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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丹矿难的成功揭露给人们什么启示

　　郑盛丰

　　新近一段时期，谈舆论监督，大多会谈到南丹矿难。

　　据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负责人证实，人民日报记者揭露的南丹特大矿难，是我国第一例首先由新闻记者揭露的重大灾难事故。以往的重大事故都是发生后中央国家机关即获悉，尔后新闻界再深入采访报道。而南丹矿难由于地方官员与矿难老板相互勾结和恶意隐瞒，使中央在长达半个多月中无法知情，在人民日报记者冲破铁幕写出内参和报道后，事情才败露并受到严肃查处。

　　这次舆论监督也促进了中国的立法进程，特别是国家安全生产法的立法。半年之后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全生产法》中，很多条款吸取了南丹矿难的教训。

　　南丹矿难报道也获得了多种肯定和荣誉，除获得中国新闻奖外，人民日报社编发的南丹“7·17”特大透水事故内参，获中国报刊优秀内参特别奖。报道还入选“2001年影响民生的十大新闻”和“2001年十大传播突破奖”。

　　这次矿难报道，如果没有高度的新闻敏感，很可能是另一个结局。

　　7月17日发生的特大矿难，时间在凌晨，发生在与外界隔绝的700多米深的矿井底下，事故矿井已灌满积水无人可达，头顶上戴满光环的矿主与南丹县委及县政府主要负责人达成攻守同盟，所有矿难死难者家属都已获得高额“经济补偿”并被威胁封口。在这种情况下，正如对此作出多次严厉批示的朱镕基总理所言：如没有人民日报记者的揭露，那些死难矿工就很可能永远冤沉水底了！

　　由于南丹方面守口如瓶，严加封锁，要获得相关信息和证据十分艰难。南丹在南宁300多公里外，边远且道路难行。当地媒体面临多重压力，采访和报道受到诸多限制。我们记者站人少力薄，要冲破地方的重重封锁，从那早已形成“铁板一块”的“围城”中抓取信息，也甚为艰难。

　　然而，党报记者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告诉我们：纵然有天大困难，也必须奋勇向前，尽快摸清并揭示事件真相。当时，我们根据所得到的相关信息，综合过去掌握的有关南丹矿山的情况，又看到地方媒体一些同行不同寻常地被强令离开现场。我们初步判断，所传南丹发生特大矿难绝非无中生有，这当中必定隐藏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开始调用所能调用的全部“关系”展开多方查证。

　　7月30日，我们向总社发回了关于南丹事故的第一篇内参《关于广西南丹矿井事故的紧急报告》。31日，我们以“任桂瞻”即“人民日报驻广西记者站”的笔名，给人民网传回了关于南丹矿难的第一篇新闻《广西南丹矿区事故扑朔迷离》。事后证实，这是中央重点新闻网站发布的第一篇自采新闻，这篇报道点破了南丹事故被隐瞒不报的要害，报道立即被众多网站广为引用。

　　然而，就在31日这一天，广西壮族自治区两个主管安全生产的单位上报中央的一份报告中，仍称所谓南丹事故“纯属是谣传”。甚至到8月1日，自治区党委书记曹伯纯到南丹矿区调查并就此召开专题调查会时，到会的河池地区、南丹县主要党政领导及自治区长驻南丹的矿区整顿工作组，在汇报时均一口咬定“没有发生透水事故”。由权力、财力和黑恶势力形成的“瞒骗”力量竟嚣张至此。直到8月2日，整个事故依然被紧紧捂着。

　　而8月2日这天，也是我们揭露南丹事故发生重大突破的一天。通过特别渠道，我们掌握了南丹矿难的一部分死难者名单，同时获悉了事故发生后一个逃生者讲述的令人震惊的矿难内幕。有了这份死难者名单和幸免于难者提供的第一手资料，一直被责任人死死捂住、层层瞒报的南丹矿难，便撕开了一个缺口。

　　当天下午，我们迅速形成“再次紧急报告”上报总社。人民日报社编委会当即以“信息专报”的形式上送中央。当天下午，朱镕基总理对此作出明确而严厉的批示，并迅即传到中国南方的壮乡。至此，在电话、手机等现代通信已遍及城乡的信息化时代，被邪恶的混合力量令人吃惊地隐瞒了整整17天的南丹矿难，被党和人民的媒体揭开了！

　　“捅破铁幕”以后，我们顺势进击。在报道方式上，采取“版网结合，以网为主”的方法，网上“铺天盖地”，版上“循序渐进”。版主要指《人民日报》和《人民日报·华南新闻》，先后发表报道20多篇，有消息，有深度报道，包括初步揭示南丹矿难背景的述评《铁幕正被撕开一角》和《南丹矿难调查第一步》，对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新闻发言人的专访《一查到底 给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等。在人民网上，我们一鼓作气推出150多篇报道。一时间几乎国内外所有网站关于南丹的报道，都来自人民网。在人民网强国论坛上，最初一个星期，关于南丹的帖子每天都数以万计。版网联动、相互呼应、长短结合、述评并举，牢牢掌握对南丹特大矿难报道的主动权。

　　这次报道，可以说是对党报记者政治品格的一次严峻考验。

　　客观地说，当时我们面对的，既有南丹矿难责任矿主及黑恶势力的威胁，也有与此有着“一损俱损”利害关系的数十个矿老板结成的同盟力量的障碍；既有当地（包括地、县两级）参与合力隐瞒的一批官员的故意作对，也有远在南宁和北京的一些关联力量施加的巨大压力！在南丹，曾有人扬言要炸掉我们记者站办公楼。在南宁，曾有人在自治区的重要会议上对我们拍案破口大骂，公开放声说要把记者站站长调离广西。

　　发人深思的是，当某些当时身居高位的人公开咒骂人民日报记者时，此时南丹矿难事实真相已基本清楚，国务院对此已形成明确的会议纪要，中央两个调查组已与当地初步交换了意见，矿难井下历经半个多月的抽水也已“水落‘尸’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的担任相当级别职务的领导人，还竟敢站在中央和人民的对立面，对履行职责维护正义的记者施加压力。

　　在南丹采访一线，我们也遭遇过这种阻挠和压力。就在中央调查组到达南丹的当天，我们的文字记者被拒之于会场之外，我们的摄影记者的胶卷被强制性蛮横曝光！当这种怪现象转而曝光于人民网上时，立即又有人气势汹汹对我们大加责骂，公然歪曲事实。

　　然而，迎着骂声和威胁，迎着压力和阻力，我们不顾人身安危，一次次出发，坦然而深入地进行采访调查。在充满凶险的南丹矿区，在先后10多个采访日里，我们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人盯着，我们甚至在南丹入住的个体饭店中目睹了一场血淋淋的凶杀……就在这样的艰难境遇中，我们采写并不断发出一篇又一篇反映事情真相的稿子，忠实地履行党报记者的职责。

　　经历这一场令人难忘的舆论监督战，我们深深体会到，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面对巨大的困难、压力和风险，党报记者要有忠于真理、忠于事实、勇往直前的正气、勇气和骨气！要有大是大非面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政治判别力和定力。这是南丹特大矿难报道给我们的最大的启示。

　　（作者系人民日报社广西分社原社长，时任人民日报驻广西记者站站长）

　　附：

　　广西南丹矿区发生重大灌水事故初步认定70多人死亡

　　郑盛丰 庞革平 罗昌爱

　　本报南宁8月3日电 记者郑盛丰、庞革平、罗昌爱报道：广西南丹县大厂镇龙泉矿冶总厂下属拉甲坡锡矿厂于7月17日发生一起矿井灌水特大事故，初步认定死亡70多人。为迅速查清事件真相，由国家经贸委主任李荣融率领的中央调查组一行6人今日飞抵广西。

　　事故原因是矿工作业时打穿了一个灌满水以防塌陷的废矿井，导致作业矿井灌透。瞬间，涌灌的废水使作业的民工和管理人员无法外逃，酿成特大事故。

　　事故发生10天后，南宁有关媒体接到举报，事件开始暴露。7月27日，广西多家媒体记者赶赴调查采访，其间受到盯梢、跟踪和阻挠，有关责任人试图隐藏真相。

　　为查清事件真相，自治区党委书记曹伯纯于8月1日率领有关部门负责人赶到现场调查，当天组成由王汉民任组长的调查组，展开全面调查。今天上午，曹伯纯在通报这一事件时说，事件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同时，事故发生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直捂住不报，必须严肃追究知情不报者的责任。据悉，作为这起事故重要责任人的矿厂老板黎东明等已被监控。

　　（原载《人民日报》2001年8月4日，本文获2001年中国新闻奖）

　　（庞革平系人民日报社广西分社采编中心主任，时任人民日报社华南分社驻桂南记者站站长；罗昌爱系人民日报社广西分社记者，时任人民日报驻广西记者站采编部主任） 增强“四力”专题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