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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若有刀的话就杀了那个碍事的家伙。”歌谣余怒未消低吼一声,无可奈何的折了回去。
“你想怎样”歌谣板着脸问着笑得灿烂的神旭,这家伙,铁定吃定了她一定会忍不住内心的担忧折回来,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背我回去。”神旭用具有强大杀伤力的乞求眼神,令歌谣强硬的心顿时软化。
“上来,啰嗦”歌谣撇了撇嘴,不耐烦道。
“歌谣,让我来。”
“不了,你身子还未好,我来就行。”
歌谣犹豫了几秒,随即摇了摇头拒绝。
水月见歌谣意已决,便无阻拦,趁歌谣不注意,凌厉的眼神狠狠瞪了眼因奸计得逞而坏笑的神旭。
神旭不服输的回敬一记白眼,当伏在歌谣背上那刻,他笑意顿失,脸色难看得跟吞了蛤蟆一样,歌谣瘦弱的身躯让他后悔自己的举动,幽蓝深邃的眼里折射出心疼,他轻轻圈住歌谣的肩膀,将头埋入歌谣的发间。
神旭身上特有的气息传了过来,歌谣莫名感到一阵颤栗,这股清香是如此的撩人心神,也是如此的舒服,她偷偷望了一眼平静的水月,轻叹一声,水月,遇事总是波澜不惊,三人默默地走着,夜间的朦胧,迷离的月色,衬得他们好似仙人。
良久,背上的神旭抬起头,轻轻的开了口。
“歌谣,累么。”
“还好”歌谣淡淡的答了一句。
见歌谣这么回答,神旭破为失望的轻声一叹。
“怎么,后悔了,内心自责了”歌谣偷笑相讥。
“没,没有。”神旭尴尬的一笑,连连否认。
对于神旭的逞强,歌谣扑哧一笑。
“换水月背你好了,水月,能行么。”
歌谣浅笑,再这样下去,神旭肯定会内疚加自责,还不如现在就打消他的愧疚,歌谣一松手,便将毫无准备的神旭扔在地上。
神旭半躺在地,委屈的模样惹人生怜,水月不由分说就将他拉至背上,神旭顿时不语,温柔若水的水月一旦安静不语,则证明他此刻处于怒火边缘,神旭还没蠢到点燃水月的怒火,只得郁闷的趴在水月背上。
“神旭,你是如何与水月相识?”歌谣打破了三人的沉默不语。
“怎么,你居然有此兴趣。”神旭挑眉故意嘲讽。
“不说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
“当年的他为了紫月花掉水里,我救了他,身为火狐妖,居然不会水性。”
神旭放肆地大笑,却招来水月一记凌厉的眼神。
“紫月花,水月他的确很喜欢这种花。”歌谣接腔道,却同时表示疑惑不解,“水月,为何你如此喜欢这种花。”
“那是因为水月的娘就是如紫月花般典雅高贵的女子”神旭不待水月回答,自顾自抢着回答。
歌谣暗自感叹,如紫月花的女子,该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吧,只是为何会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
“那水月的娘现身在何处。”这句话突然从口里蹦出,歌谣也吓了一跳,她偷瞄着水月的神情,害怕他因此而纠结。
“去世了。”水月轻柔话语里包含苦楚。
歌谣恨不得拔了她的舌头,紧皱眉头想法子,如何走出这个怪异的氛围,百思不得法子之后,歌谣只得道歉。
“为何要道歉?”水月轻声道。
“不为什么。”歌谣仰头一笑,“走,赶紧走,夜凉露湿,我身子骨娇弱,受不起这等凉寒。”
歌谣打着哈哈走向前,在背对着水月那瞬间,脸顿时变得悲凉,水月,纵使如风的你也有悲伤绝望的回忆,对于曾经厌恶你的歌谣,你是怎样一番感受,歌谣,你实在太过于自私。
刑天立于凉亭内,掏出那只已被握得滚烫的七彩蝶簪,冷酷的脸变得更加严峻,深邃的眼神涌上深厚的忧郁,至今仍然清晰忆起悲伤绝望的红衣银发歌谣,那日歌谣的妖变让他十分震惊,心底的疑惑如毒蛇般噬咬他的心,刺中歌谣那剑的愧疚时时让他备受煎熬,你现在可好?当日无意伤你,我已追悔莫及,你到底在哪里,若你安然无恙,也请你出现,刑天喃喃自语,一颗热泪竟从眼中跌落,刑天在破碎的眼泪中仿佛看到笑意盈盈的歌谣,思念的心脏便更加疼痛不已,刑天抚着的胸膛无力靠着护栏,嘴角泛起苦笑,歌谣,是否你太过恨我,而决绝不再与我相见。
“刑天哥哥,你在看什么”身着绿衣罗衫的清秀女子施施然走向靠着凉亭一角的黑衣男子,打断了他的沉思。
“没什么。”被突兀打断思绪的刑天慌忙收起端详已久的七彩蝶簪,飘远的思绪被硬生生拉回,随即又恢复了冷酷的模样。
“刑天哥哥,这段时间你总是闷闷不乐,好像有很多心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否告诉下小雪听。”
雷香雪也不忌讳刑天的刻意隐瞒,强颜欢笑的询问道。
“没什么?”刑天客套的回答了一声,对待雷香雪十分客气。
“刑天哥哥。”
雷香雪一声娇喝,刑天总是拒她与千里之外,对她也是遵从礼数,可她却不喜欢刑天对她这般生分,自从刑天同受伤的蓝姨回来,就一直沉默寡言,紧锁的眉头总有着化不开的忧郁,她已经想方设法试图让阴冷的刑天开心,却始终无法打开刑天封闭的心房,她不禁气馁的叹了口气。
蓝日一见雷香雪恼怒的神情,当下明了,脸上的阴沉一闪而过,随即换上温和的笑容,眼睛里还有隐约的愤怒,在众侍婢的簇拥下,走上前去。
“刑天,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就休息几日,同小雪逛逛苏城,这几日她是如何待你,我可是看在眼里。”
“蓝姨。”雷香雪羞赧地唤了一声,扭捏不已,眼里闪着暗喜的精光。
“魂天珠一日未得,刑天不敢妄想儿女私情”刑天毕恭毕敬起身作揖道,用公事的借口将蓝日的要求给推了。
“刑天,魂天珠并非一瞬间就能得到的东西,偶尔你也需要休息。”蓝日很满意刑天的态度,内心欣喜却无表露,脸上则仍然是关切心疼的表情。
“谢族长的好意,刑天心领了,先告辞了”刑天感激蓝日的关切,作了个揖便径自退下。
“蓝姨,他就这么走了。”雷香雪急了,扯着蓝日的衣袖撒娇道。
“小雪,不可心急”蓝日斜眼看向刑天坚定的背影,口里安慰焦急愠怒的雷香雪,嘴角挂起耐人寻味的笑意,刑天,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小雪,陪蓝姨去逛逛”对于蓝日的相邀,雷香雪无法拒绝,当下欣然领了蓝日前往御香苑赏花。
红粉的桃花树下,粉衣的人影静默伫立着,眼底含有太多的深意,让人看不清,摸不透,歌谣仰起头,伸出消瘦的手接过飘落下来的花瓣,细腻的触感从掌心传入心底,内心深处早已冰封的琴弦被无端拨乱了,她轻微的叹了口气。
“歌谣。”
神旭清爽的声音在歌谣身后传来,歌谣怔了一下,迅速收起不经意露出的落寞,一回头,就平静无波。
歌谣循声望了过去,沐浴在阳光下的神旭美得让人窒息,宝蓝的鱼尾闪着金光晃得她睁不开眼,歌谣犹豫颇久,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什么事?”歌谣嗫嚅道。
“送样东西给你。”神旭掏出一样东西在歌谣眼前晃来晃去,脸上尽是得意的神情。
“鳞片?”歌谣惊讶了声,深蓝色的鳞片闪烁着美丽神秘的光辉,鳞片的一端被开了孔,一串极小的珍珠链将其串了起来,歌谣心里惊叹它的如瑰宝样华丽,表情却装作满不在乎。
“我的初生鳞。”神旭一如既往的自我陶醉,“怎么样,漂亮极了,对吧。”
“初生鳞?”歌谣疑惑的望着吊儿郎当的神旭,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刚出生时,第一片鳞片,送你了,传说初生鳞可以令凡人在水中呼吸,镇神压惊困魂的作用,总之,优点很多。”神旭滔滔不绝赞叹他手中的初生鳞,幽蓝的双眼发出令人陶醉的光芒。
“这么重要的东西送我。”歌谣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狐疑问道。
“不送你送谁。”神旭脸色变得不悦,他十分不满歌谣惊讶的表现,假意嗔怪道。
“我可是人,神旭。”歌谣一顿,声音低沉有些发颤,表情有些不自然。
“人若如何,妖若如何。”神旭满不在乎的答道,清澈的眼里倒映着歌谣的惊愕。
歌谣内心深处某根琴弦被撩动了,妖若如何,人若如何,年幼的她怀着对父亲及水月的憎恨与爱交织中,艰难度日,娘亲义无反顾爱上是火狐妖的父亲,这又是何解,娘亲对一直孤独倔强又安静的水月偏袒也使得她嫉妒厌恶,水月往往主动示好她表面虽接受但内心却始终排斥,难道,当年她错了,歌谣眼圈一红,在眼泪跌落之际她又恢复如常的神态。
“妖便是妖,无法与人共存”歌谣收紧了笑容,霎间冷脸如霜。
“歌谣,你即便是固执,在内心深处你还是接受妖,正如你愿意为水月而死,别否认你的想法。”
神旭眼神一紧,摆出难得一见的严肃的脸孔说道。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当一切繁华落尽的时候,你仍正值青春年少,而作为人来说恐已衰老,人短暂的生命,在妖的一生当中,只是平静的湖面偶尔荡起一层清波。”
歌谣冷着脸说道,脸色有难以掩饰的哀伤,声音低沉,像是从内心深处艰难挤出一样,让人听了有些悲伤。“原来你害怕这个。”
神旭直接忽略掉歌谣的哀伤,恍然大悟道,“正如你所说,人过于渺小,生命也短暂,那为何你不趁大好年华把握机会,留下美好的回忆,正如这片挑花来说,开花的季节不过短短数日,却竞相争艳,到了季节,它不过也归于尘土,对于桃花来说,它在乎不是短暂的数日,而是灿烂的永恒,歌谣,你可知晓,水月为何轻易不敢问你缘由,也不敢对你好言相劝,一切就因他太过在乎你,而不敢提起令你任何伤心的事情,歌谣,别太任性。”
歌谣欲辩解却语塞,的确她太过于恐惧,害怕娘亲的年老色衰被父亲无情抛弃,害怕她的年老却不得不面对水月的青春,她,是否太过懦弱。
“歌谣,对自己要诚恳些。”
对于神旭真诚的眼神,歌谣直觉想逃,无法反驳的无力感让她觉得太过压抑。
“神旭,你不懂。”
“不懂的是你”神旭不理会歌谣躲闪的眼神,仍旧直视她。
“你。”面对神旭的咄咄逼人,歌谣不禁恼羞成怒,转身欲走。
“等等。”神旭从池中跳出来,拉住歌谣的手,将初生鳞塞入她手中,眼中有几分复杂,“这个给你。”
“神旭,你可又欺负歌谣。”
俊秀儒雅的白衣男子凭空出现在于歌谣的身后,飘逸的衣角随微风浮动,银发在桃花瓣中飞舞,如仙如风。
歌谣猛地转过身,便瞧见神旭得意洋洋,顿时气结。
水月看着自恋的神旭,气急败坏的歌谣,不由得微微一笑。
“水月”歌谣不死心的大喊,她完全说不过神旭,那条传闻凶残的人鱼,居然这么能说会道。
“水月,你家歌谣向你求助。”神旭坏笑的打趣到,眯着眼看着儒雅飘逸的水月。
“你们。”纵使是脱尘遗世般温柔如水的水月此刻也是两难,拿他们没有办法。
“我捎了一壶好酒”水月只得无奈转移两人的注意力,将酒摆于活水池旁的青灰石上。
待水月一掀开酒盖,浓郁的酒香便引得歌谣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忘了刚才同神旭的拌嘴,歌谣迫不及待的神情让水月欣然一笑,他挽起衣袖替歌谣斟上了一杯。
“好好喝”歌谣喝了一口,满足的由衷的赞叹道。
“这酒好眼熟,味道也好熟”神旭接过水月递过来的酒杯,品了一口,眉间露出疑惑,他斜着眼看着手中的酒杯,满肚子的狐疑。
“从你酒窖中挑出来的”水月适时的解开了神旭的疑惑。
“啊,水月你,这是我珍藏了百年的上好桂花醇,你居然,居然。”神旭惊呼,欲哭无泪般的暗自伤神,对如此好酒心疼不已,这可是他的私家珍藏。
“好喝”歌谣再次赞叹,神旭的心疼模样让歌谣在心底偷笑不已,仿佛在这局斗嘴上,她又胜了一回。
“好喝”水月浅笑,自顾自说道,完全忽略了神旭的心疼。
“你们,太过分了”神旭悲恸呐喊一声,转过身去,显然两人陶醉的品酒惹恼了正伤心的神旭。
“好啦,好啦,你不也在喝。”歌谣好气又好笑,神旭完全受打击了,可是这赌气的模样倒让人想开怀大笑,可又不能笑得太猖狂,只得拼命压住笑意。
“那是我的酒。”神旭回过头瞪了一眼歌谣,特伤心的指着酒郁闷的说道。
“好,好,那我多谢神旭大人得酒,这总可以了吧”歌谣无奈的安慰着神旭,向他端起了酒杯,鞠了一躬。
神旭闻言立马换上了笑颜,谄媚的让水月给他倒上一杯,迅速的饮了一口,随即又沉浸在酒的甘醇当中。
歌谣对神旭变脸速度如此之快无语,刚才还伤心欲绝此刻就成了谈笑风生,这男人,脾性的变化比翻书还快。
歌谣捧着酒碗偷瞄着花雨中把酒言欢的两人,突生一阵暖意,人生若如此,死也心甘,人生果如神旭所言,岂能虚度,歌谣冲两人嫣然一笑,就着喉咙的热辣将所有苦涩吞下。
“水月。”歌谣脸上有了红晕,已有醉意的她笑得魅惑,“我想回趟燕归楼,我出门已有些日子了,再不回去,九叔又该责备我了。”
“回燕归楼,这里不好么?”神旭一听到歌谣说要离去,心一急,便迫不及待打岔道。
“燕归楼也没什么不好,它是我的家,我的家,我唯一的家”歌谣不悦道,酒劲冲上了头,便开始有几分不清醒。
“不好。”神旭嘟起嘴绕至一旁不理歌谣,闻得她要离开,他内心就莫名的愤怒起来。
“水月。”歌谣摇着一言不发的水月娇嗔道,她不明白为何水月安静不语,也不知道她刚才无心的话语触动了水月内心的痛处。
家,水月在心底呼唤,天狐山也是你的家,歌谣。
“我想回去看看。”歌谣开始无理取闹,“你告诉我一下怎么样可以离开这里。”
“你真想回去。”水月敛起笑容,认真的问道。
浑然已醉的歌谣猛地点头,迷醉的她看不见水月眼里的疼痛。
“若可以,我不愿你再踏足尘世。”水月一本正经劝道。
“水月”歌谣眼一热,眼泪便夺眶而出。
“歌谣,若你回去,捎上我行么。”神旭思前想后,抛出这番爆炸性的话语。
“不行,你们都留在这里”歌谣拼命的摇头,虽然两人并未说出她真正的目的,可谁都知歌谣是选择了踏上复仇之路,良久的寂静压抑让人几欲崩溃。
“今后若能与你同行,余愿已足”水月思索良久低沉答道,然微醺的歌谣却早已入睡,水月无奈宠溺的摇了摇头,起身将沉睡的歌谣温柔抱起,与神旭道了声别,缓缓踏入夜色中,水月低头看着怀中略带笑意的的歌谣,他对着皓月没来由得叹息一声,只愿此时便是永恒,只愿抱着歌谣一直走下去,直到天地的荒芜。
庭院中的水月和神旭完全沉浸在棋局里,红衣耀眼的神旭,白衣翩翩的水月,歌谣一时间,眼便湿润了,上天是如此的作弄人,再见到水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却没想到,水月居然认识幽海人鱼之王,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她想起了那个冷漠的刑天,她们,都是孤独的行者,这样突然的相遇,未来,到底有怎样的变数。
歌谣沉默了一下,鼓起勇气柔声唤了下正在棋盘上厮杀的两人。
“呐,水月,神旭,我做了一桌好菜,你们来尝尝。”
“难得,难得,实在难得。”神旭仿佛像遇见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迹般诧异抬头说道。
水月闻言淡雅一笑,也略有分惊讶,看着期待的歌谣,他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温柔的抚上了歌谣的肩膀,另一只也未闲着,揪着喋喋不休的神旭便进了内屋。
就当水月的手触及她肩膀时,她心猛地一震,为何水月对她这般亲昵自然,就像亲人一般,而她却做不到,歌谣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霎间泛起了一层雾珠,她不着痕迹抹去这抹晶莹,微笑同他们一起进了屋。
“好丰盛,看来我有口福罗。”神旭一见到满桌的美味佳肴,两眼放光,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便夹菜送入口中,“嗯,味道不错。”
“那是自然,好歹我也是燕归楼的老板娘,弄一桌好菜不在话下,再说,你这里可真是美味聚集地,让我能更加得心应手”歌谣得意的瞟了一眼馋意大发的神旭说道。
“果然好味”神旭毫不吝啬赞赏道。
“水月,如何,如何。”歌谣转过头,期待状紧盯着水月,她最希望得到水月的肯定。
“好”水月明知道歌谣在等他的话语,话语在喉咙转了几个来回,吐出来的就这么一个字。
对于水月的惜字如金,歌谣不满的皱眉,垂下浓密的眼睫毛遮挡躲闪的眼神,也避开了水月炙热的视线。
对于如此上好的佳肴,三人却各怀心思的天南地北的阔谈,这顿饭吃得极慢,令歌谣怀疑时间已凝固,还是她估错了药效发作的时间,在漫长的煎熬当中,浑然不知的两人已昏沉倒在桌上。
方才还欢笑的歌谣瞬间变得忧伤沉默,她缓缓起身,吃力的将两人搬回房内,依依不舍的端详着两人,这些日子以来,仿佛掉进了仙境,遇到温文尔雅的水月,吊儿郎当的神旭,与你们相随的日子,已足已回味余生,你们用心对待歌谣,让歌谣暂能平复内心的恨意,只是歌谣,无贪欢享乐的福分,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歌谣欲承受的苦难,由歌谣一人承担即可。
歌谣下定决心般凄然关上房门,她下了几步台阶,耐不住心中的酸楚,又回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泪,流下,冰凉得可笑。
在烟雾弥漫的茫茫水上,歌谣困惑又艰难的辨认方向,心里冒起嘀咕,按她这几日煞费苦心搜集来的信息,应该是这个方向没错,为何飘了这么久,还不到岸边,几番折腾之后,扁舟仍然原地打转,歌谣不由得懊恼咒骂几声。
一叶扁舟位于茫茫沧海之中,随风而飘摇,浩瀚的夜空中的繁星如鬼魅般若隐若现,孤单,渺小,惊慌,齐齐涌上歌谣的心头,令她蜷缩坐于船尾,清丽的脸庞浮现悲切的神色,正当她孤影自怜时,悉悉索索的水声响起,歌谣猛地抬起头,紧张的盯着船的边缘。
“这位姑娘,迷路了。”戏谑的声音响起,从水中冒出的人竟自顾自趴在船边,坏笑地盯着惊呆的歌谣。
“独自一人在这幽海中,迷路是很平常的事”一白衣人影悄然现身在船内,船稍微晃动了下,白衣男子始终文雅如水,就连嗔怪的话语也觉得令人舒心。
“幽海,只有像姑娘这样的傻女子才会相信能够自己能够辨别方向。”
“若想离开,也得借条大船。”
“果然是无福不受恩,可惜了那桌好菜。”水中的人影叹息摇头,“居然还下药。”
“下药的份量还不够狠”白衣男子语气含着浓浓的责备,双眼却极其宠溺看着早已成泪人的歌谣,为了离开,居然狠下心下药,歌谣,你到底想独自一人承受到何时,执意不肯轻易说出你所想,不肯相信任何人,到底拿你如何是好。
儒雅的水月同神旭戏谑的交谈,使歌谣久违般萌生感激,内心的自责和现下的欣喜交织的复杂的心情让她泪如雨下,若不是怕药性太大,对他们身体有害,便下轻了份量,她原想自身一人离开即可,而心底某处却盼着两人的追来,上苍还是待我不薄,他们,真的追来了。
“别哭了,跟受人欺负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坏事”神旭不耐烦说道,眼中充满不忍的看着此刻正楚楚可怜的歌谣。
“水月,神旭。”歌谣弱弱的唤了声,扑过去抱住水月,放声大哭起来,水月柔声安慰委屈痛哭的歌谣,示意神旭无需多言,今夜,就让歌谣肆意宣泄一下,她,压抑已久的情绪此刻全部崩塌,泪已打湿水月胸前的衣襟,良久,歌谣尴尬地逃离了水月的怀抱,方才,实在太失态了,她回至船尾,周身素白的水月,他,是否能值得她信任呢,歌谣扪心自问,冥冥之中,某种异样的声音让她小心身边之人,到底是何原因。
“神旭,送我们上岸”水月敛眉吩咐道,神旭得令,在空中一个耀眼的鱼跃便回至水中,船缓缓朝迷雾深处移去,神旭迷人幽凉的歌声盘旋在寂静的夜空里,低低地歌唱着女子追随自由爱情的缠绵情话,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壮烈,时而忧伤,歌谣听得不由入了神,跌入了绝美的意境,歌谣仿佛化身为那女子为追寻自由从悬崖跌落,遭受到背叛后绝情持剑挥向心爱的男子,却由内心的不忍,让那女子绝望入了魔道,最后为了所爱而灰飞烟灭,泪从歌谣眼中滑落,冰凉得让人麻木,人鱼特有的迷惑人心智的嗓音被神旭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曲作罢,竟有绕梁三日之感。
歌谣费了好大心力才将她从神旭编织的梦魇中挣脱出来,脸因怒意而泛红,神旭对他的所作所为毫无愧疚之感,他只不过是用歌声将歌谣引入了她的内心而已,歌谣惨白的脸,额上的冷汗,让他内心到有些堪忧,歌谣,你可知人鱼的歌声不仅可以魅惑人的心智还有可以让人预知未来。
水月神情凝重的望着略喘粗气的歌谣,方才跌入梦魇的歌谣的任他急切呼唤都无法醒过来,只能担忧在旁看着脸色阴晴变化的歌谣,忧伤,悲愤,绝望,痛苦,木然,释然的通通在歌谣脸上显现,歌谣你到底遇见了怎样的梦魇,让你沦陷其中不可自拔。
“神旭,若是闲来无事,你大可面壁思过,今后,不要在歌谣面前唱歌。”水月对着无辜的神旭冷语道,一向温润的他此时竟怒火中烧。
“哦”这次,神旭居然没有反驳,低低的应了声,歌谣的表情他跟水月一样在意,但他却主宰不了未来的命运。
“神旭,刚刚是怎么回事?”歌谣平复了心情,难耐心头的疑惑,便轻声开口问道,胸口闷闷的窒息感觉,无论她怎么挥都挥不去,她不悦的皱起眉头,那梦魇中,女子的决绝与孤寂为何来得这么真实。
“这。”神旭本能的偷瞄了眼愠怒的水月,不知该不该回答。
“说”唇微微轻启,声音冰冷得犹如寒冰,水月平静的脸上仍旧看不出任何变化。
神旭叹了口气,水月的波澜不惊,他是领教过了,在水月身上,只能看到如风那边温顺的神情,再也看不到别的,他吞了吞口水,心情陡然紧张起来,魅惑的歌声可是他引以为豪的资本,但此时他却有种极度的厌恶感,若不是他一时兴起,想一展他的歌喉,也不会让歌谣跌入梦魇,也不会引来水月担忧。
“这是魅惑的吟唱,可以使人身临其境,会跟随歌者的歌声而坠入其中,思绪也会跟随着起伏,从而感受自己的内心。”神旭将眼投向远处,一边简略的回答着,一边偷瞄着歌谣表情的变化。
歌谣低头不语,乌黑的发丝自然的垂下,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看不到她此时的神情,梦中的银发红衣女子的模样竟是与她如此相像,她会如那壮烈的女子,最终会灰飞烟灭?恐惧浮上了她的心头,令她抚在船舷的手微微颤抖。
“歌谣,没事吧。”神旭担忧从船的那头游了过来,可怜兮兮的望着歌谣,在水中的青丝荡漾开去,仿佛觉得心烦意乱而随意飘摆。
“歌谣”水月温润的唤了一声如石雕的歌谣,便握住了歌谣冰凉颤抖的手,眼里有浓厚的担忧。
“没事,没事”手上的温度传来,让她不安的心慢慢静了下来,歌谣猛地抬头朝水月微微一笑,忧郁的神情在她抬头那瞬间便消失,她不想让水月过于担忧。
“真的?”水月狐疑的问道,深邃的眼眸中浮起一层担忧,“别太勉强自己,有些事,不要只藏于心底,说出来会好受些?”
“恩,别为我担忧了,我只是觉得歌声太好听了。”说着,歌谣竟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苍白无力的笑声在宁静的幽海中听起来是那么的凄凉。
水月微微叹气,起身走向船头,素白的绢衣随着凉风而发出轻微的响声,银发倾泄而下,伏贴在消瘦的背上,这样忧郁的水月,让歌谣产生一种错觉,水月,要羽化成仙随风而去了,虚幻得不真实,难道,美的事物都是存在于幻想之间,歌谣心底升起一股恐惧,这样的幸福,会不会如梦一般,醒了,便消失了。
扁舟缓缓的往前慢慢移去,不时能听到神旭的鱼尾摆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尤为响亮,歌谣趴在船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轻轻勾起湖中冰凉的水又轻轻反手洒掉,清澈的水连成一条透明的线从手中滑落,融入水中,这种无聊的行为却让歌谣不由得微微一笑。
水中,绝美的鱼尾散发出诡异的蓝光,晶莹又剔透,不停在水中来回的摇摆,轻盈得捉摸不住,正当歌谣肆意欣赏此景时,隐约中,一股寒意从风中传来,歌谣心一沉,立即抬起头,朝远去望去,迷茫的海中除了浓厚的烟雾,她看不见其他东西。
“神旭。”
她轻轻的拍了拍神旭的肩膀,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心中涌起一阵不安,这寒意分明是冲神旭而来。
“恩”神旭低低的应了声,冰冷的声音在夜空中虚无缥缈的传来,令歌谣打了个寒颤。
歌谣一顿,眼前的神旭变得阴沉冷漠又有杀气,如鹰般凌厉的眼神紧盯着前方,歌谣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神旭,仿佛是地狱中逃脱巨牢的魔兽,充满恨意。
歌谣同水月快速的交换了个眼色,在神旭有所动作之前将他牢牢抓住,困在船边,神旭疯狂挣扎,发出如愤怒的低吼,艳丽的鱼尾疯狂的拍打水面,溅起几米高的水花,像下一场复仇之雨,很快,歌谣与水月浑身便湿了个透,一个不留神,神旭挣脱了两人的束缚,迅速扎入水中,消失不见。
湿漉漉的歌谣站在船里,四处搜索神旭的踪影,不时的朝夜间大喊神旭的名字,冷汗在额间肆意流淌,不祥的预感密密麻麻的爬上她的心头,她回过头,惊恐的看着沉稳的水月,想从他那里得到有关神旭的讯息。
水月安静的站着,脸上有遮不住的焦虑,他微闭着双眼,如佛般沉静,聆听着幽海深处的声响。
“我们走。”
水月突然睁开眼,幽绿的双眼闪过一抹复杂,他一把捞起歌谣,提气便朝湖面飞去。
“水月???”歌谣惊魂未定的唤了一声,待回过神来,人已经在空中飞驰,水月用脚尖轻点水面,便向前飞去,歌谣惊得目瞪口呆,这就是妖的力量,能够如此轻松的飞翔。
在弥漫的雾中,妖艳的水月同歌谣如映在画中般神秘,歌谣却无心欣赏这曼妙的景色,五味杂陈的心绪堵满了她的心,苦涩直逼喉间,人与妖的区别,就在这里。
水月只顾着往前飞去,对怀中的歌谣的情绪变化并未察觉,他只想尽快赶往幽海的禁地,五色池,神旭,一定会在那里。
神旭从水中一跃而出,冷着脸环视了下四周,发现并无异样,心中的担忧便落了地,整个人从紧绷中松懈了下来,他轻吁一口气,静静的靠着白玉池,望着漂浮在半空的女子,整个人变得温柔而又落寞起来。
一池的红莲诡异的盛开着,摇曳着身姿,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清香,池中的波光荡漾在洞壁上,映得五光十色,半空中的少女身着浅粉色纱衣,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如绢的青丝就这样垂直落下,安详得如同画中的美人。
歌谣一落地,便拉着水月跑进了洞里,焦急的寻找着神旭的身影,在进入洞内的那刻,歌谣被震撼住了,太美了,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五色池的艳丽了,她被震惊得踉跄退了好几步,紧靠着洞穴坚硬的墙壁她才能感觉到这是真实的景象,五色池中妖异的红莲,与漂浮在水中的绿得妖魅的莲叶竞相辉映,洞穴内壁上彩色的波光随着池水的波动而荡漾开去,悬在半空的美丽女子安静得如同睡着一般,苍白的脸色在水月一进来便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歌谣稳了稳心神,僵硬的指了指漂浮在半空的少女疑惑的无声询问着水月。
水月显然对歌谣的震惊毫不奇怪,当他第一次踏足五色池,反应也跟歌谣一样,想到此,他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见洞内一切正常,他连拖带扯将不情愿的歌谣带了出去。
“水月,她是谁?”歌谣抱着手,靠着古树低低的对水月发出了疑问。
“神旭的发小,莹茧”水月背对着歌谣,让歌谣看不到他此时担忧的神情。
“那她为何会这样?”
水月闻言,回头一笑,歌谣浑身一颤,顿时融化在那温润如春的笑容里。
“想听故事么?”水月轻轻的说道,心,在颤抖,在难过,不知是为了莹茧,还是为了神旭。
“想???”歌谣露出渴望的神情看着水月,想也没想的回答。
水月不自然的笑了笑,刻意压低了声音,低低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卷了个干净,歌谣得聚精会神才能捕捉到水月的声音。
“一切都缘于百年前,人鱼一族与地府的战争,人鱼一族,有着绝美魅惑的容颜,撩人动听的歌声,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着千年不老的容颜,如此长的寿命却惹怒了地府的掌权人,阎王,假借平衡天地寿命的借口,派出了他得意的弟子引诱人鱼之王,红衣,这名女子是名聪慧贤德的女子,很快就夺得神旭的喜爱,坠入爱河的神旭无视于青梅竹马莹茧的苦心相劝,仍旧执意与红衣相恋,可惜,红衣的目的只是为了毁了人鱼族的五色池。”
“为什么要毁了五色池?”
“那是人鱼的千年不老的秘密,也就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池。”
“那为什么莹茧她???”
“红衣得知人鱼族的秘密之后,便立马同阎王回报,令阎王领来重兵直捣五色池,人鱼族与地府的战争一触即发,三天三夜,两败俱伤,阎王,一怒之下,运用了地府的禁法,天雷咒,莹茧在天雷咒击中五色池的时候,用身体挡住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五色池虽保住了,可惜莹茧虽被初生鳞给护住,但最终无法苏醒过来,魂魄至今仍然困在破裂的初生鳞中,神旭也在那一战中身受重伤,最终在神族的介入下,那一战就这么草率的结束了,从此人鱼族脱离了地府的管束,独成一脉。”
“神旭那是活该???”歌谣悲愤得咬牙彻齿,替莹茧感到不值,眼前突然浮现巧笑嫣兮的莹茧对她开口说着什么,令她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唤了一声莹茧。
“怎么啦”水月听到了歌谣轻微的声音,他略微错愕看着歌谣,沉默了一会问道。
“看到莹茧了???”歌谣狠狠的抬起头,眼里盈满了晶莹的泪。
水月温柔一笑,宠溺的抚摸着歌谣的头,“那是你的错觉,别太多心了。”
“水月,你先进去,把那该死的神旭给我拖出来,不要在那里暗自伤神?莹茧不喜欢???”歌谣拳头握得死紧,恨恨的说道。
水月突兀的笑出声来,被歌谣弄得莫名其妙,虽心中有小小疑惑,却也不多想,便自觉朝五色池里走去。
水月的身影一消失,歌谣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她微微侧过头,冷语道,“红衣,是你吧,可以出来了。”
寂静的夜中,突现银铃般的笑声,歌谣冷眼望着从暗处走出来的黑衣女子,心底滋生了一种厌恶,是因为莹茧,还是因为神旭,还是因为本能,歌谣赶紧撇掉脑中的胡思乱想,紧盯着眼前笑意盈盈的红衣。
“歌谣,好眼力???”红衣挑眼一望,挑衅的神情,魅惑的眼神,神旭的魅惑是浑然天成,干净得一尘不染,而红衣的魅惑则是后天装扮而成,从骨子里修炼出来的魅惑比神旭更胜一筹。
歌谣顿时头皮发紧,怪不得神旭会拜倒在红衣的膝下,她不动声色的紧盯着红衣,“红衣,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时隔百年,开始良心不安了,还是放不下神旭???”
“哟,话怎么这么难听,我只不过偶尔路过。”
“幽海,你偶尔路过,这话未免也太???”
红衣脸色一沉,娇声一喝,“哼,歌谣,你不要太得意了,你至今为止都活在一个谎言中,这样的你,真的很可悲???”
“怎么这就要走,不见见你的情郎”歌谣无视红衣的话语,冷冷地唤住正欲离开的红衣。
红衣停下来,回头冲歌谣施展了她魅惑的笑容,“歌谣,你是替莹茧感到不公,还是吃醋,或者抑或是想问我为何会知道你的名字?”
歌谣回敬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却令红衣感到毛骨悚然。
“身为地府的使者,却带着妖气,难道地府与妖孽勾结,而你唤我的名字,无非只是想确认我到底是不是歌谣,身上到底有无魂天珠,怎么,地府也对魂天珠感兴趣,告诉阎王,魂天珠,除了我歌谣,没有人能够得到它,挡我者死”歌谣将死字说得尤为沉重,为了魂天珠,她必定遇魔杀魔,遇神杀神。
“你???”红衣气结,她愤怒的盯着歌谣,艳丽的脸因变得扭曲丑陋。
“从此刻开始,方圆十里之内,地府之人不得再靠近五色池。”
歌谣轻扣食指,请念咒语,眼光的余角瞥见红衣的不信,她嘴角扯出轻蔑的笑容。
“怎么,不信,不信我的实力?”伴随着歌谣的清喝声,一张无形的结界直接将红衣击飞了出去,歌谣对着惊慌错愕的红衣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五色池。
五色池内安静得压抑,沉默的三人各自伫立一方,良久,歌谣才轻轻的开了口。
“走了???”
歌谣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发丝,担忧的看了眼平静的莹茧,这时的她叫走神旭,会不会对莹茧有些残忍。
时间仿佛过来千年之久,神旭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朝歌谣与水月绽放了个虚弱又难看的笑容,随即又回头看着莹茧,幽蓝的双眼饱含深情。
神旭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歌谣的心莫名的揪了起来。
水月轻轻拍了拍歌谣的肩膀,示意她别担心,每次来五色池,神旭都会褪去玩世不恭的外壳,取而代之是浑身的落寞。
水月将呆呆的歌谣拉离五色池,抱着她飞入了迷雾,朝他们的扁舟飞去,临走之际,饶有深味看了眼空中的无形的结界,又担忧的看了眼怀中的歌谣,心底的愁绪深了一层。
从五色池中回到扁舟上,许久之后,神旭才安静的从水中钻出,便推着扁舟往前移去,再也未曾开口说话,平日已习惯神旭的聒噪,对于这种安静,歌谣只感到莫名的烦躁。
“神旭”歌谣轻微的唤了一声沉默的神旭,担忧的视线不曾离开他半秒。
良久,神旭低低的应了一声,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令歌谣不悦的皱起眉头,她艰难的同水月交换了一个眼神,然而,水月只是淡漠的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多管闲事。
船一直往前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四周也死一般的沉静,歌谣拼命遏制心头的冲动,好让神旭安静一会,她有些无可奈何的缩回船舱,抱着脚蜷缩在一起,突然轻微的碰撞声音传来,歌谣抬起眼疑惑的望了望,原来,已经上岸了。
水月已经一个纵身跃向地面,回头抛给神旭一个包袱。
歌谣站起身,微微摇晃的船让她感觉到一阵眩晕,她静静的立于船头,低头不语,踏出这一步,她就真正踏上了复仇之路。
“歌谣,怎么了。”
耳旁传来水月担忧的声音,歌谣抬头一笑,摇了摇头,便提气飞向水月。
水月蹙眉长叹一口气,歌谣的犹豫,他懂,既然歌谣你的内心还在彷徨,为何一定要固执的选择一条不归路。
“神旭,你穿好了么?”歌谣假意关切的问着石头背后的神旭,躲避着水月炙热的视线。
神旭闻言从石头背后探出头,绽放了个如旭日般灿烂的笑容,用极其难堪的姿势东倒西歪的走了出来,每一步都踏在刀刃上,让他疼痛得皱眉,却始终微笑不肯泄露半点异样。
歌谣的内心深处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忽然想起初见神旭,那柔若无骨的双手。
“神旭,若是?”
神旭猛地失去平衡扑向歌谣,打断了她的话语,歌谣伸出手稳稳的抱住了神旭纤弱的身体,便听见神旭的轻声耳语。
“歌谣,不用担心。”
歌谣担忧地摇了摇头,帮助神旭稳住身形,一身红衣的神旭在银色的月光里,显得异常妖魅,红得似火,白得似雪,这两种颜色冲击下,神旭仿佛成为那五色池中那妖异的红莲,让人离不开视线。
“走吧”水月上前背起神旭,抛下这句话,便兀自的往前走去,歌谣稍微愣了一下,急忙追了上去,默默的跟在水月身旁。
几日下来,神旭渐渐的适应了行走,每每夜幕降临,神旭总是将他满是水泡的脚大摇大摆的放在歌谣的眼前,又对她的不忍视若无睹,旁若无人的用针将密密麻麻的水泡一个一个刺破,脓水就如火山一样爆发出来,这时,水月总是皱眉不语扔过一瓶上好的创伤药。
近乡情更怯,越是离苏城越近,歌谣的愁绪就更添一层,说到底,她就觉得被无边无际的恐惧包围,只要她一想起燕归楼,青莲的突然离世这个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让她无法接受,在幽海的日子,青莲仿佛还活在燕归楼,扬起清婉的笑容,对着歌谣轻轻说,你回来了,然而,苏城的迫近,让她的这幻想如泡沫般慢慢在破灭。
“歌谣,将那边的布递过来一下”神旭打断了歌谣的黯然伤神,每每这时,歌谣总是不会拒绝神旭的任何吩咐。
歌谣无比顺从的抓起白布,一把扔了过去,被神旭接了个正着。
“明天就能到苏城”倚靠在窗前的水月望着夜空突然说道。
“恩”歌谣怔了一下,又将头低下,如墨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而纷纷垂下,遮住她脸上的忧伤。
“呀,好快,不过也好,可以看看歌谣的家”神旭麻利的包裹着他的脚,一边力图打破这纠结的沉默。
“今晚,好好休息吧”歌谣抬起头,幽幽的说了一句,随即打开门走了出去,留下神旭同水月两人无言的对望了一眼。
翌日,一夜无眠的歌谣磨磨蹭蹭了许久,她心里在犹豫,在徘徊,就这样回去燕归楼,真的好么?
水月看穿了歌谣的心里,明白她既渴望回去燕归楼,又害怕回去,当下轻轻握住了歌谣微微颤抖的双手,拉着她朝燕归楼走去。
歌谣定定站在燕归楼的门外,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如孤雁般一动也不动,水月轻叹一声,上前一步揽紧歌谣瘦弱的身躯,带着她朝燕归楼里走去。
“等等”神旭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却被无形的结界挡在外面,他无法破坏这张令人愤怒的结界,不由得气急败坏朝歌谣大喊救命。
歌谣疑惑的回头一望,才发现神旭被结界挡在外面,无法进来,她扣起食指,撤下了这张结界,隐约觉得她好像忽略了什么,她皱了皱眉,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走了进去。
“歌谣。”
伴随着沉重的呼唤声,歌谣已被闪过来的人住制住,动弹不得,被硬生生的拉至大厅中央的位置坐下,一把锐利的刀顶着歌谣的心脏。
“别动,水月”歌谣轻轻出声止住了水月的动作,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歌谣轻轻环视了一下燕归楼,景色依旧,而熟悉的人却全然不在,看来刑天是将他们全部打发了,歌谣微微叹了一口气,也好,只要不再涉足她的事情,他们便会安然无恙的度过余生,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心却酸楚异常,她的家,燕归楼从此没了。
“歌谣。”又是一声沉重的声音,如重重击在闷鼓上发出的低鸣声,刑天冷冷看着平静的歌谣,苦涩在喉间打了个圈就跌回肚里,这么久的时间,自责,懊悔日日夜夜让他备受煎熬,害怕再也见不到歌谣,自从得知歌谣再次踏足苏城,他欣喜若狂,他深知,除非从歌谣身上得出魂天珠的下落,不然他与歌谣始终是无法再次坦然面对,他豁出去了。 巫神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