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面具人

第16章 盲测

面具人 [英]弗朗西斯·哈丁 17963 2021-04-06 08:54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面具人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要想安全地穿过丛林,要么隐身,要么自信。

  泽艾拉头一次走在宫廷做工精美有着镶嵌图案的地板上,心里默念着伯父马克西姆的这句口头禅。她曾经在摄政王的盛宴上亮过相,因此,有权在宫殿的公共人行道上行走。可是,她心里清楚,权力本身无法保证她万无一失,全身而退。如果她畏惧退缩,如果她有一丁点儿不自信,别人就会注意到她,要么把她变成牺牲品,要么在她身上找到突破口。

  即便身边有三名卫兵陪伴着她,她还是要确保自己步履稳健,脸上始终挂着一种灿烂的微笑,有几分傲气,有几分期待。她在心里数着数,强迫自己慢慢地呼吸。一、二、三,吸气;四、五、六,呼气。我是柴尔德辛家的人。她暗暗告诉自己,我是柴尔德辛家的人。我是雄狮脸上的一根胡子。他们看见了我,就看见了雄狮。

  我行,我什么都行,我是波莫洛学院最优秀的女演员。

  他们来到一个拱门前,她觉得这里应该是食物品尝师住所的入口。令她吃惊的是,她的恐惧感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别傻了!不就是内佛菲尔吗?对呀,就是内佛菲尔。可是……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该跟她说什么?其他人一直都在跟她说什么?她知不知道她是整个宫廷的话题人物?

  泽艾拉知道,很多朝臣都争先恐后地让人引见摄政王那位新来的臭名昭著但又令人痴迷的食物品尝师。内佛菲尔不但地位提高了,而且她广受追捧。谁要是能见上她一面,地位也会随之提高。泽艾拉在这方面比她的对手先行了一步,因为内佛菲尔早已把她当成了朋友。然而,如果她不能发挥这种优势的话,那么,别人就会千方百计削尖脑袋钻进内佛菲尔温暖易感的心里,从而把她挤在外面。

  当泽艾拉把内佛菲尔的信给她伯父马克西姆看了之后,他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的侄女应该好好利用这种优势。“是的,你应该去见内佛菲尔,否则,她会带着她的问题去找别人。做她的朋友,做她的知心朋友!她现在正在寻找可以信赖的人,那就让她来找我们好了。”泽艾拉明白其中的原因。柴尔德辛家族近来摇摇欲坠。这个时候,的确需要扩大家族的影响,而以内佛菲尔现在的地位完全可以成为对他们家族非常有用的贵人。

  “等一下不介意吧,夫人?”最近一名卫兵小声说道。泽艾拉点了点头。卫兵走进门去,留下其他两人陪伴着她。现在,她成了别人嘴里的“夫人”,而不是“小姐”。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不过,这也让她打了个寒战。为什么?因为这个称呼显得冷冰冰的,而且不可逆转,就像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一样。她的童年不再,现在,她正式步入江湖。无论她的伯父马克西姆让她扮演什么角色,她都要勇往直前,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不到一分钟,眼前的门突然打开了。

  “泽艾拉!”

  一个长着红发的人飞奔过来,抱住了她,弄得这个金发女孩差点摔倒在地。“你还活着?没有给关起来!家里其他人都好吗?他们也来了吗?”显然,内佛菲尔礼仪方面所接受的教育也只有这么多了。老友相逢,她所接受的礼仪教育一下子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就好比失控的拖车上没有放稳的卡车一样。

  “别激动!就我自己。”泽艾拉费了好大的劲才挣脱了,她抓住内佛菲尔的肩膀,在一臂之远的距离内好好打量着她,“马克西姆伯父让我替他向你问好,但是,他觉得如果我一个人来的话,嫌疑会小一点。放心吧,家里人都挺好的,我们都……很好。那个……你的计划成功了。”想想内佛菲尔不顾一切自杀般地自投罗网,为的是拯救柴尔德辛家族,泽艾拉一时间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你,你怎么样?”内佛菲尔的微笑就像大爆炸一样。一开始,什么也看不出来。然而,当泽艾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孩时,她看到了肿块、瘀青和抓痕。“你的气色……当时是不是很可怕?他们审讯你的时候,都对你做了些什么?他们伤害你了吗?”

  “嗯。”内佛菲尔可怜兮兮地揉着脖子上蜘蛛留下的伤疤,耸了耸肩,“嗯,他们放蛇和蜘蛛对付我,责骂我,还有一个真正可怕的蛋糕。不过,现在差不多都好了。可是,我可不想再看到这样的蛋糕了。瞧!”内佛菲尔举起手来,手指边上露出了钢质套环,“我必须戴着这个,这样,我就不会啃手指了。我倒不是很在意,只是心里有点不痛快。”

  “可是,摄政王呢?”泽艾拉连忙抓住谈话的线索,生怕断了,“你得到了他的宠幸?得到了他的保护?”

  “可以这么说吧。”内佛菲尔咬了咬嘴唇,身体前倾,在泽艾拉耳边低声说道,“不管怎么说,他的左眼似乎很喜欢我。”

  “不错。”泽艾拉四下里看了看,她注意到宫里的很多人都利用一种叫作“培帕瑞可”的香料窃听别人的谈话,“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泽艾拉不能进入食物品尝师的住所,可是,她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会客厅,是专门为访客准备的。于是,她们来到了那里,打算在那儿悄悄地说话。内佛菲尔走近时,宫里无处不在的仆人为她打开了门。泽艾拉突然想到卫兵会不会像对她一样对着内佛菲尔喊“夫人”。一想到这里,她就好像被黄蜂蜇了一下似的,钻心地疼。而且,先前“夫人”这个称呼给她带来的荣耀顿时变得一文不值,仿佛一串闪闪发光的首饰戴在了小狗或小猪的脖子上。

  旁人走开以后,泽艾拉直奔主题。

  “内佛菲尔,光得到左眼的宠幸是不够的,你必须马上赢得右眼的好感。”

  “马上?为什么?”

  “因为右眼对特案调查组的看法还是不错的,而特案调查组却不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知道,特案调查员特勒贝尔不相信你,她不止一次向尊敬的阁下进言,希望允许她的人对你进行审讯。内佛菲尔,无论如何,你不能落入他们之手,否则,他们会千方百计折磨你,逼你把真相都说出来。”

  “可是,我以为我和他们之间都没什么事了。”内佛菲尔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们家族在特案调查组里面有内线。”泽艾拉平静地答道,然后,看着内佛菲尔的表情大笑起来,“为什么这么吃惊?宫廷里只要是个人就在特案调查组里有自己的人,很多人都打入内部了。所以,很难弄清楚到底是谁想在特案调查组的牢狱里弄死你。可能是其中的某个特案调查员干的,而这个人又很可能受雇于任何人。”

  内佛菲尔非常关心柴尔德辛一家的状况,所以,泽艾拉借机跟她讲了来龙去脉,前后经过。摄政王收留内佛菲尔几个小时之后,马克西姆·柴尔德辛就回家了。尽管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是,身体没什么大碍。他不费吹灰之力重新掌控整个家族的命运,避免了家人内部相互厮杀。

  “打那以后,大家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内佛菲尔吃惊地看着泽艾拉,泽艾拉干笑了一声,“否则,大家每天在餐桌上相遇,如何面对彼此?当时,有人认为他死了,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马克西姆·柴尔德辛有时会惩罚他们,不过,都是在暗地里。如今暗地里也不会了,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果然不出泽艾拉所料,内佛菲尔脸上的表情迅速变换着,有惊讶,有愕然,也有怀疑。然而,这一次,她并没有稀里糊涂地全盘接受。就像一只得到一枚果子的猴子,她想了想,看了看,然后,用牙齿咬着外壳。泽艾拉觉得,此时的内佛菲尔心里在努力研究马克西姆·柴尔德辛,尽管她对他很忠诚,很感激,但她还是想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变了。”泽艾拉情不自禁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是吗?”

  “是的,有点。你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大胆了,不像原来那么……”泽艾拉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她本想说的是“白痴”,现在连忙改口为“迷茫”。

  “没错,我也觉得自己变了。”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收到你的信了。为什么你突然对阿伯莱恩夫人这么感兴趣?”事实上,自打那次灾难性的面试计划流产之后,阿伯莱恩夫人就成了泽艾拉的心病,成了一个她最不愿意提及的话题。一提起这个名字,就让她想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马克西姆伯父的不悦以及他为了劝说这位颜匠放弃追究此事所付出的沉重代价。

  内佛菲尔开始语无伦次、喋喋不休地解释着,泽艾拉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听着。她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和阿伯莱恩夫人之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联系;她说有一张神秘的面孔在用力地拽着她的内心;她说她一度认为颜匠可能认出她来了;她说马克西姆·柴尔德辛家的酒让她看到了异象;她还说她从德·梅娜姐妹那里得到了很多有用的线索。内佛菲尔连珠炮似的解释,好比一连串感叹号,早就让泽艾拉忘记了听她说话有多累了。

  “你一个人到殿里的走道上去了?内佛菲尔,你知不知道那有多么危险?”泽艾拉一方面因为内佛菲尔的鲁莽感到害怕,另一方面又感到愤愤不平。像内佛菲尔这样笨手笨脚的呆鹅怎么可能一个人在宫里晃来晃去而毫发无损?可不知为什么,这名年轻的女孩竟然能像动物一样在宫里上蹿下跳,安然无恙。要是换了别人,早死好几百遍了。

  从好的方面来看,听上去似乎不少朝臣千方百计想和内佛菲尔套近乎,但往往弄巧成拙,并未遂愿。这反倒让内佛菲尔警觉起来,更愿意向柴尔德辛一家敞开心扉。

  “可是,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摸清阿伯莱恩夫人的底细!”内佛菲尔坚持说道,“我觉得,我和她可能有……某种关系,某种非常亲近的关系。”有一个词来到嘴边,但内佛菲尔显然没法说出口来,然而,它却写在了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噢,天啊!”看着内佛菲尔充满希望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泽艾拉不由得叹了口气,“内佛菲尔,这一切你还没有完全想好吧?当然,当你在奶酪隧道门口看到那张脸时,你一定觉得你和她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你有那种感觉也相当正常。‘悲情系列’中有一组母爱的表情,阿伯莱恩夫人在和‘礼宾小姐’接触时,脸上总是挂着那样的表情,因为那样会赢得女孩的芳心,让她们对她产生依恋。她也想赢得你的好感,所以,脸上自然也就挂着那样的表情了。

  “此外,内佛菲尔,你看到的只不过是她脸上的表情而已,根本不是她本人。况且,7年前,‘悲情系列’大行其道,很多人的脸上都挂着那样的表情。嗯,也许,你小的时候,的确有人对你很好,而且,那个人脸上就是挂着那种表情,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个人就是阿伯莱恩夫人。”

  内佛菲尔的脸沉了下去,但并没有就此服输。她皱了皱眉头,嘴唇倔强地向前噘着。泽艾拉意识到,内佛菲尔内心深处原先那个深信不疑的固执的小锅正在咕嘟咕嘟地开着,而且,透过它,她一度看到了小小的愠怒,就像裂开的钻石,这令她感到十分吃惊。

  “有联系。”内佛菲尔说道,仿佛是在自卫一般,“我和阿伯莱恩夫人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这一点,我十分清楚。而且,我还知道,这在别人看来非常不可思议。就在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内心深处起了波澜。一切都开始蠕动,仿佛要从我体内冲了出来。这些年来,它们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就像一台机器,等着有人前去扳动第一个手柄。这第一个手柄就是我看到了她,我认出了她,泽艾拉。我必须继续下去,直到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时,这位红发女孩似乎更加清醒了。先前时不时从她体内迸发出来的紧张的能量,那种烦躁不安的情绪,似乎不见了,她的精神开始集中起来。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她变得不那么温顺了,不那么容易受人摆布了。

  泽艾拉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了出来:“好吧,我来帮你一把。”内佛菲尔本想着与她好好辩论一番,此时她有点惊讶。泽艾拉则轻轻地耸了耸肩,显得十分优雅。“嗯,我最好……你最好别一个人在殿里跑来跑去。”说着,她笑了笑,脸上换上了57号表情——柳树迎风鞠躬。

  内佛菲尔的脸上再次出现了她的招牌微笑,她在泽艾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使劲抱住了她,泽艾拉只好求她放开自己。

  “不管怎么说,我还真打听了多尔多拉这个地方,毕竟你对它兴趣很大嘛!”泽艾拉喘了口气后,继续说道,“很明显,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地方依旧给圈了起来,与外界隔绝。在流行病暴发之前,那里是个贫民窟,又黑又暗,又脏又乱。而且,更糟糕的是,7年前,他们一直在那一带挖掘隧道,这就是后来的海蓬子区和章鱼区。挖掘开采的声音震耳欲聋,所以,但凡有身份的人都不愿意住在那里。”

  内佛菲尔挠了挠太阳穴。

  “我记不清了。你觉得我能记得住吗?”

  “我的意思是说,”泽艾拉耐心说道,“那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而邻居们什么都听不到。”

  “阿伯莱恩夫人呢?你了解她吗?你说,你们家族和她处得不好,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记得,几年前,她和马克西姆伯父因为某件事发生了争执。她和我们家族的恩怨以及那个旅行箱的事情使我很难接近她而不受怀疑。不过没关系,我还有个好主意。”

  “还记得波尔卡丝吗?她通过了面试,目前就在阿伯莱恩夫人手下工作。我想,阿伯莱恩夫人根本没发现她是我的好朋友,否则不会要她的。当然,自打通过面试之后,波尔卡丝就像躲避瘟疫一般躲着我,生怕阿伯莱恩夫人把我们俩联系起来。不过,我想,我有办法说服她帮助我们。”

  “那我呢?”内佛菲尔问道,“我能做点什么?”

  泽艾拉抓起她的双手,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呀,注意安全。”泽艾拉用大姐般的声音果断地说道,“哎,内佛菲尔,你天生不是干卧底的料子。你不会撒谎,亲爱的,我会。把阿伯莱恩夫人和多尔多拉交给我好了。你就待在这里,不要抛头露面。”

  “我……我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内佛菲尔犹犹豫豫地说道,“即便在这里,泽艾拉,我也觉得好像有人在监视我一样。”

  “内佛菲尔,的确有人在监视你。一直都是这样,每个人都在监视你,你没发现吗?你是这里最新的一大景观!”

  “可是,有一张字条告诉我……”

  泽艾拉发现,内佛菲尔有话想告诉她,可是还在犹豫。可以相信泽艾拉。这句话清清楚楚地写在她的脸上。可是,也许不该告诉任何人,不说总没有坏处吧?!从她的面部表情来看,内佛菲尔似乎又是在保护什么人。所以,此时没有必要逼她说出真相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总会开口的。

  “等等!”显然,一种新的想法让她整个人陷入瘫痪状态,“如果真有个杀手,他不想让别人了解我的过去……那么,你去调查此事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放心吧。我可是柴尔德辛家族的一员啊!我擅长掩盖自己的行踪,即便出了什么差错,我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不会留下痕迹?”

  “要是没有人能记住出了什么差错,就说明这个差错根本就不存在。所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这个。”说着,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个盖着盖子的小药瓶,“如果我做了什么后悔的事,或者说了什么后悔的话,如果当时有人在场,我会偷偷地把这个放入他们的饮料里,最近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任何事情就会从他们的记忆中抹去。我试过几十次了,而且屡试不爽。”

  年轻一点的女孩看上去并没有完全打消疑虑。“不管怎么说,你要倍加小心,听清楚了吗?”她坚决地说道。

  “当然!等我得到了更多的线索,我会很快回来的。”

  内佛菲尔瞪大眼睛,惊讶地目送着泽艾拉。泽艾拉离开食物品尝师的住所,急急忙忙朝宫殿的出口走去。内佛菲尔是否记得,刺客暗杀的目标是她自己,而不是泽艾拉?内佛菲尔就是一只不断犯错的小狗,全然不知身边的危险,全然不知她每走一步都可能酿成大错。

  不,没有人称内佛菲尔为“夫人”,她的身份依旧是“小姐”,一路上依旧是误解不断,错误不断,险象环生,惊心动魄。泽艾拉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嫉妒,她千方百计忍了下去,像柴尔德辛家族的成员一样,努力把精力集中起来。

  迄今为止,一切顺利。内佛菲尔最相信我了,宫廷里哪一派也没有完全赢得她的信任。我现在是在玩一场游戏,对手个个都很厉害,一旦暴露,他们就会设法对付我。不过,目前我还是占着上风的。

  我可以做到,什么都可以做到,我是波莫洛学院最好的演员。

  *

  凯弗纳市内,所有的钟表都在嘀嗒嘀嗒地走着,赚足了人们的目光。如果飞天大盗真的要接受摄政王的挑战,那么,他必须在三小时内完成任务。像这样激动人心的事情,整个宫廷里近几十年来还没遇到过呢!

  私下里,人们纷纷下注,有赌飞天大盗会成功的,有赌他失败的。跑腿的小伙计们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跑到珍奇馆,一会儿又从珍奇馆跑回来,频频报告着盗窃一事是否真的发生了。厌倦了一百年来无聊透顶的宫廷生活的达官贵人决定守夜,他们纷纷出现在周边的庭院中,坐在轿子里野餐。猴子则忙前忙后,端着银色的盘子,盘子里盛着水晶般的果子。

  摄政王并没有参与其中。他充分意识到,那样做等于公开给刺客创造了机会。毕竟,自己的卫兵此时都忙着捉拿那个臭名昭著但诡计多端的飞天大盗。此外,他的出现无疑长了他的士气,使其更加沾沾自喜,目中无人。

  食物品尝师们对于上上下下的骚动却无动于衷,这是因为长长的烟斗里冒出来的烟雾早已让她们变得十分平静。然而,内佛菲尔则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内心十分痛苦。她的捕蝇草依旧性情乖戾地抓咬着一勺幼虫,那是内佛菲尔从走廊里新装满的桶里弄来的。过了一会儿,它安静了下来,可内佛菲尔的思绪却久久无法平静。

  内佛菲尔知道,此时她最需要的就是睡眠。头一天晚上,她没有睡好。天亮以后,她又要去伺候变化无常的摄政王,而且,一去就要8个多小时。等待她的会是谁呢?是希望她出错的刁钻偏狭的右眼,还是难以预测的沉默疯狂的左眼?无论是哪只眼睛,她都要倍加小心。与此同时,她还需要高度警惕,防止遭到刺客的暗算。

  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仿佛睡眠是一个腼腆的生物,只有在她装死的情况下才会斗胆出来。可是,每一次,当它就要走近时,她的思绪不知怎么就会从内心深处跳出来,把它吓跑。

  现在,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飞天大盗身上。离摄政王发出的最后挑战只剩下两个小时了。计划会成功吗?如果失败了,她会怎么样?毕竟,她也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

  她太累了,累得想哭。最终,她坐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下面平平的无情的垫子。这个东西怎么能用来睡觉呢?很软,同时又很硬。这时,不知有什么东西挠着她的额头,吓了她一大跳。她抬起头来,没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只看见天棚上垂下来的流苏,那棉布天棚像一个小小的天花板悬在床的上方。

  一个念头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切都会好的。毕竟,她可以睡个觉了。

  *

  离午夜还有40分钟。

  在一个离食物品尝师住所不远的鹅卵石广场上,时间在一口若有所思又不屑一顾的大钟上一分一秒地走着。钟的下面有一个人畏缩在那里,一般人根本看不见他。此人个头很高,中等年纪,可能是由于手里拎着厚重的皮包的缘故,他像上了岁数的老人一样有点驼背。擤鼻涕时,臃肿的颌骨一动一动的。他用92号表情——屠夫面前的羔羊——斜睨着这个世界,那是一种痛苦祈求的表情。每当有人从广场经过时,他都会用发抖的声音呼唤着他们,并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去。

  “尊敬的夫人,能否劳驾帮个忙?……先生,也许你能帮我个忙?我有个请求,麻烦你带给摄政王大人……”夫人的扇子砰的一声打开了,像子弹出了枪膛一样,举起来,把陌生人挡在视野之外。先生们无一例外从表情库里搜索着合适的表情,脚步坚定地从他旁边走过,留下他一个人在后面磕头如捣蒜。显然,他是又一名可怜的失宠的朝臣,绝望之中希望借助朋友的力量帮他重返宫廷。可是,没有人愿意搭理这样的人,生怕沾上霉运。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的确令人惋惜。如果有人拿出一点时间好好看看他,就不难发现,他身上有不少非同寻常的东西。首先,尽管他常常把皮包递给在他看来有望帮上忙的人,可是,他从未打开过。其次,他每隔几分钟都会回头看一眼大钟。另外,他摇摇晃晃向前挪动时,没有在呈镶嵌图案的地面上留下任何声音。

  现在,人流慢慢消失了。毕竟,离午夜只有30分钟的时间了。珍奇馆外面,人头攒动。而这里,除了那个求人帮忙的人和几个卫兵以外,几乎空无一人。这里,除了大钟的嘀嗒声,珍奇馆方向传来的人语声,凯弗纳市内常能听到的嘈杂声,远处锣鼓低低的回声,水管里轻轻的流水声以及从山头吹过、像笛声一样看不见的飒飒的风声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突然,广场一角的灯光摇动着,暗了下去,接着,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了下来。一种像翻动纸张一样的声音传来,很快那声音变清晰了,原来它来自角落里捕蝇草的嘴里。捕蝇草张着嘴巴,仿佛受到了惊吓。它上面像是被覆盖了一层细细的白雪,雪状的东西随着捕蝇草的痉挛落了下来。捕蝇草的嘴里吐出了黑漆漆热乎乎的东西。

  一名卫兵拔出剑来,小心翼翼地朝着了魔的捕蝇草走去,大着胆子用剑刃戳它。突然,捕蝇草把嘴闭上了,像有人砰的一声把毡门关上一样,它噗的一声爆炸了,整个角落随之陷入黑暗。卫兵向后退,一边咳嗽,一边眨着眼睛,脸上、衣服上落满了一层细细的白色粉末。更多面粉一样的东西洒落在周边的墙上,像雨一样,轻轻地落在呈镶嵌图案的地面上、装饰物上、别的捕蝇草上以及附近的任何东西上,同时,发出一阵咝咝的声音。

  卫兵们个个训练有素,迅速用手绢捂住鼻子和嘴巴,以免吸入有毒物质。

  “这是……”

  突然,广场空荡荡的一边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声音,依旧是翻动纸张的声音,但是这一次声音更大,更持久。爆炸的尘埃落到了另外三棵捕蝇草上,它们张开的嘴巴开始颤抖,而且,随着雪状白色粉末的飘入,它们粉色的口腔开始变得暗淡。

  噗!噗噗!三棵捕蝇草一个接一个爆炸了,黑暗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大半个广场。现在,只有半个广场还亮着灯光,飘浮的粉尘让光线变得雾蒙蒙的。粉尘慢慢落在张大嘴巴的卫兵身上,落在其他的捕蝇草上面。

  “把灯罩上!”一名头脑灵活的卫兵扑上前去,试图用自己的披风盖住最近一棵捕蝇草,以免粉尘落到上面,不过,为时已晚。尽管其他卫兵也如法炮制,别的捕蝇草已经开始浑身颤抖,口吐白沫了。

  噗!噗!噗噗!黑暗吞噬了整个广场。噗!噗!噗噗!通往食物品尝师住所的走廊也消失在黑暗里。沿途的捕蝇草一个一个张开了嘴巴。

  最后一道光线熄灭时,一名卫兵站到了驼背的朝臣旁边。在光线完全熄灭之前,他看到那个朝臣直起身来,不再是原先卑躬屈膝的样子了。他不再斜着眼看人了,他眼球的虹膜黑黑的,毫无光彩。由于四周一片漆黑,卫兵只能看清这么多了。他并没有喊叫,以提醒自己的同伴,因为根本就来不及。唯一的警示就是自己死气沉沉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卫兵们设法自卫,可是,他们的对手却与众不同。对方能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对方。他们想逃走,可是,他们的对手跑得更快,而且没有什么声音。

  “我们遭到袭击了!”他们在倒下的一刻,试图高声喊叫,“请求增援!需要捕蝇草……”

  他们的叫声太急促,太低沉,远处的人都没有听到。“捕蝇”二字在空荡荡的天青石厅里幽怨地回荡着,一层轻轻的粉尘薄雾在通往食物品尝师住所的门底下渗出,翻腾着。

  食物品尝师住所的主走廊上空无一人,墙上挂着的捕蝇草嘴巴开始颤抖,吐着白沫。一会儿飘下来白色的雪花,好像头皮屑似的;一会儿捕蝇草嘴里的光线变得灰黄暗淡;一会儿又出现一串串爆炸声,空气中弥漫着毁灭的芽孢。

  爆炸声很小,完全没有惊动吸烟室内吞云吐雾的老烟枪,也没有惊醒屋内正在酣睡的人们。然而,游戏室里倒是有几个棋友或牌友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看着门口,觉察到空气中的苦味。其中一人站起身来,把门打开,十分不解地看着前方黑洞洞的空地。

  只有当屋子里的“灯”开始疯狂地晃动,吐着白沫,并最终熄灭时,食物品尝师们才意识到危险将至。可是,就像在其他场合一样,这样的觉醒来得太晚了。

  黑暗!黑暗吞噬了一切!这是凯弗纳市内最大的恐惧之一。身处黑暗之中意味着没有捕蝇草;没有捕蝇草意味着早晚要在污浊的空气中窒息而死。惊慌中,食物品尝师们早已忘记了屋子里的新鲜空气完全够她们呼吸几个小时。她们似乎已经开始感到胸闷,感到喉咙发紧。她们只想着快快逃出去,穿过宫殿,找到光源。

  她们早已忘记了屋子里的同事和吸烟室里的战友。她们跌跌撞撞,推推搡搡,争先恐后地跑到通往宫殿各处的门口,把保护她们安全的门闩扔到一边。她们像潮水般涌入庭院,抽噎着,喊叫着,殿里几个伺候她们的仆人也顺着她们的声音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谁也没有注意到迎面有人从她们身旁溜了过去,进入了食物品尝师的住所。

  吸烟室里的人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惊醒了。他们来到门口,没想到外面一片漆黑,冷风飕飕,让人一下子就清醒了。然而,水烟袋里冒出的香味让他们重新陷入沉醉的状态。那烟雾告诉他们,没什么大不了的。不需要灯光,不需要呼吸,有我就好。他们重新靠在长沙发椅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让香雾像金色的床罩一样再一次把他们笼罩起来。

  与此同时,无人注意的陌生人在空荡荡的走廊中间站住了。在他子夜般漆黑的眼睛里,根本没有黑暗的概念。像墙壁、地板这样没有生命的东西是朦胧的,无色的,但是,是看得见的,生命是发光的。在他那经香料洗礼的眼里,他自己的身体是一个发光的人形幽灵。即便是现在,整个地方也都是用刚刚死去的捕蝇草的粉尘镶上了淡淡的金边,而且,随着生命的流逝,粉尘般的光线也渐渐暗淡下去。

  刺客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他要感谢那位神秘的窃贼,正是因为他,这里的卫兵才少之又少,这种情况真是难得一见。此时此刻,宫廷里的卫兵大都集中在珍奇馆周边,准备收网。

  他把皮包放在走廊中间,打开了。对他来说,皮包里的东西是活蹦乱跳的。它们在微光下,扭动着身体。只见无数道光从皮包里歪歪扭扭地夺路而逃,滑到了地板上。它们嘴里冒着白沫,凭着盲人的直觉,借着强大的嗅觉,从走廊上疾驰而过。

  在这儿!它们一路跟踪着气味,终于发现了一只脚印,于是,奔走相告,身体与地面刮擦着,发出了冰冷的声音,就像鹅卵石与鹅卵石之间的相互撞击。它们在看不大清的脚印里扭动着,翻滚着,整个轮廓渐渐清晰了。前方,几道寒光流动着,又发现了一只脚印。又一只,又一只。现在,它们在门座底部沸腾着。

  原来,这就是猎物的藏身之处。那人弯下腰来,用戴着手套的手把扭动的寒光捧起来,从锁眼里塞了进去。

  *

  门里面,寒光砰的一声掉到了地板上。它们吓了一跳,迅速把身体缩成一团,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镇静,开始用信子品尝着空气的味道。

  黑暗并没有让寒光退缩,因为它们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它们的世界里充满了五颜六色的气味,肚皮感受到的声响和地面的震颤,以及彼此之间鳞片的摩擦。几个小时以前,它们的嘴里咬着几缕毛发,闻上去有一股年轻、鲜活的味道。现在,它们的脑子里除了那种味道,什么也没有。味道在它们的大脑里燃烧着,像赤褐色的黄金,告诉它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然而,它们并没有激动,有的只是冰冷的、盲目的饥饿感。

  它们静悄悄地在地毯上移动着,发现了几处皱巴巴的凹痕,显然是有人刚刚经过留下的。它们沿着踪迹往屋子里面一点一点挪动着。跑在前面的,鼻子碰到了什么又软又滑的东西,味道好像是赤褐色的黄金。那是一只给人遗弃的缎面鞋。它们小巧的身体马上钻进了带子中间,沉醉在鞋子的味道之中。扁扁的嘴巴搜寻着,撕咬着,柔软的身体缩成一团。一眨眼的工夫,缎面鞋只剩下了鞋底,到处是丝绸碎片,毒液渗入纤细的纤维里,发出咝咝的响声。

  寒光又开始散开。其中一道寒光发现了一张雕床的木腿,接着传来三次急促的咔嗒声。它的同伴听到了动静,连忙赶过来,缠着床腿,在凸凹不平的精美雕刻之上滑过来滑过去。

  它们滑过枕头时,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枕头中间有一道浅浅的“沟谷”,里面偶尔能看到细细的毛发。它们在里面仔细探索着。它们从枕头边上滑下来,发现了毯子卷起的边儿,于是,便动作麻利地溜到了下面,寻找动物的温度。

  可是,除了冰冷的床单和粗糙的毯子之外,一无所获。猎物的痕迹无处不在,但就是不见猎物的踪影。她究竟在哪儿呢?

  *

  在它们头顶上,在床上方的织锦天棚上面,内佛菲尔缩在那里,屏住呼吸。睡在天棚上面纯属内佛菲尔一时心血来潮,因为她想起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吊床。于是,她踩着床柱精美的雕刻,爬了上去。是啊,睡眠早就在上面等着她呢!她刚一躺下,眼皮就耷拉下来,整个大脑进入了甜甜的梦境。

  要不是因为奶酪制造商敏锐的嗅觉,她可能会在那里一直睡下去。当粉尘从门缝里飘了进来,当捕蝇草张开了嘴巴,她在梦里抽搐了一下,醒来了。她醒来了,不是因为声音,而是因为气味。她躺在那里,两眼盯着黑洞洞的前方,两耳听着尖叫声渐渐减弱,她听到有什么东西从锁眼里爬了进来,发出刺耳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像冰凉的石头的味道。屋子里太黑了,她只能凭借听觉判断它们的位置。

  咔嗒!咔嗒!咔嗒!它们就在她的下面,在她的床上。

  她也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只有盲蛇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而且,它们只有在集体出动追踪猎物时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她仔细听着,听到声音在慢慢接近她。她一动不动,生怕把床弄响。它们的耳朵比她的更加好使,它们的嗅觉比她的还要敏锐。当然,它们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此时此刻,就这一点而言,她和它们没有任何区别。

  她正听着,突然意识到身下的织锦天棚因为不堪她的重量开始伸展。

  离她双脚不远处,传来了尖厉短促的声音。没错,那是纤维断裂的声音。突然,一切陷入沉寂。可是,转眼间,声音四起,彼此呼应,越来越近。它们听到了,它们知道了,它们正扭动着身体沿着床柱往上爬,它们要逮住她。

  内佛菲尔费力坐了起来,床架在身下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一阵急促的扑哧扑哧声后,一条缝合线裂开了,身下的天棚突然倾斜,让内佛菲尔失去了平衡。慌乱中,她连忙坐直,两腿跨在床架的边缘。正准备跳下去,突然感到像鱼一样冷冰冰的东西从手背上面滑过。

  她惊叫一声,猛地把那个看不见的东西甩了出去,也不知道甩到了哪里。接着,她纵身一跳,跌入了等候多时的黑暗之中。

  她看不清地板,只听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膝盖顶到了脸上。屁股摔肿了,脚踝扭伤了,可是,她没有时间管这些。盲蛇应该听到了她跌下来的声音,说不定这会儿正在顺着床柱往下爬,或者像死亡暴雨一样直接从天棚泼到地毯上。

  内佛菲尔站了起来,脚踝还疼着,她一瘸一拐地朝着记忆中桌子的方向使劲挪动着。她的屁股碰到了桌子角上,疼得难受。绝望之中,她的手在桌子上面划拉着,摸到了一把钥匙。接着,她用手在墙上摸索着,来到门旁,小心翼翼地生怕踩着脚下又扭又咬的东西。

  她摸到了锁头,稀里糊涂地把钥匙塞了进去,转动了一下。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咔嗒一声。内佛菲尔猛地用力把门甩开,身子一跃,蹿了出去。然而,还没来得及把门摔上,受伤的脚踝就让她栽了个大跟头。

  她砰的一声摔到了地板上。正因如此,一直在暗中等待她的事情转眼间发生了,只是发生的地方离她头顶还有一段距离。

  她听到了一种轻轻的像丝绸滑过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她头顶挥舞着,接着,是金属劈入木头的重重的回声。她的肚子一阵刺痛,仿佛那里就是那把看不见的刀刃的终极目标。在她前方不远处,有人在喘粗气。

  内佛菲尔拿出吃奶的力气,往后一滚,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接着,她转过身去,带着伤腿,顺着走廊往前冲去,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

  刺客没想到她能活着来到门前。他听到了她的惊呼声,以为盲蛇已经大功告成了。他已经沿着走廊走了一半了,突然听到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这让他猝不及防。另外,由于误判,他的剑现在还留在墙上的镶板里。

  他使劲一拽,剑出来了。他纵身一跃,去追赶逃命中的女孩。女孩赤着脚,一点动静没有。在他的前面,女孩孱弱发亮的身体像蛾子一样,在墙壁间左冲右撞,眼看就要追上了。就在她要经过废物溜槽时,被仰卧的卫兵尸体绊了一下,她呀的一声,四仰八叉摔在了地上。

  关键时候到了。他向前一跃,把剑高高地举在空中。是的,如果不是另一个发光的身影在关键时刻从黑暗的废物溜槽口里冷不丁地冲了出来,那一刻就是致命的一刻。

  那个身影比刺客矮一点,可是很结实,身手非常敏捷。他用前臂挡住劈下来的利剑。令刺客感到惊讶的是,他听到的不是痛苦的叫声,而是金属的碰撞声。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奇怪的身影以千钧之力猛地一拳不偏不倚捣在刺客的脸上。刺客意识到,这个身影在黑暗里也是能够看得清的。

  这一拳打得他后退了几步。接着,他看到那个敦实的身影举起胳膊,向他袭来。他的手里似乎有个很大的东西朝外突出着。刺客本能地举起利剑,迎了上去。

  就在他向前冲刺的当口,他似乎看到自己的身体和新来的敌人的身体变得越来越亮,仿佛在那致命的一刻,他们都活得非常灿烂。在他的利剑接触到目标之前,一颗超新星在他的胸膛爆炸了。突然,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向前进击了。他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接着,整个世界和那些无光的光源,像即将关闭的捕蝇草一样,一一熄灭了,留给他的是无尽的黑暗。

  与此同时,那个身影根本不理睬倒下的对手。他张开宽大的金属臂膀,搂着正在挣扎着站起来的受伤的女孩,拽着她,向后进入漆黑的废物溜槽里。

  废物溜槽里传来一声尖叫,那声音逐渐往下,越来越远。里面刚刚打开的门又慢慢地合上了。此时,整个凯弗纳市时钟的齿轮都咔嗒一声,敲响了午夜的钟声。 面具人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