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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很怕昶昊再提上次那些见鬼的什么他不娶我不嫁之类的话。
从我进宫以来,昶昊大概是第一个对我表现出善意的人,又算是我的老师,私底下我也真的只是把他当弟弟看,真是不想跟他的关系朝那么奇怪的方向发展。
但昶昊一时间并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一块手帕,轻轻印了印我额上痛出的冷汗。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在他跟我说过那样的话之后,我却觉得这动作也实在有点暧昧,连忙接过他的手帕,道:“我自己来。”
昶昊也没有坚持,收回手坐在床边,用一种悲伤而无奈的眼神看着我,轻轻道:“我真的吓到你了是么?”
我讪讪笑了声,也不敢看他。
目光落在那手帕上,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展开来才发现,竟然是我当日想绣给澹台凛但是没有绣完的那块手帕。
那天因为被澹台凛取笑,我顺手就把没绣完的手帕藏起来了,后来没想继续绣也就没有再找出来,为什么竟会到了昶昊手里?
我吃惊地抬起眼来看着昶昊,“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昶昊并没有回答,只是从我手里把手帕拿回去,仔仔细细叠好收起来,轻轻道:“就让我留下这一点念想罢。”
很难形容他那一刻语气中的苍凉与寂寞。
我胸口像是堵着什么,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等我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只轻轻说了声“抱歉。”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昶昊轻笑了一声,道,“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是甜是苦,也只得自己受着。”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没头没脑,我听得莫名其妙,想再问时,他却已起身告辞了。
他前脚刚走,澹台凛跟着就端了碗粥进来,坐在床前要喂我,一面道:“等了大半夜,真的只是见一面就走了?”
本来就不舒服,昶昊这一来,连心情也受了影响,又怎么吃得下东西?我扭开脸,道:“不想吃。”
“勉强吃一点。”澹台凛柔声道,“本来已经不舒服了,不能再饿着呀。”
我皱眉看着他,澹台凛舀起一汤匙粥,在唇边吹了吹,送过来,像哄一个小孩:“乖,多少吃两口。”
澹台凛坚持哄着喂了我一碗粥,放下碗,用手帕温柔地擦了擦我的嘴,轻轻道:“到昶昊为止,你这些旧情,就算是都了结了吧?”
“……这算什么跟什么啊。”我不由得嗔道,“我哪里有什么旧情,我从没就没有对他们——”说到一半,我自己突然顿下来。澹台凛连昶昊都算在我的“旧情”里,不可能撇开昶昼不计吧?那他说都了结了是指——
我蓦地抬起眼来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找到昶……”
澹台凛低下头来亲我,把那个名字堵了回去,末了柔声呢喃道:“很快我们就能过我们想要的日子了。很快。”
于是我没有再问。
在他这近似承诺的低喃里,我就像突然在黑暗里看到一线温暖的阳光,就连身上的寒蛊也不再那么难受了。
我伏在澹台凛怀里,伸手抱着他,只希望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不论余士玮是谁的人,又是怎么死的,我想他倒是真没骗我。
这次寒蛊发作的时候没有解药,真的足足痛了三天。
澹台凛也就在我身边守了三天,端水喂饭,事必亲躬。
我觉得过意不去,他也只是笑着说,以后只得我们两人,没有奴仆下人,这些事也是由他来做,我还是早点习惯让他侍候的好。
就好像我们的小日子已在眼前。
我不知道澹台凛是不是真的找到了昶昼,反正他说一切如常就好,一切他自有安排,我自然也就全心相信他。没有再多问,每天照常作息该怎样就怎样。
倒是他不想我再进宫,我却有些不情愿,主要还是担心昕灿。那孩子实在太让人心疼了。所以过了两天我还是进了宫。
去了才知道昕灿病了。
有太皇太后的例子,他们一说生病,我便不由紧张起来,连忙赶去昕灿的寝宫看他。
昕灿睡着没醒,一张小脸通红,显然是在发烧,额上搭着条毛巾散热。旁边的宫女轻轻向我解释说陛下是偶感风寒,一开始也没什么,这两天却越来越重了,发热咳嗽,吃了药也没见好。
我坐在昕灿床前,仔细把了脉,又探了探体温,看了看舌苔,果然只是感冒。又问宫女拿了太医的药方来看,倒也是中规中矩的治感冒的方子。
我这才松了口气,想来只是爹娘不在身边,小孩子又不懂得自己注意,下人们照顾得不周全,病情有些反复罢了。
我本有心自己留下来照顾他,被茉莉劝阻了。小丫头皱着眉,轻轻道:“公主你自己大病初愈都还没恢复过来,怎么能照顾好病人?到时万一累坏了,也不知到底是谁照顾谁。”
我想想也是,倒不是怕自己累着,只是照澹台凛的说法,要有变化也就是最近的事情,我若留在宫里过夜,也不知会不会打乱他的计划,至少也应该先回去跟他商量一下。
于是便叫过宫女内侍们吩咐一定要小心侍候,若有怠慢,定然重责不贷。
一干下人自然齐齐应声。
我又在昕灿床前坐了一会,便起身回去。
但还没走到宫门,就被一名宫女叫住,说是骆太妃有请。
我有些意外。
茉莉则直接拉了我的袖子低低道:“公主不要去,那个女人一定没安好心。”
我自己也不太想去,本来跟骆子缨也没什么交情,何况又是在这种时候,万一节外生枝怎么办?
但骆子缨如今毕竟是掌管后宫,她叫人来请,我若一口回绝坚持不去,似乎也不太合适。
正犹豫间,茉莉又道:“骆太妃若是要见公主,让她自己来好了。要论起来,公主是正一品大长公主,她不过也就是从一品的品阶,哪有公主要被她随传随到的道理。”
她虽然是对我说话,但声音却并不小。那个来传话的宫女自然也听见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又向我行了个礼,告了罪。
说起来她也不过奉命行事,也没有一定要难为她的必要。
我想了想道:“我走了这久,也有些乏了。这里离麟瑞宫不远,我正好过去歇歇。你去请骆太妃过来说话吧。”
那宫女应声谢了恩去了,我又令人先回去通知澹台凛,这才带着茉莉缓缓向麟瑞宫走去。
茉莉扁了扁唇道:“公主就是心软,那种人有什么好理的。她还能有什么好话说么?”
我笑了笑,道:“好坏也总要听过才知道。”
于是茉莉也没再说什么。
麟瑞宫自我搬走之后,并没有其它人住进来,一直空着,只有几个宫女内侍留在这里收拾打扫。我突然过来,倒吓了他们一跳,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接驾。
我只让他们泡壶茶过来,之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然后便在以前坐惯的软榻上坐下来。
我选择麟瑞宫,一方面是因为近,另一方面来说,至少这里我比骆子缨熟悉,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占个地利。
我自己带着袖箭,随身侍女里也有两个澹台凛精心挑选的高手,那边已经去通知澹台凛,这边离承华宫也不远,可以及时求援,一时有冲突也不怕她。
麟瑞宫一直保持着我住那时的样子,或者应该说,一直保持着瑞莲姑婆的喜好。我再看到这些摆设布置,不由百感交集。
想起到南浣之后的种种事情,末了也只是长长叹了一声。
茉莉在旁边为我斟茶,也跟着叹了一声。
我扭头来看着这丫头,不由好笑,道:“你叹什么?”
茉莉道:“我只是想起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我刚刚过来侍候公主的时候,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是啊,谁能想到呢?”我又叹了一声,感慨还没发完,已有内侍来通报说骆太妃到了。
我笑了笑,道:“她来得倒快,看来倒像真的急着要见我一样。”
茉莉撇了撇嘴,道:“总之不管她说什么,公主你千万不能一心软就答应她!”
我扫了她一眼,道:“你还真是一直就和骆子缨不对盘。”
茉莉轻轻哼了一声,“是她自己一副自命不凡目中无人的样子让人讨厌嘛。”
也许骆子缨平日的确是让人有这种感觉吧,我不由轻笑了声,也没再说什么,让人请了骆子缨进来。
骆子缨进来之后,微微欠腰向我行了个礼,也不等我说话,便摒退了侍候的宫女内侍。
我略一皱眉,道:“骆太妃今天找我,到底什么事?”
骆子缨微微昂着头,斜眼睨着站在我身边没动的茉莉。
茉莉当面虽然没说什么,但却明显不悦起来。
我咳嗽了一声,轻轻摆了摆手,一面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在外面见机行事。她这才低下头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看着茉莉带上门出去,我才轻笑了声,向旁边的椅子一指,自己动手给骆子缨倒了杯茶,道:“骆太妃请坐。不知骆太妃平常喝什么茶,如今这也不是我的地方了,也没有什么准备,请将就一下好了。”
骆子缨也没坐,也不接茶,只是定定看着我,还没说话,先红了眼圈,倒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我连忙道:“有话咱们好好说,你这样,让人看见还以为是被我欺负了呢。”
我不说这句话还好,话才出口,骆子缨的眼泪便滑了出来。她自己忙又抬手拭了,这才哽咽着道:“我从来没有将你放在眼里。”
啧,看这开场白。
既然人家这样说了,我也就懒得再劝,把茶杯放下了,又端起自己那杯来,缓缓啜饮,一面等着她的下文。
骆子缨接道:“可是,你却一再令我觉得自己如此卑贱。”
她用了一个很严重的形容词,我忍不住抬起眼来看着她,笑了笑,道:“骆太妃说哪里话,你一向高洁如天上仙人,怎么会有卑贱一说?”
“你不用再取笑我了。”骆子缨冷哼了一声,道,“我入宫虽然只是遵从爹爹的意思,但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自己的新婚之夜,丈夫虽然躺在自己身边,却心神不宁时刻等着内侍来通报另一个女人的消息?”
我无言以对。
这事虽然不是我的错,但骆子缨的确算是受害者,眼下昶昼不在,她要冲我发发劳骚,我也只好听着。
骆子缨道:“我生为郡主,入宫即封贵妃,人人看我都是羡慕敬畏逢迎嫉妒,只有你,每次都只用一副怜悯目光看人,就似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佛,洞悉一切。”
我怔在那里。
我……的确有同情过这个女孩子,不管她本身怎么想,毕竟都是一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但是,看在她眼里,竟然是这种感受?是她太敏感,还是我真的摆了高姿态而不自觉?
骆子缨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才接道:“这也就算了,彼此不投机,避开不见也就是了。但却偏偏避不开。明明在你这里受尽屈辱,却还是只能来求你。”
我不由咧了咧嘴,心想这姑娘果然是天之骄女做惯了,这算哪门子求人的态度?
骆子缨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道:“我如今,已经一无所有,求公主不要再拿走我仅剩的幸福。”
我皱了一下眉,笑了声,道:“太妃这是从何说起?”
“我不绕圈子,请你也不要装糊涂。”骆子缨直视我的眼,目光清亮,轻轻道,“我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喜欢他。能够见到他,是我进宫来唯一开心的事情,哪怕多看一眼,那也是好的。若他能向我笑一笑,我就算死也甘愿。”
我看着她,就算看到初恋时的自己。现在想来,真是又可怜又可笑。
骆子缨微微皱了一下眉,声音稍微有些激动起来,道:“看,又是这样的目光,就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可知道我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你可知道我为了他背叛了自己的父亲?你可知道我为了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你又为他做过什么?你到底哪里值得他喜欢?”
看她有些失控,我连忙抬起手来打断她,道:“等一下,你说这个‘他’,到底是谁?”
骆子缨微微怔了一下,安静下来。
我又道:“是澹台凛吗?”
她像是更吃惊,抬起眼来看着我。
我又喝了一口茶,缓缓道:“如果是澹台凛的话,那么不好意思,不管你为他做过什么,我的男人也绝对不会拱手让给别人。如果不是,那关我什么事?”
骆子缨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愣在那里半天也没有反应。
我笑了笑,道:“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也知道被喜欢的人抛弃是什么感觉。所以这一次,我喜欢的人,我绝对不会放手。但我没那么贪心,相知相守一生的人,我有澹台凛就够了。”
骆子缨没说话,眼泪却再次滑落。
我站起来走过去,伸手轻轻帮她擦了,叹了口气道:“傻姑娘,爱情这种东西,始终要自己去争取,怎么可能有等着别人让给你的道理?”
骆子缨拂开我的手,将头扭向一边。
人家不领情,我也没有继续做青少年心理辅导员的义务,笑了声,收回自己的手,道:“另外再提醒你一件事,你现在既然是太妃,就算再喜欢其它人也好,千万别随便说出口。宫里人多嘴杂,小心隔墙有耳。这若是传出去,可不是小事。所以刚刚那些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你自己最好也忘掉。”
骆子缨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转身便走了。
……这到底算什么啊?八点档都没这么蠢的吧?还是说女人一旦被爱情冲昏头真的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
我叹了口气,坐回软榻上,继续端起茶来喝,一面想着刚刚骆子缨的话,只觉得好笑。
但只笑了一声,便突然怔住。
骆子缨刚刚说的那个人,显然是昶昊吧?那她说“我为了他背叛自己的父亲,为了他失去自己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当日小产另有隐情?
难道昶昊真的像澹台凛担心的那样深藏不露?
我有心追去问个清楚,但才站起身来,门外便闯进一个宫女,二话没说,直接在我面前跪下来。
我吓了一跳,反射性向后退了两步。
茉莉和负责保护我的侍女几乎是同时跟着那个宫女进来的,大概本来就在追她。
她这时直接在我面前跪下,茉莉她们也就跟着行了礼,然后一名侍女拦在我身前,一名侍女站在那名宫女身边,都一面戒备的看着她。
那名宫女抬起脸来,我不由又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宫女?分明是应该呆在冷宫里的荀太后。
她怎么会来这里?之前那种种疯颠之态果然完全是装出来的么?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伏在我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一面道:“请你救救灿儿。”
我又一怔,皱了眉,问:“灿儿怎么了?你又怎么会来这里?”
荀太后跪在那里,又向我磕了个头,道:“以往种种,都是我对不起你,你想将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是……灿儿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他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请你救救他。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了。求求你……”
她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哽咽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赎,但是不该报应在灿儿身上……他才三岁……那样乖巧可爱……我知道你也喜欢他的,你救救他……我愿意以死相报……”
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继续皱着眉道:“你好好把话说清楚,灿儿到底怎么了?他好好的在寝宫里睡觉,要什么人去救?”
荀太后抬起一双泪眼来,表情凄厉,也不知是哭是笑,“是,他在睡觉,若你不肯救他,只怕他就只能一睡不起了。”
“你不要危言耸听。”我道,“我自己去看过,灿儿只是受了凉,小风寒而已,药方药渣我都看过,并没有问题。”
“是,他当然知道你会去看。怎么会在这些会被你看到的地方动手脚?”
荀太后这句话,矛头分明直指昶昊。是她真的怀疑昶昊要害她儿子,还是有意想离间我们?
荀太后索性又道:“就算宁王自己那个神医的称号是浪得虚名,你真的相信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是板桶,这么多天也医不好一个风寒么?你觉得以灿儿的身体,还能熬几天?”
我只是皱眉看着她。
荀太后又伏下身子给我磕了一个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不信我也是应该。但是灿儿不曾害过你,他是无辜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求你救救灿儿,将灿儿带出宫去……”她顿了一下才轻轻接道,“当成自己的孩子也好,随便送给谁也好,请让他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远离这里……”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荀太后又凄切地道:“我本不信你会真心对灿儿,所以看了很久,一直不敢求你。也因为你身边一直有宁王的人,我本身也被看得很紧,今天是骆子缨把这周围的人都调开,我才有机会偷偷过来见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请你为我做什么,若你不肯救他,那也是我的报应,他的命……”
她虽然说得凄楚,但这个女人太会演戏,我实在拿不准真假,所以也就一直没回应。
她抬起眼来看看我,幽幽笑了一声,又向我拜了一拜,然后便一言不发径自走了。
我怔在那里,心乱如麻。
一方面是因为骆子缨和荀太后的话,一方面是担心昕灿,更多的是……我实在不愿意相信昶昊也是这个局里的人,而且还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更不愿意相信昶昊会害灿儿。他那样温柔和善的一个人,怎么会害自己才三岁的侄儿?
茉莉叫了我两声,我才回过神来。
茉莉有些担心地皱着眉,问:“公主,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末了叹了口气,也没回她的话,径自从麟瑞宫出来,直接走回昕灿的寑宫。
小皇帝还没醒,但显然因为高烧的关系,睡得并不安稳,口里断断续续说些胡话。
我坐在他床前看了一会,为他换了头上的毛巾,掖了掖被子。
昕灿无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嘴唇轻轻蠕动着,我俯下身去,才听到他只是不停在叫“母后”。
心头瞬间像是被什么揪紧,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昕灿抱起来便往外走。
两边的宫女连忙追过来,一面问:“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我笑了笑,道:“我接灿儿去我府上住几天,他病情反复,我要亲手照料才放心。”
宫女们自然连忙劝阻,茉莉也劝道:“要不然,公主还是和宁王说一声吧?想来宁王也不会不同意。”
我倒也想去问问昶昊,若是他同意让我带昕灿回去养病,那就证明荀太后在挑拨离间,昶昊本身并无问题,那就自然最好。但是……骆子缨却并不是那种会演戏捣鬼的人。万一昶昊真的有问题,这一去问,只怕不要说昕灿,就连我本人也未必走得了了。
想到这里我便下了决心,我先把昕灿带回去治病,如果没事最好,大不了等昕灿好了我自己再来领罪。若是有事……孩子不管怎么说也是无辜的,能救下他也是好事。
于是我亮出通行令牌,下令直接回府,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那些宫人虽然不敢硬拦,却立刻有人去通报宁王,所以我也不敢耽搁,抱着昕灿匆匆往外走。
所幸路上并没有受到太大阻拦,可能是昶昊并非包藏祸心,也可能是事出突然,他来不及调度。总之是顺顺利利出了宫。
期间昕灿醒过一次,一开始有些慌乱,看清是我之后,便安心地伸手抱住我,再次睡去。
我抱紧了怀里的孩子,长长叹了口气。希望只是我多心了。
刚出宫门,就碰上澹台凛带了人来接我。
我犹豫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解释我一时冲动就把小皇帝给带出宫了。
谁知他见昕灿,虽然有些意外,却完全是一副惊喜的模样,双眼一亮,喜出望外地抱着我亲了一口,道:“做得好。这下我们便不用投鼠忌器了。”
他显然是因为抑郁太久,这时事情有了转机便有些兴奋,我却高兴不起来,澹台凛会这样,显然是已经和昶昼定下计策,只差东风了。但说是投鼠忌器,对昶昼来说,昕灿是“器”,谁又是“鼠”?
他要顾及父子情谊,却不惜手足相残么?
澹台凛见我心情低落,也就没有再说,吩咐车夫,直接回府。
回了公主府,澹台凛自然又有一番紧锣密鼓的布置,但我却没有心思过问,打发了茉莉去熬药,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里守着昕灿。
澹台凛那边安排好,也回了房里,一开始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旁边的椅上静静看着我。
我想他大概是有话想跟我说,但是,今天我这边接受的信息量已经有些过大,又都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候,我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呆着。
所以明明知道他进来,也没有抬头,只是握着昕灿的手,垂眸看着这沉睡中的孩子。
澹台凛好一会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木樨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有答话,他继续道:“昶昼失踪,你会担心到做恶梦。现在他要反击,你又这样消沉,你到底有没有确定自己要站在哪边?”
我怔了一下,抬起眼来看着他。
澹台凛缓缓道:“这是战场!无论你愿不愿意,你我都身陷其中,非左即右,你要帮昶昼,那么就必然与昶昊为敌。反过来也一样,没有折中的办法。我之前就说过,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你这样摇摆不定,却让我实在有些难办啊。”
“我……”我只说了一个字,便又顿下来。
我其实还是不愿意相信昶昊会是利用骆子缨、谋害昶昼父子的人。那样干净温柔的少年,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澹台凛看着我,没再说话,只是又叹了口气。
我低下头去,低低道:“明明是兄弟……为什么就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呢?皇位就真的那么吸引人么?我……哪边都不想站……我根本就不想站在什么战场上……”
澹台凛走过来,伸手搂了我,没出声,只是轻轻抚着我的背。
我一直就讨厌战争,但是也不是那种会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人。可我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没有斗志。
若你突然知道,原来自己的对手,竟然是自己一直当老师尊重,当弟弟疼爱的人,到底要怎么才能斗得起来?
我将脸伏进澹台凛怀里,觉得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
稍晚一点的时候,宁王果然差人来接昕灿回宫,而且是派整队御林军,将公主府团团围住的接法。
澹台凛在三秋阁布下护卫,让我带着昕灿安心呆在房里,外面的御林军他自去应付。
但这种时候,我又怎么可能真的安心?
好在昕灿已经醒来,我坐在床前给他讲故事,才稍稍将自己心底的不安压下来。
想来会这样紧张的人也不止我一个,茉莉端着昕灿的药进来时,神色间也全是张皇失措。
我把药接过来喂昕灿,一面向茉莉笑道:“怎么怕成这样?又不是没见过生死相搏的场面。”
茉莉勉强挤了个笑容,没说什么,目光只落在我手里的药碗上。
我正用汤匙把药喂到昕灿嘴边,他皱着小小的眉头,向后避了一下。
果然小孩都不喜欢吃药。
我笑了笑,让茉莉去拿些糖果点心来,好让他喝完药之后吃,一面哄道:“灿儿乖,要乖乖喝了药才能好起来哦。灿儿要快点好起来,姑姑才能带灿儿出去玩啊。”
昕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药,依然皱着眉道:“苦的。”
我又笑笑,把汤匙收回来,道:“灿儿是小小男子汉,难道会怕苦?这样好不好?姑姑和灿儿一起喝,那苦就只剩一半了。姑姑先喝一口,剩下的灿儿喝好不好?”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汤匙送到自己嘴边,还没沾唇,茉莉突然冲过来,伸手就打翻了我身里的药碗。
药碗跌在地上摔成两半,药泼了一地。
我吓了一跳,惊站起来,道:“茉莉,你做什么?”
茉莉在我面前跪下来,低着头道:“奴婢罪该万死,这药……这药里有毒……”
这句话听在我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我惊得睁大眼,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问了一句:“为什么?”
茉莉只是伏在地上轻轻啜泣,并不答话。
我又问:“我府里的药,你去熬的,为什么会有毒?”
茉莉不停磕头,口里来来回回,只有一句“奴婢该死。”
我缓缓坐回椅上,看着她,又惊又怒,最后却只能轻笑一声,道:“从我进宫没几天,你就在我身边。悉心照料,无微不至,甚至和我一起出生入死。我一直很感激你,真心当你是自己的姐妹,没想到你要的竟然是我的命。”
“公主……”茉莉这才抬起眼,哽咽道,“公主待奴婢好,奴婢又怎么会不知道。奴婢从没有想过要害公主。只是……只是……”她说到这里又顿下来,没再往下说。
她说没想过要害我,就是说这毒是冲着昕灿下的吧。
我转头看着昕灿,这孩子也不知是吓呆了,还是本身心理素质好。这时竟然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们。
我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一个孩子,你竟然下得了手!”
茉莉复又伏倒在地上,道:“奴婢罪该万死。”
我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问:“……真的是昶昊吗?”
茉莉却咬紧了牙关不答,只是磕头,额头磕破都没有停下来。
但她这样避而不答,已经是最明确的答案了。
我乏力地挥了挥手,让侍卫将茉莉先带下去关押起来。
茉莉也没有求饶,乖乖被侍卫带了出去。
我看到青石地板上留下的那一小滩血迹,不由打了个寒战。
也许茉莉是没想要我的命,但昶昊却未必。
就算我刚刚不和昕灿一起喝药,可能当时死的只是昕灿。但眼下御林军围府要接皇帝回宫,小皇帝是我强行带出宫的,这时又死在我身边……这个罪名,就算我跳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或者从荀太后来见我,一切就已经在昶昊的掌握之中,否则冷宫看守那样严密,如今没有荀家支持的荀太后怎么可能有那么大本事知道昕灿的近况?又能在守卫的眼皮下逃出来找我求援?
他这算盘打得倒是如意。
放了荀太后来见我,若是我不答应荀太后救昕灿,那他只需让昕灿继续病下去,要不了几天昕灿会病死。
而昶昊作为南浣皇室仅剩的成员,即位也顺理成章,到时大位已定,米已成炊,就算我们找到昶昼回来,大概也占不了多大赢面。
如果我答应了,想要救昕灿无非也就是带他回来或者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那他这边再安排茉莉来这么一出,照样能把昕灿害了,索性还能连我和澹台凛一起端掉,永绝后患。
退一步讲,就算结果是昶昼回来,昶昊失败,可昕灿死在我这里,只怕昶昼那里,我们也不会好过。
就算他输,也会在昶昼君臣之间造成嫌隙。
刚刚若不是茉莉临时手软打翻了药碗……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计谋不可谓不阴险毒辣。
想到这竟是那个平日里总是温和如春风的少年的安排,我不由又打了个寒战。
之前澹台凛说他行事狠辣,我并不相信,但到想透这件事,却不免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但腿上却突然感觉暖和起来,我回过神,见昕灿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床上爬下来,正努力把被子往我身上拖。
我连忙抱住他,“灿儿,你怎么起来了?病还没好呢,快点回去躺好。”
他偎在我怀里,轻轻道:“姑姑看起来好像很冷。灿儿帮姑姑盖上被子,就不会冷了。”
我心头一暖,道:“嗯,姑姑刚刚的确有点冷,但是抱着灿儿就不冷了。”
小男孩伸手抱住我,道:“那灿儿就一直让姑姑抱着好了。”
他虽然这样说,自己的身体却一阵阵发抖,也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害怕。
不知这个早熟的孩子知不知道他刚刚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但他这样,我只觉得一阵阵心痛,也没再说什么,只轻轻笑了笑,抱着他一起躺回床上,抚着他的背,轻轻哼唱童谣。
昕灿毕竟是在病中,又发着烧,过了一会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澹台凛稍晚一点就回来了,急冲冲的,一脸的担心,甚至都等不及侍女把门完全打开,直接就冲到床前来。
我转头看着他,一手轻拍着昕灿,一手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吵醒昕灿。
他才不管,伸手就将我搂紧在怀里,连续做了三个长长的深呼吸,才轻轻道:“还好你没事。”
想来这边的事情已经有人通知他了,我也就没再多说,只扭转了身子,将脸埋进他怀里。
澹台凛将我抱得更紧一点,低低道:“抱歉,是我疏忽了。我只想如何能将昕灿安全带出宫,却没防到他会早埋下这一步棋来赶尽杀绝……”
他一提起那一步早埋下的棋,我不由胸口一疼,轻轻打断他,道:“我没事,只是……有一点冷。”
澹台凛便没再说话,也在床上躺下来,张开了双臂,连我和昕灿一起抱住。
昕灿还是被吵醒了,睁开眼看了澹台凛一眼,并没有抗拒,挪动了身体更加贴近我们,复又闭上眼睡去。
但我却睡不着,澹台凛自然也一样。
我不想问外间情况如何,澹台凛似乎也没打算说,就这样听着彼此的呼吸心跳,静静的等着。
直到入夜之后,才有人来报说叛乱已经平息,陛下大胜还朝。
昕灿还在我身边睡着,这位陛下不用说,自然是昶昼。
我睁了眼看向澹台凛,轻轻问:“结束了?”
澹台凛点了点头,道:“结束了。”
那一刻,我心头百感交集,乱得就像一锅粥,也不知是应该高兴自己肩头的责任终于可以卸下,还是应该为那对生死相搏的兄弟感到悲哀,或者是应该憧憬即将来临的新生活……结果不知为什么,竟然鼻子一酸就流下泪来。
澹台凛也没劝没哄,只是凑过来,轻轻吻了吻我的眼角,又轻轻重复了一句:“结束了。” 承君盛宠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