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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一盏秋凉

乌衣巷 知夏 4056 2021-04-06 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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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 一盏秋凉

  建春门内薄薄地积了一层黄叶,掩得朱红的门槛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个身着朱袍的身影立在门侧,头上戴着薄薄的金丝漆纱笼冠,两条石青的丝绦垂在鬓边,他低着头,右手探出寸许,在地上撒一把米,引来了一群麻雀在地上细啄,一时间叽叽喳喳,倒是一派热闹景象。

  宫装的女子在门内立了立,唇边敛起一丝薄笑:“小叔倒是好兴致。”那着朱袍的人转过身来,缓缓将双手拢在袖中,十指交握着捻动指尖,扬眉低声道:“娘娘安好。”

  “安好?本宫何尝不想安好?”那女子正是桓妃,她生平最厌他这样事不关己的神情,不由得收敛了笑容,冷嗤道,“自从小叔将那位送进宫来,本宫便无一日可安好!”

  “娘娘,微臣倒想问一句。”桓玄漫不经心地开口,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张氏入宫前,圣驾可曾在蓬莱殿安置过一次?”

  桓妃一时语塞,面上浮起一丝怒意,偏又寻不出话来驳他,只道:“小叔好歹要记得自己姓桓。”

  “微臣从未忘记过南郡公府姓什么,倒是要劳娘娘记清。”桓玄的身影隐在红墙碧瓦的宫墙下,一字一句道,“若是娘娘不得圣心,桓家自要送能得圣心的人到承明殿中去。”

  好歹这些年居移气养移体,桓妃冗自撑着架子不倒,冷哼道:“小叔打得好算盘,那张氏一双贱兮兮的眼珠子,瞧着就让本宫生气。她更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入宫还不到一年,便翻出太妃的旧账来,陛下偏偏信她挑唆,轮番寻了永安宫的人去问话,这回又要追查徐后的死因,又说要将徐后和先帝合葬,陛下这不是让太妃没脸吗?”她越说越怒,啐道,“陛下真是鬼迷心窍,莫说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就算查出了,难道亲生的母亲不要,要为前头死了的养母翻案不成?”

  桓玄袖起手来,听得不动声色:“娘娘与永安宫的人见了吗?”

  语声虽不高,却让桓妃手上的帕子掉在地上,惊得地上正在啄食的群雀做鸟兽散。

  只见桓妃面上露出一丝慌乱的神情,咬牙道:“太妃娘娘也慌了神,几次要找人给我传话,却都叫陛下的人拿了去,我倒是没有见上。可我好歹主持六宫事,连我去永安宫几次都被拦了下来,这是个什么道理?”

  桓玄神色平淡:“依臣看来,您见不上倒是好事。”

  桓妃愣了愣,忽然回过味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陛下难道追的不……不是前头徐后的事,而是……先……先……”她想到了一种可能,竟语不成句。

  “娘娘知道利害便好。李太妃是不顶事了,陛下就算不要她的命,以后只怕她也是生不如死。”桓玄再无多话,欲转身离开。

  “小叔。”背后的桓妃忽然叫了一声,“那张氏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娘娘还是不知为好。”桓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桓妃有些烦躁,气道:“小叔不曾听说,北方有养鹰的人,养鹰却被鹰啄了眼。你将这样来路不明的低贱之人送到宫里来,小心重蹈前朝赵氏姊妹的覆辙。”

  “那张氏的来历,说来倒也不怕娘娘知道。”桓玄顿了顿,淡淡道,“张氏出身不算低贱,是秦主苻坚之女。苻坚在位时,宠若掌上明珠,在长安时,便唤作金宝公主。苻坚死前,将几个亲生的子女都亲手了结了性命,只有她逃了出来。”他语气中有几分玩味,哂笑道,“却不想她这样得陛下的眼缘,果真是金枝玉叶,福气深厚得很。”

  桓妃又惊又惧,厉声道:“小叔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敌寇之女引入宫中,这简直是把利刃置于陛下枕边。”

  “是楚王亲手安排,只不过借我南郡公的名头一用罢了。”桓玄转身目视桓妃道,“娘娘若想放手一搏,不妨去陛下面前告发,我倒是会佩服娘娘的胆气。”

  桓妃听到这话,不由得心头一动,银牙一咬,面上露出一丝决绝,可这神情很快便转为灰败,喃喃道:“罢了,真说了又怎样,陛下只要瞧着她那张脸,便跟失了魂似的。”

  桓玄意味深长:“是啊,知道了又怎样,所以臣起初就说了,还是不知为好。”

  桓妃不忿,还要争辩什么,桓玄摆了摆手打断她:“臣要是娘娘,早早便识趣地寻个清幽之地清修去了,也许还能多活上几年。”

  桓妃身体一震,似是被他的话语所触动,竟如木桩一样立在地上。

  太元十九年四月,建康内外都有传闻,病了多年的桓妃上表陈情一心向佛,愿去发修行。皇帝有感桓妃的诚心,下旨在城中修建简静寺,亲封其为寺主,改号妙音尼,领徒众百余人。

  太元二十年七月,拓跋氏于参合陂之战中大败慕容垂,燕人被俘四万余人,却被拓跋珪杀尽。建康繁华惯了,早听不见战争的鼓声,看不到北地的硝烟。这消息传来,如同投入湖心的一粒石子,甚至未激起多少涟漪。

  等到了秋凉的时候,一日午后,有人把消息传到承明殿,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慕容垂败死,其族尽灭。”刚刚伺候皇帝用过膳的张贵人站在一旁,脸色霎时雪白。

  皇帝无意窥见了她的神情,奇道:“怎么,爱妃识得慕容族中之人?”

  张贵人忙跪下道:“臣妾不识。只是听说死了这么多人,难免有些不适。”

  皇帝笑了笑,望向她的眼神愈发柔和,随口道:“爱妃倒这样胆小。”

  张贵人回到寝宫,心里仍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反复回想着那句话,一时竟泪流满面。氐人都恨慕容垂,认为是他害得大秦国破家亡,父兄尽皆惨死。可她始终记得,在小的时候,舅舅抱着她,唤她阿宝。在母亲死后,也是舅舅护着她,让她享受金尊玉贵的生活,在宫中不受人欺侮。

  慕容垂败死,其族尽灭,短短几个字却如洪钟一般,重重地撞击着她的心口,让她快要在皇帝面前露出马脚。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却还是忍不住想,舅舅死了,表哥死了,那个人……也死了吗?哪怕到了最后,父皇兵败的时候,父皇拿着刀,把哥哥姐姐们都杀死了,她总记得父皇最后拿着刀站在她面前的场景。刀在滴血,父皇望着她的神情那么陌生:“阿宝,别怪爹爹,要怪就怪你生在帝王家吧。”父皇举起了刀,她惊叫着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要死去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推开了父皇,一把抱起她夺路而逃。

  她听到父皇倒地的声音,她惊恐地睁开眼,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是倭奴。她又惊又喜,叫道:“倭奴,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少年抿着唇,不耐烦地道:“别叫我倭奴,我是慕容暐!”

  阿暐,是阿暐。她喃喃地默念着他的名字,其实她早已念过千百遍,却始终不敢唤出声来。

  往事如烟,在她脑中不断回现。

  死了,如今他们都死了,所有慕容家的人都死了。

  她身上到底流着慕容氏的血,她低着头,眼中早已蓄满了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来,目光瞥到门边。等她看清那东西,那一瞬她的心跳都慢了一拍,那是一只洁白的牙牌,正是她从前惯用的。此刻牙牌面朝上,正中是金丝缕出的“平安”二字,却好似在昭告着耐人寻味的深意。 乌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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