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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国罪

夜间飞行 [英]弗朗西斯·哈丁 9779 2021-04-06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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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科兰特收到一个白色的木盒子,里面装着塔玛琳德小姐的信。他兴奋得有些手足无措,活像一个被人邀请跳舞的年老色衰的贵妇。

  “唉,真倒霉,没带假发粉,孩子,去厨房给我拿点面粉来,应该也能用……”不一会儿他又说:“去蜂巢庭院可不能不戴洒过香水的手套……去借点玫瑰水来。”

  “我呢?”莫丝卡往科兰特的假发上撒了一大把面粉,然后用刷子把撒到科兰特眉毛上的面粉刷干净,“我穿什么呢?”

  “你有点膨胀了哦,”科兰特优雅地用玫瑰水洗手,又检查了指甲,然后说,“我带你去见了城里最杰出的文具商,所以现在你以为自己可以进入公爵的社交圈了?我可不会带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去蜂巢庭院。”

  莫丝卡假心假意地替科兰特打好领结,证明自己根本不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她的脑海里闪现出了各种计划,估算着科兰特会在蜂巢庭院待多久。

  “这位女士,你有一双好奇又爱打听的耳朵,我建议你带着它们去城里走一圈,看看能不能搜集些有用的消息。”说完,科兰特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五分钟之后,他的秘书溜出了婚礼之家。

  莫丝卡计划去找父亲提起过的贫民学校,说服他们让她入学。父亲曾经提起过校长特万先生,仿佛跟他很熟络,他也许会记得父亲。不知道能否找他借点钱,这样等帕特里奇抵达曼德里昂,她就可以把萨拉森买回来。如果不行,她就只能替文具商工作,希望在帕特里奇把萨拉森卖掉或者吃掉之前能拿到工钱。

  一想到塔玛琳德小姐,莫丝卡的心情就有些复杂。她答应把文具商的计划报告给塔玛琳德小姐,不过那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知是好是坏,她和科兰特签了协定,成了文具商工厂的学徒。如果她泄露了文具商的秘密,一旦被发现,他们会把她撕成碎片,变成纸,装订成书……不过,她有什么值得上报的消息吗?看起来目前只有文具商不信任锁匠公会这一桩。

  莫丝卡往北走了一段路,风在她背后吹着,她希望能找到一条更繁华的街道,好找人打听去贫民学校的路。当风改变了方向的时候,莫丝卡迷路了。原本在她左手边的河突然在右边出现了。她不知道河水拐了个弯,这座城市就坐落在斯莱河拐弯的地方。

  这太让人失望了。莫丝卡没来由地认为自己继承了父亲对曼德里昂的了解。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把父亲对这座城市的描述全部装进了脑海,她的直觉绝对不会错,一定会能找到正确的路。

  最终,莫丝卡叫住了一个撑着木筏在斯莱河上四处收旧衣旧货的商人。那人很乐意和外地来的人交谈。莫丝卡只得谎称自己来自首都,和他聊起了首都的生活,那人也投桃报李,跟她讲起了当地的情况。

  “首都来的人也不过如此嘛。”收旧货的人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疑惑地咕哝着。莫丝卡猜他一定觉得她没见过世面。

  快要靠近学校附近的街道,这时莫丝卡心里开始打鼓,之前的自信心也一点流失了。要是学校的老师们嘲笑她脏兮兮的衣服或者盘问她的背景呢?要是学校要求学生会古阿克力语呢?

  她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凝视着前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学校的风向标——一个半蹲着、捧着书、热切地伸出头的人像,莫丝卡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惠斯克怀特——负责探寻真相的守护神。

  莫丝卡蹒跚地走上前,用脚踢了踢风向标。它大部分被掩埋在长满青苔的破砖烂瓦之中。她抬起头向四周看去,学校成了断壁残垣,往日的窗户只剩下破碎的窗框,一片凄凉。她耸耸肩,好像一只鸟儿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巢。

  从青苔生长的情况和砖瓦的破败程度来看,这所贫民学校在莫丝卡出生之前就已经没有了。只有当美梦破碎,被碎片割伤,莫丝卡才意识到这个梦一直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没有期望学校会接纳她,她知道学校一定会接纳她。在内心深处,她一直相信父亲想让她找到这所学校,并且在过世之前就为她安排好了一切,确保她有一个幸福的将来。

  “多么愚蠢,多么可笑。”莫丝卡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了。

  “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这里就是贫民学校了,不是吗?这就是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了吗?”奎利亚姆·迈尔多次提到了贫民学校,但这根本不是什么有用的线索,也不是什么绝妙计划的一部分。他就这样抛下了自己的女儿,没有留给她未来任何保障。贫民学校不复存在的现实给莫丝卡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也让她生出了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莫丝卡仓皇地穿过学校的断壁残垣,她的眼睛有些刺痛。学校被毁坏得太彻底,不是因为事故,不是因为年久失修,也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在一根坍塌倾斜的木头柱子下,莫丝卡找到了一个隐蔽处。她抱着膝盖,在那里呆呆地坐了好久,久得似乎有常青藤顺着后背爬上了她的脖子。

  莫丝卡生气地看着自己的木屐,发现脚边的两块砖之间,一个黄白色的东西露出一个角来。莫丝卡用力把它刨出来,发现那竟然是一本给小孩认字用的角帖书。莫丝卡握着手柄,掸掉上面的尘土,然后举到面前像照镜子那样看着它。角帖书上用来保护书页的角片又脏又破,书页上的字已经脏得难以辨认,底板也腐烂了。

  小时候,她时常拿着这样的角帖书,坐在父亲的书桌旁。父亲在写书,而她在一旁认真地完成自己的功课。父亲和她常常一两小时都不说话,也不看对方一眼,但是他们之间有一种奇异的、静谧的联系。一想到这些,莫丝卡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里至少还有点东西,说不定还会发现更多的宝贝。莫丝卡从柱子下爬出来,在瓦砾之中搜索着。可是找了好久还是一无所获。正当她怀疑这里是不是已经被别人洗劫一空,突然发现有人影闪过——原来她不是唯一在这里寻宝的人。

  另外有两个孩子正在瓦砾中翻翻拣拣,其中一个女孩看起来十三岁左右,戴着一顶弯弯的黄帽子,另外一个男孩六七岁,还穿着小宝宝的罩衫。他们也发现了莫丝卡,像受惊的野兔似的突然停了下来。那个女孩手里好像握着一支钢笔。

  这时,一阵风从莫丝卡身边刮过,她手里的角帖书不见了。莫丝卡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越过瓦砾,从她身边飞奔而过。他的旧马裤明显不合身,在身上晃晃荡荡的。

  莫丝卡提起裙角,跳过一根破烂的烟囱管,迅速追了上去。在莫丝卡短暂的人生里,被夺走的东西太多,这回她决不会把宝贝轻易让给跟自己差不多的对手。那个男孩拼命地往前跑,没有回头。莫丝卡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她跑得太快,帽子的丝带还系在脖子上,但帽子从头上掉了下来,不停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他们就这样跑过一条又一条小巷。

  转过街角,眼前是一条繁华的大街……突然,眼前晃过一个穿黑棉布外套的人影,莫丝卡的肚子随即遭到重重一击。

  莫丝卡疼得直不起身来,她往后退了几步,双手紧握成拳头放在腰间,以防再次被偷袭。她眼睁睁看着那个一直追赶的男孩一边沿着街道往前跑,一边把角帖书扔给了几个年纪更大的男孩。其中一个男孩接住角帖书,没看一眼就把它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而偷书贼则继续往前跑去。

  莫丝卡抬起头看个究竟。偷袭她的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穿着和大多数学徒一样破旧的衣服,扎着一根像漆刷一样又短又粗的辫子。他正忙着把一卷卷绸缎摆在裁缝店门外的桌子上。从他的举止判断,虽然刚才他的手肘正好击中了莫丝卡的肚子,但他好像并没注意到莫丝卡。不过,当莫丝卡上前一步,想绕过他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后退了几步,展开了一卷绿色的绸缎,正好挡住了她。他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偷偷地瞄了莫丝卡一眼。他长着一张可爱的粉色圆脸,脸上的笑容有些虚伪,好像觉得一位女士明明其貌不扬,却不得不违心地奉承她戴的帽子。

  莫丝卡快要气炸了。她用拳头抵住胃,里面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她觉得自己的满腔怒火马上就要涌出来,把眼前的摊位和过路的人烧得一干二净,连墙都挡不住。不过,她又揉揉眼睛,攻击她的人仍然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

  这时,偷书贼几乎看不见了。莫丝卡赶紧又向前迈了一步,那个裁缝店的学徒也紧紧跟上来,挡在她面前,一拳把她打翻在地。莫丝卡的下巴被打中,疼痛难忍,跌倒的时候屁股也被撞青了,这让她的怒气更盛了。现在毫无疑问,那个偷袭她的男孩是想挡住她的路,好让偷书贼逃跑。莫丝卡绕开男孩,站了起来,抹掉手上的泥巴。

  莫丝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刚才接应偷书贼的那三个男孩仿佛小狗闻到了气味,突然警觉起来。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目标,飞奔过街道,抓住了一个戴棕色三角帽的年轻人,似乎还想把他拖进最近的巷子里。莫丝卡推测他们是一伙强盗,想把那个倒霉鬼劫持到没人的地方,抢走他身上值钱的东西。不过奇怪的是,受害人看起来既不害怕,也不奇怪,任由他们自己把从街上拽走,消失在莫丝卡视线中。

  巷口有一堵破破烂烂的墙,墙体坑坑洼洼,墙上有无数道裂缝,透过裂缝能看见天空。曼德里昂当地人都知道这是老城墙,在被战火毁坏之前已经守护了这座城市几百年。而莫丝卡现在只知道眼前这堵墙她翻不过去。

  莫丝卡穿过马路,过往货车溅起的泥点子弄脏了她的裙摆。她低下头,这样那个裁缝店的学徒就很难在人群中发现她。她从墙上一道裂开的口子间挤了过去,墙缝中开着许多粉红色的小雏菊,轻轻地蹭着莫丝卡的手指。

  墙那边又是一条巷子。那个年轻人正在墙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穿着一件沾满灰尘的大衣,戴着一顶好像被某个心不在焉的人拿来当茶壶罩的奇怪假发。他透过一副小小的夹鼻眼镜打量着四周,镜片染成淡蓝色,如同春日早晨的天空。他一只手拿着一根手杖,另一边胳膊底下夹着一根长面包。

  一群孩子正在巷子里玩弹子游戏。这时传来一声尖厉的口哨声,孩子们抬起头,停止了游戏。他们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每个人竟然都掏出来一卷纸,一瓶墨水和一支鹅毛笔。那个戴着弯弯的黄帽子的女孩也在那儿,此刻正忙着蹭掉自己那支破笔上的锈迹。最后到来的那个少年正是裁缝店的学徒。他在巷子口停下来,瞄了一眼街道,好像还在寻找莫丝卡。确定没有人跟来之后,他才跑到一个瘦瘦的、头上披着一条破旧的白色蕾丝披肩的女孩旁边。

  如果他们其中任何人抬起头,就会看见燧石墙中间有一个洞。这个洞曾经被当作火炮的炮眼。现在却给身材矮小的莫丝卡提供了一个藏身之处。她弓着身子,像只八哥一样蹲在上面,风从身旁刮过,她皱起了眉头——她刚刚用木炭画了眉毛。

  “早上好,”戴蓝色眼镜的年轻人把胳膊底下夹着的面包分成两段。面包好像本来就是切开的,莫丝卡看见面包里面藏着一本小小的、破旧的书。“我们从昨天没讲完的地方开始……政府的职责是保障穷人的权利不被富人侵犯,而不是让富人从穷人那里掠夺财富。哦,天哪,抱歉,这段话我们已经讲过了,对吧?”他一边皱了皱鼻子,调整了一下眼镜,一边翻了几页书。下面的十几个孩子好像正在认真地记下他说的每一个字,甚至包括那些和书本内容无关的话。

  这是一所学校,一所学校!一所藏在后巷的学校,时间和文具都是偷来的,不过的的确确是一所学校!意识到自己只能远远地偷看,莫丝卡的心在流血。一直以来,对书的热爱让她变成了一个被所有人嫌弃的怪胎,其他的孩子都看不起她,也不跟她玩。眼下这些上学的孩子显然也不会对她友好,她仍旧被大家嫌弃,如果走近一步,他们也会毫不留情地赶走她,就像一群小狗驱赶入侵自己地盘的迷路小狗一样。

  “啊,对了,是这里——关于真相的对话,应该是同一位作者。”老师清了清嗓子,抬起头,眼镜后面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没有了,“真相。”他开始读起来。

  “真相是危险的。它能攻城略地,也能杀死国王。它让温和的人愤怒,促使他们拿起武器。它让沉睡的怨愤再次苏醒,让遗忘的伤口重新撕裂。它让人夜不能寐。还有比真相更危险的东西——那些企图让说出真相者闭嘴的人危害更大。

  “敢于说出真相的人面临着极大的危险。人有时候不得不选择沉默,或者被迫沉默。但是即使真相不能被说出来,那么至少应该被人知道。即使你不敢对别人说出真相,至少不要对自己撒谎。

  “我在自己的头脑中修建了一个房间,把那些我不敢说出的真相都保存在里面。在这个房间里,我会说,国王再也不会返回这个国家。没有人敢这么说,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真相的确如此。在这个房间里,我还会说再也不会有国王的暴政了,这是一件好事。我会因为这话被人绞死,不过他们内心都知道真相的确如我所说。在这个房间里,我还会说只有普通人拥有选择自己领袖的权利,他们才能免遭苦难,这也是真相……”

  这些话大概会让大多数孩子,还有大多数成年人昏昏欲睡,但是莫丝卡绝对不会,在她短暂的人生中,一直对书本和文字如饥似渴。这番言论非常激进,会被视为危害国家。下面那个老师也可能因为刚才念的话被送上绞刑架。可莫丝卡听得两眼放光。

  “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真相不断滋长壮大,我知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必须把它们说出来……”

  突然,从莫丝卡正下方某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声,莫丝卡惊讶地发现她刚才追赶的那个男孩正背靠墙站着,眼睛一直盯着街道。

  “下课!”老师大声宣布,并把两段面包重新合在一起。

  五个孩子从破墙的洞里钻了出去,消失不见了,最小的那个是用手撑着地跳出去的。最大的那个男孩,爬上了最近的一座房子,一手抓紧房顶边缘,一手拉着一个小一点的同伴,然后翻墙离开了。其他四个孩子跪在地上,重新玩起了弹子游戏。

  老师松开领结,一边重新系好一边朝着街上走去。走到巷子口的时候,领结系好了,看起来好像他刚才走进巷子只是为了避避风,好系牢领结。在街角,他遇到一位戴着及肩假发的高个子绅士。高个子绅士刚好走进巷子,刚才那声报警的口哨是他发出的,他礼貌地朝老师点了点头。

  莫丝卡激动得腿直打战,她从墙上爬下来,打算去找那位反叛的老师。接下来,她将要上一堂关于怎样在繁华的城市街道上跟踪人的生动的实践课。

  她很早就学会了如何隐身。尽可能地不动,不说话,让其他的声音掩盖你的脚步声。如果骗不过别人的眼睛,就骗骗他们的脑子——站在别人以为你不会去的地方,他就找不到你。要么去高处,要么矮一点,利用地形,避开别人的视线。不过这些都是在林地里隐身的窍门。但现在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静止不动反而更加显眼,就像流动的河水中有一块不动的石头。

  她的头不断碰到晃来晃去的牛奶桶,好几次还差点被货车车轮撞到。为了追上老师,她不得不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穿过一道道人墙。一路上不知踩了多少人的脚,挨了多少人的骂。

  谢天谢地,她追踪的人似乎只看得到眼前,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的世界。只见他突然停了下来,蹲下身查看一只被他踩碎壳的蜗牛。一个卖生蚝的小贩托着一整盘生蚝从他头顶掠过,他却只顾着把踩碎的蜗牛壳拼起来,轻轻放到正在赶路的蜗牛背上。等他站起来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微笑,但在他身后可乱了套了:好几个人为了避让他摔倒了,他们推着的手推车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这给莫丝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前她唯一见过的能在十秒钟内引起这么大一场混乱的活物是萨拉森。

  她跟着老师穿过一条小河,河中成群鲭鱼的鱼鳞闪着银光,睁着黑眼睛的明虾晃着腿游来游去。过了河就是海兹巷,这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没有脑袋的火鸡,火鸡身上的毛被拔得干干净净,只有脖子和腿上还剩一圈毛,兔子也像毛皮手套一样被倒挂起来。接着,他们经过一条弥漫着皮革味道的街道,穿过纵横交错的小巷,来到河边的一家咖啡馆。

  “欢迎回来,佩特里斯先生。”门口的一位女招待一边说一边接过老师的帽子和外套。门在他身后关上了,莫丝卡看得目瞪口呆。

  看见老师走进咖啡馆不足为奇,让她惊讶的是这家咖啡馆竟然震动起来,一侧嘎吱作响,然后竟然脱离路面,漂到了开阔的河面上。

  一阵狂风呼啸着穿过咖啡馆和路面之间刚形成的空当,莫丝卡连忙捂住差点被风刮走的帽子。咖啡馆的墙被精心刷成了砖墙的模样,但莫丝卡现在看出来那堵墙实际上是木质的。屋顶上升起了两张宽大的、方形的风帆。风帆上绑着又长又粗的绳子,绳子末端拴着六七张菱形框架的筝帆,大多数筝帆约有两英尺宽,最大的一张有六英尺宽,白色的背景上画着一枝缠绕的月桂树枝。

  “亲爱的,你丢什么东西了吗?”一个路过的搬运工问。

  “我错过了一家咖啡馆。”莫丝卡含糊地说,“它……漂到河里了。”

  搬运工看着越走越远的咖啡馆,说,“你也晚了半小时。我还指望他们能等等我这个老顾客呢。”听起来他有点不高兴。

  莫丝卡再次强调:“它顺着河漂走了。”

  “你想赶上它?这家咖啡馆名叫‘月桂树荫’,它一会儿会在图特尔街停下来买糖,你最好趁这个机会从河边上去。不过你得抓紧时间跑到那里去了。”

  莫丝卡顾不上停下来仔细研究其中的古怪,连忙朝着搬运工手指的方向飞奔而去。她跟着那张白色的筝帆,跑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终于赶到了咖啡馆停靠的码头。

  门打开了,几个男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当莫丝卡从他身边经过,他强行挡住了她的路。

  莫丝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粗鲁地揪着肩膀拎了起来。她眼前出现的竟然是“英勇少女”号船长帕特里奇的脸。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他显然非常生气,脸上的横肉一鼓一鼓的,让人不寒而栗。莫丝卡摇摇头。

  “把我的船还给我!”

  “我们没有拿你的船啊!”

  “你们没有,”帕特里奇瞪着莫丝卡的眼睛,气得快要发疯,“但是那只鹅有!”莫丝卡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萨拉森用嘴咬开缆绳,开走驳船的画面——他说不定还学会了掌舵。

  “我们撬开木板准备卸货,”帕特里奇慢腾腾地解释说,“可是那只鹅跳了进去,我们没法把他弄出来,也没法把货物搬出来。后来我派多瑟尔下到甲板下面,可是那只鹅弄伤了他的脚踝,现在我们也没办法把他弄出来。你快把我的船还给我!”

  莫丝卡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们还要赔偿我时间和金钱上的损失。”莫丝卡有些不确定地再次点了点头。

  “这只鹅给我造成了大麻烦,你知道我还想要什么?我想把你叔叔的心脏穿到钩子上,挂在太阳底下烤,好让我听见他心脏破裂的声音!” 夜间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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