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断奶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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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断奶说起
提到“未断奶的民族”,朋友就对我说,《未断奶的民族》作者孙隆基刚抵达香港,安排了一次会面。
结果他来迟了大半小时,原因是找不到计程车,于是由中环一直步行到香港大学,一坐下就不停喝水,起码喝了八大杯水,“未断奶”的变成“缺水的”!
从心理分析看中美历史,这位历史学家的视角是十分有趣的。他认为,美国人都是Norman Bates——希区柯克经典之作《惊魂记》(Psycho)中的悲剧人物。
Bates是个杀母的儿子,因为母亲把他阉了,抹煞了他对所有女性的欲望。只是母亲虽然死了,他自己却与亡母合而为一:间歇性地把自己一分为二,所有引起他欲望的女子,都会被他扮成母亲的样子去杀掉;到最后,儿子与母亲再也不能分体,两个声音在同一人身上对话。
这种儿子离不开母亲的论调,大概就是孙氏在他的著作《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中所说的母胎化特征。
我问他,妇解(“妇女解放”的简称)人士怎样回应他的看法?他说,妇运其实不止杀父、杀夫,而且杀母。因为她们主张女性有权决定怎样处理自己的身体,可以堕胎,杀掉胎儿,也就是杀殁母性。
我本想说,那不是一个很好的大革命机会吗?因为孙隆基一直说,要打破母胎化,必须来一次彻底的大改革。
只是我们这一顿饭后话,并非什么学术性的交谈,只不过是同国籍而又不同背景的几个人,在一次偶然的相聚中,天马行空的一番胡扯而已。
既然话题由母亲说起,我想起最近看过一张题为《母亲》的舞台剧海报,当中提及岳飞母亲及十二个红卫兵追寻母亲的故事。这明显不是一个纯情地歌颂母亲的故事。
岳飞一生的取向,由母亲在他的背上刺上“精忠报国”四个字开始,就已经定型。有趣的是,这四个字并非刻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一个人背负着这样大的期望,不知道岳飞自己真的想做英雄,还是只为了母亲而做?
无论如何,喻大地为母亲,喻祖国为母亲,同是一种饮水思源。窝在母胎内的九个月,是我们生命的开端。男人的最大损失,就是不能领略怀胎时那母亲与胚胎相连的百感交集。无可否认地,那是女性得天独厚之处,本来无可争辩,问题是孙隆基所指的“母胎化”,却是代表没有“自我”发展,造成一种自我压缩的人格,脱胎了却不能断奶,没有成人的语言,只有啧啧吮乳之声,到头来变成捧着奶瓶走路的老婴孩!
没有自我,只依恋着母亲,的确是近代青年及成年人一个常见的毛病。
也许因为如此,随地吐痰、当众挖鼻屎等丑态,会变成一种民间通病;既然断不了奶,身体的排泄物又怎能控制?倒是“口腔阶段”的发达,为我们创出独一无二的饮食文化。
孙氏对中国人口腔化的倾向有很详尽的描述。他说,中国人是以“口”来面对世界的,例如,被人占了便宜叫作“吃亏”,无可奈何叫作“吃瘪”,受苦叫作“吃苦”,挨不住叫作“吃不消”,挨得住叫作“吃得消”,面子大叫作“吃得开”,面子不够大叫作“吃不开”;不肯就范于人是“不吃他那一套”,爱之极是“恨不得把它一口吞下”,恨之切是“食其肉寝其皮”;酷刑中有“剐”,是把人切肉成丝,“醢”是剁肉泥,“烹”是下油镬,“炮烙”是烧烤,其余剥皮、挖心送酒,都是离不开口腔的满足。
怪不得鸦片烟这么容易就在中国人的社会找到市场,而我们喝殖民地奶长大的一群,更是不知道要向哪一个奶嘴张口。
从民族看家庭,又再由家庭看个人,如果孙隆基是对的话,那么我们每个系统都被牢牢地捆绑在一个有五千年历史的大口腔中。
他说要来一次堕胎,我却想,怎样才可以齐齐断奶?
也许我们应该定下一个断奶日,只是,如果把奶瓶丟掉,我们又有什么充饥之物? “亲子”不如“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