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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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
周远鸿在午后一点多,去睡了会儿,两点四十多分时起来,擦洗了一下脸,便坐在整理桌旁叠衣服。汪芊娥自言自语说:“什么人有什么怨恨,就当面说,不要拿我东西出气,这项链本来放在浴室桌面上,什么人将它放到面盆里,不要倒掉啊?真成!”周远鸿没有接话,一直叠衣服。有一些棉质的衣服,用不用纸板称着,周远鸿拿不定主意,他问小柚子。小柚子说:“用不着纸板,直接放进塑料袋里就可以了。”汪芊娥见大家对她的话没有反应,继续说:“谁去动我的项链,谁对我有那么大仇恨?”其时,只有梁进和周远鸿在意,小柚子是不在计较范围内的,钱隆多仍在睡着。周远鸿说:“又怎么了?”汪芊娥将这事再说了一次。小柚子说:“没就没了,我给你捡一条,不值钱,太小了。”汪芊娥说:“是小,不值钱,我自己的东西,别人去动它干吗啊!”周远鸿一头雾水,休说没有动过,连见过她的项链的印象也没有。他说:“谁动了项链?应该叫老板安装上监控摄像头,一目了然,谁他妈的动项链,磕死他。”大家都不再声响,谁在心里有怨气,就藏着吧!
钱隆多午睡起床后,宣布一个决定:要把周远鸿和林老板的床挪掉,腾出他俩睡过的大房间,做仓库。马上有铝合金店老板来公司搭货架。准备好仓库,要把甜水园的柜台撤掉,货拉回来。濮院一家生产企业的积压毛衣,即将源源不断地进来,到时候,整个大房间也不够堆。
周远鸿和林有财的床铺被搬到小房间,被褥一应东西放在双层床上,这两张床,上下铺,靠窗的一张是木床,门旁的另一张是铁床。梁进的私人物品放在大房间周远鸿睡过的小床上,继续睡几天,等祁燕枝来了,让与祁燕枝。
大家说搬就搬。对林老板的沙发床的去向,众说纷纭。有人说本来已经破烂了,当垃圾扔了;有人说卖给破烂王,可以换几根巧乐兹吃;也有的说,放在角落里,说不定以后用得上。最终,先将沙发床挪到室外,一拆一挪,床架已经散了。汪芊娥说,破烂成这样,不值钱的,还有啥用,扔了吧。
傍晚,汪芊娥在回家之前,问钱隆多道:“大师傅,这张破床,能不送给我。”钱隆多说:“你家那么窄小,连床也放不下,你拿去做什么。”汪芊娥说:“拿去试试吧,或许放得下。我们可以给一点钱,不白拿。”钱隆多说:“你们想要,只管拿走,哪还要花钱?”汪芊娥说:“那我叫我老公王甫踏三轮车来拉?”钱隆多说:“行。到时候叫周远鸿一起帮忙抬下楼。”汪芊娥说:“谢谢大师傅。”
梁进听说叫了三轮车来拉床,他兴奋地想随同汪芊娥去她家作客。他问:“阿姨,我去你家作客,你们会欢迎不?”汪芊娥说:“当然欢迎啊!你什么时候想去呢?”梁进说:“今儿晚上,随你们的三轮车去。”汪芊娥说:“三轮车不好坐人,要走着去呢?”梁进说:“我们先乘公交车去,让三轮车在后面慢慢走好了。”汪芊娥说:“这可以。”
梁进到了汪芊娥家。这是一处低矮的两间小房子,非常狭窄。她一家用一间,另一间她的公婆使用。她家两个小孩正看一台小电视机,电视里放着动画片。靠窗放着单眼的小煤气灶。床也是窄小的板床。从房顶垂下一只散发着昏黄灯光的灯泡。梁进个儿高,他钻进屋,想坐一下,连一个凳子椅子都寻不着,看着室内陈设,不禁辛酸难忍,竟然泪水飞奔,幽幽地哭泣起来。汪芊娥慌了,她说:“梁进,你怎么哭了?阿姨家条件不好,你就委屈一下。”梁进说:“阿姨,我想过你们住在很简陋房舍里,生活会很困难,但我没想过竟会这么艰苦。相比起来,林叔叔家简直就是天堂,这里简直连路廊还不如。”汪芊娥说:“那有什么办法呢,人比人,比死人的。”梁进说:“你家里连个洗澡的浴室也没有。”汪芊娥说:“我不是在希香苑公司里洗澡么。”梁进说:“那小孩和小孩爸爸怎么洗澡?”汪芊娥说:“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他们将就一下,擦洗一下算啦。”
次日早晨,水槽里放了不少碗碟,是昨晚梁进与小柚子吃后放着的。周远鸿吃了早餐汤饭后,清理了两只铝罐,放下厨房的活计。放着让汪芊娥洗刷碗碟。中午,周远鸿发现一个怪现象,一应碗碟齐放水槽里,没有放入橱柜里,周远鸿与梁进的两口稍大的碗豁然在列。汪芊娥明显是有很大抵触情绪,不愿意洗碗,真成!尤其听到祁燕枝要来上班,她的心里烦躁不安,做什么事都是心神不宁。
祁燕枝要重新来仙女家上班了。
她正式来上班之前来过一次希香苑。大约七月中旬,那时候薛凤娇还在北京。祁燕枝带着女儿忱忱和外甥女熠熠来北京,找林老板的关系,去医院给外甥女看病。这小孩老是咳嗽,患有咽喉炎,看过别家医院,没有治断根。就找北京的专家医生治一治。林有财夫妇待这一家子人很热心,吩咐小柚子去楼下买回一只大西瓜。祁燕枝从河北老家带来许多鲜枣,倒出来有一大盘,用清水洗了后,叫大家吃。
周远鸿坐在大厅角落里自己的位置上,对祁燕枝的到来,既不表示浓烈的热情,也不表示反感。觉得她来了也好,不来也行,他就这么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他去年底告诉林有财:祁燕枝煽动大伙儿不来上班。事实也是得到了印证。在他心里很难抹去一种告密者不光彩形象所投射的阴影。
林有财夫妇、钱隆多、小柚子、汪芊娥以及祁燕枝祖孙三代,他们品尝西瓜和鲜枣的甜美,西瓜瓤红汁甜,鲜枣的清脆爽口,他们一边吃一边交口称赞。周远鸿没有想过去分享一点。他喝着杯里的白水,喝完了,去厨房里加了一杯水,继续喝。
她临走时,对旧东家说:“你们仙女家,我是还要再来干活的!”这才是她来北京的真实目的。
2
在上半年,祁燕枝去过上海、南京、青岛和济南,去那里的人才市场和劳动力市场想找一份工作。她把自己的简历送出好多份,仍想着可以做一份服饰企业的工作。可是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一个野心不小的女人是安守不住被人管被人欺的操作岗位的。再说,以她的个性,在一个充满竞争的陌生地方也是待不久的。忱忱劝她:“妈妈,你年纪这么大了,别去找工作了。你跑那么远去找什么呀,在家里,吃穿不愁,别辛苦自己了。你最重要的是给熠熠找一个姥爷回来。你毕竟还有好长的后半生呢!”祁燕枝说:“丫头,我不出去找,叫我坐吃山空呀,你还要从我老骨头身上啃一点,还没有赡养过我吧?我不去找,熠熠姥爷会自动送上门呀?”忱忱拗不过母亲:“你说的总是在理,那你去找吧,我不管你了。你以为还青春着呢,如今大学生在家失业的还多着呢。”忱忱心里依然心疼母亲:“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去找也要在附近,别大老远漫天去找,目标要明确,天各一方的姥爷,你未必带得回来。你要有个头疼脑热,如果在附近,我们要来看你也容易些。”祁燕枝说:“我知道,丫头,老妈还不笨呐。”
祁燕枝拉着拉杆箱,拎着大包小包走进仙女家。钱隆多将她带进堆了很多毛衣的大房间。钱隆多将梁进铺子安排在小房间,把他生活用品放在靠窗的上铺,下铺是林老板的卧铺。周远鸿睡在另一张床的下铺。
这天是周末,梁进来希香苑度周末。他进小房间徘徊良久,没有心思睡上铺。梁进和小柚子坐在大房间,这个大房间现在由祁燕枝住着。祁燕枝拿出一包瓜子,让大家边说边嗑瓜子。
“你知道了,把你的床铺安排在老板的上铺?”祁燕枝说。
“知道。”梁进说。
“你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怎么能爬上爬下的。”祁燕枝说。
“我个大,体重大,爬起来不容易。”梁进说。
“这是其一,另外,还要压老板一头呢。”祁燕枝说。
“还有,林老板今后要经常住在希香苑,你睡上铺,动弹不得,一动就要吵着老板。”小柚子说。
“对呀,真没办法。”梁进无奈地说。
“你不好睡在铁床的下铺?”祁燕枝说。
“那张下铺周叔叔睡着。”梁进说。
“可以叫他睡上铺去。”小柚子插了一句。
“他是跟我讲过原因的,他因为晨间很早要起床去锻炼,这个时候上下铺,必定要吵醒下铺,影响很大。”梁进说。
“那你心甘情愿睡上铺?”祁燕枝说。
“我不想。”梁进说。
“怎么办?”小柚子问。
“坐等天亮。”梁进说。
“你能坐等天亮,我们坐不住。”祁燕枝说。
“你们睡好了,我可以在办公桌前坐着上网。”梁进说。
“我有个主意,你可以到龙城宾馆住一宿。”小柚子说。
“不行的,我爸知道我到宾馆开房,要骂死我的。”梁进一口否决。
“唉,你可以给你老爸打电话,说你没有床铺睡觉,叫他安排住宿。”祁燕枝说。
“与他讲简直与虎谋皮,”梁进说,“我看睡上铺去算了。”
“你千万别去睡上铺,你要坚持着,林老板会给你想办法。”祁燕枝说。
“那我怎么办好?”梁进嗑着瓜子,茫然地说,“要不睡林老板的那张铺?”
“林老板很晚的时候要回来睡的。”小柚子说。
“你心疼钱的话,阿姨给你钱,你去住龙城宾馆。”祁燕枝说。
“哪是为了钱,老爸怕我开房要学坏。”梁进说。
“你就打电话跟你妈妈说。”祁燕枝说。
“这还行。”梁进说,“妈妈知道疼我。”
梁进给他妈妈打去电话:“妈妈,我在林叔叔家没地方睡了,我该怎么办?”她妈在电话里说:“那你打个地铺呗。”梁进说:“我不想这么辛苦,要是返回学校,深更半夜也不安全。”她妈在电话里说:“你跟叔叔拼一铺,将就一下。”梁进说:“我不想招人嫌,人都要自知之明的。”她妈在电话里说:“你这不是那不是,绕着弯到底想怎样?”梁进说:“我想住龙城宾馆去。”她妈在电话里说:“半夜里打电话来,就为这个?”梁进说:“是的。”她妈在电话里说:“你觉得必要,那你去吧,万不可招惹是非。”梁进说:“我知道的。”
梁进去龙城宾馆开了房,住下了。
周远鸿知道梁进在大房间里说话很晚,睡熟后,不知道梁进的去向。
林有财在梁进回来时,问明了他的去向,对梁进说:“梁进,你不愿睡上铺,睡在下铺好了,我睡你的上铺。”
梁进连忙说:“叔叔,使不得,我年轻,还壮实,我睡上铺吧,当是健身锻炼。”
林有财回头跟周远鸿说:“你去附近的小区,租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我们好搬过去住。”
“好的。”周远鸿说。匆匆忙忙出去办事的周远鸿哪里知道,他走街串巷,有时候冒雨去找房源,找了一家又一家房屋租赁中介,去物色两居室的房子。每一个信息,都被林有财否定。不是嫌房租贵,就是嫌路途远。那么能够拍板的林有财和钱隆多,他们为何不去找房子呢?大约是为了让周远鸿明白,住在狭小的小房间里,是一件迫不得已的事,谁叫你没有找着合适住的房子呢。几天之后,周远鸿懈怠下来,不再徒劳无功地去找房子,林老板也不催促。最后,林老板自己在南三环附近阳光嘉苑的一套房子不再延租给房客,收归自己做仓库。
3
一块儿在公司里做事的汪芊娥、祁燕枝、周远鸿、小柚子,为自己下厨没有一个不愿意的;但要是为别人烧水煮饭,又极不情愿。汪芊娥前一阵烧饭搞卫生,迫于老板娘薛凤娇的威仪,无法推搡不干。等薛凤娇去了崇山老家,她强烈要求找一个烧饭搞卫生的保姆。相对而言,钱隆多烧菜很有心得,他做的几个菜还是适合大众口味的,这得益于在食堂里当过几年厨子,学进的烹饪手艺保留至今。偶尔做一顿饭菜,钱隆多自然乐意,但每到饭点大家巴望他做一个男保姆,他也是受不了的。所以,请一个保姆阿姨,薛凤娇还在公司的时候,已经着手与家政服务公司联系了,交给家政公司一笔服务费,直到介绍进保姆为止。
请保姆来公司里做饭干零活,先是来了李影,一位瘦瘦高高的中年女子。做了将近一个月,查出有胰腺炎,经常闹肚子疼,老打瞌睡,伴有咳嗽、吐痰。在工作中,汪芊娥时常叫得很响亮:“李姐,拖地去;李姐,剪标;李姐——”
李影走后,她带了一个女的来,来人一看满室满厅的毛衣,马上走人。
八月下旬,有一位老家吉林松源的妇女来应聘,年纪已经四十七岁了,细细巧巧的,做事慢条斯理,做了四五天,不来了。她说家中老母摔了,得回去。公司里的人总结出几条她的不是:首先,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眼力见儿:北京常用语,指眼里有活儿,不用别人提醒就能及时动作),即不会找事做;其次,洗碗不干净;再者,在拆商标时,拆破了一件凯尔多牌毛衣。
其实哪里知道,该女工走得离周远鸿近些,他们一起拆标,一起能说个话。有一次,早上保姆为周远鸿热饭时,热了一下剩菜,祁燕枝跑厨房里去阻止道:“热什么呀?不用热,早起做点什么什么就行了,你做什么我们吃什么,不要为某个人特意做。”周远鸿在电脑桌前坐着听得,肺都气炸了,直呼祁燕枝之名:“祁燕枝,你去嚷嚷什么呀,是我叫她热菜,愿吃就吃,没有为谁特意做,成心跟我过不去!”祁燕枝大嚷开了:“老娘我不干了,走了,气死了,受这样的气。”周远鸿端了炒米饭和热好的剩菜来吃,手在微抖,周远鸿说:“吃着恶心。”汪芊娥叫祁燕枝:“祁姐,吃炒饭!”祁燕枝说:“不吃,气都气饱了,什么东西!”周远鸿说:“恶心!”
周远鸿吃了饭后,去厨房安放碗筷。他在厨房时,与客厅里的祁燕枝继续对骂。他要冲出去骂,吉林松源的保姆阿姨从周远鸿身后抱着他的腰说:“师傅,别去吵了。”祁燕枝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先给林有财打电话。完了,给薛凤娇打电话。放下电话,再给钱隆多打电话,一直闹个不休。后来,老板娘薛凤娇打来长途电话,周远鸿叫汪芊娥接一下。汪芊娥接听后,还是叫周远鸿去回话。薛凤娇快人快语,说了很多周远鸿的不是。周远鸿不服气,要接话叙说。
“你听我说完!”薛凤娇恼怒地说,“好男不跟女斗,想吃山珍海味不可能,你住处不满意?你有什么不满意?林有财还不是跟你住在一块儿?”
“你说的那么多都没有说到点子上,谁说我对住处不满意?”周远鸿气愤至极,“是林老板,是老钱,还是麻婆?我很满意,真的,到哪儿找这么满意的住所呢?还有,热的是残羹冷炙,我们不配吃山珍海味。你吃了那么多年的北京饭,比哪一个人都清楚,你在家里有吃过山珍海味么?你要真那么认为我是负气待在希香苑,我也无话可说。我都整好了,半年多下来,箱包一直未完全打开,随时等待着这么一天,一张车票都可以走,只要老板说一声,说走就走,他要留下,就留下,无所谓啦。”周远鸿顶一顶又让一让,就这样吱唔着。
林有财从市场补货回来,问周远鸿:“你跟祁燕枝吵架了?”周远鸿毫无避讳地说:“是,人与人之间吵吵嘴很正常,牙齿也有咬到舌头时。”林有财沉默不语,去祁燕枝房间了解情况。
后来,大家再无什么言语了。
汪芊娥乘势猛拍祁燕枝马屁。一是找到了同盟,化敌为友,为自己的小九九找一个靠山。其次,摄于祁燕枝的淫威,不得不向她示好,邀她去自家作客,邀她一起去逛商场。
公司的头儿不在家,汪芊娥煮了三根白薯,给了小柚子一根,汪芊娥自己拿了一根,她吃着白薯说:“谁要吃白薯,锅里还有一根。”周远鸿不响,吉林女不应。周远鸿突然想起老板车内的饼干,这一招待人接物,莫不是向老板向老板娘学的?
有一天,汪芊娥说:“钱大师傅桌子上有月饼呢,祁姐,你吃一个?”祁燕枝推说:“我不吃。”汪芊娥妖气地说:“吃嘛!”她表现出的妩媚完全对周远鸿和吉林女工视若无睹。来自“孔孟之乡,礼仪之邦”山东的汪芊娥,一个身处卑微世界里的女人,早把古训丢得一干二净。譬如,大姐,你也来一个月饼?周哥,还有月饼呢?这些起码的该有的“礼义仁智信,温良恭俭让”,都去了哪儿啦?
下午,周远鸿与小柚子去望京送柜台,小柚子把公司的玻璃胶水注射枪丢弃在商场边的垃圾桶里。这使周远鸿心里感到非常不快。回来快七点了,吉林女没吃晚饭走了,祁燕枝吃了饭在使劲扎标和叠衣服。周远鸿预感到公司里会有事儿发生,心想,祁燕枝和汪芊娥对刚来公司不久的吉林保姆,会不会有言语报复。第二天,吉林保姆不来了。打电话问她,电话不通。稍后,吉林保姆赶过来说明原委,她要回家了。她结了四百元工资,然后离开仙女家。
28日那天,来自沈阳抚顺的保姆是夫妇一起来的。女的留下,男人来的时候想着夫妻俩在一块儿找个事做,眼看无望,在将快十二点钟走的。保姆阿姨做的饭菜还可以。周远鸿这天去跑银行没在公司,只注意到老板给汪芊娥三百块钱,去买点鱼肉好一点的菜,大约是为节日备的,改善一下生活。周远鸿看到抚顺保姆与汪芊娥母子,他们三个人去了永辉超市。抚顺保姆做好了晚饭,正好吃的时候,钱隆多说:“你急着想回家,就可以走了,如果不急,留下吃饭,吃好后,收拾洗刷了碗可以走。”抚顺保姆没有吃饭就走了,丈夫在家里等着她。
第二天晚,小柚子说:“你知道那女的为什么走,不来上班了呢?”祁燕枝说:“你说为什么?这有什么好瞒的。”小柚子说:“昨日要留她吃了晚饭再走,说不定会来上班。”祁燕枝说:“她自己要走,说家里丈夫等她早点回去。”抚顺女上了一天班就不来了,说是家里老人脑溢血了。
29日来了一位年轻点的保姆阿姨,32岁,山东济南商河人,是汪芊娥的老乡了。姓刘,名小慧。她是个一脸苦命相的女人,家庭负担重,身上背有债,生了两个男孩子!她忙了一天,做饭,拆标,叠衣,扫地。林有财想给一筒同尚豆沙月饼与她的时候,她已经做完活后回家去了。
崇山同尚豆沙月饼,是林有财从老家带回来的。
一个大男人,离开了女人,做事和说话儿都不是那么活泛了,林有财到底是耐不得寂寞,他就想着法子回崇山。林枢想老爸送电脑主机回崇山,里面有很多学习资料。林有财亲自压阵,将电脑主机送往崇山。钱隆多说:“你亲自送去,那是何苦呢?不如叫快递送去省事省钱。”林有财说:“不不,万一像上一次寄丢纸箱子,如何使得。”钱隆多说:“资料复制粘贴一份传输过去,哪会误事?”林有财说:“不行,那里需要电脑。”说千道万,林有财无论如何要回崇山去。
回来那天晚上,周远鸿、钱大师傅及林有财,一人一个月饼,拆开余下的大半筒月饼放在钱大师傅办公桌边的矮柜上。
29日钱隆多问周远鸿:“谁吃了月饼?还有好多个呢!”
“不知道谁吃,吃的人吃了,没吃到的人没吃,”周远鸿说,“我吃了一个,祁燕枝吃了一个,小柚子吃了一个。”
“还有的饼呢?”钱隆多问。
“不知道。”汪芊娥回答。
后来,周远鸿慢慢想起,汪芊娥与祁燕枝吃了几回。汪芊娥说,祁姐,你吃一个?祁燕枝推说,我不吃。汪芊娥嗲声嗲气说,吃嘛!
汪芊娥生性多疑,报复心很重。在老板娘面前,她不敢带小孩来公司。实在没有法子,孩子在家里没人照顾,锁家里很不放心,才带到希香苑楼上。两小孩像小猫咪一样温顺驯良,躲到小房间里自己玩去。时过境迁,老板娘回了崇山,她现在想怎样就怎样,王尔牧和王尔敏这两小家伙突然长了胆子,在公司里到处乱跑,随地打滚。汪芊娥自祁燕枝来,性情已大有变化,对周远鸿则是每况愈下。
起先有一次,汪芊娥带了孩子来公司,汪芊娥教孩子叫周远鸿一声大大。周远鸿不知道“大大”是什么意思。她说是伯伯的意思。周远鸿很感动,觉得这孩子很乖很漂亮,就拿出自己藏着的一包饼干送给孩子吃,还将另一包桂花香糕叫两孩子带回家吃。周远鸿解释说:“在老家,这一包桂花香糕不算最好的,最好的一家桂花香糕店是祖传的,我去买的时候,跟店老汉吵起来了,他不卖,很倔的老汉。”汪芊娥疑心,周远鸿将不好的自己不要吃的香糕给孩子吃,心里很不高兴,认为是看轻她和孩子。临走时,汪芊娥将香糕还给周远鸿,说孩子不喜欢吃香糕,你自己吃吧!另有一次,汪芊娥带了儿子王尔牧来。其时,电视机已坏,看不了节目,小孩子没有少儿频道节目,委实坐不住。汪芊娥叫周远鸿打开电脑,给王尔牧搜动画片看。周远鸿没应允,一则开大师傅电脑,受人闲话,开自己那台电脑,怕坏了电脑,中了电脑病毒或坏了系统,以后做淘宝生意,是要叫苦连天的。于是,周远鸿对汪芊娥说:“钱大师傅的电脑里,你自己去找,百度一下又不难。”汪芊娥心里很不愉快。中午,汪芊娥做了中饭,盛了饭端给老板和大学生梁进吃,祁燕枝与小柚子在整理桌上吃,周远鸿自去盛了米饭,走出厨房来到饭桌旁,没有了位置,也没有了空的高凳。桌子四围,林有财一方,梁进占了周远鸿常坐的东侧一方,汪芊娥与儿子王尔牧占了两方,一人一方,吃得非常投入。周远鸿找了一条小凳,坐在林有财左手侧,像一个孩子守着一个桌角,吃下一顿很不是滋味的午饭。祁燕枝和小柚子在暗自窃笑,差点将饭粒笑喷了!
4
十一假期,大家有一天可以休息。钱隆多叫小柚子去京西大峡谷游玩,小柚子说不去,要好好睡个懒觉。钱隆多叫周远鸿去京西大峡谷游玩,周远鸿说太累,还是喜欢静坐休息休息。钱隆多独自驾车去了大峡谷。
祁燕枝的十一假期,2日回河北老家,4日返回北京。在家里,祁燕枝来电要求钱隆多网上补订她女儿忱忱的火车票,来给外甥女熠熠看病。小孩老咳嗽,晚上咳嗽不断,准备去以前看过的那家医院复个方。来京第一天,忱忱帮大家叠衣服,周远鸿对忱忱说:“你好,给我一些透明袋。”忱忱分了一些透明袋给周远鸿。当晚,周远鸿在整理桌上就花生米,喝一杯黄酒,忱忱从卧室那边走到厨房边的洗浴室去,在走过大厅的时候,她冲周远鸿笑了一笑,她说:“你怎么还不睡?”周远鸿也冲忱忱笑了一笑,说:“我也马上睡去了。”
次日早晨,熠熠过来,在办公桌角边眼睁睁地看着周远鸿吃。周远鸿给她几棵吃剩下的蜜枣。这些蜜枣,挖了核的,虽说挖了核,但没有挖干净,能吃出细碎的枣核。他示意她,这几个给她吃。她睁着晶亮的大眼睛,盯着周远鸿,摇摇头,不要。也许她出生于河北枣乡,不无关系吧。周远鸿把枣子放回原处。
另一个早晨,周远鸿在龙潭湖晨练的时候,在核桃树下捡到一个核桃。带回公司后,搁在小木凳上,用手掌一劈,核桃碎裂好多块。他丢下核桃,径自洗澡去了。
保姆小刘到了公司门口,按响门铃。祁燕枝开了门。
保姆问:“凳子上的碎核桃还要么?”
祁燕枝说:“不要了,整掉去。”谁搞在这儿,祁燕枝是一清二楚的,室内除了周远鸿,没有别的人。留着碎核桃,万一外甥女熠熠见着,嘴馋,不太好。所以,她觉得清理干净为好。
周远鸿正吃面条,他去拿了几块桂花香糕,和着面吃。熠熠又来看他吃面,眼睛里闪着光。周远鸿拿起一块香糕递给她:“你拿着,慢慢吃,放嘴里化软了再吃。”他怕香糕太硬,伤到她的小嘴。她接了过去,走开了,回到姥姥身边。早在周远鸿给她香糕之前,林有财已经给了她一个崇山同尚豆沙月饼,天真无邪的小孩总想吃点什么,面对食物的诱惑,从来就是难以抗拒的。
祁燕枝送忱忱和熠熠回去的时候,熠熠嚷着:“姥姥,我要找姥爷呢,他在哪儿啊?”她嚷得有点急迫,发自肺腑。祁燕枝凶狠地说:“不在这里,没有,回家了,姥爷在家里。”熠熠摇着头说:“我不回去。”祁燕枝说:“小孩子不听话,把你卖掉。”熠熠哇哇地哭了。
祁燕枝与周远鸿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时好时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约是周远鸿为祁燕枝等人做过一次饭,喝过一点酒,也或者双方对汪芊娥有过一致的看法。他们的关系有了好转。并且祁燕枝对汪芊娥的钳制作用,效果明显。对此祁燕枝与周远鸿都表示由衷地高兴。周远鸿说:“祁燕枝,你来了,改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祁燕枝心里高兴,一高兴,满脸的麻子,粉嘟嘟的。
“真的,她不再独大,比以前收敛多了。”周远鸿说。
“我哪有啥能耐?”祁燕枝说。
“有你没你,就是不一样。”
“你夸我啊!”祁燕枝说。
“你现在用的铺子,以前我睡的,你睡着还行?”周远鸿说。
“还行,向窗外看去非常开阔。”祁燕枝说。
祁燕枝给家里寄去一包衣服,快递寄出的第二天,祁燕枝本想在汪芊娥面前表示一下她与周远鸿间的关系改善了,就对周远鸿说:“周哥,帮我查查快递,现在快递到哪儿了?”周远鸿没有立刻答应,他用手指一指面前的另一台电脑,对祁燕枝说:“你自己那边查去。”祁燕枝一脸不高兴,尤其在汪芊娥面前颜面扫地,就阴沉了脸,赌气地说:“不查那就算啦!”
祁燕枝去超市买回自己的东西,藏在厨房冰箱里,她说:“这是自己的私有财产,你们别吃哦。”
有一天,祁燕枝在饭桌上说:“我的牛奶放在冰冻室,辣椒放在保鲜室,自己的私有财产,外人概不能吃。”
汪芊娥说:“我要吃。”
祁燕枝说:“不允许。”
周远鸿说:“要背着人家偷偷地吃,吃了又不为人知,这么多人,都为你背黑锅。譬如老板搁桌子上糖,老板在的时候,静静地待着,时刻准备着,单等老板一走开,抢了糖吃,这才吃得甜。譬如钱大师傅搁桌子上月饼,他在的时候,静静地待着,时刻准备着,当他出门在外的时候,分而食之。”
祁燕枝偏过头去,给了周远鸿一个侧脸。她说:“我的东西,有的人吃得,有的人吃不得。”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麻脸儿红红的,直红到脖子深处。自从祁燕枝做了两次激光切割血管瘤手术,她的脸比手术前好了不少,细小的肉瘤散落在脸上,远看像敷了脂粉,看不出什么大的异样。
早饭的时候,保姆小刘给林老板煮了一碗面条。林有财见碗里面没有什么菜。这样的面食,不消说老板林有财,就是周远鸿也觉得恶心难咽。林有财自己跑去搞点咸菜吃。祁燕枝积极地给林老板拿来一些杂锦菜,然后,还找出一包榨菜。林老板没有拆开榨菜包。
周远鸿在厨房正倒水喝,保姆问:“周师傅,面汤你要喝么?”汤,她说汤,周远鸿气地不行,说:“什么意思嘛,喝汤?我自己不会做面吃,要你这样的贱人戏弄人。”周远鸿去舀了一碗粥,再去夹一个馒头。有一对馒头是连体的,另有两个分散的,周远鸿夹了其中一个连体的馒头,一时没有分开。保姆说:“你可以拿那个散的馒头啊?”周远鸿听了,又感到心里不舒服,说:“我夹什么馒头是自己挑选好的,你这么多事,管这管那。挑个馒头好比选对象,有人满脸麻子,有人笋光煞体,萝卜青菜,各人喜爱,你管得着吗。”保姆不言声,自去热昨晚的剩菜去。周远鸿静下心来一想,自己对刘小慧是不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人家说话呢?好在,刘小慧没有过多计较,这让周远鸿松了一口气。
周远鸿坐在整理桌上吃粥,桌上有一碟什锦菜,祁燕枝也在吃。周远鸿怕吃错了人家自己的私有财产,周远鸿问:“什锦菜谁买的?”祁燕枝说:“我买的。”周远鸿心里一紧,赶紧收回伸出的筷子,停止去夹菜。周远鸿就有想法了,她买的,可能是她自己的,或许她用公款给公司里买的。
“是公司的,还是你的?”周远鸿再问。
“是自己的。”祁燕枝不偏不倚地说。
“那就不好吃喽,赶紧去找点菜来吃。”
周远鸿到厨房催保姆赶紧热好剩菜。保姆说:“你小心,当心手被锅边烫伤。”
将快中午,柳芽在QQ里向周远鸿要一个小说,周远鸿找了找,找到《失忆的母亲》,看了一遍小说,给她回复:“我选了两个短一点的小说给你。其中一个,为了纪念一下今年春节去世的母亲。她走了,我没有写上一点文字,她最后的几年,一直念叨着我,盼着我,这是二哥在母亲的葬礼场上对大伙儿说的。母亲说我是‘大将’,戏中的大将一样,在她心中,我是她的最爱,最贴心了。而我欠父母的很多很多,我十分内疚,我不写什么文字,就像她一直活在老家一样,在我心里牵挂着。”
此时,在周远鸿心中已经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悲痛心情,他要哭泣起来的样子。钱隆多催促远鸿道:“快来吃,迟了,菜吃完了。”周远鸿说:“没有菜,怕什么,好吃干饭呀。”周远鸿看过去时,汪芊娥坐在周远鸿经常坐的位置上,端庄大方。与上次娘儿俩占着两方桌子,一样的情形。钱隆多与林老板都神态自如,汪芊娥心安理得。保姆刘小慧留下一方,她靠向一边,与周远鸿拼在一起坐。周远鸿吃饭的时候,想起昨天吃中饭的情景。钱隆多、周远鸿、祁燕枝和小柚子,一行四人去小巷子里找吃。先去了一家重庆的快餐店,嫌脏,不仅位置脏,碗碟也脏。转而来到沙县小吃店,叫了一人一份鸭腿盖浇饭。四个位置,搁出周远鸿另找桌子吃饭。小柚子和祁燕枝坐对面,钱隆多独坐一面,并挡住另一个空位。小小的一个细节,反映出钱隆多对周远鸿的排斥。周远鸿很是不解,自己在林有财、钱隆多的鞍前马后跑,怎么就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怎么你眼睛发红了?”钱隆多问。
“我心底里想哭。”周远鸿说。
“为什么,受委屈了?”钱隆多问。
“我被自己的文字感动了。”周远鸿说。
“说什么,男子汉哪会这样多愁善感。”钱隆多说。
“这是写给母亲的文字,想起离世的母亲,自己十分愧疚和难过,就想哭。”
“找出来看它干吗?”钱隆多说。
“有个叫柳芽的编辑要一个小说。”周远鸿说。
“哪一家编辑?”钱隆多对有关编辑的话题特别敏感。
“给《人民文学》的。”周远鸿说。
“《人民文学》有编辑叫柳芽吗?”钱隆多疑问道。
周远鸿没有回答,他没有告诉钱隆多,柳芽是临时给《人民文学》组稿的。
这晚,心里不快的周远鸿对酒有了渴望,酒是他自己买的。他对公司里有些什么酒,无论红酒和白酒,一点不关心,一点不想喝。周远鸿叫小柚子喝点酒,小柚子说不喝。后来,小柚子想到了厨房里有几瓶红酒,他去拿出公司放在厨房里的一瓶干红葡萄酒。瓶盖是特制的,没有开瓶器,很难打开。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开瓶器,小柚子没有办法,正为此事发愁。周远鸿给他想了一个办法,叫他拿刀背劈,一劈,瓶子就开了。小柚子试了两下,没有成功。周远鸿拿来酒瓶,接过菜刀,左手拿瓶,右手拿刀,空中挥了几下手,运足力气,用劲往瓶口一磕,瓶颈破裂,小部分红酒洒于整理桌上。
周远鸿只尝了一小盏,把余部交给小柚子。小柚子喝不完,保姆刘小慧又不喝,小柚子把酒瓶放于办公桌上。小柚子打了电话给在街上的祁燕枝,叫她回希香苑喝酒。祁燕枝回来时立即奔向小柚子的办公桌,背向着周远鸿,拿着酒瓶迅疾去了小房间,坐在铺子上自斟自饮。之后,她回到大厅擦了整理桌。
有些醉意的周远鸿,忽而想起有一段时间没见梁进了。他打通梁进的手机,一边接听一边走出室外,沿着楼梯往下走。周远鸿心头最想问的疑问,那日梁进去龙城宾馆开房一晚,发生了什么事。
“梁进,你还记得去龙城宾馆开房的那一晚么?”
“记得。”梁进说。
“去之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呀?是祁燕枝还是小柚子说了些什么话啊?”周远鸿想问明原因。
“我不想因为我,而发生吵架,我很难过。”梁进说,“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到周末了,来希香苑玩。”
“好的,叔叔。”
次日晨,祁燕枝跟汪芊娥说:“昨天不知桌子上洒了什么?我擦了桌子好多遍,黏糊糊的。”她在明知故问,要把这干红葡萄酒的事提起来,让汪芊娥有话好说。
汪芊娥像一把湿柴,没被祁燕枝点着。
5
姚雨云在10月上旬到北京来玩。这天傍晚,即将在首都机场降落。林有财叫钱隆多去接机,带姚雨云顺便去吃个饭。钱隆多犟着不去,他说:“今晚约了朋友聚会,走不脱身。”林有财说:“那正好啊,你们有聚会,正好带雨云去蹭饭,不就是多添一双筷子么,一举两得。”钱隆多不答应,他梗着脖子说:“这怎么能行呢?”林有财说:“怎么就不行啦?”钱隆多说:“我们聚会的几个人,姚雨云一个都不认识,他孤零零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呢。我们是文友聚会,谈的是文学上的东西,有一个不相干的人在场,影响气氛啊。”
那一次,周远鸿为该次聚会准备了三百多元的酒,有白酒,有黄酒。郝文新老师召集的聚会,要跟朋友尝尝黄酒中的精品。还有几位是文坛奖项的常客,什么杂志社常设的刊物年奖啦,什么全国性的文学大奖杯赛啦,甚至国家主要文学奖项,均有这么一些人的影子。当然,周远鸿在酒席上注意力不集中,听不进他们各自的经历以及卓越成绩,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没有记进去。还是在后来,慢慢地了解到,原来,曾与自己一起喝过酒的人物,是一些牛逼作家。
林有财没有叫周远鸿接机,是因为周远鸿不熟悉路径,对姚雨云比较面生。林有财大受打击,他只得自己去接姚雨云,并陪姚雨云吃了晚饭。
聚会的前一天,钱隆多告诉周远鸿:“郝文新老师来北京了,他约我们明天去吃个晚饭,他请客。”
“好啊。”周远鸿说。
“这次来,他给我带来一幅书法。”钱隆多说。
“他有没有说给我带书法作品了?”周远鸿问。
“他说了,给你带了书法,而且一带就是两幅。”
“这是他早就许诺送我的。从去年拖到今年,从上半年说要送我,又拖到下半年,我几乎要把这件事儿忘了。”
“他带来了,还约我们吃饭,他要请几个朋友,大家见见面。”
“有没有说给我写了些什么?”周远鸿又问。
“好像是,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嫉是庸才。”
“他写得真好,写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另一幅呢?”
“写的是诸子百家的经典警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送你的内容呢?”
“我不要他的小字,要了大字,他写了:室雅人和。我买了新房,即将搬入,我准备装裱后挂在客厅。”
“那我得买些酒带去祝贺一下,谢谢他的作品。”周远鸿说。
“准备买什么酒?”
“准备买一点精品黄酒,还有北京红星二锅头白酒。”
“你这么客气。”
“以前,我答应过他的,叫郝文新老师品尝一下好黄酒,我不能食言不是。不过,不瞒钱兄,比起真真的极品黄酒,还是有差距的,毕竟我们是工薪阶层,咱们赶不上潮头。我见识过极品黄酒,那家伙,要三五百元一瓶。数千元的宝贝黄酒,可能有,我没有见过。”
“上哪儿买去?”
“明天如果送十里堡华堂店有货,我就在华堂店里买回来。”
聚会在北三环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小吕、小陈、小李、小张、小石、小刘来了一大帮人,有带了瓶酒来的,有带了内人来的。郝老师年纪最长,拿“德高望重,德艺双馨”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这些小青年,比钱隆多、周远鸿都要年纪小。有道是:人小只要乖,刀小只要快。乖,就是聪明,有能耐的意思。小青年文章写得好,拿获大奖,真是三个指头捡田螺——十拿九稳,跟玩儿似的。
郝老师示意大家静一点,他说:“你,你,都自我介绍一下。”
“我没啥好说的,今天见到郝大哥心里非常高兴,大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图个高兴。”他说着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我是来蹭饭的。”
接着讲的是一对夫妻,男的代表夫妻俩说:“我们是在同一家文艺与评论报社上班的,很高兴认识各位著名作家,我们小两口也是来蹭饭的。”
“我该怎么说呢?”不善言辞的周远鸿心里嘀咕着,“是不是也跟着说,我也是来蹭饭的。这么一桌晚宴,都是蹭饭的,那太失调了。”所以,周远鸿很想将自己轮空过去,让别人说去。
“你说一下嘛,远鸿。”郝老师点名要他说几句。
“我带了几瓶好黄酒,虽不是极品,品质一般以上是有的,大家尝尝,喝个畅快。待会儿我做司机,钱兄代我多敬大家几杯,谢谢!”
“好的,今晚钱隆多陪酒,远鸿你就喝点豆汁或者饮料什么的。”
大家喝酒喝得二五八六,谈话也是海阔天空。谈诺奖、谈鲁奖、谈烂诗,谈花边新闻和桃色新闻,谈社会发展和文学的嬗变,谈到来了兴致,要让来自各地方的朋友唱家乡小调。小李唱好《沂蒙山小调》,郝文新用沙哑的歌喉跟着唱,等一首歌唱完,《人说山西好风光》被另一个人接着唱起,《浏阳河》接着跟进。
正当高兴之际,郝文新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珠子,问大家认识不。
“不认识。”有人说。
“没见过。”又有人说。
“这是天珠。”郝文新说,“天珠具有吉祥、催旺事业及增添福寿之特殊能量。据说在多次灾难事件中,幸存者均戴上天珠饰物,才得以逃过大难。”
“这么神奇宝贝。”小李说。
“能够拥有一颗天珠,必须要有很大的福气和缘分,一旦拥有了它,即是无限福慧的开始。”郝文新说,“我要把我收藏的唐代天珠,送给各位有缘人。”
“郝老师,这太贵重了,你不能送,你自己留着。”小吕手机搜索了有关天珠的内容,知道价格不菲,叫郝老师不要分。
“我意已决,希望天珠保佑你们,给你们带来好运。”郝文新说着要分过来,“我不知道带来几粒,挨着分过来,分不到的不要见怪。”
郝文新给小吕、小刘、小李、小张、小石、小陈以及小陈爱人轮着分过去,分完手中的天珠,去口袋里掏,天珠没有了。他说:“对不起,钱隆多和周远鸿,我没有带够天珠,请别见怪!”
“郝老师,我们早已说了,你别客气,这么贵重的礼物,你不必送人的。”钱隆多说。
忧郁的小张谈到了死亡,死亡是人生美丽的最终章节。他说起有一个叫老周的诗人朋友,喝完生日聚会酒,回家就上吊了,他的生日即是忌日。死了,也就解脱了。
郝文新说:“我说小张,你可不要有死亡念头,我们来世上走一遭很不容易。真到年纪了,实在不行了,那是另外一回事。”
“死,既有意外而死,也有自如而死。”周远鸿说,“七月份的一场大暴雨,淹死了丁志健在内的数十人,谁会料到来这么一场大暴雨呢,谁会料到护城河会成为地上河,河水会倒灌进城内呢。我还看见龙潭湖周边的永定河里,一名救捞人员拉着一根吊在死者脚脖子上的绳子在岸边拖。那名中年妇女投河自尽,在附近的游泳爱好者起始没有找到落水者,两小时后,已经救治无望了,岸边放着她脱下的高跟鞋子。”
“哎呀,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呵?真要把命视为儿戏,太轻率了呀!”郝文新说。
“死,人人无法回避。迟一点,早一点而已。”小张说,“我不怕死,我怕无聊,过日子感到难捱的时候,我想过选择用怎样的方式死去。”
“愿天珠,给你带来好运。”郝文新说。
“诸位,我在此严正声明:我就是郝老师书画古玩市场拓展部华北地区总代理,以后大家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取得联系。”钱隆多晃着酒杯,转移大家关于死亡的话题,继续道,“万儿八千一平尺,未来升值空间巨大,是家庭收藏和观赏之精品,欲购者赶紧认购。”
“我做郝老师书画古玩市场拓展部北京地区总代理,二级代理。”小李说,“北京的朋友到我这儿来买!”
“你得了吧,你是读书和做文章的料,做买卖的,你不行。”钱隆多搡了小李一下子,“北京代理你就甭做了,来喝酒。”
“喝酒。”小李说。
“你杯中的酒太少了。”钱隆多伸出手,“小张,把那一瓶啤酒拿过来。”
钱隆多给小李添上酒,两人碰了杯,喝了。
周远鸿借上厕所之际,去柜台结了账单。郝文新赶过来,他说:“不行,我请客,怎好你来买单,远鸿你回去。”
“郝老师,我要感谢你的书法作品,今天收到,我十分荣幸。我高兴买单,你就遂了我的心愿。”
“这怎么行呢?我请客,你不要来争好不!”郝文新推开周远鸿。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周远鸿花了大力气顶着郝文新,“我就怕听见蹭饭的字眼,真的,从心底里害怕。身上不带点钱的话,我害怕上街。你是我们老师,大家蹭您的酒饭,我于心何安。”周远鸿收下单子,给了柜台现金,这些钱,他是事先准备着的。餐费可以在林老板里报销,固然好,林老板那么高调叫周远鸿一年中可以请客一二次。过期作废,不用白不用。就是他自己掏钱,周远鸿也是心甘情愿的。
周远鸿开车拉着郝文新和钱隆多回家,他们都喝醉了,他们说话和动作,也是酒糊涂的话语和动作。
“周哥,你看到没有,小张和小吕是一对同性恋。”钱隆多突然谈起酒桌上遇到的朋友。
“不知道。”周远鸿说,“如果喝酒的时候勾肩搭背就算同性恋,那同性恋未免太多了。”
“真的,你不要不信,那小吕娘娘腔,有一双勾魂眼,一定是男同性恋中扮演女性角色的老婆,哈哈,哈哈哈——”钱隆多笑起来。他站在后排,他伸长脖子,在周远鸿右手的肩胛上咬了一口,“我给周哥亲一口!”
“我告诉你,别乱来啊,开车可是游走在刀锋上的游戏,稍有差池,人命关天哦!”周远鸿说。周远鸿被这一啃,痛得不轻,他担心衬衣和皮肤是否被啃破了。
郝文新静静地坐着眯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周远鸿问。
“周远鸿、钱隆多,你们有所不知,我分给他们天珠,他们没有反应,可惜了我的天珠。”郝文新说。
“郝老师后悔了?”钱隆多说。
“我真的很后悔,真的是明珠暗投。”郝文新晃着脑袋说,“他们不懂天珠,怎么会好好地珍惜呢?”
“唉!”郝文新叹了一口气。
“郝老师别唉声叹气,大家高高兴兴一起聚聚,尽兴而归,没有必要叹惜呀!”
“远鸿你有所不知,我只生了一个姑娘,这一生就缺一个带把的种,这种心情,你是体会不到的。”
“哦,是啊,难怪!”周远鸿说,“其实,我与你们没有根本区别,我儿子随了他娘的的姓,姓程不姓周。”
“不管姓程还是姓周,总是你的子孙,总算有后啊。”郝文新说。
“给他们程家传后,我倒是成了过客,成了一个局外人。”周远鸿说。
“感觉不一样的。”郝文新自言自语地说,“感觉不一样的。”
周远鸿沉默下来,专心开好汽车。若是遇到不知开往何处,他从随车醉醺醺的两人那里是无法问到任何信息的。
周远鸿先将郝老师送到下榻的宾馆,将他交给郝师母。
周远鸿将车掉了一个头,往回开。钱隆多打开车后门,扶着车窗往街上吐。
“你将门关上,吓死我了。你人不要摔出去呀?”周远鸿说。
“你开慢点。”钱隆多说。
“你忍一忍,离希香苑不远了,回家去再说。”
车子行走到华威桥下,遇上红灯。正停车等候之际,有一位老太太向周远鸿伸手乞讨。周远鸿给了她一张五元钱。本来,他寻思着给她一元钱。给她一张五元是因为突然间想到了自己捡破烂破碎的母亲。大街上有多少这样的母亲,随处奔波,在讨生活。
这是跟钱隆多学的。钱隆多每次在这立交桥下等红灯,见了老太太向他要钱,必定要给她一块钱。他的母亲在几年前因病去死了。
“善心起,必结善果”,这是钱隆多给了一元钱后,对周远鸿说的,“很多年来,我已经不自觉地变得麻木不仁,狠心了。因为,这些是职业乞讨人。我发自内心地立下誓愿,从今天起,只要看到这样的乞讨人,如果内心里起念想给,我一定要给。发这句愿后,我定当遵做。”
回到仙女家,钱隆多去洗手间,洗了洗,出来便问周远鸿:“今晚,你买了单?”
“是的,”周远鸿说。
“我不是跟你说过,郝文新请客,叫你不要去买单么。”
“我是起心要给一个讨饭婆子一元钱,就一定要给她,与这种心情是一样的,起心要替郝老师买单,就一定要付诸行动。虚张声势,口头热情,我又不会。”
6
姚雨云就要离开希香苑的时候,林有财冷不丁地问姚雨云:“小姚,你还会去泡妞么?”
姚雨云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老大问点什么不好呢,偏要问这些敏感的男女之事。说玩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尤其还有女工的面,多为难啊。说不玩吧,好像自己是不会雄起的小瘪三被老大、钱隆多等人瞧不起。
周远鸿听着他们的对话,暗地里吃吃一笑。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几次随林有财同车而去,到了目的地北苑,林有财叫远鸿把车子开回希香苑。周远鸿在开车回来的路上想,这些牛马一样勤勤恳恳耕耘的员工们,吃的是草,挤出的是牛奶和血,他们创造的劳动价值,成为个私老板奢侈淫乐的资本。这么一想,他觉得他们的付出太不值得。毫无意义不说,简直就是助纣为虐。周远鸿这天中午没有休息好,晚上休息时间短,下午困倦频频来袭。他紧盯着车道,瞌睡得眼皮打架。“砰”的一声,他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仍然困意未消,“砰”的一声,他的另一只手重重地扇了另一边脸一记耳光。另外,有一件事对周远鸿震动很大。有一次,林有财去望京华堂店送货,他归来对大伙儿说:“我跟华堂店保安打架了。”钱隆多说:“怪不得你的脸色那么难看。我们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从不敢惹是生非,老板你怎么一反常态,怎么就动粗啦?”林有财说:“我早就看那保安不入眼,教训他是早晚的事。我就乘他不备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钱隆多说:“后来呢?”林有财说:“还能怎样,你猜。”钱隆多说:“我猜你得赶紧溜人。”林有财说:“他们保安、装卸工、监控人员一共五六个人,哪里跑得了,打也打不过。他们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我围起来。”钱隆多说:“怎么办?”林有财说:“我立即举起双手投降,我说,兄弟,我错了,我道歉,我认罚,你要多少钱说个数,咱们有话好说,打架不是办法。”钱隆多说:“赔了多少钱?”林有财说:“赔了一千五。”钱隆多说:“打架,打在钱眼里了。”林有财说:“周远鸿,你功夫好,你找个机会帮我收拾收拾他。”周远鸿不明白林老板的用意,是真的还是玩笑话。他觉得自己拿这点两千几的工资,拿出身家性命去与北京的大老爷们搏杀,好比一个蝇量级拳手找一个重量级拳王过招,不是自不量力以卵击石么。他知道那个神气活现的保安,是一个庞然大物,笨牛一条。有啥法子可以收拾人家呀,拿枪暗杀他?开车撞死他?雇超级杀手收拾他?这哪一条都是需要重金的。若是在僻静角落捶保安一拳,劈保安一个耳刮子,偷偷地掷保安一粒石子,然后旗开得胜般地拔腿就跑,这可是阿Q伎俩,传出去让人家笑掉牙了,周远鸿可不会做这样下三烂的事。周远鸿从林有财的行事方式上,似乎读到了弃车保帅的玄机,闻到了一丝丝待时而起的硝烟味。他如果领命去冲锋陷城,即是炮灰死。消极怠战、贻误战机,也得被诬陷死。横竖一死,他迟早会是一粒被遗弃的棋子。姚雨云到仙女家走过的路,等着周远鸿去步后尘。
周远鸿觉得姚雨云离开了仙女家,还能回旧东家叙叙旧,真是要有很大的气度与胆识,才能走到这一步。他对姚雨云十分敬佩。
“你是下午的火车票,你下午走吧,到时候我送你去火车站。”林有财说,“你挑选一件看得上的羊毛衫,带回去送给老婆。这是老大送你的。”
“不劳老大。”姚雨云说,“我就随钱隆多的车去,他把我捎过去,顺便送我一程就行了。昨晚上钱隆多喝醉了,一直没有机会与他说说话。随他的车去,路上可以聊一聊。带一件羊毛衫回去,这是一个好主意。”说着,姚雨云去挑了一件羊毛衫。
“那就随你了。”林有财说。
“随意就好,再见!”姚雨云说。
“慢走!”周远鸿冲姚雨云笑笑说。
姚雨云乘坐钱隆多开的迈腾车走了。一路上,他们的交流一开始就存在问题,他们的话里充满着讥笑、挖苦和贬损,互不投机。暂停争论,一时间沉默无语。只有汽车引擎在嗡嗡嗡地轰鸣。首先送货到方庄。姚雨云以为离开方庄就要送他去火车站的。钱隆多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直接去了复兴商业城。姚雨云以为这下该送他去火车站了。钱隆多没有往南开,而是一路向西而行。
“你这是要去哪儿?”姚雨云感觉坐在车上难受得要死,焦急地问。
“还有莲花池、北辛安奥特莱斯要送货。”
“你能不能先把我送到火车站!”
“我送货也很重要呀,你不是不知道,早一点送到货,好给商场卖。你是下午的票,放心吧,来得及。”
“老钱,我讨厌这样无所事事地跟来跟去,说难听点,有一种被遛狗一样的感觉。看着你趾高气扬的傲慢样子,我心里窝火呵。”
“你以为是啥?你不愿意跟着,你可以打个车去火车站。”
“钱屁,你别太过分。就是老大也不是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你让我去打车,老大会不说你?”
“至于他怎么说,与我有何搭界?”
“我告诉你,你必须送我到火车站!”
“嘻,你是什么呀,敢与我叫板?”
“你必须送我到火车站!”
“怎么着,我就先送货去商场。”
“我直白地跟你说吧,你瞧不起我,咱也是多年的朋友。你瞧得起我,咱也是朋友。我们谁家摊上大事,都在来往。平时的小事儿是很少有交往的,一年没几个电话。我来的时候,老大叫你来接我,你不来接。现在,叫你送一下,你又不送。什么意思呀你?你是何居心?你真有心理疾病!”
“什么?疾病?”
“你真有疾病!”姚雨云又说了一句。
“你看老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闲事不管,吃饭三碗,何病之有?”
“你外强中干,心胸狭窄,见不得人家好。这么多年下来,你成就了什么?你以为写几个臭屁文章就了不起呀?我以为,你一大早去进货,拉着大包小包回家。要整理货。整完货,分出来再给商场送货。要结算。回家需要做账。你自己看看,你有时间写吗?因此,我认为,你的臭屁文章,不是人家替你代写的吧,就是从人家那儿剽来的,你没有时间写作,你患了焦虑狂躁症。”
“信口雌黄,一派胡言。”钱隆多愤怒地揿了一下喇叭。
“你不能直面现实,你躲在自己的蜗牛壳里做春秋大梦。在我眼里,你是从偏僻山村窜进城市里的一个三轮车夫,一个市井无赖。不停地拉货啊送货啊。死皮赖脸白吃人家美女的豆腐,流氓!”姚雨云停顿了一会儿,骂道:“流氓!”
“你不要这样损人好不,踩三轮车是没有过的,当初开过货的,那是真的。依你怎么着?”
“送我去火车站。”
“罢了,先送你去吧,免得你一路上老太婆似的念高皇经,嘚儿——驾!”
汽车在路口掉了头,直奔火车南站。
就在姚雨云结束北京之旅以后,周远鸿在网上跟他有过一次对话。姚雨云的QQ签名叫云梦泽,是青梅告诉周远鸿的。
翔宇远鸿:你好啊!
云梦泽:兄弟好,稍候,我把手头的事了了。
翔宇远鸿:你们一家人去景德镇了?
云梦泽:兄弟好,我一个人在景德镇,女儿在学校,老婆在崇山老家,三地分居。现在你有点空呀?北京大城市,节奏太快,你工作有点辛苦啊!
翔宇远鸿:你知道的。
云梦泽:是的,换我是受不了。
翔宇远鸿:我不知道你在马厩园厂里是什么时候,知道杨白瓜吧?
云梦泽:那里叫杨家坳,是现在的马厩园边。在那里,从1989年到1995年,我在那厂里上过班。杨白瓜是我们高二高三时候的同学呀。
翔宇远鸿:是,他为什么走那么早?听说是情感困扰了他。
云梦泽:应该说心里有毛病,可能是太聪明了。
翔宇远鸿:聪明,误了身心。
云梦泽:在马厩服装市场时,他还常与我和钱隆多翻21点游戏呢。
翔宇远鸿:小赌怡情,你比他好?
云梦泽:你说我比谁好呀?比钱隆多好,还是比杨白瓜好?
翔宇远鸿:我说你比杨白瓜手气好。
云梦泽:呵呵,是我们用林有财特意买来的魔术扑克欺负杨白瓜。
翔宇远鸿:愿闻其详。
云梦泽:特别是钱老头,爱欺负人。
翔宇远鸿:这么好耍,狡猾呀。
云梦泽:杨白瓜总是输多赢少。
翔宇远鸿:扑克牌有何特点?
云梦泽:三句两话讲不清。在对待女朋友上,钱老头也欺负过杨白瓜,所以,杨白瓜的死,钱老头是负有一定的责任。
翔宇远鸿:呵呵,是么?
云梦泽:呵呵,是的。
翔宇远鸿:杨白瓜有你的一半开朗就行了。
云梦泽:呵呵,我有他的一半聪明也就行了。
翔宇远鸿:他的聪明在机械上?
云梦泽:是的,对电机、制冷、机械等行业,他有独到见地的。
翔宇远鸿:他开过店呀?与松青电器维修店的马松青一样?
云梦泽:是的,杨白瓜开过电器修理部的。北京现在热吗?这边一直很热。
翔宇远鸿:气温不冷。他开修理铺没有问题,我看他适合干这一行。钱老头给你最深刻的事是什么?
云梦泽:钱老头号称铁公鸡……一毛不拔。
翔宇远鸿:铁,是冷的,没有丝毫温情。
云梦泽:最深刻的是每次打麻将,最后一把输了的,他总是要赖账的。还有就是事事要与我斗,差不多斗争了二十多年了。我斗不过他,时时都是他占上风,我处下风。
翔宇远鸿:好斗,好胜心强,那有上进动力啊。
云梦泽:但他一生都不会幸福。
翔宇远鸿:他为什么不会有幸福?
云梦泽:他不自量力。比谁钱多,总不能与林有财比;比房子大,总不能与制药厂的马大姐的房子比吧;比文采,总不能与你周远鸿比吧。这样比他有优势么,没有啊,他能认了也就是了,可是他偏不,他一定要争做赢家,这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所以,命里注定,他不会有幸福感。他遇见谁都是竞争对手,都要赢了人家,他才舒坦。他与我一直在争斗,他不争斗好像生活过不下去似的。
翔宇远鸿:与你争什么?
云梦泽:事事,时时。
翔宇远鸿:我猜猜,为的是,几个钱?还是权利?啊哈,怎么这般,雨云兄,好好回忆,蛮有乐趣。
云梦泽:钱与权利与我俩都不搭界,周兄是想写小说吗?
翔宇远鸿:我可以写呀,思想在自己脑里,笔在自己手里。
云梦泽:钱老头老写文章批评和讽刺我,我又没有这个写作能力反驳他,你帮我写一篇,也批批他吧。
翔宇远鸿:那感情好哇。
云梦泽:上一次到北京来,我用口头批斗过他的。
翔宇远鸿:我看不出来,他的文章中,哪一篇写的人物有你的影子。
云梦泽:他以前的小说和散文。现在他的东西我看都不要看,不过他也没给我看过。你帮我批批他的丑恶面目。
翔宇远鸿:有好的故事,写人便能够写活。
云梦泽:先从他逼死杨白瓜开始。
翔宇远鸿:切入点在哪儿?如果有你帮助,倒也不难。
云梦泽:他把杨白瓜的女朋友据为己有,以至于杨白瓜含恨而死呀。
翔宇远鸿:占有?他把自己的老婆秋波放在哪儿了?
云梦泽:把秋波放在哪儿咱不管。
翔宇远鸿:最多偷人么,偷相好么,农村里类似的情况很多的。城市里管叫偷情,包二奶。他一个山村娃,进城里打工没有几年,一个打工仔,改不了乡野的顽劣习气。
云梦泽:霸占杨白瓜心仪的女友是事实呀。
翔宇远鸿:杨白瓜与那女人的关系到了何种程度?
云梦泽:恋人关系。
翔宇远鸿:是否可以这样说,想靠近又怕靠近,说不出口;还是落落大方,迎来送往,甚至可以睡一下了?
云梦泽:落落大方,迎来送往,自是肯定了的。有没有睡过我不清楚,这是实话实说。如果没有钱老头插一杠,那是肯定可以睡了的。
翔宇远鸿:再怎么怪罪于他,他也不可能承认。他的嘴,钱老头的嘴特别硬,有一句叫死狗硬牙床,说的就是这一类人。
云梦泽:他死不承认吗?这种事我与林有财老是开刷他的。
云梦泽:我离开一下,有关钱老头的故事很多。
翔宇远鸿:好,以后继续谈。
云梦泽:离开一下。
翔宇远鸿:去吧!
7
周远鸿在电脑前入库存账的时候,他大姐周姿伶打来电话说:“弟,阿爸生病了,得了肝硬化。”她说的多是帮二哥周远洋传话,周远洋自己不会直接跟兄弟说。
“什么?”周远鸿吓了一跳。他心里觉得父亲前阵子身体十分硬朗,他内脏一直很好,怎么就一下子病得如此厉害了?是不是二哥周远洋故意编了一个幌子,把父亲的病往严重里说,各地的子女不就要经常去看望父亲,周远洋也沾父亲的光,这就是挟天子而令诸侯的现代翻版。父亲耳聋,哪里知道其中的详情呢?不管周远鸿心里怎么想,但他还是惦念父亲的病情,“我离家时,他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不到半年就来病了?”
“村里在搞医疗下乡义诊活动时,阿爸被检查出患了肝硬化。”大姐说。
“他现在脸色还好吗?”
“他气色很好的。”
“没有出现蜡黄色?”
“没有。”
“有没有去复查,是不是他们搞错了?”
“没有去复查。”
周远鸿心里万分焦急,回去不是,不回去也不是。他心里痛恨这么一些医生,弄出这病那病吓唬老百姓,而且说得特别严重。真有病,倒也罢了;关键是,有的医生无中生有。其目的叫查出有病的病人去看病、去抓药、去动手术。刚刚看过这么一个新闻,男子以为患癌欲跳桥轻生,检查后发现是咽炎。误诊真是害死人啊。周远鸿心神不宁时,总是要怪医生和周远洋。周远鸿在网上查到龙胆草是肝硬化的特效药。他告诉大姐,龙胆草到山上有采的,或药店里有售的。得知这个情况,他大姐、二姐、三姐去看望父亲时,买了龙胆草送去。药不贵,也无需太多,一小包被剪碎了的龙胆草,够父亲吃一阵子。
这一天,他又接到一个崇山打来的电话。电话是崇山县经营性道路旅客运输驾驶员从业资格证培训处的陈老师打来的。他说十一月上旬有一批学员进行培训考试,这次不参加,以后要安排到年后培训考试了。上一次电话是两个月前,陈老师电话里要求太急促,明天要上车考试了,今天才通知。周远鸿无论如何赶不上趟儿。他就要求陈老师提前两三天来电通知,好给周远鸿有充裕的时间安排一下事务。
周远鸿待林有财从市场里回来,他向林有财请假回家,说是去看父亲,老人生病了。
林有财二话不说,答应了周远鸿的请求。钱隆多在网上帮周远鸿订好了下午的高铁车票。周远鸿忙完了上午的活,去房间里整理自己的拉杆箱。保姆刘小慧走到他身边说:“周哥你下午就回老家啊?”周远鸿说:“是,你们要辛苦一些了。”刘小慧说:“没事的,你放心好了。”周远鸿说:“我哪能放心呢,你要与祁燕枝和汪芊娥相处得好,你要多听她们两位的话,多做少说,希望你工作愉快。”刘小慧说:“好的。”下午,林有财亲自开车送周远鸿去火车南站。
到了崇山,周远鸿乘公交车路过董蕙兰家的小区时,猛然想起,她的QQ签名栏里写着:我父亲因病于清晨7点零5分逝世。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的离去太过突然,使我们所有亲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周远鸿试着给董蕙兰发去一个短信,问问情况,真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他短信里问:正好路过你家小区,问一下,你父亲怎样了?
董蕙兰惜字如金,给他回来短信:你来迟了。
周远鸿感到一头雾水。什么来迟了呢?但他没有想得太多,也没有继续询问。
在回崇山之前,周远鸿完全没有想过会有那么多事要办。原本以为,看一下老父亲,参加一场培训考试就行了,事实并非如此轻松。
他在杭州珊尔的二姐菲尔家住了一宿。菲尔姐交给周远鸿五千元钱,她说给峻岭村的爸妈买彩电和冰箱,余下的钱给父母做零花钱。周远鸿跟珊尔合计着,在峻岭村的家里不缺电视机,画面小一点、质量次一点的电视机有两台,如真要买,定要买一台好的,能壁上挂的,要液晶的,最好要配上机顶盒的大彩电。买了彩电、电冰箱和九阳豆浆机,周远鸿贴进千余元钱。这时候,珊尔叫周远鸿去甬城参加学校组织的学生家长会。会后,再匆忙返回崇山,借了三姐姿琴的摩托车看了父亲。父亲行动迟缓,他正洗灶台,灶神下摆着一盒他近期在吃的龙胆草。他问父亲身体怎么样。父亲说身体不要紧,就是不时地有点儿头晕。周远鸿叫父亲不要干重活了,爽快点了,去平路上走动走动就行了。在返城的路上,他去加油站给摩托车加了一罐汽油,周姿琴在远鸿借用摩托车时说:“摩托车给你骑去,没汽油了,你灌一点汽油进去。”第二天,去参加驾驶员从业资格证培训和上车考试,再向姿琴姐姐借车,他姐说自己要用摩托车去上班,下班后要去跳舞,摩托车没空。她还说,要车,就只有外甥的自行车空着,拿去骑吧,注意刹车不灵,路上小心。
许是奔波累了,周远鸿感到左下腹隐隐作痛。他对这种疼痛非常熟悉,知根知底。他患有尿路结石病有些年头了,一直在这个位置闹腾。
他给在崇山的公司会计童丽丽打去电话:
“童丽丽好,我的医保卡一直在公司里,我明天去中医院看病,到时我去取来一用。”
“好啊,你来拿去好了。”过了一会儿,童丽丽改换了主意道,“这样的,我明天也要去中医院,我把你的医保卡给你带去吧。”
“谢谢。”
“没事,顺便的,到时候见。”
次日,周远鸿到了崇山中医院,他在医院门口联系童丽丽:“你好,把我的医保卡带来了吗?”
“没有你的医保卡。”童丽丽说。
“怎么会呢?你再仔细找找。”
“我找过三四遍了,没有的。”
“会不会放在肖洋楼曾经使用过的办公桌里?”
“也找了,你是否已经拿走了呀?”
“不可能,这些重要的卡,我一般会带在身上,再说,我问老婆时,她说从没看见过我的医保卡。”
“那我没办法了。”
周远鸿没有医保卡,也还是要去看病呀。他找到熟悉的梁医生。她原来是一家乡镇医院的院长,调到中医院一直干到退休,现在是返聘,是中医院的专家医生。最初发现周远鸿的尿路结石症,就是她确诊的。
“我想左下腹做一次B超,查查看尿路结石的情况。”周远鸿对梁医生说。
“彩色的还是黑白的?”梁医生问。
“黑白的,能看出情况就行。”
周远鸿排队等候了很久,喝了很多水,肚子胀胀的时候去做了B超。等拿到结果,交给梁医生看,检查结果是没有结石。周远鸿将信将疑。
“二十多年的结石症,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你以前排出过结石?”梁医生问。
“我排出结石有三次。”
“排空了吧。”
“它易复生,这儿经常疼痛。”
“是不是别的疾病。”
“我自己能摸到那一个硬块,就是结石,与以前一个样儿。”
“结石哪里能摸得着呢?”
“真的,摸得着。”周远鸿强调道。
“一直痛吗?”
“有时候还好,早起,疼痛要重一点。”
“你这病会不会是肠痉。”
“你这么一说,也有可能。我的消化功能一直不好。”
“要不要再去拍个片,查一查?”梁医生说。
“算了,我知道有没有结石,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真的觉得奇怪,结石怎么就没有了呢?”
“要不要配点药?”
“结石怎么说没就没有了呢?”周远鸿自言自语又问了一句。
“要不我给你开一点药?”
“不用了。”周远鸿坚定地说。
8
天,阴阴沉沉的,有时有雨。周远鸿从医院里出来,去了一趟菜市场。周远鸿骑着自行车去看父亲。车兜绑在车后座的右侧边,车兜里装满了菜蔬和果品。他买了一些小菜,状元糕,特别为父亲准备了一些鲜菇和干菇。他从网上得知蘑菇是肝癌的免死金牌,不管是否真实有效,周远鸿还是希望父亲能够免去肝病的困扰。
他来到阿姆岭,在岭顶上,推着自行车走了一段路。心里默念着:“妈妈,您在天之灵保佑我,一路顺风,平安无事。”
他以前骑乘摩托车或者开汽车的时候,是不会在乎这一条阿姆岭的。现在,他骑的是一辆刹车失灵的自行车,而且不知道下坡转弯后的路况。
他往下坡走了一段路。又在心里默念着:“妈妈,您在天之灵保佑我一路顺风,平安无事,保佑前面的道路畅通无阻。我是去照顾爸爸的,您要管顾我哦,妈妈。”
这一段下坡路,在未改造之前,是一条泥石路。二哥周远海、二姐周姿英和周远鸿都在这里从自行车上摔倒过,而且都没事。但是,这儿的凶险和不可预知的结果,一直是他心中无法抹去的阴影。现在,路虽然修好了,加宽了,改为沥青路,要是车况好一点,是不会担惊受怕的,问题是他骑乘的车子不行,刹车形同虚设。推着车子走下去吧,下坡路实在太长。他最终选择跨上自行车。无需用力踩车儿脚踏,轮胎便越发颠儿颠儿飞速地向下滚动。他紧紧地把控住车把,有点儿晃动,他的心儿也在颤动。
他所担忧的突发事件就出现在弯道下面。
一辆满载木条木板的农用汽车侧翻在弯道左侧,材料横七竖八撒落一地。唯一可以通一辆小车的右侧车道,被一辆丰田锐志占着,锐志车与路边的波形扶栏钢板之间,间隙很小。小车司机下车去看热闹了。
周远鸿看到这般情形,他感到非常失望和恐惧。他疾速地想法子,该怎么化解这即将到来的事故。他焦急地想:“快呀,把锐志赶快开走呀!”事实上,那车子没有动的意思。距离在越来越近,他把刹车柄捏死了,车速仍然没法改变。他觉得直接撞上木料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木条插进躯体,弄瞎眼睛,完全有可能。那边有一辆摩托车跌倒在木料堆旁边,摩托车手正在竖车子。
距离越来越近,危急关头,他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跳车。他双手放开车把,右脚跨过车架横档,在速度和力量的作用下,他脚落地上,扑倒,滚动向前。这时候,他感觉有一双母亲般的大手在帮扶他,她把自行车垫在周远鸿的臀下,他的四肢悬着,人车一起继续向下滑行。滑出有十余米,在离木料堆不足两米的地方,他感觉又有一双母亲般的大手,把他拽住,停下来。他仰躺着,身下垫着自行车。他向四下观望一阵,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他感觉到,母亲的那一双慈爱的眼眸一定在天空的某一处看着周远鸿。
锐志车的车主看到发生了新的交通事故,开动车子下行。周远鸿追上去,他要把事故责任与锐志车主讲清楚。他立即掏手机拍车子的后牌照。
那司机靠路边停下车,下车朝车尾走来。
“你拍什么?”锐志车主说。
“我问你,你跑什么?”周远鸿说。
“我没跑,我是开车让出道路,别堵在那儿。”
“你刚才堵着道了,我出事故,你要负责。”
“我有什么责任?又没有碰上你。”
“你把路堵死了,让人怎么过?撞上你的车或者木料堆,后果更严重。”
“公路上停车很正常,你不好刹车?”
“那么陡的坡,距离那么短,怎么刹得住?要是能够刹得住,那辆摩托车就不会倒在木堆边了。”
“反正与我无关。你要追责,去找农用车,拜拜!”
“想溜?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的车牌号被记下了,照样要追究你的责任。”
“你去找交警,你去走法律途径好了,随你呀。”说着,他开着锐志车扬长而去。
周远鸿给三姐周姿琴打电话,电话不通。他再给三姐夫打电话,也是不通。他再给大姐周姿伶打电话,希望有人过来帮忙解决问题,而此时,大姐在外面干活。大姐说会告诉姿琴的。他给妻子珊尔打去电话:
“我在阿姆岭出车祸了。”
“啊?”珊尔惊叫了一声,“怎么回事呀?”
“我骑自行车摔倒了。”
“还好吗?”
“暂时感觉不出坏在哪儿。”
“你这么不小心。”
“我已经够小心了,是公路上被一大堆木料堵死了,过不去,我才选择跳车摔倒。”
“那要对方赔偿损失。”
“是的,我觉得是他们造成的损失。”
“还能走吗?”
“能走动,脚像有些异样。”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你会信吗?灵异事件,冥冥之中的守护,我感到确实存在。”
“什么灵异事件?”
“我感觉母亲用她的一双大手把自行车垫在我身下,让我当滑板使用,使我的皮肉和骨骼避免与地面碰撞和刮擦,你说新奇不新奇?待下滑十余米后,又感觉母亲用她的慈爱的手把我拽住,让我在安全处停下。”
“母亲离世有半年了,你是心里经常惦念母亲的缘故吧,才有这样的幻觉。”
“她在我心里,在我身边,她无处不在。母亲就是神,就是佛,有求必应,感无不通。”
“那你接下去怎么办?”
“我已经拨打了122交通事故报警电话。”他看清了朝他走来的两人,对珊尔匆忙地说,“我不跟你说了,远桥和小姐夫赶到了。”
事故经交警认定,由农用车负主要责任,周远鸿也负有次要责任。周远鸿心里一直对不能追责锐志车耿耿于怀。交警劝他,能够解决问题,不论什么途径,结果还不是一样么,算啦,你去看好伤病,到交警队来签订事故调解书。
医院急救车拉着周远鸿和远桥,去了崇山中医院急诊室。周远鸿掏出钱,交给弟弟远桥去打理。他躺在急诊室的推车上,给梁医生打了电话。梁医生闻讯下楼来看他,她说:“上午刚来过医院,这会儿怎么又来了啊!”
“祸,时刻潜伏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就来了。”
“还好不?”
“能与你轻松对话,说明还好,就是一点小擦伤。我主要来医院拍拍片,配点损伤药,以防不测。”
“以后当心点。”
“在医院里有一位朋友,可以得到些照顾,就是好。”
“那你继续等着检查,我楼上正忙,我走了。”
“好,谢谢梁医生。”
周远鸿从医院里出来,在三姐家休息了几天。还不待完全恢复,就随培训处的车子去市里参加理论考试。出发前,他把一应交通事故索赔资料交给三姐夫全权代理,写好委托书,交给姐夫。所幸,他考试并列第一,考了满分一百分,另一位是一位女学员。周远鸿心想,拿到了营业性道路运输驾驶员从业资格证,就多了一条道路,就多了一个职业选择。
周远鸿返回北京希香苑的时候,发现刘小慧不来上班了,接替刘小慧的是保姆小萧。 古言+网游+现言 超打动人心的暖萌小说合集(套装共13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