你休息一天。”
“可是……”
“我会去医院的。”
“律风……”南遇不由得张大嘴,他愿意去医院看望南伯伯?
电梯门打开了,律风的已经先迈了出去,南遇跟在他的身后,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近了那么一点点。是不是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他们便能够回到从前?
这一晚上,南遇翻来覆去,基本上都没有怎么睡着,不知道明天律风去医院,和南叔叔面对面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形,他会不会又和母亲吵了起来?
上一次醒来时是凌晨三点半,等南遇再一次醒来,已经早上八点半了!南遇一个机灵爬了起来,声音里还带着没有完全醒透时的软糯:“律风?”
没有人回答,整个屋子空荡荡的。
餐桌上留有一张纸条:我去医院了,电饭煲里的粥记得吃。
南遇打开保温杯,竟是红枣羹,红枣剁得细细的,和黄色的小米配在一起,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她记得,他们小时候,外婆很喜欢煮这道粥,他们俩也很爱吃,每次每个人都吃一大碗。
这么些年,她以为太多的东西都已经变了,可是他们之间,还是有许多东西是未曾变过的。
南遇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粥很甜,甜到心底了。
山海第一医院。
律风坐在张工的办公室里,西装革履地翻看着各种医学杂志。
张工头大的看着面前不请自来的人:“律大少爷,我这儿还有病人,你坐在这里会非常影响我治病救人的好吗?尤其是女性患者,再说,你今天不是来看望病人的吗?”
“我已经请了一个护工。”目光落在杂志上,抬都未抬。
“如果只是请一个看护这么简单,南遇何必要每天亲自来医院?”
律风放下书,抬起头,眼里闪着别样的光芒:“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必须亲自去照顾他?”
“别,别,我可没这么说。”张工连连摆手,他可是知道他和南家的那笔烂账。
律风低头,翻了一页杂志,咳嗽一声道:“南遇……到底是怎么回事?用不用检查一下?”
“平白无故的检查什么?”张工有些好笑,“你放心好了,只不过是压力过大,劳累过度而已。”
律风怀疑,压力过大?压力过大到晕倒?
再次看向腕间的手表,此时距离他到医院,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他差不多可以走了,刚刚站起身,正预备和张工告辞时。
“砰砰砰。”护工便敲了响了张工办公室的门,她站在门边,神色之间有些为难:“律总……”
律风皱眉:“李阿姨,出了什么事吗?”
“是南先生,他坚持要见你。”
律风沉吟了一下,背对着张工挥挥手:“不用送了。”
“哎我这爆脾气,谁说要送你了。”
22楼,7号病房,VIP病房,单人单间,哼,那个叫言蹊的妖孽男还真是大方。
律风在门口站了几秒,终于推开了门。
除了上次南遇回家,这大约是他们父子十年来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想不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真是讽刺。
南振东趟在床上,身上几处插了管子,整个人瘦了很多,全身上下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往日黝黑光亮的头发,此时也花白一片,整个人苍老了不下十岁。
门被李阿姨带上了。
“你找我?”律风并未走近,面色上也看不出丝毫喜怒。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打进来,照在了南振东的脸上,越发地显得他脸色苍白似雪。
“南风。”南振东的声音有些沙哑,嘴唇上因为过干起了一层白色的皮。
“律风。”律风纠正。
“……好,律风。”南振东扶着床杆艰难地想要坐起来,但由于身体用不上力,半天竟没有坐起来。律风抱在胸前的双手微微动了动,可终究没有伸出手。
终于坐了起来,南振东将一个枕头塞在腰后,气喘吁吁地开口:“这,这么些年,我们爷俩也……没正经坐下来说说话,咳咳。”南振东按住胸口,咳得弯下了腰,咳嗽又牵动着伤口,南振东觉得自己的肺都快咳出来了。
似有若无的一声轻叹,随后,一只玻璃杯递到他的面前。
艰难地抬头,正好撞进律风的眼里,南振东的脸上满是欣喜。
“别误会,即便是个陌生人,我也会这么做。”律风的面上依旧写满了疏离与冷意。
南振东眼里的光熄了下去,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顿时从心底升上来一股暖意。
“有话直说,我的时间很宝贵。”律风退后一步。
南振东看向自己唯一的儿子,从小时候起,比起他这个父亲,他便像他的母亲多一些,无论是样貌,还是脾气秉性,即便此刻,从他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他前妻的影子。
南振东喘了一口气道:“你的母亲,是个很善良,也非常有才气和灵气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她……”
律风陡然抬眼,再看向南振东时,那眼底的光,便似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你不配提我的母亲!”
“律风……”
“如果这就是你今天想和我说的话,抱歉了。”
不行,依旧还是不行,即便自己对自己说不恨了,放弃吧,可当他提到母亲时,一股既酸又涩的情感从心底赫然升起,瞬间冲垮了他这十年来慢慢修炼而成的自制力。握在身侧的拳头轻轻颤抖,律风觉得呼吸似乎都有一点为难——他不应该来医院的。
转过身,他快步向门边走去。
“律风!”南振东加大了音量,但是由于重病,这音量反而带着一股弱气,他捂住胸口道,声音都在微微地发着颤,“律风,我是你的父亲!没有一个父亲想背着儿子的仇恨过世,我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听完,听完我的话……。”
手刚刚握上门把,一股凉意透过他的肌肤,冷到心底。
“你妈妈,她从你中学时……便患有抑郁症,病情,病情时好时坏,到了你上高中时,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不仅如此,她还有狂躁症,甚至有自虐的倾向,以至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起不来床……”
这些情景律风都记得,在他高中的那三年,母亲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时躺在床上的,但是他从来都不知道,母亲居然……律风的眼睛微微睁大,母亲居然自虐?
“我也是一个正常人,你知道,当我每天面对着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是什么感觉?我可以照顾她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可是一年两年三年之后,我真的就累了。我尽量做好一个丈夫的责任和义务,我确实想尽自己百分之百的努力去照顾她,可是到后来,你的母亲变得非常的暴躁和多疑,我实在受不了了……”
律风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南振东,笑出了声:“三年?你不说我都忘了,仔细算起来,可不就是三年,这大约就是你们那段婚姻里,你陪我母亲最长的时间了吧?你大约以为,欠的债和情都是不需要还的?”律风逼视着南振东,眼底如暴风欲来前的平静冷寂,“在我母亲生病前的这十几年里,你有几天时间是在家的?怎么,你过着伪单身的生活久了,竟连照顾发妻短短三年,都觉得长了?也不对,自从‘小姨’住进我家,你在家的日子可不是越来越长了。”
南振东瑟缩了一下:“我和你的母亲,早就没有感情了……”
早就没有感情?律风的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的声音又干又涩:“你的意思是,你的出轨,是我母亲逼迫的?既然没有感情的话,你们可以离婚啊?为什么不离,为什么?”
南振东躲开他的目光:“你母亲不同意……”
“是我母亲不同意,还是她提了,但是你们不敢?”律风厉声讥讽道,目光中压抑着的沉沉怒火,“姐夫和小姨子怎么能在发妻、亲姐病重的时候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呢?那样可是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无论如何得等她死了之后,那样才能得到世俗的承认,才能名正言顺,才能站在阳光下是不是?”
“小,小风……”南振东剧烈地咳嗽起来。
门被突然推开,律玉红白着一张脸,披着一身冷气进来,她又气又怕地站到了南振东床头,拍着他的背道:“律风,你的父亲已经成这样,你就少说两句吧。”
“父亲?”律风后退两步,想要放声大笑,“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们什么吗?你,”律风眼神一跳,看向南振东,“虚伪,永远都是踩在别人的不忍之上,只顾过好自己的人生——也只有南遇那个傻瓜,才会相信你是好人。至于你,”律风看向律玉红,后者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阴暗,越是亲近的人越见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以我母亲那样的聪慧刚烈,一旦看出你们俩有染,肯定宁愿不要你的照顾,也不愿你们两个人整日在她面前眉来眼去,只不过是你们不敢明目张胆,而母亲为了你的声誉,便假装不知罢了。”
南振东的下巴颤抖,眼神里满是惊愕:“她……”
“怎么,你今天才知道母亲当年知情?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律风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律玉红,“‘姨妈’,您当年既然敢跪在我母亲的病床前求她原谅成全,怎么今日反倒不敢对你的枕边人说出真相呢?”
“玉,玉红?”
律玉红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在地上:“我也不想的,是南遇求我的,求我不要让姐姐痛苦,不然我怎敢在姐姐病重时告诉她这件事……”
南遇……她果然,早就知道吗?
律风赫然打开房门。
南振东急急地向前倾身,目光中带着一丝软弱和恳求:“小风……”
律风脚步未停。
“律风。”南振东艰难地直起身子,“律风,我的官,官司……”
律风站住了:“对不起,我帮不了。”
“可是别人有证据,你姨……”
律风猛然头,看向南振东的眼神中似刀片刮过,南振东立刻改口:“她,她有可能要去坐牢的……南笑也还在上学……你能不能……”
律风禁不住想笑,想放声大笑,原来这才是他的父亲,今天找自己的真正原因。从头到尾,他担心的,不过只是他现在的家庭。亏他还担心今天警局的人会过来,特意骗南遇,让她在家里呆一天。
能不能?
当然不能!
律风侧身冷笑:“您忘记了吗?我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砰”的一声,门被带上了。
律风快步走到楼梯间,拿出一支烟,颤抖着按了几下打火机才把烟打着,顿时,一股辛辣的味道刺入喉间,连同着体内那翻江倒海的痛感也一起慢慢地淡了下去。
窗外,阳光刺眼,就像母亲走的那一天。律风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妈,这就是你爱过的男人,这就是你想保护的男人,哪怕他病重临死,他心里想的,依旧还是那个女人。
将烟丢到地上,狠狠地踩熄掉。 郎骑竹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