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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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只有神火才能在山鸦村点着东西。还有人开玩笑说这里的居民都用沼气灯来做饭。
山鸦村既不起眼,也不富庶,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气味。长久以来,村子里里外外都腐朽不堪。房子由下自上腐烂。树木从里至外腐烂。胡萝卜和芜菁从外及里腐烂,挖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摊汁水。
山鸦村到处都湿答答的,水从崇山峻岭间倾泻而下,形成上千条蜿蜒的小溪。溪水波光粼粼,一路喧闹着,在村子高处绵延几十英里的阴暗松林间穿行。有时溪水撞击到白色的岩石上,拍打出奇异的乳白色泡沫。山鸦村甚至算不上一个村庄,村民破破烂烂的房子散落在山坡各处,仿佛刚刚遭受了一场洪水的侵袭。
白天,村民们和潮湿抗争,打着一场永远没有胜算的仗。晚上睡着了,还要做着湿漉漉、无趣的梦。
在这个特别的夜晚,他们的梦被白天发生的意外小小地扰乱了。但是水已经浸透了每个人的灵魂,它安抚着村民们,让他们的头脑重新回归平静,就像鸭子用嘴理顺羽毛。
不过,有一副头脑依然清醒,孕育着反抗的黑色火焰。午夜,这副头脑的主人会离奇地出现在当地治安官的鸽房里。
这座鸽房很大,从外面看,圆锥形的房顶很像城堡的塔楼。此时此刻,鸽房里没有鸽子,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和一只体形巨大的鹅。
莫丝卡睁大了眼睛,仿佛正在仔细听人说话。她轻轻地咬着没有点燃的烟斗斗柄,烟斗的碎屑在她的牙齿间徘徊。她不得不一心多用,一方面要提防那个离她越来越近的声音,一方面要警惕头上那只正试图从房顶上的小口挤进来的鸽子。除此之外,她还得在鸽房上方细细的爬杆上尽力保持平衡,不让自己摔下去。更倒霉的是,她还一只胳膊搂着一只暴躁不安的鹅……莫丝卡真后悔自己怎么选了这么一个藏身之处。
每当出入口有鸽子出现,这只叫萨拉森的鹅都会大叫。还好鸽子没有跟着叫,否则很可能会将人们惊醒,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莫丝卡大半夜躲在这里,还带着别人的鹅!莫丝卡有一万个理由不想被拽回家,去面对她的韦斯特利舅舅和布莱欧尼舅妈。她有周详的计划,但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今晚被抓住,将要面临怎样的惩罚。
“你可帮了我们大忙了。如果不是你凑巧警告我们,我们村里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家庭主妇就要被那个坏蛋骗惨了。”这是治安官的声音。莫丝卡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完全是凑巧。”这回是一个年轻人在说话。他的声音温柔而让人安心,就像温热的牛奶。
“我在斯威特换马的时候,有人提起一个叫艾庞尼莫斯·科兰特的人上个星期一直在这儿。这个人我早就知道,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棍、骗子。况且去你们村也耽误不了多久。”
“那么,恐怕我们要再耽误你一点儿时间了。今晚请你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我们准备了酒菜,聊表谢意。”莫丝卡听到鼻烟盒打开的声音。“来一口?”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只鸽子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个又大又黑、会喘气的东西蹲在乱糟糟的爬杆上,发出一阵长长的、低沉的叫声,好像溜冰鞋滑过冰面。
莫丝卡抬脚一踢,鞋尖正好踢中了鸽子胸脯下面凸出的部位,鸽子往后退了几步,然后飞走了。
“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没有,我只是走了个神……”莫丝卡屏住了呼吸。
“……我还以为我能吸鼻烟呢。”
“哈哈,鼻烟的硫黄味确实有点冲。”
“所以……”年轻人又吸了两次,好让鼻子舒服一些。他的鼻音没那么重了,“所以,你们会先把科兰特先生在仓库里关上一两天,然后把他带到品卡斯特受审?”
“我们只能这么做。山鸦村虽然有治安官,却没有绞刑架……”
声音越来越小,门也关上了,只剩下最近的一扇窗户还透着一点儿昏黄的烛光。过了一会儿,烛光也熄灭了。
鸽房的房顶神不知鬼不觉地掀起一条缝,两双眼睛透过这条缝向外张望。其中一双眼睛像煤球一样黑,在凸出的额头和扁扁的黄色嘴巴之间滴溜溜地转。另一双是人类的眼睛,又黑又亮。
莫丝卡的眼睛让她饱受怀疑和欺负。就算什么话也不说,她的眼睛里仍然流露出邪恶的意味。而且她的双眼拥有一种山鸦村其他人(治安官除外)没有的能力——她看得懂字。
人人都知道书是一件危险的东西。据说看了错误的书,书中长着黑色腿脚的文字就会在你的脑子里四处乱爬,把你变成一个疯狂、邪恶的人。而莫丝卡正好是奎利亚姆·迈尔的女儿——这个男人带着城里人的思想、聪明才智,以及一大堆黑暗又危险的书,从曼德里昂城来到山鸦村,更有流言称奎利亚姆是被流放到这里来的。因此,莫丝卡也被当成了小号的女巫。
不过,父亲过世之后,莫丝卡的眼睛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她的保护伞。她的舅舅很高兴有人可以帮忙照管他的账目和信件。在他眼里,这个外甥女有点用处却不可信,所以每天晚上他都把莫丝卡和账本一起锁进磨坊里,以免莫丝卡惹麻烦。这天晚上,他又把莫丝卡锁了起来,丝毫没有察觉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做了。接着,他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梦中全是金灿灿的麦子。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外甥女又逃出了磨坊,开始了危险的旅程。
莫丝卡吸了吸鼻子,夜晚的空气中还残留一丝鼻烟的味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一个星期前,一个叫艾庞尼莫斯·科兰特的人来到山鸦村,他彬彬有礼,谈吐不凡,整个村子的人都被他迷住了。不过,他的魅力并没有持续多久——有人来到治安官家,揭发这个叫科兰特的人其实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骗子、无赖。傍晚时分,他就被戴上镣铐关进了仓库,没有人再愿意靠近他。
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人。自从父亲的书被烧毁之后,莫丝卡对文字更加如饥似渴。那些她已经掌握的词汇对她来说就像勉强够填饱肚子的土豆一样乏味,而科兰特谈吐不凡,他带来了许多生动、新鲜的词汇,像香料一样诱人,更何况他说话的时候还总是面带微笑,好像在品味自己说的话——他没想到这竟然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
治安官的房子最初建在一块隆起的小土坡上,房子两边各有一条深深的引水用的河渠。这样的构造原本很巧妙,可是有一天晚上,突然发了大水。河水肆意横流,挟着大量骰子大小的石砾,改变了小土坡的形状。第二天早上,治安官发现自己的房子背后,白色的淤泥和石头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春日甜美的阳光照耀在河面上,烁烁发光,仿佛河水从房顶流过,从茅草间掉下无数晶莹的钻石。
为了和河里的鸭子争夺水源来浇灌菜园,治安官请当地的一个木匠安装了一架简易的吊杆:吊杆由一根竖立的架子和一根长长的杠杆构成,当中是支点,一端挂着一个水桶,吊杆像跷跷板一起一落,就可以把水打上来。吊杆的底部还装了四个轮子,这样可以在菜园里四处移动。
莫丝卡用小刀撬开一扇窗户。客厅里没有灯,对面的一面墙上挂着治安官的钥匙。
莫丝卡一边不安地咬着烟斗,一边把自己的手帕铺在水桶底部,然后操纵吊杆,让那根长长的杠杆从窗户伸进屋里。四个轮子在坚实的地面上滚动,带动整个吊杆摇摇摆摆地前进。杠杆上的桶在空中危险地晃来晃去,一会儿差点儿打翻一个白镴盘子,一会儿又差点儿敲响一口平底锅,最终才靠近了钥匙。几次试探之后,钥匙从钩子上滑了下来,掉进了水桶里。水桶底部垫着手帕,所以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莫丝卡把吊杆往回拉,让水桶缓缓地穿过窗户。不一会儿,治安官的钥匙就在莫丝卡的手里了。这里面有银器箱子的钥匙,有村子里什一税捐献箱的钥匙,还有仓库的钥匙。
莫丝卡脱掉靴子,挂在脖子上,然后提起裙子,用别针固定好。和山鸦村其他小姑娘一样,为了行动方便,她的裙子底下还穿着及膝马裤。
她弯下腰,一把抱起萨拉森。如果换作别人这么放肆,一定会遭到萨拉森的猛烈攻击。但莫丝卡却不一样——她和萨拉森即使称不上朋友,起码也是惺惺相惜,同仇敌忾。平日里,萨拉森对村里的几只小猎犬总是凶神恶煞,而对麦芽作坊的房顶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喜爱,莫丝卡坚信萨拉森这些行为自有他的道理。反过来,当莫丝卡抱起萨拉森,打断了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夜间巡游时,萨拉森也确定莫丝卡这么做同样有自己的理由。
下山鸦村就在他们脚下,白色的屋顶在皎洁的月光下忽明忽暗,仿佛结了一层冰。
在山鸦村,乳白色的河水在河床两边留下白色的沉积物,好像洗澡时在浴缸壁留下的一圈污渍。河边生长的植物覆盖着一层白垩粉,好像被河水打了石膏。如果把一只袜子扔进河水中,袜子也会被河水石化,看起来像是某尊粗心大意的石像在划船时不小心掉进河里的。
山鸦村的大人们吓唬小孩,如果不听话,就要被倒挂在瀑布底下,第二天会变成石头人,嘴巴里还会喷出水来。
村子里到处都是水声。水有很多种声音,最清晰的一种仿佛是有人在摇晃筛子里的玻璃珠。瀑布的水花敲打树叶,像一群纸人在拍手。而山涧的溪流水声潺潺,像许多小妖精在低声轻笑。
莫丝卡从陶工特文思家光滑的房顶爬下来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小妖精的笑声。她忽然意识到以后也许再也听不到这种声音了,有一瞬间,她惊讶自己竟然有一丝后悔。但她没时间犹豫,她必须争分夺秒。
紧挨着是寡妇瓦金索家,她家的房顶是圆形的。在跳上她家房顶时,莫丝卡没稳住,脚底一滑,重重地摔了一跤。
只听底下一个睡意蒙眬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问:“谁?”接着是用打火匣点火的声音。透过房顶的裂缝,莫丝卡看见几缕淡红的微光亮了起来。有人举着蜡烛,慢慢地朝房门走去。
莫丝卡靠着湿冷的石头,抱住自己,开始痛哭起来。哭声一开始哽在喉咙深处,慢慢地越来越大,好像走调的小提琴,接着变成了刺耳的音符。她一直哭一直哭,让她稍感安慰的是,底下传来同样的哀号,高一声,低一声,好像在回应她。
寡妇养了很多骨瘦如柴、邋里邋遢的猫。这些猫看起来像大老鼠,而且不管看见什么都会发出凄厉的号叫。
寡妇自己也时常哀号,由于她是整个山鸦村最有钱的人,没人能阻止她。莫丝卡知道,如果寡妇觉得房顶上有小偷,她的号叫声能传遍整个山鸦村。不过自从知晓了科兰特的真面目,寡妇已经嗷嗷地哭了一下午,现在大概已经精疲力尽了。过了几分钟,屋里的光消失了。寡妇以为是自己养的某只猫在叫,于是又回床上睡觉去了。
爬下道格磨坊的水车,穿过柴德家的房顶,莫丝卡来到了将下山鸦村和白水平原隔开的栅栏边。这道栅栏是在岩石上修建起来的一排简陋的、带铁刺的围栏,这样既能让河水流走,又能挡住调皮的小孩和小鸡——这两者只要有一点儿机会,就能溜到河边,掉进湍急的河流中。铁刺在四周白色的岩石上留下斑斑锈迹,它们的作用主要是阻止野狗和偷猎者靠近。
翻过栅栏,莫丝卡擦了擦脸上的铁锈。她的嗓子眼、胸脯和掌心都传来丝丝恐惧。这些铁刺也挡住了布拉克和格莱布两只恶狗。
布拉克的胸口鼓得像个水桶,皮毛看起来像比他体形更大的狗才有的。它一咆哮起来,巨大的黑色下颌就抖个不停。
格莱布奔跑的时候步子很大,身子压得很低,这个动作仿佛是从狼那里学来的。它的鼻子和嘴部偏窄,让它看起来更像狼。而它跑起来比鹿还快。
这两只狗属于治安官,也属于大家。夜里它们则守卫着山鸦村的边界。莫丝卡在白天有时也能见到它们,但现在可不一样:它们随时可能从树林中跳出来,用锋利的牙齿轻而易举地将她扑倒在地。
那是什么?是树被风吹弯,还是一只动物蹲下来监视她?或者是一张瘦瘦的、尖尖的、下巴长长的脸?
莫丝卡把萨拉森举过头顶,受了惊吓的萨拉森扑腾着双脚,粗糙、黏湿的脚蹼不停地拍打着莫丝卡的胳膊。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展开大大的翅膀。等莫丝卡重新把萨拉森放下来的时候,树林间那张狼一样的脸也消失了。
在山鸦村,布拉克和格莱布几乎站在恐惧链的最顶端。村民害怕被铁匠欺负,铁匠害怕寡妇的哀号,寡妇害怕治安官的权威,而铁石心肠的治安官内心其实非常害怕自己这两条可怕的大狗。
不过,即使是布拉克和格莱布,也害怕萨拉森。
莫丝卡听到远处瀑布的咆哮声,还夹杂着微弱的人声——有人哽咽地说着什么。
“……忍饥挨饿,毫无尊严,饱受摧残……”
河滩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被人们叫作“斥责石”。这块石头有十英尺高,呈马鞍形。在过去的几个世纪,无数唠叨的妻子和任性的女儿被人用铁链绑在石头上,接受村民的惩罚和辱骂。她们的名字和“罪行”还会被在任的治安官蚀刻在石头上,比如“梅弗莱·哈克斯费瑟:对丈夫恶语相向”。“马鞍”的凹陷处在几百年的时间里被无数人坐过,因此形成了一个圆圆的坑,这里刻着“索普·斯耐奇尔:极其任性,爱顶嘴”。
石头表面凹凸不平,莫丝卡没费多少力气就爬了上去。站在斥责石上,借着月光,莫丝卡清楚地看见一个男人正摊开四肢,躺在前方五码远的一块岩石上。
那个人胖乎乎的,神态自负。他肥胖的胸膛都快把马甲上的扣子撑开了。马甲上的五颗扣子擦得闪闪发亮,表明他对自己的外表非常在意。他的外套皱巴巴、乱糟糟的,但这一点儿也不奇怪——他此前被倒挂起来,吊在一间长满苔藓的仓库里。除此之外,一顶海獭皮做的帽子和假发凄惨地散落在下面的溪水中,已经湿透了,上面还粘满杂草。
大概是因为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他尽力摆出一种具有戏剧性的奇特造型:一只手的手背自暴自弃地搭在前额上,而另一只胳膊夸张地展开。他脸上唯一能看清的部分是嘴巴,此刻鼓鼓的,好像四周空气太热,有必要吹凉一点儿。这张嘴还在动,懒洋洋地吐出长长的句子,似乎尽管处境落魄,说话的人却非常享受自己说话的声音。
“拙作《三幕悲剧》还没出版……”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梳了梳乱蓬蓬的头发,然后又把手搭在眼睛上,“……这就是艾庞尼莫斯·科兰特的结局,被抛弃在野地里,任由野蛮的鹅和一脸狡猾的森林小恶魔啄食……”他突然停止了说话,小心翼翼地把手从眼前拿开,“你是人吗?”
莫丝卡点点头。
难怪科兰特会问这个问题。现在莫丝卡的脸上满是铁锈、污渍和苔藓,头上和胳膊上粘着鸽子毛,完全看不出来本来面目。再加上嘴里没有点燃的烟斗,让人猜不透她的年龄,好像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想干什么?”
莫丝卡晃了晃腿,让自己在“马鞍”上坐得更舒服。她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说:“我想要一份工作。”
“恐怕眼前的逆境让我无钱无势……等等,你刚才说工作?”
“是的,”莫丝卡指着仓库说,“我拿到了仓库的钥匙,不过要是我把你放出来,你必须给我一份工作,还要带我离开这里。”
“很好,”科兰特脸上浮现一个淡淡的、凄惨的笑容,说,“这个孩子想离开这里的一切。”说完,他看了看四周湿淋淋的树木、泛白的石头,还有远处冷色调的村庄。
“我想离开这里,四处游历,”莫丝卡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越快越好!”她的脸上表情异常复杂。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莫丝卡说,“你靠撒谎赚钱。”
“哈哈,孩子,爱说瞎话可不好。我是一个诗人,一个讲故事的好手,一个善于创作歌谣和传奇故事的人。请不要混淆想象和现实,信口雌黄。我可是掌握了语言的奥秘和意义,精通音乐,会用魔法让一切都变得悦耳动听的大师。”
“信口雌黄”“悦耳动听”。莫丝卡并不知道这些词汇的确切含义,不过却在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记住了它们。语言,多么神奇的语言,不过同时也是谎言。
“我听说,你告诉寡妇自己是一位公爵的儿子,等你一回到自己的领地就会跟她结婚。只不过你需要借点钱来请律师做公证。”
“呃,她是个非常……情绪化的女人。没听出来那只是一种修辞手法。”
“我听说,你告诉治安官能治好他的疼痛,只不过需要花一大笔钱。我还听说你告诉所有的店主,你的秘书很快就会带着你的行李和钱赶来替你付清所有的账单。”
“呃……你说得……没错,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我的秘书怎么还没来……”
“人们会在小偷的手上留下烙印,对吧?”莫丝卡说,“你这么爱骗人,他们应该在你舌头上也烙个印才对。”
接着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岩石上的水声和科兰特吞口水的声音。
“没错,我对我的秘书已经失去耐心了,我想我必须辞退他。请问,你有做秘书的资格证书吗?”
“我有这个。”莫丝卡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嗯,外表朴实,说话简洁明了。这可是非常有用的品德。好吧,你可以为我开锁了。”
莫丝卡从石头“坐骑”上滑下,爬上陡峭的石头,用钥匙打开了锁。
“完全是出于好奇,”科兰特边打量着莫丝卡边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里?”
莫丝卡可以给出很多答案。她梦想去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在那里,没有永无休止的摇晃玻璃珠和小妖精低笑的声音,她最好的朋友不会是长着羽毛和黄色嘴巴的鹅;在那里,书不会腐烂或者发霉,没有人禁止她读书或者思考,袜子也不会总干不了。
然而,还有一个更迫切的原因。莫丝卡抬起头,看向树林和天空交界的地方,那里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红色光芒——这预示着明天会是天气晴朗。不过还有大约三小时黎明才会真正到来。
“我舅舅很快就会起床,”莫丝卡说,“那时,他就会发现我烧掉了他的磨坊。” 夜间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