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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脸堆笑地上前问候,再一勺勺地把参汤喂给德皇后。德皇后对她很客气。桓武太子也不便露出不快。待她告退之后,才拉着她质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孙妍脸一拉:“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这里有我的丈夫和婆婆!”
桓武太子无言以对,把脸转向一边:“总之就是不许来!我看到你心烦!”
“请恕臣妾要每日晨昏定省。”
“你!”
桓武太子急了,竟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孙妍怔住了。头忽然像炸了似的,只想冲上来又打又踢再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终她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含着眼泪,默默离开。
德皇后终于到了弥留之际,呼吸越来越困难。看着陪在身边的桓武太子,原本散乱无神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了焦灼的光芒,眼角涌出两行眼泪。桓武太子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忙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哽咽着说:“母后,儿臣知道你想说什么,儿臣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不……不是!”
德皇后异常激动起来。也异常的悲哀:“孩子,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件事,这件事实在太残酷,可是,如果不告诉你,我就太对不起她了!”
“您……要说什么?”
桓武太子心头涌起了不祥的预感,不知为什么,他异常害怕起来。德皇后费力地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我……不是你的生身母亲!”
“什么!”
这不异于一个晴空霹雳,桓武太子立即呆如木鸡。
“你……你的母亲,是草民出身的吴韶华。她在你爹没有发迹之前和他结的婚……后来,你爹当了将军,为了进一不扩大势力,就又娶了我……当时你只有八个月……为了让我拥有正室之位,也为了永绝后患,就把她……杀死了!”
“啊!”
桓武太子跌坐在地上,脑中乱轰轰地嗡嗡作响,呆呆地看着德皇后咽气。心中一片虚空,竟已忘了自己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德皇后冰冷地躺进棺材。旁边站着死人一样呆站着的桓武太子。皇后咽气时他就是这样了。拿云国主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葬礼结束后,他拒绝孙妍的搀扶,一个人跳上一个下人用的马车,飞也似地逃回太子府,把自己关到地下室里。抱膝坐着干抽气,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他的痛苦已不是眼泪能承载得了的了。先是自己的外公外婆,舅舅阿姨,很多很多的亲人一夜间被自己的父亲杀光,接着自己的母亲告诉自己自己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竟在自己没记事的时候就被害死了,凶手竟然是自己的父亲!然后母亲再在自己的面前咽气……
他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背。一滴滴的鲜血滴落下来。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痛。那是他的母亲啊!是给予他生命的人,和他血肉相连的另一块肉!那个男人,竟然为了扩大势力,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她杀掉了!这样对他的母亲,父亲心里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他从没有如此强烈地憎恨过父亲,也没有如此强烈地恐惧过父亲。以前,不管他多么残暴,都有份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的还对父亲有种温存的依恋,而现在,他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感觉,没了!
乳母轻轻地推开地下室的门。虽然他命令谁都不许进来,但她知道现在他需要她。桓武太子发现了她的存在,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她轻轻地走近。
“为什么?”
他喃喃地说。声音细小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
忽然吼了出来。声音震耳欲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有很多要问,却什么问题都提不出,只能一句句地重复“为什么”!他的眼泪喷薄而下,滚烫滚烫。
他没有问,乳母却答了:“因为这是一个由力量支配的世界。公理和善良也需要力量来维护。如果您要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就必须得到力量。”
“是吗?”
桓武太子的眼泪戛然而止。他擦了擦眼睛,高高昂起头。他的眼睛,灼红灼红。
早春的早晨还是很寒冷,人人都想赖床。含月公主却一到天亮就在床上呆不下去了,虽然她无事可干。她刷地一下打开门。旷野的香气不可阻挡地涌入肺腑。忽然,她发现屋檐下有一团奇怪的东西:破破烂烂的棉袄,散乱的头发……是个人?那人一见有人开门立即跳了起来,发足便逃。是个小女孩。含月公主连忙追过去,黎飞听到响动也从屋里冲了出来。
小女孩刚跑出几步就滑倒在地,见含月公主走过来,只是颤抖着向后缩。见黎飞佩着刀走过来,吓得大嚎起来。含月公主忙叫黎飞退开,柔声叫小女孩不要害怕。可她怎么劝都不顶用,小女孩还是嚎得天都要塌下来。含月公主见她满脸菜色,身上的棉袄破烂得处处见肉,只好先不管她哭不哭,把她拉到窝棚里,拿了块烤肉给她。她立即不哭了,小心翼翼地抓过来,拿眼瞟了瞟她——虽然目光中还充满了恐惧和不信任,还是狼吞虎咽起来。含月公主等她吃完,又拿了件皮衣给她。她慌手慌脚地把皮衣套在棉衣外面,含月公主叹了口气,帮她把棉衣脱掉,换上皮衣。一开始她还扭手扭脚地挣扎,后来渐渐顺从了。
小女孩短短续续地告诉含月公主,她叫心竹,本来住在山下的村庄里,三天前村子被强盗抢了,因为拿不出值钱的东西,全家都被强盗杀了,只有她逃了出来。说到伤心处,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含月公主皱着眉头,脸上是罕有的肃穆。忽然,她想回到人世间看看。两天后便出发了。也带上了心竹。
拿云国虽然有不少的富人,但穷人还是占了绝大多数。繁华的城市处处捉襟见肘。破烂的街道,一条接着一条。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人们忙着攒糊口的钱。孩子们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见到陌生人就围上来讨钱。看着他们本该天真无邪的脸上带着恬不知耻的笑容,含月公主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丢下一把硬币,落荒而逃。
乡下更惨。除了少数地主和富农外,广大农民都是用野菜补充粮食,六成野菜、四成粗粮煮成的稀粥,一顿接着一顿。含月公主买了碗尝尝,又苦又涩。简直咽不下去。她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多人过着这么悲惨的生活
原本属于昊月国的地方,也是一样。含月公主试探着问胆子大的人民:以前在昊月国的统治下是不是好些?他们都干脆地摇摇头:一样。乱喷忠孝的只是些士大夫而已。含月公主担心他们的未来,问他们以后打算怎么办,日子有可能好起来吗。他们瞪着眼睛,一脸茫然。含月公主的心又被深深地刺痛了,一股苦涩辛辣的味道涌上心头。他们已经这么苦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再让他们卷入战争呢?
新月斜挂。含月公主他们找了户人家投宿。这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奶奶带着几个孩子。她们穷得更厉害,果腹的稀粥一片绿莹莹,只有数得着的米粒漂在里面。含月公主给了他们一小块银子作为住宿的费用,他们说什么也不肯收,实在推辞不掉就用它到别的人家买了鱼肉米饭,请他们一起吃。含月公主一面小口小口地吃着,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奶奶的脸。她脸上虽然惨淡但仍有几分幸福的味道。看来她很豁达啊。也许满怀希望呢。含月公主忽然感到种暖暖的感动。感动过后心更痛:自己难道要连他们这点幸福也要悔掉吗?
呼啦——窗外忽然亮得刺眼。竟像忽然间天亮了。老奶奶跑到窗边一看,脸色大变,忙叫他们和孩子们从后门逃出去。老奶奶的脸色已经苍白如死人。含月公主闻到了烟的味道,里面还混着血腥味。隐隐的人喊马嘶。强盗来了吗?
老奶奶刚打开后,就被一箭射倒在地。黎飞忙扶起她,只见她口里的气有一口没一口,眼见是不活了。她家的孩子们大哭起来。心竹却像个小大人似的张开双臂,把孩子们护到臂弯里。含月公主举目一看,门外竟是些官兵,正迟疑间,一个官兵又搭箭弯弓,指向他们。含月公主凌空劈出一掌。掌风凌厉。那官兵连人带马倒在地上,人马俱死。黎飞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公主这么强!
老奶奶家的屋子已被其他房屋上的火引着了。他们连忙抢出屋来,只见四周火光熊熊,尸体狼籍,竟是大队的官兵在杀人放火。她大惊,问孩子们:“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只顾趴在奶奶的尸体上痛哭,问到第二遍时,最大的孩子才哽咽着说:“他们是奉命剿匪的官兵!抓不到匪徒,就杀老百姓充数!”
“什么?”
含月公主愤怒至极,拔剑朝官兵们扑过去。砍瓜切菜般将十几个官兵砍落马下。她以前杀鸡杀鱼都不大忍心,今天却毫不犹豫。因为他们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
黎飞呆呆地看着她。没想到她这么强。自己竟插不下手了。一阵空虚过后忽然加倍地鄙视起自己来。
只剩下了领头的军官一个。他拍马向村口逃去。含月公主闪身挡在他前面。马惊了,人立起来将他摔在地下。他摔折了腿,动不了了。
“别杀我!”
他原本嚣张狞笑的脸上写满了摇尾乞怜:“我家里也有老婆孩子!”
含月公主有些迟疑,但还是举起了剑。
“杀我没用!我也是接了上级的命令!”
含月公主浑身一震,剑在半空中顿住了。
天上云雾散尽。天上那轮新月白得刺目。就像一把尖利的弯刀。
含月公主轻轻地把剑放了下来。是的。杀他没有意义。杀了他,还会有其他人来伤害百姓。错的是这个国家。
月光移到她的脸上。她的脸明亮起来,那时从心中放的光彩。她终于找到了战争的意义。百姓们是很苦,可如果任他们苦下去他们只会更苦。拿云国的朝廷已经不允许他们活下去了!她要推翻拿云国,为千千万万的百姓创造一个自由幸福的国度!不再是以往空洞的托辞,而是真真正正地下定了决心!
她抬头看看月亮。眼睛里两把尖利的弯月闪闪发光。她这把刀,已经出鞘了。
老奶奶的四个孩子,从大到小,只按排行混乱叫着大妞,二妞,大虎二虎的。她给他们重新取了名字:兰倩。寒晴、若明,光誉。和心竹一起带回去。每一个生命都是宝贵的。都要好好地发展。
含月公主看到山寨隐约的轮廓时,免不了一阵激动。她终于回“家”了。这里,终于真正成为她的“家”了。她大口吸着家的气息,小心翼翼地上山,生怕碰坏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又是初夏。山上的花草树木,似乎繁盛多了。心旷神怡之余脑中忽然一阵迷乱:如果秦风也在山寨里等着她就好了。她懊恼地甩了甩头。暗骂自己没用。她似乎已经地认定,家的范畴,一定要包括秦风。
巡山的喽罗见到他们时激动得语无伦次。他告诉她一个让她不敢相信的事情:秦风来了!两天前就已来到这里,一直在等她回来!喽罗话没说全乎就连滚带爬地上山通报。她的心也像箭一样飞到了山寨里。她要超过这个喽罗先到山寨是很容易的事情,可她只是怔怔地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上挪。她已经感受到了秦风的气息,既非常亲切又非常陌生。毕竟,已经过了一年了。
秦风和她那些激动过度的老臣们一快出来迎接她。她飞快地毫厘毕现地将他收到眼里:他比一年前瘦了,也略黑了点,轮廓更加分明,也更有男子气概。年少的清涩又去了几分,更成熟了些。似乎又长高了。就像有一股电流从心底直冒上来,她猛然激动得不能自已。秦风向她露出笑容。她忽然怔住了,激动的心情荡然无寸,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虑。他的笑容还是很灿烂,她却分明地看到了灿烂背后的阴晦。
秦风竟是来谈合作的。竟然说谈妥之后可以马上发兵。他说他对自己已经有了自信,准备为薨的成员创造一个自由王国。没有人问他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是他自己抢着说出来的。似乎有撇清自己的意味。他也没有带多少随从:除了黑云外,只带了四个人过来。也许是带太多随从会有威胁的意味。也许是疑人偷斧吧。含月公主总觉得他所有的一切都很奇怪,似乎隐藏着很阴暗的内幕。秦风很惊讶。因为含月公主竟没有立即答应合作——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而是用“还没想好计划”、“还没准备好”的借口拖延。他向她投来的询问的目光,她垂下眼眸,不和他的目光相接。秦风有些失落,目光也生疏起来。她不禁有些伤心,可就是不由自主地保持这种态度。
卫康等人对含月公主的行为并不反对。在他们看来,这是讨价还价必要的前奏。公主在政治上已经成熟了。他们背后这样说道。
一晃三天过去了。含月公主和秦风一直是以首领对首领的身份会晤。说着场面上的话,遵循着场面上的礼节。没有私下里见过一次面,聊过一次天。他对她的态度似乎越来越生疏了。她很伤心,胸中的郁结越来越深。这种局面是她造成的,也是由她推进的。她总觉得有种看不见的巨大的力量推着她这样作。至于这种力量到底来自哪一边,她就说不清楚了。
雨后。难得的清爽。含月公主在花园里散步。爱花的宫女们从山上采来野花,七拼八凑地建成这个花园。虽然粗陋,倒也雅致。以前她心情再不好的时候,来这里逛一趟,心情总会改善几分,而今天,却不那么灵了。
花叶微颤。眼前多了一人。秦风。他的身法更快了。她浑身一颤,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偷看他。他笑了笑:“怎么对我这么生疏啊。气还没有消么?”
他笑之前眉毛先挤出一个深沟,有种晦涩悲苦的感觉。以后的笑容再灿烂,都掩盖不了先前的阴晦。她心里忽然乱成了一团,胡乱把目光投向地面。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对他道歉。
“没关系。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含月公主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显然,她的这个举动让他产生了误解。他暧昧地对她笑了笑。这倒没什么勉强和悲苦的意味。含月公主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低下头,心狂跳起来。震得她身体乱颤。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指修长细腻。但十分有力。她心跳得更快,脸也更红。眼里薄薄地泛起了一层醉雾,不由自主地迷醉了。真糟糕。不应该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可自己却着了魔地进入了角色。
他把手攀在她的肩膀上。她没有反对。他的手小心地沿着她的脖子滑上去,小心翼翼地穿过她轻柔的头发,扶住她的脸颊,轻轻地抬了起来。他这是要吻她。他的唇深红发紫,流畅的唇线勾出坚毅的唇形,一点一点地靠近。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睫毛好长,微微翘着,挑着毒药般的诱惑。含月公主脑子里越来越迷糊,可一双眼睛仍睁得大大的。就在他的唇离她只有一寸多远的时候,她忽然将他推开了。像受惊小兽一样,力气奇大,盲目地一推。他如梦方醒。满脸惊愕。含月公主已经逃开了。不知为什么,在他接近她的时候,她感到一团巨大的黑暗向她袭来,让她莫名恐惧。
“呜——哇!”
黎飞扯下罩在他嘴上的百合的手。气喘吁吁。又是后怕又是侥幸。额头上满是冷汗。今天他从山下办粮草回来——本来这是不归他管,可卫康说他需要锻炼。说来也奇怪。自从他回来,卫康派给他的活陡然多了起来,几乎天天都要往山下跑,天刚亮就出去,傍晚才能回来。一点不顾他刚长途跋涉回来的辛苦。今天他又累了个贼死,完成工作交接后,爬上山寨门旁的塔楼,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却不由自主地看起山寨里面来。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花园。他怀着渺茫的希望,希望能看到含月公主。回到山寨之后,悬殊的身份又拉开了他们的距离。他正巧看到秦风要吻含月公主,顿时大怒,张口欲呼,冷不防从被后伸过一只手来,捂住他的嘴。他抓住这只手,正准备扯它下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作声!”
是百合。他竟然怔怔地听从了她的吩咐。等含月公主推开秦风逃走,百合的手松了,他才就势扯下她的手。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如果你叫喊出来,公主会很难堪。”
“我要告诉卫叔叔,他也会管的吧!”
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就算以死相抗,也许还不如别人说一句话。百合的脸上阴影晃动,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黎飞一激灵。
“卫康大人这些天来为什么给你派那么多琐碎的活,你还不明白么?他就是让你尽量不在山寨!”
黎飞目光乱闪,额头上又有冷汗沁出。
“他就是为了让你不妨碍他们!”
“为什么!?”
黎飞脸色惨白:“你不是说他不想让公主沾上情爱,怕她变成普通的女人……”
“如果是政治联姻的话,她仍不是普通的女人。”
百合脸色木然:“他不是普通人。是拥有无数徒众的薨的圣主。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复国就容易多了。婚姻,有时是最牢固的联盟。”
黎飞浑身发,忽然扭头就跑。一丝抽搐,在百合脸上一闪即逝。 乱世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