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遇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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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太人遇着佛
说起东方遇西方,就想起狄发纳一家。狄先生是犹太长老(Jewish Rabbi),长胡子,忧郁的眼睛,十分柔和的声线,一派典型宗教领袖模样。
狄太太却长得圆圆胖胖的,十分友善。
狄家共有六男二女,再加上狄先生及狄太太的两位年老母亲,一家十二口同居,十分热闹。
第一次见狄家时,狄先生率领四个儿子同来,每个人都穿黑色衣裤、白衬衣,头上不是戴着黑色绒帽,就是顶着犹太教的圆小帽,除了两个年少的儿子,其他人全部留着浓须。
父子五人由长廊走来,活像一幅Rembrandt的油画,令人以为置身十八世纪!
狄家的烦恼,出自二十八岁的长子马仕,马仕在乘搭公共汽车时,突然用手触摸女乘客的胸部、屁股,而且不止一次,被人多次检控。
如此显赫的宗教家庭却出了个非礼女人的长子,狄先生震惊之情,可想而知。
马仕看来一表斯文,只是说话迟钝,问一句答一句。父子的交谈方式尤其古怪。
父亲说:“人类的智慧,在于知识,知识出于脑袋,我们的脑子,是神给人的最大恩赐……”
儿子回答:“嗯……”
父亲说:“圣经上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积聚数千年的智慧,也只有这种智慧,才可以帮助我们抵抗一切心魔……”
儿子回答:“哦……”
一个是绝对理智,一个是毫不动容。
以马仕居长的一行六兄弟,全部用希伯来文的名字,我用笔写下来,却读不出来,只好以排位称呼。二弟三弟都在纽约的犹太学校寄宿,这是美洲犹太教知识分子的传统,信徒以送儿子到纽约的犹太学校寄宿为荣。狄家十八岁的三子,也将离家入住寄宿学校,只是费用庞大,十四岁的四子将不能同行,要留在家中继续读本地学校。
四子心中不忿,天天与九岁的弟弟吵架。
看来马仕的愤怒,比四弟更甚。他身为长子,由于精神及资质稍有问题,多年来只是做些散工混日子。他说最大的愿望是学会驾驶,然后讨个老婆,这两项基本要求都无法达到,难怪他对父亲的苦口婆心,不但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心怀怨恨。
除了在纽约寄宿的两个儿子不能同来,狄家此行四个儿子各怀心事,各有各的苦恼。狄父说教的本领,在家中完全派不上用场,十分无奈。
第二次见狄家时,狄太太与两个小女儿也一起同来,为全黑白打扮的男丁添上一分色彩。这才发觉,为了处理大儿子的问题,弄得全家分歧,有人认为马仕所为,毁坏了一家人的形象;也有人认为家中气氛紧张,迟早会有大事爆发。
狄太太说:“我们这个家,我支撑了三十年,愈来愈不胜负荷。一方面要让丈夫绝对清静,绝对不能妨碍他的宗教工作;一方面却要看管留在家中的六个儿女,由四岁至二十八岁不等,再加上两位体弱失控的老人家,天天吵架,有时甚至在客厅中拉屎撒尿,一家没有安宁……”
原来这位精神领导,虽然拥有无比智慧,他的家庭,却与常人无异。
妙的是,狄先生绝对冷静理智,偏偏他的一家人,全部情感丰富,七情六欲,发挥得淋漓尽致。狄父的平和,反而被一部分家人视为枷锁,令他们动弹不得。
幸好他有教务在身,依犹太教传统,狄先生每晚要领导教会中的干事,研究经文并祷告数小时,对家中杂事,避之则吉。
这次由于马仕的问题,逼着狄先生与家人面谈,发觉不单大儿子出了事,其他子女也都充满怨言,连一向温婉的妻子,都声泪俱下,说婚姻不美满。
狄先生倒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他说:“那么我们从婚姻做起吧!”他又问我:“你能为我们做婚姻治疗吗?”
为犹太教长老做婚姻治疗,我这是头一趟!
我对犹太教的教义十分陌生,只觉得这位友善却充满威严的长者,一切都是那么富于责任感,一听到妻子诉说婚姻不满,他就立刻提议婚姻治疗。
怎样在这般理性的人身上擦出火花?实在使我头痛。偏偏狄太太又是惯于做长老妻子的职位,虽有怨言,但在适当的机会里,她却无法说出心中要求,反而万分忍让。
在以后四次的疗程中,狄太太都是吞吞吐吐,让丈夫做猜谜游戏。狄先生大部分时间都是跟我谈话。
与长老交谈,当然离不开宗教。狄先生向我搬出一位又一位的犹太先知,好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出处。
怪不得狄太太毫无招架之力——她嫁的不是一个丈夫,而是犹太圣经内全部智者的综合体。
我心生一计,也搬出中国的满天神佛。幸好我国神佛多,除了身居要职的高等神灵,还有无数菩萨——灶有灶君、地有地主,欢喜佛、多子佛、大肚佛……数之不尽。
狄先生被我弄得目瞪口呆,竟然十分投入。渐渐地,我们的谈话,变成犹太先知与中国佛祖的谈话。当然,他谈的是一本正经,我说的却是一派胡言,这种神推鬼拥的交流,竟然令这万分理性的智者,慢慢变得轻松起来。
我问他:“我们有个大笑佛,不受人间教条束缚,十分顽皮。在你的各先知中,可有顽皮的一位?”
他面露喜色,说:“当然有,我们犹太教并不是死板而没有生气的,我们有位专喜欢喝酒唱歌的智者……”
他说着就唱起歌来。
狄太太眼见丈夫与这东方女子谈得如此兴奋,也一反平时安分守己的角色,忙着插言,苦的是她不惯于与丈夫作知识上的交谈,总是觉得丈夫万事俱晓,没有她发言的余地。
我对她说:“长老什么事都知道,做他妻子实在困难,但是……”我向她眨眨眼,继续说,“我保证有些事,他一定不会知道,我们用一周时间,把他不知道的事情找出来。”
在这为期三周的治疗期间,狄太太虽然不多言,但看着丈夫与另一女子谈得投契,心生妒意,开始一次比一次打扮得漂亮,愈来愈主动争取丈夫的关注。
第四次见面时,狄太太刻意妆扮,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但是,她仍然无法找出什么是她丈夫不知道的事,为之十分苦恼。
我说:“不用急,我知道长老不知道的事情在哪里。”
狄家夫妇张大眼睛望着我。
我故意慢吞吞地说:“我可以担保,长老一定不知道,打扮得漂亮的妻子,需要丈夫的注意与赞赏;长老一定不知道,要处理一家十口不断而来的烦恼,夫妻首先要懂得互相安慰及支持;长老一定不知道,有时一束鲜花,就有起死回生的作用;长老一定不知道……”
说到这里,狄太太兴奋地跳起来,说:“今天出门前,他第一次给我送花了!”
我把这治疗的录影带播给Minuchin看时,他笑痛了肚子说:“这回真是犹太人遇着佛(The Buddha meets the Jew),没有比这更妙的配合!” 李维榕家庭心理治疗系列·解剖原生家庭真实案例(套装8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