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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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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小

  如果这场爱情注定万动不复,为何还要让我再遇见你,在最美丽的年华——童夏

  香港,欧阳宅。

  女人正一动不动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已有一整夜,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可怖的青紫鞭痕,触目惊心惨不忍睹。脚旁的地板上是已经干涸了的点点血痕,而在旁边的大床上,围着浴巾的男人正靠在床上惬意的抽着雪茄,有种高人一等的姿态。

  终于,他站起身,唰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面向窗台跪着的安诺被刺目的阳光刺得再度流出泪来。

  欧阳斐眯起细长的眼睛,嘴中的烟圈缓缓吐出,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脸,他冰冷的大手按向她的肩头,安诺只觉得骨头都被捏得生疼。

  “安,我再问你一遍,明明已经拿到手了,为什么还要放回去?”

  “我说过了,因为还有一份很重要的数据没有找到,当时已经到了保安巡楼的时间,我就先离开了。原想等到夜深了再回去找,没想到他们会发现得这么快。”安诺的眼神始终停留在窗外斜射过来的那一束阳光上,就算身上再痛,可只要看到那缕阳光,她的心里就不再有阴霾。因为在那些阳光里,处处都有一张让她迷恋的笑脸,她庆幸这辈子能够遇见这样一个人,从今以后,有一个影子活在心中,让她默默地怀念,即使夜再黑,她也不会害怕。

  欧阳斐盯着眼前这个女人,没有放过她眼底的一丝变化。可惜,她够沉稳,如昨夜一样,不论用哪种酷刑折磨她,她那清冷的眼底都无一丝异样。

  他目光变得阴戾,突然抬起手,取下口中即将燃尽的雪茄,毫不留情地猛力摁在那本已伤痕累累的肩胛上。噗的一下,一股皮肉被烤焦的刺鼻味扑面而来。安诺狼狈地扑倒在地,那种痛,让她几乎瞬间昏死过去。

  他俯下身去,都记不清在她回来这一天一夜,究竟弄昏死过她多少次了。安诺再次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犹如恶魔般的欧阳斐,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

  欧阳斐抿着嘴,见她哭成这样,心里也有些难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的一颦一笑已经能够左右他,但这非但没让他感到欣慰,反而有一团更大的怒火难以发泄。想着她带回来的那一身吻痕,他只能用鞭打将之残忍地覆盖。他得不到她,不管他尝试多少种方法,这辈子都不可能像正常男人一样给她带去鱼水之欢。不,他得不到的,也不能留给别的男人,他宁愿彻底毁掉。

  他像个慈爱的父亲抚摩着女人,猛然使力,安诺披散着的长发被一只大手紧紧拽住,欧阳斐将已虚弱至极的她提至窗前。安诺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入目是一片蔚蓝色的游泳池,这里是三楼,难道他想推她下去?不,她还有妈妈要照顾,她不想死,安诺慌乱地向后蹭了几下,可身体实在太虚弱,这根本是无谓的挣扎。这一刻,她没有哭,没有怕,没有怨,眼睛里是死寂般的沉静。

  强劲的力道把她向前推去,在空中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秒,随后就是水花四溅,窒息感扑鼻而来,水迅速涌进她的五官里,她连呛好几口水。对安诺而言,可怕的不仅是窒息的感觉,而是死亡就在眼前的恐惧。她不停地用双手拍打着水面,欧阳斐冷冷地看着那个不停沉浮的身影,直到水面上只余下黑色的发丝。

  安诺醒来时,只觉身下柔软温暖,指尖是细腻的柔滑,她缓缓睁开了眼。

  “你真能睡,都过去两天了。”阴冷的声音传来,安诺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欧阳斐看上去并不在意,他只是弯了弯唇,替她调整了下她左侧吊瓶上输液的旋钮,安诺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腕打着点滴。他没让她死,无非是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这是一个无情的男人,不要指望他良心发现。

  “你睡着了就像个孩子,老是踢被子,又不肯醒,什么东西都不吃,这怎么行,只能给你打点滴。”他温柔地用棉签给她润着唇,在耳边呢喃着,如情人间的细语。安诺僵硬着身体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如果她能动,她会推开他独自蜷缩在床角,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可惜,她身体依然虚弱地动不了。

  为她仔细掖了掖薄被,他侧身坐在床边,抚着她颊边的发,像在照顾一个虚弱的孩子,“安,我到底还是相信你的,你也受到了惩罚,那一篇就算是翻过去了,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等你伤好后,马上去内地,想办法认识这个男人,做他的情妇,取得他的信任。之后,我要你从他那里拿到一样东西,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大笔钱,还可以还你自由。”

  欧阳斐双手插进西裤口袋里,立在床边看着她。

  像受了莫大的刺激,安诺一下子坐直身子,看到了放在枕边的那张照片。那是一个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相片的背面还有他的简介。她紧紧地抓着被单,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她的喉管,她喘不过气。

  欧阳斐微笑着,慢慢走出房间。安诺眼睛大睁着,几缕发丝飘散在她的唇边,眼睛里,仿佛装着很多,又仿佛已是空无一物。

  这座北方城市的冬天很冷,滴水成冰,位于最繁华路段的皓康私立医院外,红毯早已铺好,十个小护士身披大红绶带,一改平日无精打采的模样,个个容光焕发。

  皓康集团是拥有数个医药科研机构的贵族医院,今天董事长童建国将在医院会议室召开本年度的集团高层会议。这是安诺来到这家医院工作后第一次有机会见到此人,而她,必须想办法成为他的情妇。

  此时的她已是这所医院的一名病毒化验医师,从化验室的窗户看去,各部门领导都已着装整齐,在外面列队等候。九点刚过,在鲜花簇拥下,几辆豪华轿车缓缓开进了医院的职工通道正门,各科室主任全都涌到台阶上,以最热情的笑容上前问候。安诺收回目光,冷冷一笑,接下去,她要怎样才能让那个老得可以当她父亲的男人爱上她呢?更可怕的是,情妇,当然是免不了要献身的,这让她想想都觉得恶心。可是别无选择了,这一次再失手,死的人就会是妈妈,欧阳斐是绝不会放过她们的。

  在她绞尽脑汁思考怎样才能让那老男人看上自己的时候,办公室内线电话响了,是主任让她赶紧将电脑里存着的一份资料打印出来,马上送到十五层,很快就要轮到他发言了。

  真是天赐良机,只要能给那人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那么以后的事就能顺理成章。安诺深吸一口气,脱下白大褂和口罩,露出迷人的微笑,走向了电梯。

  可让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是,电梯门一开,就看到一身黑色风衣的秦皓和另一个男人站在里面,那一瞬间,两人都呆若木鸡。

  一秒钟后,安诺才疯了似地转身逃回办公室,将资料交给同科室的人拿上去,安诺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斜靠在洗手间的墙上。那些原以为再也不可能相见的人,再也不会翻动的过往,竟来得如此突兀。南方与北方,那么遥远的距离,竟又交织在了一起。老天再次开了她一个玩笑,狠狠地!

  安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有人一直跟在她身后,她也没有注意,只是低着头,精神恍惚地走过。这一刻,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进不了她的耳朵,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开来,她活在了自己那个悲痛的世界里。

  直到有人一声轻唤:“安医生,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她蓦然回首。

  装修得赏心悦目的西餐馆里,服务员有礼得体,所有这些无不显示着这地方的高档和尊贵。她和他本来也不算熟,这会儿又被他这么瞧,安诺的心立刻就跳得七上八下:“你看什么呢?”

  “为什么不声不响就离开?”秦皓眼睛眯着,劈头就奔主题。

  “想换种方式生活,所以就走了。”她按着心里的那份刺痛,淡淡地说。

  秦皓再望了她一眼,“既然要离开,为什么不走远点,还要到他父亲的公司,让我们碰到。”

  安诺惊得手中的咖啡勺都落到了地上,“你说什么?董事长是他的父亲?”

  秦皓怪异地看她一眼:“你们都那样了,他没告诉过你?”

  安诺木然地摇头,她一直以为童夏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只不过是秦皓的朋友,进到研究所工作也是靠秦皓的关系,她也从没刻意去打听他的事,怎么能想到他竟是一个富二代。而她,不仅和童夏发生了关系,还即将要做他父亲的情妇,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被一双利爪掐着,都快被掐碎了。她真想尖叫,却只能死死地闭上眼睛,这就是命吧,原以为可以一走了之,却注定还要与这些人扯上瓜葛,而这一次,他们怕是会恨她恨到下一世。不知不觉中,她的嘴角浮起了一丝苍凉的笑意。

  既然命运这样安排了,她只能面对曾经逃避的一切。

  秦皓不屑地哼了声:“我和他从小就认识,只不过他父亲后来下海了,做了皓康集团的董事长。而童夏从小是个天才,十五岁考上军医大,本科毕业后去了美国念硕博,拥有医药生物学和临床医学双学历。童董一直想让他回到总部接掌总裁职位,但他一心只想从事医学方面的研究,所以才去了皓康下属的圣隆医药研究中心。你知道为什么细胞培养在他到来后就没出过问题吗?你知道他在美国的导师是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威尔逊教授吗?你又知道他在背后为你做了多少事吗?”

  秦皓没有再多说,而安诺也没有出声。原来是这样,她是否要对他说声谢谢?

  秦皓垂了目,最终还是开了口,“你突然消失,一点联系方式都没有,他疯了似地找你,可是都没有办法找到。你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害得他差点就找关系将你列为公安部网上通缉逃犯了。你不知道那些日子他是怎么挺过来的,我们去报案,全市的警力都在寻找一个失踪的女人,一周后有市民报警说在市郊公园的山上发现了一具女尸,法医验尸结果死亡时间是在两天前。死者二十五岁左右的样子,长发,一米六五左右,O型血,但是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接到电话,他手不停地哆嗦,试了好几次,钥匙都插不进去,不得不放弃自己开车的想法。我开着车接了他直奔殡仪馆,等到了殡仪馆,他的两层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了,深秋的天气,汗珠却顺着他的额头落下。他跟在法医身后进了停尸房,远远地看到冰柜里用裹尸袋包着的女尸,整个人都靠在了我的身上,甚至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法医把布袋拉开,还是我上前去看了一眼,女尸的脸被划烂了,我问他你有没有胎记之类的,他说你肚脐上方有一颗痣。”

  “当听到我说‘不是’两个字时,他踉跄着奔出停尸房,沿着车壁慢慢滑下,坐在了地上,仰起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任由眼泪从眼角一滴滴地落下,那一刻,他差点就跪在那些陌生人面前,谢谢他们带给他的宝贝。”

  “我把他扶上了车,看着他紧紧捂着自己的脸,哭着笑着。我知道这个受尽上天宠爱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似乎已经听到了那根紧绷在他身体内的弦已经绷到了最紧的状态,再有一点压力就会全部断裂。我不知道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你的话,下一刻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死了,他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住了口,看到泪水正缓缓从她的眼眶里滑落,像一串晶莹的珠子,他不是没见过流泪的女人,但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就连哭都会那么优雅好看,也难怪童夏会被迷到这般程度。

  “好了,”秦皓将纸巾递上,“都是过去的事了,回来了就好,不会再走了吧?”

  安诺点点头,止了泪:“因为发生了那件事,对我是个很大的打击,所以想换个环境调节一下。只是没想到猎头公司给我寻找的工作竟还是你们公司,世界太小了。”

  “那,你什么时候肯见他?”秦皓望着安诺说。

  “顺其自然吧。”她淡淡地回答。

  “他现在是医院的肿瘤外科主任。好奇怪,你们明明在同一家医院,居然会一直遇不上,让我白捡到个大便宜,这次我非敲他一辆豪车不可……”秦皓有点兴奋地说着。

  医院那么大,肿瘤科更是在最偏僻的一栋楼内,她也不过才来一个月,平时见谁都低着头远远避着,除了同科室那几个人外,她谁都不认识。

  秦皓靠在椅子里,笑起来眼睛眯眯的,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摒弃了商人的精明,带着点天真。如果日后他知道,其实她这次回来,还是来害他们的,还会对她露出这样善意的笑容吗?安诺看着他,心里酸酸的。

  “不管怎样,你回来了,就是最圆满的结局。”

  圆满?人生是不可能圆满的,她在他们面前,从来就不是真实的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如果注定会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那么不见或是相见不相识,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这地方不错,挺安全,离医院也近,那我就放心了,不然回头非给你安排个地儿不可。”秦皓用他的陆虎送她回来,安诺淡笑着点头。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了半晌,秦皓薄唇微动,终究只说出一句,“我也调回了总部,以后,大家有空多见见面!”

  安诺点头,然后相视笑笑,各自转身离去。

  再次与他相逢,究竟是福还是祸,还很难料。可至少对她来说,是一个难得的突破口,握着手机,按下熟悉的数字,总是差了最后一个,只要再按一个健,她就能听到那魂牵梦系的清朗之声,可是,她最终按下的却是另一个号码。

  朝阳透过纱帘的时候,安诺觉得头还有些晕,梦里那一大片落英缤纷的凤凰花下,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是谁?

  那是个五官极其漂亮的男人,对,就是漂亮,漂亮得如同日本漫画里走出来的花样美男。他的身材瘦削却挺拔,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好像世间什么事情都不会令他太在乎,他的笑容很好看,笑时右嘴角上会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涡,有点儿孩子气,又带着那么股与生俱来的倨傲。

  苦涩的泪水从唇舌流淌过身体,融入胃里,就像她的爱情,只能尽力从满嘴的苦涩中去寻求那仅剩下的一点虚假的甘甜。

  安诺从小区走出来,陡然睁大了眼睛,她看到大门边上违章停着一辆大奔,一个很眼熟的男人正靠在车身上。他的脸侧映在从树叶的细缝中倾洒下来的金色光线之中,让他整个人精致得宛如一幅剪影,浅灰色纯羊绒外套领子立着,勾勒出他健康的体魄,几缕被风吹乱的头发半遮着那一双勾魂的眼睛!

  她只觉左胸的地方猛烈一跳。

  虽然对再次见面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毕竟心中有愧,安诺还是有点窘,幸好是上班高峰,周围有不少人走来走去,相信他不会注意到这个淹没在人群中的她,抓紧包,转身就向小区里走去,泪,却在眼中凝聚。

  童夏自从远远地看到她出来,就赶紧下车摆了个自认为还不错的Poss,谁料别人都被迷得一塌糊涂,那女人却转身就跑,他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早晨天还没亮突然接到秦皓的电话,他才知道这女人竟然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呆了近一个月。很好,明明是她玩了他一夜就溜了,现在回来了连个电话都不打给他。他原先还打算端端架子先不理会她的,却压不住自己的相思之苦,结果倒好,她看到他就跟见了鬼一样,抬脚就跑,那就别怪他童夏拿出点恶少的本事了,她跑就跑,难道他还不会追吗?

  童夏将车门一锁就追了上去,安诺回头一看他竟然追了过来,心中陡然一沉,看来他果然是冲着她来的,眼看就要跑进楼里了,童夏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啊的大叫,接着那女人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安诺真的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运气会差到这种地步。

  不知这边上什么时候开了个电缆道,而电缆道盖子又不知是被谁偷走了,安诺站在铺了一堆电缆的坑里对着苍天就要哭了,老天是不是非得玩死她才甘心?

  那个男人真是她命中的克星,扫把星,只要一碰到他,麻烦总是会以比她预想中还要糟糕百倍的姿态出现。电缆坑刨得还蛮深,安诺就这么被童夏和另一名见义勇为的路人拉了上来。

  童夏实在憋不住笑,这样别开生面的久别重逢,估计也没几人能做得出来,“怎么见了我就跑?要躲我也没必要钻地洞吧?”

  “你认错人了!”安诺拍拍裤腿上的泥,故伎重施,抬脚就走。

  见鬼,她居然说不认识他?童夏吊着桃花眼笑,“那我怎么知道你肚脐上有颗红痣。还有,要不现场证明下我们是故人的关系,让人验证下你左胸上……”

  “你,闭嘴!”安诺气急,那排牙印她怎么都消不掉,还有,要不是他那天弄上去那大片大片的吻痕,她也不至于被欧阳斐折磨得那么惨。

  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童夏这才叹气说,“我们谈谈好吗?”

  他大力地扳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猛然一扯,安诺站立不稳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曾经无比熟悉的薄荷香扑鼻而来。

  她没有忘却那一夜的狂野,但那些情景就像梦境一样,醒来后总有些不真实,所以她只想躲起来,谁知道上天却不肯帮她。

  童夏看着她,缓缓开口:“诺诺,真没想到你还会和我在一个地方工作。你看,这个城市这么大,我们还是遇上了,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不论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真正的想法。我跟你绝不是一夜情,我希望以后的夜晚都能够看见你,除非你亲口告诉我,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安诺不答他,直接张嘴就向他胸前咬去,童夏哭笑不得,口中却还调侃:“怎么,如果你等不及了,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互咬的。”

  “无耻,你给我放手,公共场合能不能自重一点。”

  童夏下了点力气,强迫她停止挣扎,这个女人,真是让他头痛,就不能好好说会话吗?尽管终于找到了她,内心激动不已,但他声音却仍旧平静:“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他微微颔首,嘴角带着最真诚的笑意,低沉的男声浑然天成,仿佛是雨过天晴后从窗檐滴落的水滴,字字分明,可此刻在安诺听来,却有如魔音。

  她又气又恼,索性不再挣扎,这个男人的霸道和耍赖有多恶劣,这几个月她没有忘记过。她倒退了两步,好让自己可以直视他,太阳有些刺眼,她不得不半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吼:“谈个鬼,性骚扰吗?都几点了,还要不要上班。”

  阳光还是那么刺眼,他乌黑的发际都在反着光,有一瞬间她只觉得胸口一阵紧缩,还是害怕……每一次见到他,都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童夏拥紧她:“安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对不喜欢的人或事就一定不会喜欢,因为你害怕,不相信别人。我知道爱上你这样的人会很苦,因为不管别人怎样掏心窝地对你你都不会领情,就算爱上也会因为一丁点的挫折而逃离。可是哪怕这样,我还是喜欢你,我现在问你——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如果你说是,那么我不会再打扰你!但是你能把手放在胸口上说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他身上的气息一下子扑来,清新冷冽的淡淡薄荷味道,带着一种不知名的诱惑。安诺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的下巴上隐约生出了细微的胡子渣,微微有些泛青。她总是认为他还小,其实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已经完全成熟。

  离开的时候她是真的永远都不想见到他,可是命运却不肯放过他们,刚才她虽然隐隐还有些期盼他会追上来,但当他真的追上来后,她又想到自己的身份、顾虑,这些东西无时无刻不在绑缚着她。

  童夏的唇角轻轻一挑,“沉默就是默认,诺诺,你也不敢骗自己的心,对吧?”他的话音刚落,安诺已经被他拖到一棵老槐树后,狠狠吻了起来。

  风吹起了她的发,丝丝拂在他的脸上,如同他们此刻的关系一般纷乱纠结。她的唇依旧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干净,甜美,带着蜜样的芳香。安诺索性不再反抗,因为她所有的力量在他看来不过都是以卵击石,只要他要,她就不能拒绝。

  看到她一副被迫的样子,童夏终于放开了她,但冰冷的唇仍紧紧贴在她耳后根,低沉的说:“我骚扰你了,这是我的医生证号,欢迎你去投诉我,最好和我打一辈子官司,这样我就能随时见到你。”

  安诺紧咬牙关,竭力遏制住想要出拳的冲动,吼道:“姓童的,你到底讲不讲道理?”

  他根本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凝视着她倔强的小脸,说:“还有,别再想着离开,只要我活着,你就必须呆在我身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童夏的女人。”

  她愕然地看着那张漂亮的脸,一颗心霎时飞起又坠地,转过身,默然地往前走。

  他追上去,手指与她的手指交握,她挣扎了一下,他稳稳传出的力道和温度,留住了她。

  他没有再多说半句,将她带到车边,替她打开了车门。

  安诺犹豫了一下,终于敌不过他嘴角那丝笑意,还是坐进了车内。

  车里隐隐荡漾着他的气息,就像是在梦境里所依偎的怀抱的味道,她克制住了想靠向他寻觅那股气息的冲动。

  童夏抓稳方向盘,仿佛此刻唯一需要专注的事就是看清路况,只是他那眼角,都是舒展着的。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半暧昧半冰冷的关系,他们都尽力在人前保持平衡,纵使平衡早已在那夜被破坏了。

  接下来的一天安诺一直心神不宁,盼着早些下班,又盼着时间过得慢一点。

  果然,他仍旧在等她。

  “诺诺。”他从背后伸手紧紧地揽住她,像要把她嵌进怀里。她一下子便被那股气息围拢,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她正在沉溺,他却放开她,拉她回到车内,发动引擎,送她回家。

  她扶着家门,放松了屏住的呼吸,大口喘着气。她一度以为,他会霸道地随她进屋,然后,将她压在床上。

  第二天、第三天,他重复着相同的恶趣味。他不再逼迫她,可是他广阔如海湾的拥抱,不言而喻地传达了他的情意,而这,已足够将安诺所有的心防击到粉碎。

  一个凌晨,已经回到家又被紧急电话叫到手术室的童夏终于做完了一例肿瘤摘除手术。天寒地冻的夜晚,他不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被窝里,他万分渴望见到她,哪怕只是抱抱她嘿嘿是的什么却不做。

  进入她住的小区,车身划了个完美的弧度,停在路边停车的格子里。他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却突然从后车镜内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到外面?还在一个男人面前穿着厚重的家居棉睡衣。

  那个男人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最后拍了拍她的脸蛋,她只是低着头不吭声,男人随即上车离去。

  童夏仔细端详那辆车,那是辆新款宝马房车,墨黑的车体在深夜中闪着光芒,难掩其尊贵。

  其实安诺根本没想到欧阳斐会突然过来,今晚他来主要是告诉她这次任务的内容,因为还要前往别的城市谈生意,他并没有坐多久,也没有折磨她,也许是她最近比较听话的缘故。

  终于送走了这尊瘟神,安诺转身进了楼,电梯,门正要关上,一只男性的手臂横进门隙,她惊异地倒退,那手腕上的卡地亚男士腕饰清楚地告诉了她来者是谁。

  童夏?怎么会是他?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他也看到了欧阳斐?她不断往后退,童夏不断地逼进。安诺紧紧揪着睡衣的衣角,不敢看那张凝重的脸。他在俯视她,呼之欲出的愤怒在瞳眸中酝酿着,二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僵硬地走出电梯,她对了半天,仍无法将钥匙对准钥匙孔,最后钥匙失手落地。他长臂一伸捞起钥匙,利落地替她开了门。

  安诺终于猛吸了口气,心中迅速整理好了一套说辞,仰头面对着童夏,翘起小巧的下巴先发制人,“你那么大力气干什么?我得罪你了吗?”

  “那个人是谁?”童夏明显是在压抑着怒气。

  “你是我什么人?管那么宽?”她不知死活地回击,却发现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愤怒已濒临失控边缘。

  童夏怒极反笑,“我是你什么人?你说我是你什么人?你真当那夜什么也没发生过?”

  安诺垂下眸,咬紧嘴唇。

  童夏毫不费力地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猛然像头牛般将她撞向沙发。安诺促不及防,在倒下之际勾住他的腰,两人一起仰跌在沙发上。他迅速地用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捧住她的头,狠狠地吻住她。

  安诺左右闪躲着他野蛮的吻:“你这疯子,放开我。”

  怎样都吻不够,恨不能将她整个人都揉碎了混入自己的身体里才好,那种渴望,一旦觉醒,再也没有办法平息,只有贪婪的吻着,狠狠的吞噬……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还能想起什么,就像已经没有了任何思想,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她……

  他要她……不是发泄,是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

  他试过想要放开她,可她就像一块磁性很强的铁石,将他牢牢地吸住。

  他从来都不知道,面对女人,自己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同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她的唇太柔太甜,这样的味道,其实他一直都在期盼着,原来自己的心内深处一直没有忘记那一份最初的美好感觉。

  可是她流出的冰凉的泪水提醒了他,他又在伤害她,又在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他这么做,她只会更讨厌他。

  童夏突然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粗重地喘息着……两颗心脏在紧贴的胸膛里剧烈搏动着,这是此刻空气中仅有的声音。

  这样的一个吻,从最初带着惩罚意味,到渐渐地缠绵,安诺只觉得腿脚发软,整个人都在发软,一种酥麻的快感流窜在她的四肢百骸,那是一种从来没有拥有过却想要拥有的感觉,这让她没有办法拒绝。情况已经变得让她无法控制了,明明他那样欺负她,可只要他一个动作,她就居然再也恨不起他,这让她感到恐慌、无措,让她不得不以流泪来伪装自己对他的那种渴望,虽然她胸腔空得难受。

  两人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双手还撑在她的两侧,保持着将她围在自己怀里的姿势,可是他身下的她,已是泪流满面。

  童夏用力地抱了抱她,终于直起了身,又伸手替安诺扯平了被他掀到脖子的内衣和上衣,尽管这无法完全遮住那白玉般的肌肤。他直着眼睛看着,就算他此刻痛苦难耐,也不想用强,毕竟,她的眼泪比什么都更具有杀伤力。

  他唇瓣蠕动着:“他刚才也跟我一样这样亲吻抚摸你吗?今晚你跟他做那件事的时候没喝酒?这次记得起来吗?要不要我再帮你回忆一次?”他刻意的轻声细语里尽是张狂,童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口不择言,他是疯了,第一次嫉妒得发疯。

  “你,住口!”安诺猛地抬起手,其实一开始就该知道的,他们之间一个是云,一个是泥,隔着整整一个天地。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人,是她先傻了,她抵不过他的甜言蜜语,挡不住他的糖衣炮弹,陷进了他的温柔攻势中,步步沉沦。

  她有今天,咎由自取,那一巴掌,其实最该赏给的人,是她自己。

  当清脆的耳光落下后,安诺拉开大门,回头看了呆怔中的童夏一眼,凄凉一笑。她像个高傲的公主一样,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屈辱的房间,自始自终,脸上都带着倔强而冰冷的笑容。

  走出小区,她才发现天空飘起了雪花,那些雪花顺着她的脸庞落下。安诺舔了舔唇角,原来,雪也是咸的呢!

  面色同样苍白的童夏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雪下得很大,彻骨的寒意传遍了他的全身,他能看清前方的她依旧长发飞扬。她的发软软的,跟她这个人一样,一身坚硬的外壳,却有一颗无比柔软的心。他拔掉了她的一身利刺,只可惜,却得不到那柔软的芳心。

  她的腿在轻微地颤抖,身影是那样的单薄。他好想冲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驱散两个人的寒冷,可是却只能站在她身后,连脚都无法挪动,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个胆小的懦夫。

  这是童夏第一次这么恨自己,为什么要去嫉妒那个男人。安诺早已将第一次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那天早晨醒来,虽然已遍寻不到她的身影,可床单上的一抹暗红却是真实存在的。那一刻,他确实为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而沾沾自喜。

  唇角还残留着安诺干净的气息,指尖还有着安诺肌肤的温暖滑腻,这样一个纯洁如百合的女孩,他怎么能去怀疑她呢,说不定那个男人只是她家的一个普通亲戚而已。

  站在路边迎着风雪,他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就是因为这份刚刚拥有又失去的痛,他才彻底地知道了,爱情,到底是什么。

  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个时候的她,就像一只受到侵犯的小刺猬,可就是那冰冷又倔强的眼神,慢慢将他的心给掳获了。他主动招惹她,引诱她,一步一步地接近她,捆绑她,每走一步,他对她的爱便深一层,直到他放下高贵的身段,像个甩不掉的麻烦一样缠着她,用生涩的举动追求她,是谁爱上谁,又是谁不放过谁,是他,都是他……

  是她教会了他什么叫恋爱,什么叫得失,什么叫珍贵,可是,当他尝到爱情的甜美时,他却选择伤害她,倔强如她又怎么能够接受呢?

  夜深了,安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不是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为了男主角的一句话就要死要活、跳楼跳河,她是一个理智的人。她承认自己是爱上了童夏,但相比自己身上担着的责任,这点爱迟早注定是要被踩在脚下的,早痛晚痛都会痛,这一次,就当是一次试验也好。

  安诺转身,看到了站在她身后十几米像座雕塑般的童夏。她迎视着他的目光,昂着头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还是下意识的顿了顿。安诺恨自己这样的不争气,所有的豪言壮语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顿时全消,竟然还想着他会和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擦肩而过时,会突然从身后抱住她,傻兮兮说一句:“我错了,别走!”

  他没有动。安诺动了动唇,原来傻兮兮的那个人,还是自己。这样的名门公子,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向别人低头认错。

  意料之中的,第二天童夏并没有在老地方等她。

  第三天,他还是没有来。她刻意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直到耐不住寒意,才走向公交站。

  第四天,清晨睁开眼的剎那,她一下子坐起,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凉意窜进脚心,直达胸口,所有清高的面具,尽数崩溃。

  雪依旧下得很大,安诺把自己裹在羽绒衣里,迎着风雪挣扎着前行。到底自己还是适应不了北方这寒冷的气候,风刮着她晃了好几步,脚下一滑,不知怎么就从人行横道线上向前滑了好几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滑上了中间的快车道。没等她站稳,突然一股大力从背后传了过来,她的膝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重重的一磕,眼前顿时天旋地转,金星直冒,而后,就是一阵钻心的痛。出租车司机在前面急刹住车,跑过来看她,附近路人围着她站了一个圈,有人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叫救护车。

  躺在地上呆了一会儿后,她试着动了动,左膝上有传来锐的疼痛。她慢慢坐起来,一步步挪到了旁边的绿化带坐下,把手机拿出来按下那个熟悉的名字。一半期待,一半忐忑,一声,两声,无数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关了机,泪,夺眶而出。

  她伤势倒不严重,拍了片子,没有骨裂,只是膝盖肿了,弯不了,真是万幸。

  请了假,从医院出来,天空仍旧飘着雪花。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已融成了一滴冰水。

  打不到出租车,她只能拖着伤腿慢慢走。路实在是太难走了,为了不再摔跤,只能一步步慢慢挪。路过一间做铝合金窗的小店,安诺用十元钱买了一根不锈钢管当做拐杖撑着。突然,眼泪就毫无防备地掉了下来,滴落在手臂上,她伸手去擦,但它们不停地流淌着。她不停告诉自己,这样的场景过去常常经历,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那一身的伤,那在水中窒息的痛苦,真的算不了什么。

  休息了三天,再度走出小区时,她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只不过,是秦皓。

  “你和他吵架了?”秦皓饶有兴致地勾起唇。

  “没有。”安诺一本正经地开口,她确实是没有跟他吵架。

  秦皓耸肩:“童夏快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安诺脚下一踉跄,眼睛都睁大了。

  “主要是他根本不肯去医院治疗,没人劝得了,今天高烧到鼻子都流血了,听说是在风雪地里站了一整夜。安医生,童夏是真的很爱你,很爱很爱。这年头,痴情的男人已经不多了,家世好长得漂亮又痴情的男人更是比国宝还珍贵,你怎么就不好好珍惜呢?”秦皓收起那张玩世不恭的脸,语气无比认真。

  安诺垂了眼,她离越得远,将来对他的伤害就越小,可惜她不能说。

  到了童夏的公寓,安诺率先冲了进去,一时傻了眼。只见他面朝下趴在床上,身上仍旧穿着那天的衣服。安诺走到床边,伸手碰了碰他露在外面的手,果然异常滚烫。这男人,难道就这样穿着湿透的衣服过了几天?

  他这是什么意思?受伤害的人明明是她,凭什么他倒装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演苦情戏给谁看呢?

  “喂,醒醒,我有话跟你说。”安诺伸出手指,戳了戳童夏的背,对方仍旧毫无动静。

  她弯下身子,费力将他摆正,猛然一惊。被子上一滩暗红的血迹,他果然流鼻血了。

  秦皓上前一步看了看:“我出门的时候还醒着,这会儿不会晕过去了吧?”

  她伸手贴向他的额头,老天,都可以煎鸡蛋了。成年人发烧没有四十度左右,是很难流鼻血的,这家伙,他是想自杀吗?还有他这哥们,就由着他这样自残了三天?发高烧不是小病,会引发很多并发症,会引起肝肾功能衰竭,会引起心肌炎、脑膜炎,那是会死人的啊!

  拿过他放在枕边的手机,黑屏,没电了,怪不得那天打不通他电话。那边秦皓已经拨打了120,在等急救车的同时,她飞快地将毛巾浸湿,敷上了他的额头,又找来了酒精,不停地擦拭他的掌心。

  其间他微微睁了睁眼,动了动唇,看样子是想笑来着,却在努力了近十秒钟后,头一歪,再度晕死过去。

  安诺说不清楚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这样一个漂亮绝伦的男人,这样一个霸气十足的男人,他不能死,所以,上天让她来拯救他,然而,上天却对拯救她渴望的爱情,望而却步!

  几分钟后,急救车呼啸而来,出诊医生初步替童夏检查后,就让护士挂上了点滴,迅速将他送往就近的医院抢救。

  童夏整个人都处于昏迷状态,临进抢救室时,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他突然醒了过来。安诺连忙凑上前去,说:“听话,让医生给你好好检查。”

  他费力地抬起手,伸向她,安诺迟疑了片刻,还是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双手交握的瞬间,他嘶哑的喉咙轻轻溢出两个字:“别走!”

  安诺看着他有些水肿、烧得通红的脸,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直流,只能拼命点着头。

  抢救的半个小时里,安诺坐在抢救室外,泪水怎样也止不了。她是医生,虽然不是全能型的,但多少也知道成年人发高烧只要抢救及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可她就是……害怕……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害怕会再也见不到这个漂亮并霸道得不可一世的男人。

  十五分钟后,童夏终于被推进了观察室,医生说血检、尿检、B超都没有太大问题,只是白血球偏高,有炎症,烧还没有退,要住院观察几天。

  安诺连连点头,和秦皓急忙去办住院手续。

  再次赶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清醒过来的童夏正在发疯,护士不认识这位皇太子,手足无措地站着也不知道是谁惹着他了,弄得跟火山爆发似的。

  有护士眼尖,认出安诺是跟他一起来的,立即嚷嚷着:“你来得正好,你男朋友生了病来医院,不打针不吃药,这像话吗?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出了点什么事就找借口要医院赔偿。”

  “谁找借口了?谁闹了?这药这么苦,是人吃的吗?”童夏黑着脸,嗓子嘶哑着。明明就说话困难,却还是硬梗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说。

  “对不起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把药给我吧。”安诺赔着笑脸,送走小护士,转身坐在他的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肿瘤科的医生,你也不嫌丢人。”

  童夏的眉头拧到了一起,苦着脸说:“从小到大除了小感冒,我就没病倒过,药是什么滋味我都不知道。刚才,就刚才,那护士骗我张嘴,啪的塞进来一把药片,那股味儿差点没把我熏晕过去,咳……咳咳咳……”

  一连串的剧烈咳嗽后,一口痰吐出,还带着血丝。

  安诺看了一眼,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血痰,知道他的肺没有问题,应该是剧烈咳嗽引起了咽喉中的毛细血管破裂。

  她不停地帮他顺着背平喘,咳嗽好不容易才停下来。他喝了点水,刚才的气焰也没了,仰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闷闷的,看着安诺,说:“其实我不是不肯吃药,只是看不见你,她们又不肯让我去找你,我生气,才闹的。诺诺,对不起,我现在身体好难受,我没有骗你,虽然不会死,但是你再不出现,我真的会死的,咳咳咳……”

  安诺本来还想装装样子不理会他,可看着他边咳边说的痛苦模样,只能一个劲撸着他的背:“憋着点,你扁桃体发炎了,肿得很厉害,这样咳会把毛细血管咳破的!”

  童夏只觉得嗓子里像梗着个鸡蛋似的,吐不出咽不下,还针扎般的痛,他努力想憋住,但就是憋不住啊!

  好不容易这一波咳嗽过去了,安诺立即把药塞进他口里,接着把一杯水毫不留情地灌了进去。安诺又喂他喝了糖浆,清凉的液体滑过咽喉时,他才舒服了那么一点。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微微颤抖着,轻轻抚摸安诺的脸庞,冲她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仿佛是笑了一下:“傻瓜,哭什么,我还没有爱够你,死不了的……”

  虽然那会儿烧得糊涂,但是他仍然记得她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掌心降温,把他送医院。

  安诺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些微红。这人,只要是醒着就没一句正经话。

  “诺诺,你还要我吗?”闷了好一会儿,他怯怯地问。

  他带着满心期待,对方却始终没有回音。

  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就把床边的她搂进了怀里,将脑袋枕靠在了她的肩上。

  他双眼蓄满泪水,但语调仍是在嘻笑,说:“童夏爱安诺,夏夏爱诺诺,我爱你!诺诺,你打我骂我都成,就是别讨厌我,别再不声不响就离开我,好不好?”

  他怎样都忘不了安诺站在路边那落寞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直达他的心底,就在他伸手要去触摸的时候,那身影又消失得远远的,远到他怎么都碰不到够不着。他闭上眼睛,伸出手臂,幻想着她还在他怀里,他拍拍怀中的人,凑在她耳边说,诺诺,我是真的喜欢你。

  那天他在路边几乎站了一夜,狂风夹着雪花疯狂落下,将他覆成了个雪人。他身体一向很棒,不容易生病,平时又有足够的锻炼,但是当时他心里难过极了,人在崩溃的时候,是特别容易生病的。在浑身发烫,头痛欲裂的时候,他回了公寓,他会承受,如果她来了,他就再也不会放手。

  幸好,老天开眼,再大的风雨,也终有雨过天晴的一天。

  “当我坐在抢救室外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我们在山上时你说的一句话,你跳,我也跳,要让收尸的人知道我们是一对儿,是生是死永远都在一起。”

  “而这一次,我知道了,我把你看得比我生命还重,那时候我就在想,等到你醒了,我会对你说,你就是我生命中的全部颜色,如果你离开了,我的世界就变成了白色与黑色的组合,我害怕没有颜色的世界。”安诺直愣愣地看着洁白的墙壁,幽幽开口。

  “诺……”他的眼泪悬在眼眶,一眨眼就会落下,他强忍着,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可怜狼狈,她的贴心,她的担心,她的细心,无一不让他感动。

  “那个男人是我伯伯的孩子,我叫他表哥,他也在这个城市工作。我们那天晚上见了一次面,聊聊彼此家庭的近况。只呆了一个小时他就离开了,哪想到就被你看到。”

  “其实我是个傻瓜。”很久,童夏才自嘲一声。

  安诺觉得喉头一阵苦涩。当你说出第一个谎言,就必须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直到,再也圆不了。将来她会对这个她最爱的男人说出更多荒唐的谎言,童夏,对不起。她的眼眶湿润了。

  听着她吸鼻子的声音,童夏转过头,更紧地抱住她:“你哭的样子好难看。”

  换在平时,她早一拳打过去了,但是现在,他这话听着是那么温暖,那么舒服。

  “其实是我太傻,不过傻人有傻福,才能碰到你这么好的小女人。诺诺,我们现在算不算是共患难了?”

  “共患难?我那是吃多了猪油蒙了,心才会来管你。”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她嘴角弯起一个甜美的微笑,环抱着他的腰,小猫咪似的蹭着他。许久,她才掰开他的大手,将他按在床头上,主动倾下身去,就在她粉润的双唇要贴上他那因为发烧显得干涩苍白的唇的一刻,只见他头一偏,躲了过去。

  她心底一怔,那种恐惧感又涌上来,难道他不要她了?没想到他一个响指叩在她脑门上,“还医生呢,我现在是个病毒体,离我远点!”

  “你……”安诺咬牙切齿,一颗心却安定了下来,这个人,一下子能气死人,一下子又能感动死人。这样的男人,她恨不能将他全都吸进心底里,好好儿放在那里,再也不动掏出来的念头,而她也要哼哧哼哧地钻进他的心底,然后呢?她不敢去想然后,现在只想当只驼鸟,安享尽可能多的太平。

  毕竟还是个高烧患者,折腾了一阵子,童夏也抗不住了。鼻子堵塞严重,喉咙剧痛,全身乏力,他不敢照镜子,从刚才那个一脸痘痘的小护士看到他时两眼无神的表情,就可以知道自己有多么颓废。他堂堂童大帅哥怎么能这样出现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不行,他一定要快些好起来。这么一想,他安静下来,安诺替他掖好被角,哄孩子般将他哄睡了。

  干净整洁的单人病房,充满阳光。趁着他睡着,安诺忙着烧开水,又向护士要了个热水袋,轻轻地放在他打着点滴的手掌下。

  她去超市买来毛巾和保温壶,打了碗皮蛋瘦肉粥温着。她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吃了碗粉,她去药店配了些感冒药,已经倒下了一个人,她必须得好好的。

  早就找不到秦皓的影了,摊上这么个发小儿,她是真心替童夏揪心。

  回到病房,看到童夏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她急忙借来两床被子给他盖上,然后用湿毛巾给他额头敷上。

  童夏这一睡几乎就睡了一天,而安诺也守了他一整天。她替他盯着输液瓶,点滴打完要及时按铃;时不时喂他喝开水,高烧中的病人最需要补充水分;他不停地打湿毛巾敷他的额头,帮助他快快散热退烧。不忙的时候,她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那张通红的脸,时不时的伸出食指轻戳一下,揶揄他:“一点都不漂亮了咯!”

  天黑的时候,终于开始大量出汗,出汗是退烧的表现,安诺心里一喜,又发起愁来。病人只要出了汗,体温就会降下去,但汗水会湿透衣衫,如果一直不换,这么冷的天,又会导致病情的反复,所以她不能任由他全身湿透而不顾。想来想去,便把他侧翻过身,用床头的卷纸巾贴在他的胸背部,然后不停地更换那些浸湿的纸巾。

  等到半夜,最后一瓶药水挂完,护士测了体温后说:“你男朋友真幸福,如果没有你的照顾,他不会好得这么快。现在烧已经退了,没有复发的迹象,明天再做个血检尿检,没事就能出院了。”

  谢天谢地,汗终于也不出了。安诺替他收拾好之后,坐在床沿边,再也控制不住,眼睛一闭,就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窗外下起了雨夹雪,雪粒子打在树叶上,有些吵。安诺掏出手机,看了看,凌晨三点,她上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就看到床上的童夏在挣扎着坐起来。

  安诺一看就急了,急步上前,扶着他的身体,“你干什么?别动,好好躺着,想喝水吗?还是饿了?我买了粥,护士站有微波炉,我给你热热去。”

  童夏无力地摇摇头,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一再努力重复后,安诺才听懂,他是想要上厕所。

  “那……我扶你去卫生间……”

  安诺知道,他这个样子是没法稳稳当当走到卫生间去的,必须要她扶着。可是没想到他才刚一站起身,双腿一软,又跌回床上去了。

  高烧加出汗,他已临近虚脱,脚软得都有些不像自己的,童夏有记忆以来自己还从来没这么不中用过,真是让他恼火,要是被他爸知道。非一掌把他拍墙头上去不可。

  安诺用尽了力气,才一步一步地扶着他进了卫生间,正想退出去,童夏哑着嗓子说:“别……别走……我脚软。”

  安诺红了脸,童夏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大家都是医务工作者,医生在职业上是不分男女的。安诺突然想起护士说过要收集尿液化验,顿时清醒过来,说:“你先扶着马桶盖,千万别尿。”

  说完,她不顾童夏难看的脸色,冲向护士站取塑料杯。

  这女人,搞什么,发烧就够难受了,居然还不让人家尿尿,真是要命。童夏弯着腰,忍得难受,好在安诺很快跑了回来,扶着他的腰身躲在身后,伸出拿塑料杯的手对着马桶,说:“你自己看着点,尿到杯子里。”

  沥沥沥的声音响起,“满了满了。”童夏说着,一扭头就看到她这滑稽的样子,顿觉好笑,哑着嗓子说:“诺诺,睁开眼睛吧,扶我回去。”

  安诺一惊,急忙睁开眼,就看到他蜡黄的脸上有一丝浅浅的笑意,“装吧你就,我又不介意被你看,不用闭上眼睛。”

  这家伙,声都出不了,还笑话她,真讨厌。

  把塑料杯放在洗手台上,安诺气得推了他一把。这一推,差点没让童夏一头栽进马桶里,他双手撑在马桶边缘上,吐了一口气:“想谋害亲夫吗?”

  安诺顿时回过神来,刚才竟然忘了他还是个重病患者,她连忙伸手扶过他,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童夏忽地转过身,把她搂在怀里,就像捧着珍贵的文物一样抱得紧紧的。他低声说:“我睡着的时候,都可以闻到你独有的清香在我的四周,让我觉得特别安心。”

  安诺懵了一会,才讷讷地说:“你再去睡会儿吧。”

  童夏上了床,却仍旧不肯松开安诺的手,他的食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说:“如果咱没闹这一场,现在早就在暖被窝里玩儿了吧。”

  安诺噗一下笑了,没好气的说:“你到底要不要睡觉啊?”

  童夏也笑了,这一笑让他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诺诺,要是我真的这样死了,你会不会为了我哭?”

  安诺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她早已经用行动证明过了,只是他没有看到而已。

  病房里灯光很亮,她的侧影如同剪纸般,落落分明,童夏低声说:“宝贝儿,你在我身边,就是这个世上最有效的药。”

  安诺没有说话,那浓密的长睫毛仿佛是蝴蝶的翅膀,在微微轻颤,好一会才说:“虽然打了葡萄糖,不会饿,但胃里空了一天,还是喝点粥吧。”

  她打开保温瓶,粥是之前就热过的,她拉过床尾的铁架子,把粥放了上去,说,“快吃吧。”

  “我自己吃?”童夏似乎有点失望,又说:“诺,你喂我啦,我勺都拿不稳。”

  他可够无赖的,都坐着说这么多话了,还能喝不了粥?要是换以前,早对他大吼大叫了,不然就直接拉门离去,反正绝对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可是……现在……她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太软,想到他之前奄奄一息的模样,算了,喂就喂吧。

  勉强吃下去半碗,安诺就不让他吃了,说是胃饿得久了,一次不能吃得过饱。童夏得意地抿着嘴笑,打铁当然要趁热:“诺诺,就把我这次生病当做一道分界线好不好,过去的争吵也好,欢愉也罢,今天全都翻过去,从现在起——我们恋爱吧!”

  安诺正在倒开水的身影猛地怔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平静地问:“你刚说什么?”

  童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低声说:“我是想求婚来着,但现在你肯定不会答应,那么该走的程序我们也走完它,所以,我说,我们恋爱吧!不管前面的路有多么难走,只要我们自己足够坚定,就一定能把难关迈过去。能分开两个人的理由,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就是爱得不够深!所以,你要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不是相信我们的誓言,而是我们的真心,誓言也许有假,心却永远不会说谎话。多年后当我们结婚生子,再回过头来看今天,一定不会后悔这一刻的决定的。”

  说完他低下头,吻到她的嘴唇上,深切缠绵、悠远漫长。安诺浑身无力地附着他的肩膀,她的眼前仿佛有无数的烟火在绽放,让她头晕目眩、无从抵挡。

  他说,我们恋爱吧?她再也无力抗争,世界虽大,但逃无可逃。别无他法,她只能紧紧阖上眼睛,接受这迅猛来临的爱情。安诺慢慢浮起一抹笑,睁开眼睛,凝视着他漂亮的脸庞,说:“我是真的好爱你,可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了事,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气?”

  安诺,问得很认真,似乎赌上了自己的全部幸福。

  童夏只是一语不发地将她的脑袋按进怀中,他能承诺什么?承诺一辈子都不怀疑她,一辈子都相信她,一辈子都守护她,一辈子不吵架?

  恋人间最怕的是什么?是不信任!最不能缺的是什么?是信任!

  他们不是柏拉图的精神恋爱,两人的感情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太长的路要走。没有任何一对恋人可以保证以后会怎样,如果他现在承诺了,那也只是一些随口说说的虚伪谎言,他不说,是因为他舍不得骗她半分。

  “诺诺,你还是对我没信心。”童夏轻轻叹了口气,抱紧了她,似乎想把心底的真诚剖给她看。

  安诺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满是认真:“我只是对未来没信心,我相信你现在是爱我的,可是这份感情能不能天长地久呢?”

  夏童叹了口气:“天长地久是多久?”

  虽然有些失望,安诺还是大大咧咧地一笑。她是傻了吧,爱就是爱,何必要去追一个承诺,如果誓言有用,那还要警察干嘛。

  爱情这么美好,人这一辈子,是值得不顾一切投入地爱一次的。既然管不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生命又如此脆弱渺小,何不趁着还活着,随心所欲一次。

  安诺已经做出决定,她要跟他好好地恋爱一次!不见得每段爱情可以圆满收场,但起码在过程中,每个恋人都是幸福的。她轻轻啄了啄他的唇,说:“那就,恋爱吧!”

  童夏一直抱着她,紧到恨不得把她的身体揉到自己身体里去。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恋爱,就如同他也是她的初恋一样,人说甜蜜的初恋是最难忘的,安诺后来才明白,这句话,是真的,初恋带来的伤痛,更是难忘。只是,当时她没有想到。

  这一晚,两人挤在暖暖的被子里。童夏怕传染她,只能背过身去,而安诺则肆无忌惮地紧紧贴着他宽厚的背脊,安心地睡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在童夏身上一点没用。再好的医药都没有爱情的力量伟大,第二天一早,他就完全丢掉了那副病歪歪的模样,那个一脸痘痘的小护士来查房的时候惊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个笑容满面,漂亮到爆的人哪里还是昨天那个一脸浮肿的家伙?如果昨晚不是她值班,她真要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打了飞机去了一趟韩国。

  小护士看着安诺,眼里盛满了妒忌和羡慕,这个女人,太幸福了。

  安诺在小护士羡慕的目光下,窝在童夏的怀里,两个人欢天喜地地走出了医院。

  爱,来得排山倒海,两颗年轻的心,充满着爱,再也舍不得有片刻分开。

  “搬到我那儿去住,好不好?”童夏将她圈进怀中,温柔地说。她情难自禁地覆上他的唇,二人同时闭上眼,全心全意地回味这个吻。

  此刻,正在开车的秦皓差点咬到舌头。 古言+网游+现言 超打动人心的暖萌小说合集(套装共1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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