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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替罪羊

寄妖伞(全四册) 文屹 8635 2021-04-06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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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守拙刚一走,闵良忠来了。

  “父亲?”闵汯安有些意外,“父亲大人最近身体不好,夜里又冷,怎么还出来。”

  闵良忠摆摆手:“行伍之人,没有那么娇贵。听说我儿抓到了危害潭州数年的凶徒,我自然是要来看看。”

  “此事尚未定案,所以儿子就没有报给您。”

  闵良忠笑了笑:“不是有目击证人吗?找来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闵汯安皱眉,不知道闵良忠要干什么。

  闵良忠却叫人给周户曹穿上了黑斗篷带上了帽子,然后叫了几个青楼附近店铺的老板来。

  那些人一看便都点头:“就是他把姑娘带进青楼的。”

  闵汯安越发疑惑,这种证据,有什么用?只要是身材相似的,穿成这样看着都一样。

  久经风雨的闵良忠没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是当这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好反驳闵良忠,只能说:“容孩儿再多审问几日。”

  闵良忠沉下脸来,对闵汯安说:“跟我去书房。”

  闵汯安离去前,交代大牢外看守的亲兵:“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些。若是有人混进去,或者出个什么闪失,我绝不轻饶。”

  亲兵们齐声声应了:“少将军放心。”

  书房里,闵良忠脸色很不好。闵汯安刚站定,他便劈头盖脸的训斥:“既然抓到了真凶,刚才证人都指正了,为何不早些将他正法以平民愤?!”

  闵汯安知道闵良忠很紧张这个案子。一来是想在朝廷借题发挥之前早点平静这个风波,二来,是因为龚王爷。

  他平静地回答:“孩儿尚有一些疑问。问完了就会将他移交刺史大人。”

  “不,此事只能在我将军府解决,绝不能移交给刺史。”闵良忠厉声说,说完之后剧烈咳嗽起来。

  闵汯安十分愧疚自己让父亲这么激动,垂眼默默地等着闵良忠平静。

  闵良忠看上去十分强壮,其实因为连年征战身上有许多旧伤,再加上年纪大了,小小风寒都让他十分难受。最近他更是反反复复的生病,吃多少药也总断不了根。

  闵良忠喘息了许久才平静下来:“这幅躯壳真是越来越不管用了。 我老实告诉你,去年刺史回京面圣之时,皇上私下接见了他。两个人在御书房谈了有一个时辰。”

  闵汯安微微皱眉。

  潭州最高文武官员都不是刺史,皇上避开闵良忠和龚王爷接见刺史,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闵良忠接着说:“刺史正巴不得捉住我们的把柄,这件事,你要格外小心。”

  闵汯安低头应了:“知道了。”

  “你忙活了一夜了,晚饭还没吃吧?饿了吧?”闵良忠放缓了神色,恢复了那慈爱的父亲模样。闵汯安看了一眼更漏,已经过了二更天了,刚才一直在紧张忙碌,还不觉得,现在听闵良忠这么一说,胃里有些绞痛起来。

  不过从幼时开始,闵汯安的记忆中闵良忠就很少露出温和的样子更不会过问这些琐碎事。他在文武学习上稍有差池轻则被骂,重则被打。这也是他性格如此冷硬的主要原因。

  有时候,他很羡慕岑守拙。虽然看上去岑守拙缺衣少食,无人管束,其实自由自在。

  现在,闵良忠大概是年纪大了最近身体又不好,所以才会显出如此柔弱慈爱的一面来。

  闵汯安心里越发哀伤,低声回答:“还好。”

  闵良忠朗声对外面说:“叫厨房热了饭菜端上来,给少将军用饭。”

  饭被端上来的时候,门外刚好有打更的路过。更夫用悠长的声音叫着:“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在闵良忠面前,闵汯安多少有些拘束,小心翼翼,吃了几口就停了。

  “吃完了?”一直默默看书的闵良忠问。

  “是。”闵汯安站起来低头回答。

  “你一个大男人只吃这么一点?”闵良忠看了一眼闵汯安。

  闵汯安知道闵良忠的习惯。军旅中,任何粮草都是很珍贵的,所以他决不允许浪费一颗粮食。

  闵汯安只能把剩下的又慢慢全部吃了下去。

  一个士兵忽然推开门,冲了进来。

  “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闵汯安见是自己的亲兵,沉下脸来呵斥。

  “禀告少将军,那周户曹在狱中自尽了。”

  闵汯安站起来,一下揪住了亲兵的领子:“你说什么?我不是再三交代要看守好吗?”

  “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进去,我们去送饭,就看见他把自己吊在了门上。”

  “混账,不是连他的裤带都没收了,他如何能把自己吊起来。”

  “是的。属下们也没想到,他竟然用牢房里的稻草搓了根绳子。”

  闵汯安脑子里乱成一团,匆匆朝闵良忠一拱手:“孩儿去看看。”

  闵良忠严肃地说:“去吧,定要好好查清楚,不要落人口实。”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闪过他脸上,虽然不易察觉,却还是落入了闵汯安的眼角。

  莫非父亲刚才叫人拿饭上来,让他在面前吃只是为了拖住他?

  闵汯安压下心里的疑窦,匆匆去了。

  岑守拙还未把床躺热,便又人拉了起来,扯风筝一般拖到将军府大牢。

  刚才因为闵汯安没来,所以没人敢把周户曹的尸体放下来。周户曹还像是一个破败的枕头一般吊在门框上。

  所有看守的亲兵都说他们瞪大了眼睛,连一只老鼠都不曾放进去,更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你们又中了勾魂香了!”岑守拙断言。

  “不可能,属下一直带着面巾。”守卫们摇头。

  岑守拙发现地上有饭粒便问:“可有人送水送饭来?”

  “有。是将军府的厨子送来的,饭菜不会有问题。”

  “我们是轮番摘下面巾吃饭,没可能同时中勾魂香。”

  “厨子一直站在我们面前。”

  “打更的刚好路过。从厨子来到进去发现异样,我没听见更声停。”

  士兵们七嘴八舌回答。

  闵汯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打断了他们,问:“那是什么时辰?”

  “二更。”

  “不对,是三更。”

  这个最简单的问题,士兵们却各执所见,争执了起来。

  闵汯安抿紧了嘴唇:也就是说亲兵们二更时迷晕,三更时才醒来。刚好晕过去和醒过来的时候都在打更,所以大家以为自己一直都醒着。

  岑守拙也听明白了,悄悄问闵汯安:“你闻到什么气味了吗?”

  “嗯,我倒是闻到香气和骚味。不过既然他夜里都还在怀中揣着香粉,身上有那种香味也不奇怪。这是大牢,犯人的大小便都在里面解决,他刚才还尿在身上,有骚味就更不奇怪了。”

  岑守拙仔细看了看尸体。

  周户曹那因为窒息而红得发紫的脸和伸出来的舌头让岑守拙看得心里悲愤与恐惧交加。他想要替周户曹把眼睛抹上,却徒劳无功。

  周户曹或许真的参与了杀人,或许只是做了些罪不致死的事情,现在都不得而知了。

  凶手在周户曹承认了罪过之后,找了个最恰当的时机杀人灭口。

  闵汯安却知道,杀人灭口的未必是凶手,或许就是他的父亲。

  岑守拙还在固执地想要给周户曹闭上眼,周户曹的尸体却猛然掉下来,吓得众人一起惊呼出声。

  原来是那根用稻草临时搓成的绳子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断了。

  只是随着尸体的掉落,一片布从周户曹怀里飘落下来。

  岑守拙捡起一看,上面用血写着:“小人长期生活窘迫,为钱财犯下滔天大罪,只能自裁以赎罪。”

  虽然没有明说,却是在控诉刺史长期克扣他俸禄逼迫他做违法之事。

  闵汯安一见心里越发肯定了是闵良忠派人做的了。

  岑守拙拿起周户曹的手仔细观察。周户曹的指甲全部崩裂,脖子上满是抓痕,草绳上也残留了许多血迹。这分明是他不愿意死,而且在弥留之际尚清醒,挣扎抓扯脖子上的草绳造成的。

  也就是说,周户曹压根就不是自杀的。

  有一种方法杀人可以让死状看上去跟自缢之人一样,就是用绳索套住对方的脖子,然后从背后背起来等对方晕厥或者死去再将对方吊到高处去。只是这样就会在尸体的脖子上留下一前一后两个勒痕。

  可是周户曹脖子上只有一道痕迹。

  闵汯安知道岑守拙的疑惑,提醒他道:“既然可以把外面的人都迷晕,自然也可以把他也迷晕再吊起来。只不过他在死之前又醒了,才会挣扎起来。那时候凶手大概以为他已经死了,所以离开了,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漏洞。”

  “这里的情况如何?”闵良忠的声音忽然在门口想起。

  闵汯安忙将遗书塞到岑守拙怀里,站起来转身行礼。

  岑守拙也低头退了一步。

  他也隐约察觉到了闵良忠的嫌疑,所以觉得自己还是低调一点好。闵良忠在潭州可以一手遮天,想要杀死他,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容易。他可不想引起闵良忠反感,案子没破就被闵良忠弄死了。

  他暗暗用咒语把怀里的东西塞得更深,还加了个隐藏咒。

  闵汯安回答:“尚有疑点。”

  闵良忠沉着脸伸出手来:“听说,死者留下一封遗书?”

  “孩儿不曾看见。”闵汯安回答得很干脆。

  岑守拙觉得有些蛋疼:这家伙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现在把所有球都踢给他了。万一被揭穿,就都是他的罪。

  闵良忠转眼盯着岑守拙:“你呢?”

  “小的也不曾看见。”岑守拙立刻回答。

  闵良忠朝他抬了抬下巴:“那是什么?”

  岑守拙低头发现那血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露出了一角。

  这分明是有人破了他的隐藏咒,还用咒语把血书扯了出来。也就是说凶手还在这里。

  岑守拙立刻抬头眯起眼在闵良忠身后的人群里搜索。

  只是那些士兵看上去都一样,穿着盔甲,脸隐藏在黑暗里,根本看不出区别。

  闵汯安脑子转得飞快,思索着对策。只是这个紧急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

  “你胆子好大,连我都敢骗!!”闵良忠冷冰冰哼了一声,一挥手,立刻有士兵上来从岑守拙怀里把血书扯了出来。

  “念!”闵良忠冷冷地说。

  士兵靠近火把,念到:“那日一别,甚是想念。小娘子务必等我攒够银两再来寻你。此时没有什么能送给与小娘子,晚生只能赋诗一首:香汗淋漓百媚生,春风拂面别样硬。”

  这分明是一首淫诗。士兵们早已红了脸。

  闵良忠越听越不对劲,一抬手大声说:“停。”

  念血书那个士兵像是拿着烫手山芋一般,立刻把血书还给了岑守拙。

  岑守拙一脸无辜:“少将军说不善向女子表达,要我教教他。我今日刚写得诗一首,没想到就被您给看见了。”

  闵良忠哭笑不得,厉声呵斥闵汯安:“你交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以后不许与他往来。”

  闵汯安郁闷无比,闷声应了:“是。儿子知错了。”

  闵良忠拂袖而去。

  闵汯安回头瞪了岑守拙一眼。

  岑守拙冲他眨了眨眼:“要不,我们把诗写完。”

  “滚!还不快给我滚出将军府,以后不许再来。”闵汯安吼着,暗暗朝岑守拙使了个眼色,然后也拂袖而去,

  岑守拙没有再追出去找真凶,因为他知道那么狡猾的凶手在尘埃落定之后,一定不会逗留。

  如果闵良忠有心要治刺史的罪,有没有这个布条都一样。

  等所有人都走了,岑守拙才凑近火苗把布条烧了。

  在跳跃的火光下,那布条上的字迹清晰可见:“小人被刺史盘剥俸禄,长期生活窘迫,不得已方做出……”

  那凶手以为他会把布条变化来欺骗众人,一直用法术跟岑守拙在较劲。其实岑守拙只是把读布条的那个士兵给控制了。

  那布条变来变去,读布条的士兵却只按照岑守拙要他读的念下去。

  岑守拙笃定闵良忠根本就不会再来仔细检查。就算闵良忠再来看,他也只要再给闵良忠用个障眼法就好了。

  其实不管字条上写了什么,岑守拙都可以肯定那不是周户曹写的。因为他见过周户曹的笔迹,跟这血书上的字完全不同。 寄妖伞(全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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