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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无人想要的皇位

　　1204年至1225年，位于君士坦丁堡的拉丁帝国受到三个希腊王国以及保加利亚的威胁。

　　1204年，硝烟从君士坦丁堡被洗劫一空的建筑中升起，佛兰德伯爵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他坐在皇位上，还在君士坦丁的老地方，手持权杖，身着丝绸，戴着各式珠宝，主持着“喜悦的狂欢”，主持着“宴会和仪式”，掌管着古老的拜占庭帝国——现在，它已经成为东方的拉丁帝国。

　　但他并没有统治拜占庭的所有土地。3月，就在最后一次进攻城市的前夕，十字军首领和威尼斯总督达成一致，将征服的土地［和任何价值超过“5苏（sou）”的战利品，大约相当于100美元］公平地分给威尼斯人和十字军。鲍德温一世（Baldwin I）加冕之后，一项条约正式确定了瓜分事宜，这项条约就是《罗马帝国土地分割条例》（Partitio terrarum imperil Romaniae）。鲍德温一世得到了所有十字军分得的君士坦丁堡的土地，占城市总面积的5/8，外加色雷斯、小亚细亚的西北部和几个外围岛屿：这些组成了整个帝国的中心。威尼斯人得到了君士坦丁堡3/8的土地，外加威尼斯和达达尼尔海峡之间的群岛。他们各取所需。

　　第三部分则是特别为意大利十字军战士蒙费拉侯爵（Marquess of Montferrat）博尼法斯（Boniface）准备的，他也曾是呼声很高的新皇帝候选人。“他们每个人背后都有大批支持者，”佩里的冈瑟（Gunther of Pairis）写道，“并且……两个人势均力敌。”鲍德温以微弱的优势获胜，十字军担心博尼法斯一气之下带着自己的士兵回家，便给了他个安慰奖：一个位于塞萨洛尼基（Thessalonica）的隶属于鲍德温一世的公国。

　　另一个麻烦威胁着鲍德温的权威。拜占庭周围还有两个流亡中的前任皇帝：阿历克塞三世（Alexius III），阿历克塞四世（1204年2月去世）的伯伯，曾因窃取伊萨克二世的皇位引来东征的十字军，又在1203年7月十字军到来时逃离；以及篡位者穆泽福罗斯，即阿历克塞五世·杜卡斯，他谋杀了阿历克塞四世并于1204年4月12日夜逃离君士坦丁堡。

　　穆泽福罗斯在君士坦丁堡附近停留了几个月后（“离君士坦丁堡不超过4天的行程”，十字军若弗鲁瓦·德·维拉杜安说，他曾写过一本见闻札记，记录了拉丁帝国最初几年发生的事情），曾试图与前任皇帝联手；但阿历克塞三世用虚伪的友谊为诱饵，在深夜将穆泽福罗斯抓获，把他刺瞎。不久后，穆泽福罗斯逃走，在瞎着眼跌跌撞撞穿过村子时被鲍德温一世的人抓获。

　　穆泽福罗斯是弑君者，是个叛徒；鲍德温与贵族们决定杀一儆百，让众人知道胆敢反对上帝选择的权威是什么下场。“在君士坦丁堡，”维拉杜安写道，“有一根高大的石柱……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穆泽福罗斯带到柱子顶上然后逼他跳下，正义的行为就应该轰动得让全世界都看见……在落地的那一刻，他的身子摔得四分五裂。”几个星期后，卜尼法斯找到并囚禁了藏在塞萨洛尼基的另一位前任皇帝。

　　地图36-1 拜占庭的继承者

　　但鲍德温一世的统治依然岌岌可危。

　　十字军掌控着君士坦丁堡，并不意味着拜占庭的其他地方都会归顺鲍德温一世。对东方国家的人民来说，西方的十字军都是些另类：他们是“拉丁人”而不是“希腊人”，操着异样的口音，忠于不同的教派。从1054年开始，东方的基督徒便把君士坦丁堡的牧首（Patriarch）当作宗教领袖，但新成立的拉丁帝国却忠于遥远的罗马教皇。十字军接管后任命了一个威尼斯“宗主教”代替当地东方教会的牧首，使其重新回到教皇的权威下；希腊的主教都被迫宣誓服从罗马。

　　这只能加深东方人民对西方入侵者的怨恨。1204年年内，就有三个被废黜的皇室成员宣布起义。

　　阿历克塞·科穆宁（Alexius Comnenus），下场悲惨的安德洛尼卡（1185年被君士坦丁堡人民公开粗暴地杀害）的22岁的孙子，已在位于黑海沿岸的特拉布宗（Trebizond）称帝。1204年年末，阿历克塞三世的女婿，一名经验丰富的将军西奥多·拉斯卡里斯（Theodore Lascaris），在总部尼西亚反抗拉丁帝国。1205年年初，阿历克塞三世年轻的堂弟米海尔（Michael）宣布自己为希腊西北部伊庇鲁斯（Epirus）地区的统治者。

　　现在有三个“希腊”国家——特拉布宗帝国、尼西亚帝国，以及伊庇鲁斯君主国——每个国家都由拜占庭皇室成员统治，每个君主都自称是拜占庭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以及希腊正教的忠实守护者。“从那时起，”维拉杜安说，“日复一日，不幸之潮开始涌向君士坦丁堡，希腊人叛乱不断，只要发现侵占他们土地的法兰克人就把他们杀掉……鲍德温皇帝与威尼斯总督……一同商议，因为他们看到失地之势已迫在眉睫。”

　　君士坦丁堡西边是古老的保加利亚帝国，在7世纪由一位国王建立，11世纪初期被拜占庭吞并。在安德洛尼卡被杀造成的混乱中，三个保加尔人兄弟（根据当时的记载，他们都是“前任国王家族的后裔”）组建起一支私人军队并宣布保加利亚再次独立。他们的“帝国”仅包括多瑙河南岸的一小片土地，并且在10年内，两位兄长——彼得四世（Peter IV）和阿森一世（Asen I）——都被国内的敌人暗杀。

　　但三弟卡洛扬（Kaloyan）攥住了权力。他打进了色雷斯，并在1204年说服教皇英诺森三世将他加冕为巴西琉斯（basileus），即保加尔人的皇帝。

　　拜占庭自古以来就是保加利亚的敌人，而现在拉丁帝国接了拜占庭的班。卡洛扬向东进发，和希腊人一同反抗鲍德温的统治。

　　1205年4月，鲍德温一世率领一支十字军离开君士坦丁堡向西迈进，直指反叛城市哈德良堡（Adrianople）。卡洛扬则从另一方向接近，打算（维拉杜安称）“以大军解哈德良堡之难……整整1.4万人……他们从未接受洗礼”。

　　两军在哈德良堡外的平原相遇，十字军在轻装上阵、灵活机动的保加利亚军队面前无计可施。20多名十字军骑士被俘，更多的人死在了战场。鲍德温一世也被俘，并从此杳无音信。旧日的传言再次出现，君士坦丁堡当地人乔治·阿克罗波立塔（George Akropolites）说卡洛扬亲手杀了鲍德温并把他的头骨做成酒杯（“把头骨里的东西清除干净后在上边镶满了装饰品”），但他确切的命运一直是个谜。

　　皇帝阵亡，首领被俘，拉丁军队撤离了哈德良堡。在拉丁人统治的时代，夺回古老拜占庭帝国力量的机会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在接下来的20年中，君士坦丁堡的权力逐渐消亡；起初缓慢，后来便势如洪流。

　　鲍德温的弟弟亨利在1206年时才30岁出头，充满活力并且很有军事才能，他被加冕为拉丁帝国的第二任统治者。他成功地抑制了尼西亚的西奥多·拉斯卡里斯扩张领土的企图，并最终迫使尼西亚签署与君士坦丁堡的临时停火协议。1208年，他把卡洛扬的侄子兼继承人博里尔（Boril）撵了回去，占领了保加利亚南部城市菲利普波利斯（Philippopolis）并将其划入拉丁帝国的版图。3年后，亨利迫使伊庇鲁斯君主国的统治者米海尔签署与君士坦丁堡的和平条约。

　　但1216年亨利去世后，君士坦丁堡的皇位便无人继承。他的妹夫彼得自称是继承者；但彼得还在西法兰克，他在前往新都城的途中遭到了伏击。伊庇鲁斯的米海尔在两年前去世，君主国现在由其野心勃勃的同父异母弟弟西奥多·科穆宁·杜卡斯（Theodore Comnenus Ducas）统治。西奥多想把黑海附近的土地从拉丁帝国手里抢回来，而在他得知新任拉丁皇帝正企图穿越他的领土抵达君士坦丁堡时，便下令囚禁彼得。

　　和落入保加尔人手里的鲍德温一样，彼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没人知道他死在什么地方，是怎么死的。他的妻子约兰达（Yolanda）在他之前抵达，以彼得的摄政（“君士坦丁堡的拉丁皇后”）的身份进行统治，直到1219年去世，享年44岁，是10个孩子的母亲。

　　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任皇帝。

　　规模缩小、群龙无首、陷入困境的拉丁帝国不再是曾经那块让人垂涎的肥肉。900年来，从君士坦丁大帝将这座位于博斯普罗斯海峡边的城市立为自己的新都城后，君士坦丁堡就一直是个闪闪发光的珍宝：受人簇拥，惹人迷恋，令人向往。现在它却成了烫手的山芋。约兰达和彼得的长子腓力，待在西法兰克不愿离开。皇位传给了他们的二儿子，库特奈的罗伯（Robert of Courtenay），即罗伯一世；在经过两年的犹豫和磨蹭后，他终于答应了。1221年，他来到这片土地，看到的是一群失望的臣民：“罗伯处事软弱无力，”乔治·阿克罗波立塔说。

　　尼西亚帝国的西奥多·拉斯卡里斯此时的情况则蒸蒸日上。他击退了鲁姆苏丹国的攻击，在激战之中他直接遭遇了苏丹，并以一己之力将其杀死。他又把帕夫拉戈尼亚划入自己的领土，还征服了特拉布宗帝国的一部分土地，进一步扩大了尼西亚的势力范围。其帝国的高级神职人员，尼西亚的牧首，把自己当成希腊教会的首领，亲自任命塞尔维亚大主教（这是教皇或牧首才有的特权）。希腊文化的残余似乎越来越多地聚集到尼西亚。当时的希腊僧侣米海尔·阿克米纳图斯（Michael Acominatus）说，这个新的“首都，被野蛮的洪水甩出，飞过拜占庭城墙来到亚细亚海岸”，它是一块“历史的残片”，而其侥幸残存并能欣欣向荣全靠西奥多·拉斯卡里斯。“你应该以君士坦丁堡重建者和殖民者的身份被永远铭记，”阿克米纳图斯写道，“……救世主与人民的解放者……所有继承君士坦丁堡皇位的人都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图36-1 约翰三世时的硬币

　　一面是坐着的耶稣基督，另一面是与圣母马利亚在一起的约翰三世。

　　图片来源：©2012 PBJI古钱币

　　1222年，就在百无一用的罗伯抵达君士坦丁堡后的一年，西奥多·拉斯卡里斯去世，死时还不到50岁。他把扩张中的尼西亚帝国留给了女婿，约翰三世·瓦塔特泽斯（John III Vatatzes）。

　　和君士坦丁堡的亨利一样，约翰三世是一个充满活力且很有能力的战士，也是一位出色的战略家，胸怀大志。1224年，他征服了拉丁帝国在马尔马拉海南侧的大部分土地；1225年，罗伯一世向他求和。但两个皇帝达成的协议没有给罗伯和君士坦丁堡带来任何好处。

　　对约翰三世来说，这仅仅是个开始。在未来几十年里，他会继续攻击伊庇鲁斯、塞萨洛尼基以及拉丁帝国。就像他的岳父一样，他所做的一切都打着君士坦丁堡正统继承者的旗号。他为自己铸造的硬币明确地表现出他在宇宙中的位置：一边是基督的坐像，另一边是约翰三世和圣母马利亚，约翰三世的手中紧握着尼西亚权杖。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