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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飞行 [英]弗朗西斯·哈丁 11800 2021-04-06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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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丝卡一闯进商店,贝希尔夫人立刻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看到莫丝卡气喘吁吁、情绪激动,贝希尔夫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她看了一眼莫丝卡掌心的破烂,“啧啧啧”地咂起了嘴。

  “这也太不厚道了。我原本以为他至少会给你留点钱呢。”贝希尔夫人像慈母一般叹了口气,说,“反正离家还不远,你赶紧回山鸦村吧。反正也没造成什么危害,就当长教训了。”贝希尔夫人闪着精光的蓝眼睛打量着莫丝卡的脸,好像很想知道到底有没有造成什么危害。

  莫丝卡咬着嘴唇,思索着刚才贝希尔夫人说的话。

  “亲爱的,”贝希尔夫人把莫丝卡的沉默当作悲伤,“难道他偷了你的东西?”莫丝卡偷偷瞥了她一眼,很快下定决心。她点点头。

  “啊,他真是有些过分了。不过你应该知道,最好不要相信艾庞尼莫斯·科兰特这种人。你不会真的打算跟着他去曼德里昂吧?”

  这么说,科兰特心里的确有目的地。他甩掉莫丝卡,以便实行自己的计划。原来他打算去曼德里昂——莫丝卡的父亲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那么他应该坐船往河下游去了,”莫丝卡说,她的黑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贝希尔夫人的脸,“而且他不会雇船。”

  水手公会最初是运送旅客的船夫的行业协会,之后一直负责维护水路上的治安。如果科兰特有足够的警觉换掉自己的衣服,那么他也会避开水手。

  “你知道他要坐哪艘船。”莫丝卡松开拳头,把那四分之一便士从其他破烂中挑出来。

  贝希尔夫人脸上仍然带着慈母般的微笑,宠溺地看着莫丝卡,不过她眼里的暖意渐渐消失了。

  “你进来的时候带着一个烟斗。”贝希尔夫人淡淡地说。

  莫丝卡把烟斗从烟草袋里抽出来,和那四分之一便士一起“啪”地拍到贝希尔夫人摊开的手掌中。

  “记住,我可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你只是碰巧遇见他的。他坐的是一艘叫‘英勇少女’号的驳船,现在就停在附近的河岸边。船上有一面哈泽德国王的旗帜,很容易辨认。

  莫丝卡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不过很快停了下来。她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情。

  “我的鹅呢?”

  “你的鹅?”贝希尔夫人抱歉地吹了声口哨,“伊帕尼莫斯说鹅是他的。我给了他几个曼德里昂城联系人的名字,还告诉他一个藏身之地,作为交换,他给了我这只鹅。如果你找他,可以跟他核实这件事。”

  莫丝卡握紧了拳头,气得像猫咪奓了毛。

  “萨拉森!”莫丝卡扯着嗓子大喊,“有狐狸!”

  门口立刻探出来一截健壮的白色脖颈,萨拉森像水手一样趾高气扬地走进商店,发出享用美食一般的吞咽声,莫丝卡蹲下身,伸出手打算把萨拉森抱走。

  “法瑟格尔!”贝希尔夫人搬出了救兵。只见一个一只胳膊抱着一堆石荨麻的年轻男子闻声赶来,从门口探出头。“把这只鹅抓起来,给我好好看着它!”

  “遵命,夫人!”法瑟格尔从围裙里抽出那只空闲的手,按照贝希尔夫人的吩咐准备去抓鹅。

  接下来发生了一连串事故,不过莫丝卡钻到了最近的桌子底下,拉下帽子挡住了脸,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猜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听到几声巨响,好像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倒了。

  “用地毯盖住它,把它抓起来!”莫丝卡听见贝希尔夫人大叫。

  法瑟格尔想必是按照她说的去做了。不一会儿,只听见他疼得叫起来,接下来似乎柜台被砸了。从吼叫声来判断,法瑟格尔还活着,这让莫丝卡松了口气。他大喊大叫,嘴里迸出好多莫丝卡从来没听过的词语,莫丝卡觉得有意思极了。她默默记下来以备将来使用。

  莫丝卡瞅准机会,跑出了商店,翻起帽檐,小心翼翼地打量商店里头。只见地板上一片狼藉,到处是白色的石头碎片和乱七八糟的丝带。萨拉森大摇大摆地走在碎片上,它身上挂着麻布地毯,好像披着一件斗篷,橘黄色的喙上还沾着石头的灰尘。法瑟格尔躲在残破的柜台后面,一只手揉着流血的鼻子。贝希尔夫人则撩起裙子,爬上了一把快散架的椅子。椅子在她胖胖的身子下面嘎吱作响,而萨拉森则在她脚边一码远的地方神气活现地迈着步子。

  莫丝卡小心地抱起萨拉森,朝商店的女主人仓促地行了一个不标准的屈膝礼。

  “贝希尔夫人,很抱歉,”她匆忙解释道,“萨拉森对陌生人很反感。”她老早之前就学会了“反感”这个词,很高兴此刻能用上。

  莫丝卡蹒跚地离开商店。估计贝希尔夫人很快就会报告治安官,不过如果她此刻拔腿就跑,贝希尔夫人一定会大喊“抓小偷”,这样整条街的人都会被惊动。

  来到河边,在一片摇摇摆摆的船桅中,莫丝卡发现了一面黄色的旗帜,旗帜上的图案是一只单腿独立的松鸡——那是国王哈泽德的徽章。“英勇少女”号是一艘驳船,船上坐满了乘客。船员忙着用帆布把货物盖起来,而爱捣乱的海鸥则用喙把甲板上的干草扯得到处都是。

  莫丝卡把头巾帽子拉下来,遮住自己淡淡的眉毛,然后穿过一群不耐烦的纤夫。甲板上有人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事情。

  “最好能够快一点。”这是科兰特的声音,莫丝卡绝对不会认错。

  “这个价格绝对不行。我可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如果水手公会发现船上载了不合规定的乘客,铁定会凿沉我的船。”

  “伊帕尼莫斯叔叔!”莫丝卡喊道。许多皮肤黝黑的船夫把头转向她,咧嘴笑起来,莫丝卡红着脸说:“我和那艘内河船的船长谈过了,他同意你出的价,让我们上船……”

  驳船的船长看起来有些惊讶,不过他吃惊程度比不上见到自己“侄女”的伊帕尼莫斯。

  “你侄女?”船长似乎在考虑失去乘客的可能性,“好吧,我不能让一个小姑娘单独留在码头,和那些恶棍待在一起。就依你刚才说的价,这个女孩再加六便士,我们这就开船。”

  莫丝卡上了船,优雅地坐到“叔叔”旁边的草垛上。

  “你真是神通广大,”科兰特小声嘀咕,“我刚才正在安排我们的行程。我看见你的……”他的目光落在萨拉森身上。

  “贝希尔夫人说她不想要萨拉森。”莫丝卡小心地说,提到贝希尔夫人名字的时候,莫丝卡想起法瑟格尔扯着嗓门大声说的那些词语,“科兰特先生,”她好奇地问,“‘魔怔’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疯了,也就是说理智被小仙子偷走了。”科兰特毫不迟疑地说。

  “‘狼狈为奸’呢?”

  “大概是说两个人一起干坏事。”

  “狗娘养的呢?”

  “这个还是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吧。”

  船开了。起初,莫丝卡紧张地坐在草垛上,担心下一秒河岸上就会传来喊叫声。她仿佛看见水警命令驳船停下来,她被押回肯普-蒂特林,因为纵火和偷鹅而被立刻绞死。毫无疑问,如果她被逮捕,科兰特一定会马上向治安官出卖她。

  不过,当驳船缓缓地开出几英里,阳光开始照在她的头上,莫丝卡仿佛看到了希望,开始暗自庆幸自己终于逃过了一劫。她现在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大概是因为换了新的衣服,她觉得自己借了别人的身体和生活,大概要过很久才能找回自己。

  阳光穿过帽子的缝隙洒在莫丝卡的头发上,河面上波光粼粼。“英勇少女”号缓缓向前行驶,甲板上一会儿聚集起密密麻麻的蚊子,一会儿飞过来一群豆娘。当船靠近的时候,河中央的黑水鸡停止了窃窃私语;暗绿色的荨麻丛中,白嘴的骨顶鸡蹲下来,好奇地往下看。

  他们遇到的每艘船都挂着不同的旗帜,表明自己效忠的国王。理论上,每个人都认为国家需要一位新的君主,并且忐忑不安地等待王位委员会决定谁来继承王位。可实际上,委员会已经犹豫了二十年,很多可能的继承人死在流亡途中,继承权又传给了他们的孩子。同时,这个王国分裂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城邦,每个城邦都拥护不同的君主,议会真正掌控的地方只剩下首都了。

  理论上,山鸦村所在的区域支持的是普雷尔国王。莫丝卡只知道他的雕像看起来非常衰老,并且长着尖尖的下巴,除此之外对他一无所知。

  莫丝卡看见一艘驳船遇上了一艘内河船。驳船上挂着代表被冤枉的辛纳蒙国王的哭泣猫头鹰徽章,而内河船上挂着代表议会的两把交叉的红色宝剑旗帜。让莫丝卡略微有些失望的是,两艘船并没有因此打起来,大家似乎对拉纤更有兴趣。所有船员都朝对方船员比画着挑衅的手势,但是好像只是做做样子,没有人走心。

  莫丝卡也被“英勇少女”号的纤夫们吸引住了,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有人如此卖力地干活,并且还不是为了赶走她。山鸦村的村民皮肤是苍白的,而纤夫们有着棕色的皮肤和狰狞的外表,看起来好像老虎一般。太阳把他们晒成了棕色,而长期干重活让他们浑身都是健硕的肌肉。当他们在河岸拉纤的时候,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手里粗重的纤绳。他们互相之间开着玩笑,并没有恶意,但是也不忘奚落一下对方。

  船长名叫帕特里奇,脸上总是挂着一抹阴冷的笑。他的右手手腕突出来一块,好像受过伤,骨头没有愈合。他的笑容捉摸不透,好像脸也受过伤,七拼八凑把脸拼回来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

  “乘坐水手公会的内河船才让人倒胃口呢,”科兰特边说边挥掉脸上的豆娘,“他们总是匆匆忙忙,船上就没有一处让人舒服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莫丝卡几乎快要以为她和科兰特坐上这条驳船是为了进行一次优雅的旅行,而不是在逃命。科兰特看起来很惬意,而且很高兴有莫丝卡陪着,莫丝卡几乎要相信科兰特并没有打算甩掉她,钱袋的事情一定有什么误会,贝希尔夫人在萨拉森的事情上对她撒了谎……

  科兰特拿出一些浆果,莫丝卡挑了几颗吃起来。她斜倚在船边,把吃剩下的果核朝水里的鸭子吐去。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科兰特的反应——他一脸怀疑和算计地打量着她——这种表情莫丝卡以前也在他脸上见到过。莫丝卡突然觉得嘴里的浆果味道有些苦涩,她知道科兰特仍然想甩掉她,并且一有机会就出卖她。

  在某些时候,她想过偷走科兰特那个神秘的粗麻布袋子,趁船靠岸就独自溜上岸逃走。不过她知道自己还需要科兰特。她之前从来没有走出山鸦村方圆五英里以外的地方,如果没有向导,她就跟无头苍蝇差不多。而且,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独自出门,很容易被人当作强盗、小偷或者骗子。她没有可以联络的人,没有钱,也没有朋友。她只有一只暴力又嗜血的鹅……还有艾庞尼莫斯·科兰特。

  在曼德里昂,事情也许会不一样。莫丝卡眯着眼,脑海里浮现了一些模糊的回忆。她记得父亲曾经说起过,在曼德里昂有一所贫民学校。多年以来强烈的渴望让她记忆中的错觉越发清晰。父亲肯定说过这所学校从来不会赶走聪明的孩子?父亲肯定说过只要有一先令和一块面包,就可以去这所学校?父亲肯定还说过只要你能一口气读完六页复杂的文章,这所学校就会以最低廉的学费录取你……

  莫丝卡冲科兰特露出一个大大的、友善的微笑,又从他手里拿了一颗浆果——这个微笑让科兰特有些心慌。当然,如果她告发科兰特,也许会得到奖赏,这样她至少会拿到一些钱。不过她能告发他什么呢?似乎没什么,绝对没有纵火严重。而且他一定会用花言巧语逃脱惩罚,甚至还会反咬她一口……

  那么,要怎样才能让自己重新处于上风呢?莫丝卡的目光落在了她和科兰特之间的那个包裹上。包裹里的某处正躺着科兰特想方设法藏起来不想被贝希尔夫人看见的小袋子。也许过一会儿,科兰特正好离开,只剩下她和那个包袱……

  太阳渐渐往下落,西方的天空霞光璀璨,仿佛被炉火烧得通红的铜壶。莫丝卡看见最后一丝余晖消散的时候,一只秃鹰正好掠过,仿佛是它远远地用黑色的翅膀扑灭了光,然后俯冲下来,降落到干草堆上。群山白天的时候像一群小狗一样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此刻却变成了黑黢黢的狼群,将驳船团团围住。

  风开始变冷,纤夫的吼叫越发让人不安。

  “我们要去‘三叉戟’吃晚饭,”帕特里奇说,“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

  “三叉戟”是一家小酒馆,这里曾经是一座瞭望塔,用来阻止海盗从海岸沿河而上,攻打内陆的城镇。打仗的时候,硫黄侵蚀了瞭望塔顶的瓦,好像面包被人咬掉了外皮。塔顶残缺不全,长满了青苔,现在则被铺上了茅草,好遮风挡雨。

  船员们很快将“英勇少女”号靠岸,留下两个人,其他人都跟科兰特和莫丝卡一起来到酒馆。酒馆里空气浑浊,混杂着烟味、泥地的潮气和煮过头的牛肚油腻的味道。从衣服和晒黑的脸来看,大多数的顾客都是船员或者纤夫,当然都是男人。饭馆的桌子大部分来自沉船的残骸——把甲板搁在木桶上就拼成一张桌子。座位则是灰白的干草垛。在远一点的墙角放着几床草褥子,每床草褥子上都有人在躺着睡觉,他们都只穿着衬衫,没穿外衣。

  他们在一张较大的桌子前坐下,莫丝卡饿极了,只觉得肋骨下生疼。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盘小面包和一个罐子。莫丝卡注意到帕特里奇端起麦芽酒,在面包上方晃了几下才开始喝,这引起了她的好奇。在山鸦村,大家在喝酒前会端着酒杯在罐子上方挥舞,以示向“掌管托斯特罗伊海”的国王普雷尔致敬。所以,刚才帕特里奇的手势应该是在向“掌管马格拉山”的国王哈泽德致敬,面包被用来代表“山”。

  在旁边的桌子上,一个纤夫在桌子上洒了些水,然后端着杯子在水上摇了摇,致敬“掌管法洛斯密尔湖”的国王加尔布雷什。他的朋友坐在对面,举着杯子在左手手指上晃悠,表示拥护“乔特兰丘陵的君主”双胞胎女王。在这家“三叉戟”酒馆里,客人们用不同的手势向不同的君主致意,并没有人在酒精的作用下互相掐起来……看起来人们并没有因为拥护不同的君主而打斗。

  莫丝卡并不知道这些,不过她也察觉到了时代的变化。从前拥护不同君主的人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的情形一去不返了。每个城镇的人都无奈地接受了别人和自己拥护不同君主的现实,所以每家酒馆的老板都会小心地在桌子摆上一罐水、一盘小面包,供客人们向自己选定的君主致敬。

  一位平底船船长加入了他们这桌,很快就和帕特里奇聊得火热。

  “这么说,曼德里昂有什么新闻吗?”帕特里奇一边问,一边就着蜡烛点燃自己的烟斗。

  “公爵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听说过新建的‘繁荣之塔’吗?”

  帕特里奇一条眉毛勾起来。

  “听说修了两座一样的双胞胎塔楼?”

  “没错。”

  “唉,他还是喜欢成双成对的东西。”帕特里奇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们提到了一大堆陌生的名字,莫丝卡不太听得懂他们的谈话。他们多次提到了“锁匠”,听起来好像是某个公会的名称,不过莫丝卡以前从没听说过。平底船船长说在曼德里昂,锁匠公会的势力越来越大,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帕特里奇则表示不用担心,公爵的妹妹绝对不会让他们像占领斯库里那样占领曼德里昂。如果锁匠公会只是制锁匠人的协会,莫丝卡想不出为什么一提到他们,人们就显得如此严肃和害怕。

  莫丝卡杯子里的啤酒淡得像河水一样,尝起来仿佛有一百只鸭子在里面洗过脚。不过莫丝卡不一会儿就开始觉得脑后有个地方热乎乎、闹哄哄的。她努力想听懂他们的对话,但太难了,简直跟用萨拉森带蹼的脚而不是自己的手指去捡一根线一样。

  “你侄女的黑眼圈有点重啊。你最好在她从椅子上摔下来被火烧着之前带她上床睡觉。”

  他说的“床”实际上就是墙脚的一张草褥子,只是和其他草褥子隔得远一些。莫丝卡不敢脱掉外套,她和衣躺下,用帽子遮住脸。透过帽檐,她看见科兰特讲究地把自己的草褥子刷干净,脱下外套铺在褥子上,然后才躺下。让她失望的是,在做这些事情之前,科兰特先把自己的包袱塞到了褥子底下。

  接下来的五小时,莫丝卡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见萨拉森撕扯草褥子的声音。她可不想让科兰特再次不告而别,所以她不停地用草梗扎着掌心,让自己保持清醒。然而她已经精疲力竭,不可能不睡觉。拂晓时分,她被惊醒了。

  “快点上船。”帕特里奇咧嘴冲她一笑,看起来不太友好。

  莫丝卡跟着他走到船上,因为缺乏睡眠,她的胃直冒酸水。科兰特坐在离船尾不远的地方,正剥着一个煮鸡蛋,而他的包袱不见踪迹。

  莫丝卡坐到科兰特旁边,发现他正仔细地观察她。他咬了一口鸡蛋,若有所思地盯着甲板看了一阵,然后又回头看着莫丝卡。

  “亲爱的,昨晚睡得好吗?”科兰特的语气很有礼貌,却像清晨一样寒冷清脆。他停下来,用小拇指甲剔了剔牙。等帕特里奇走远了听不见了,他才接着说,“你发现了吗?今早河水高了一些。”

  “可我没听到下雨的声音啊。”莫丝卡看向河面,河水看起来跟往常一样平静。

  “我不是说河面上升了,而是船下降了。我们的船比昨天吃水深了一些。我想这不全是因为我们肚子里增加的啤酒和面包的重量吧?”

  “你的意思是……他们让我们下船,这样我们就不会发现他们往船上装了别的东西?”莫丝卡朝船上瞟了瞟,“难道就藏在这些货物中间?”

  “不,”科兰特回答得有点快,“我认为不是。你仔细观察甲板。我们脚下的木板能够避免货物擦伤船腹,不过在这艘船上,它们还有别的用处。”和大多数这种类型的驳船一样,“英勇少女”号没有专门的货舱,干草堆只能堆在甲板上。而甲板是一层平坦的木板,并且和榆木船底之间有很宽的缝隙。

  莫丝卡这才注意到有几根干草夹在甲板的木板中间,似乎木板被移动过。她抬头看着科兰特,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疑问。

  “那顶帆布帐篷下面就是船员们睡觉的地方。现在那里没有人,如果你说你想到那里休息一会儿,没有人会反对。然后你只需要撬开其中一块木板,钻进船腹,就知道答案了。”

  “但是——”

  “别啰唆了。既然老天爷让你这么一个像雪貂一样爱窥探的孩子跟着我——据我所知雪貂只有两个用处:做成质量不怎么样的皮草,或者送进兔子洞里抓兔子——那你就做只有用的雪貂,赶紧行动吧。”

  莫丝卡装模作样地打着呵欠,沿着甲板朝船尾走去。帕特里奇站在船舷边,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巨大的舵把上,眼睛看着前方河面,没有觉察到莫丝卡掀开帐篷,钻进了下面黑暗的船腹。

  撬木板可是一个技术活。莫丝卡的指甲很短,而每块木板都是结实的橡木,足足有一英尺宽。她费了好大功夫才能勉强塞进去一块从科兰特烟袋中拿来的废金属片,接下来又努力了好一阵,终于有一块木板松动了。

  莫丝卡从洞里钻进船腹,伸手摸到了驳船船底带凹槽的木头。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感觉手指碰到了什么疙疙瘩瘩的东西。她抓起那个东西,举到有光线的地方端详。那是一尊不大却很有分量的木雕,雕的是守护神格雷格劳瑞——他掌管战斗之剑。难道船上装的都是这样的雕像?谁把它们从神龛里移出来,让它们像奴隶船上的奴隶一样挤在这个阴暗的地方?为什么这艘船要秘密运送这些雕像?

  莫丝卡谨慎地咬住嘴唇,把守护神放回黑暗之中,然后掀开木板,从帆布帐篷里爬了出来。她沿着干草堆匍匐前行,并且选择了离岸边、离艾庞尼莫斯·科兰特最远的路线。

  这些秘密货物并没有藏在干草堆里,但是莫丝卡很确定干草堆里藏着别的东西。

  如果不是有心去找,莫丝卡也许不会注意到两堆干草之间伸出来一根线头。藏在这里简单有效。如果发生什么紧急情况,科兰特只需拉这根线……

  她扯了扯那根线,包袱从隐藏的地方滑了出来。莫丝卡用嘴叼着包袱,像猫一样爬回去,躲进了帆布帐篷里。

  莫丝卡解开线,拆掉麻布,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捆印刷着文字的纸。它们大多数是有关罪犯生平的小册子,封面是布做的,装订十分粗糙。还有一些是大幅、零散的纸张,或者报纸,大多数都印着歌谣。所有的纸张和册子上都盖着文具商公会的章。在它们中间,有科兰特尽力隐藏的那个袋子。莫丝卡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个究竟,不过她失望地发现里面只有一封介绍信:“……兹证明艾庞尼莫斯·科兰特代表文具商公会调查违法犯罪活动……”

  纸上的字突然变得容易辨认了,这是因为帆布帐篷开始抖动,有光线照了进来。接着,艾庞尼莫斯·科兰特的脑袋伸进了帆布帐篷里。

  他的笑容如同被凉水浇灭的蜡烛一样消失了,胖胖的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莫丝卡他现在非常生气。莫丝卡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你怎么找到这些的?”

  “你在替文具商工作?你是他们的间谍?”

  “你会认字?”科兰特一边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莫丝卡,一边尽力往这个临时的小客舱里钻。

  “我也非常意外。”莫丝卡毫不客气地说。

  正在这时,帆布帐篷被人粗鲁地扯开了,莫丝卡和科兰特不约而同地跳起来,一屁股坐到那捆纸上。

  帕特里奇弯下腰,从掀开的地方探进来,他歪曲的嘴角有些抽搐,显得非常生气。

  “你们到底要给我找多少麻烦?”他咆哮着问,“前方有五六艘水手公会的船拦在河道上,我看是要搜查过往的船只。” 夜间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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