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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帝国拯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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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帝国拯救者

  222年至312年间,帕提亚落入波斯手中,戴克里先试图拯救罗马帝国,并将这一未竟事业留给了君士坦丁。

  222年,也就是埃拉加巴卢斯被谋杀的同一年,帕提亚国王阿尔达班五世打败了他的挑战者,重新夺回了泰西封。

  他对首都的控制仅仅维持了两年。波斯年轻的阿尔达希尔设法将古老的米底、波斯的城邦及这些城邦的盟友变成了他的同盟者,并在家乡古尔加强了自己的实力。224年,他率军前往奥尔米兹达甘(Hormizdagan)平原迎战帕提亚大军。

  在激战中,阿尔达班五世被杀,帕提亚帝国至此终结。阿尔达希尔进入了泰西封的王宫,并按古波斯的方式宣称自己为“万王之王”阿尔达希尔一世。他的新王朝名为萨珊(Sassanians),这来自他出身的波斯氏族的名称。

  帕提亚帝国是一个游牧民族夺取政权后渐渐发展起来的帝国,一直由多个诸侯国组成,它们共同尊奉同一个国王。根据以往的经验,阿尔达希尔一世知道这种政体给了下面的诸侯王太多自由,让他们很容易发动叛乱。因此,他倾向于将自己的新帝国按照古波斯的方式来治理。他将帝国分成省份(或称管辖区),由掌管军权的总督来治理。在划定各省地界的时候,他有意地让新的边界线与古老王国的边界线交错,这样就能保证在阿尔达班五世被推翻后,新的地方头领难以形成同盟并发动反叛。那些出身萨珊王族的总督都有一个荣誉性的波斯头衔——“沙阿”(shah)。

  对于那些经历了一个又一个无能的君主的罗马人来说,复兴的波斯就像一个从旧梦中复活的野兽。重建并复兴波斯帝国的开国之君阿尔达希尔一世的统治一直延续到241年,然后他将一个治理良好的帝国传给了儿子沙普尔(Shapur)。帝国万事俱备,只待扩张。

  铸造于其统治末期的硬币上的图像显示,阿尔达希尔一世面对着一位年轻王子,这说明他似乎在去世之前就已经为自己的儿子加冕,让他做共治者。9世纪时的阿拉伯历史学家马苏迪(Abu alMas’udi)同希罗多德一样,曾游历当时已知的各国,搜集古代事迹,将其编纂成史书。他说阿尔达希尔一世亲手将王冠戴在了沙普尔一世头上,然后退位让沙普尔一世独立统治。这说明这个人对未来都做了妥善的安排(这种品质在过去几十年的罗马皇帝身上未曾出现过)。

  沙普尔一世刚一登基,就召唤伟大的神阿胡拉·马兹达(Ahura Mazda),让他来支持他的统治。阿尔达希尔一世和沙普尔一世都是琐罗亚斯德教信徒,这是早在大流士一世时就开始由先知琐罗亚斯德[Zoroaster,或者称查拉图斯特拉(Zarathustra)]传播的一种神秘的宗教,又被称为“拜火教”。琐罗亚斯德教有着复杂的神学理论,其仪式也十分繁复。在沙普尔一世统治时期,这一宗教的主要教义是:世界由善和恶两股力量组成,二者势均力敌;善源于伟大的神阿胡拉·马兹达,恶存在于对立的神阿里曼(Ahriman)身上。这种双重性意味着善和恶总是处于不断的斗争中,琐罗亚斯德教的教徒需要投身于无休止的对抗以邪灵达瓦斯(daevas)为代表的恶势力的行动中。“我诅咒达瓦斯,”琐罗亚斯德本人所著的古代教义开篇即写道,“我宣布自己是阿胡拉·马兹达的崇拜者,所有的善都来自阿胡拉·马兹达。我希望那些有住宅的人,那些居住在大地上、有牲口的人,能够有随处迁徙、四海为家的自由……在所有现存或将来出现的宗教中,琐罗亚斯德教都是最伟大、最出众、最美的宗教。”

  沙普尔一世毫不迟疑地宣称,是阿胡拉·马兹达赐予他统治的神圣权力,就统治权而言,他无须考虑人民的感受。作为波斯王,他就是至善的化身。阿尔达希尔亲自宣布琐罗亚斯德教为新帝国的国教,这一宗教把各个属国用单一的目的集合在一起,结成神圣的团体。沙普尔一世的每位子民都是对抗达瓦斯的士兵,波斯的所有男人和女人对国家的忠诚也是为打击恶势力而斗争的承诺。这种官方宗教同时也是将国家团结在一起的非常强大的力量。

  沙普尔一世的军事征服行动从罗马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开始。他成功地击败了美索不达米亚的罗马驻军,而后进入叙利亚,进攻那里的罗马军队。但是波斯在那里最初的军事行动失败了。罗马的叙利亚驻军打败了沙普尔一世的军队,波斯人被迫撤退。虽然罗马取得了胜利,但他们抵御波斯进攻的能力受到了严重影响。与此同时,在罗马北方出现了一个新的敌人。

  地图6-1 哥特人的入侵

  2世纪前后,很早以前就居住在北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居民坐船穿过海峡,在欧洲海岸登陆。6世纪时的作家约旦尼斯(Jordanes)的记述是我们现今能读到的对当时情景最好的描述。“在北极地区,”他在史书中写道,“有一个大岛斯堪查(Scandza),我的故事(感谢上帝)就从这里开始。有一个民族,其来源大家都不得而知,他们就像一群蜜蜂一样从这个岛上涌出,然后来到了欧洲大陆。”

  罗马人将这些新来者称作哥特人。约旦尼斯说他们“人数众多,种族多样”,而且列举了统称为哥特人的一众部落。这些部落的人勇猛强悍,“他们所受的苦远超过其他民族,因为在极昼时,他们日复一日看着太阳沿着地平线转圈,但在极夜时又完全看不到太阳”。由于哥特人能够习惯24小时的极昼和极夜,所以他们对极端行为也很习惯。

  在欧洲,他们越过日耳曼部落一路打到多瑙河,有些人还继续往东来到斯基泰人的故土。在此之后,约旦尼斯把他们分成西哥特人和东哥特人两支。西哥特人现在正准备从多瑙河进军,威胁罗马的领土,东哥特人则涌入了色雷斯和马其顿的原有领地。

  249年,来自北方的入侵威胁日益严峻,罗马大军不得不严阵以待。时任罗马皇帝是后人极少记起的菲利普(Philip),他试图用金钱收买哥特人,但是每期支付总是延迟,西哥特人以此为由渡过多瑙河,劫掠了沿岸的村落。多瑙河驻军对皇帝的懦弱大为不满,宣布立他们的将军迪基乌斯(Decius)为皇帝。据约旦尼斯说,还有一些士兵则直接抛弃了他,加入了哥特人的队伍。

  迪基乌斯执政两年整。他前往罗马接受权力后,旋即回到战场上抗击入侵者。251年,他在多瑙河南边的战场上战死。他是第一位因打击外族入侵者而战死沙场的罗马皇帝,其他皇帝都是被自己的族人所杀的。

  地图6-2 新波斯帝国

  252年,沙普尔一世又一次从叙利亚边境向罗马人发起进攻。此时,罗马军团形势危急,既要抵御东部边境上波斯人的进攻,又要抗击北部边境上哥特人的入侵。东部边界首先被攻破。沙普尔一世击破叙利亚驻军的防线,将叙利亚占为己有。253年,他攻克并洗劫了东部重要城市安条克。

  同年,罗马终于迎来了一位执政超过两个月的皇帝。瓦勒良(Valerian)做过执政官和大将军,已经快60岁了,不过在头几年统治期间,他看上去能挽救罗马帝国衰落的命运。他任命自己的儿子伽里恩努斯(Gallienus)统领西部军团。伽里恩努斯很快就在莱茵河附近击退了入侵者,瓦勒良本人也开始在东边赢得一系列战役。

  他究竟赢得了多少场战役不得而知,但是他在257年的罗马钱币上被称为“世界光复者”,这(其中必有一定程度的夸张)说明他赢得了相当了不起的胜利。但是,260年暴发的一场瘟疫席卷了他的大军,大大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当波斯人在埃德萨向他发起进攻时,他只能撤退,并最终请求谈判议和。

  沙普尔一世同意了这个提议,条件是皇帝只能带着一小队士兵与其会面。瓦勒良带着几名侍卫来到谈判地点。沙普尔一世杀死了他的随从并囚禁了他。

  后世的基督教历史学家对瓦勒良的生平记载最全。这可能是因为瓦勒良迫害过基督徒,这些历史学家都很厌恶他,称他的被俘是上帝对他的判决。“上帝以一种全新的、特殊的方式惩罚他,”拉克坦提乌斯(Lactantius)说,“波斯王(沙普尔)将他变成阶下囚,波斯王乘车或上马时都让这个罗马人伏在地上给他当上马凳;每次波斯王把脚踏在瓦勒良肩上时,都会带着一丝恶毒的笑容说:‘这是真的,而不是罗马人在墙上描绘的图景。’瓦勒良在他的征服者手下虽然受此凌辱,却活了很久,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罗马名字都是那些野蛮人的笑柄。”

  一个还在帝位的罗马皇帝被波斯野蛮人抓去当了俘虏,并且还给他们当上马凳,这件事对于罗马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奇耻大辱。但对沙普尔本人来说,这是一件令其无比得意的大事,他让人将这一情景刻在了自己陵墓的壁画上。壁画中,他身形巨大,得意扬扬地骑着马,扯着瓦勒良的胳膊,前罗马皇帝菲利普在马前谦恭地跪着。

  罗马突然之间就变得不再那么可怕,不再不可一世了。罗马各行省纷纷发生叛乱。罗马大军变得越来越弱,因为他们既要应对内部叛乱,又要打击北部入侵之敌:日耳曼人、阿勒曼尼人正在入侵意大利,法兰克人(也源自日耳曼人)正在伊比利亚半岛上攻打罗马的省份,高卢人则宣布脱离罗马,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瓦勒良现在还被囚禁着,但仍然是皇帝,他的儿子伽里恩努斯算是代理皇帝。伽里恩努斯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将领,但是他所面临的乱局却是任何人都难以掌控的。只要他能证明自己作为指挥官的才能,他就仍能掌握权力,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他让政敌与他一同吃饭,这样可以避免被毒死。在他身边永远有一小群他最信赖的士兵保护着他。但在268年,这群他最信赖的士兵中的一人却将他杀死了。

  之后,在我们不得而知的某个时间,他的父亲瓦勒良也死于波斯。沙普尔将他的尸体当作战利品。“他被剥了皮,”拉克坦提乌斯说,“剥皮之后他的身体被用朱砂染色,放置在野蛮人的神殿中,作为对胜利的纪念物传之后世,而且这一奇观很可能总被展示给我国的使节,作为对罗马人的训诫。见到他们的皇帝变成了俘虏,并作为战利品被放置在波斯的神庙中,他们就不应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

  268年伽里恩努斯被谋杀后,罗马帝国(此刻只是勉强还能称为帝国)尚能苟延残喘。271年,野蛮人已经深入意大利半岛腹地。此时的皇帝奥勒良(Aurelian)也出身军旅。按照4世纪历史学家尤特罗庇乌斯(Eutropius)所说,他是“一位在战场上颇有能力的人……性格残酷”。他指挥军队打了几场精心策划的战役,几乎恢复了以前的边界。分裂的趋势暂时被扭转,赫赫战功也为奥勒良赢得了尊敬,虽然人们不一定爱戴他。“他非常残暴嗜血,”尤特罗庇乌斯说,“从某些方面来讲,当时那个时代所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位皇帝,而不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然而,在很大程度上,他是一个改革者,有着军人的纪律性,同时也行为放荡。”

  但是单纯重整军队并不能解决罗马的问题。奥勒良正是看到了这一现实,才下令在罗马城外修建围墙。300多年来,罗马都没有围墙,罗马市民骄傲地说,是强大的罗马军队在保护着他们。现在他们已经无法再依赖这种保护了。此时,皇帝的权力完全依赖于军队的效忠,但是军队的效忠却过于多变,完全靠不住。5年后,禁卫军就在罗马的一条公共道路上杀死了奥勒良。

  元老院将权力交到皇帝手中,皇帝依靠军队的力量,但是罗马大军战线过多,军力过度分散,导致其实力既不稳定也不可靠。奥勒良死后9年内共有6位皇帝登基,结果每个人都被谋杀了。

  其中唯一可能的例外是第四位皇帝卡鲁斯(Carus),他的手下声称他在底格里斯河岸驻扎时被闪电击中。但这种说法不太可信。此外,卡鲁斯“被闪电击中”时,他的侍卫官戴克里先也在他的营帐中。之后,卡鲁斯的儿子努梅里安(Numerian)即位,但是在军队行进时神秘死亡。他当时患有眼疾,需要坐在轿中以免被阳光直射,结果他在轿中死后,竟然无人知晓。“他的死……直至死尸散发出气味才被人所知,”尤特罗庇乌斯说,“随行照顾他的士兵都闻到了这股气味,于是打开轿帘,发现他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他的死亡弥散着阴谋的气息(有人可能会想“照顾他”是什么意思,如果真是照顾他,那么努梅里安死了几天怎么会无人知晓)。不久,疑犯就被指认出来。当时,军队聚到一起准备选出新的领袖,戴克里先激动地大声说他知道是谁杀死了努梅里安:那人就是努梅里安的岳父、禁卫军的长官。戴克里先控制不住激愤之情,“当着军队的面”,拔剑杀死了努梅里安的岳父,这样也就避免了调查这项指责是否属实。

  卡鲁斯的朋友们宣布他的另一个儿子登基称帝。戴克里先的野心现在已是世人皆知。他率领支持者对抗新帝的军队,并将他的对手杀死在战场上。

  这下,戴克里先成为罗马帝国的领袖。拉克坦提乌斯将其描述为“善于制造邪恶和痛苦的人”。同他的几位前任一样,他也迫害过基督徒,所以在基督教神父的笔下他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拉克坦提乌斯谴责他腐败、残酷、过度征税、强奸,还将其他能想到的任何罪名都加在他的头上,说他差一点就毁了罗马。“这个人,部分是出于贪婪,部分也是因为同时期执政官的懦弱,将罗马帝国搞得天翻地覆,”他抱怨道,“因为他让另外三个人与他共享帝国,因此,帝国被一分为四,军队人数激增,四个统治者中的每一位都希望保持强大的军事实力,甚至比之前任何一个皇帝所拥有的军力都要强大。”

  事实上,正是这种拆分挽救了罗马帝国。毫无疑问,戴克里先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但是他比拉克坦提乌斯描述的要更加老谋深算。他并非仅仅为了攫取权力。他是在为帝国出现的问题寻找解决方案,而且他发现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就是将他的大部分权力分散出去。

  他登基第二年便找了一个副手,这个人是他非常熟悉的军队指挥官马克西米安(Maximian)。他赐予马克西米安“奥古斯都”的头衔,任命其为共治皇帝。这是卡拉卡拉和盖塔共享这个头衔后,帝位第一次由两人共享。

  戴克里先认为,帝国的最大问题就是疆域过于辽阔。如果不施行独裁专制,任何人都不可能掌控这么大的国土;然而一旦实施独裁专制,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另外,即便是最为独裁的皇帝也不可能赢得所有军队的支持,毕竟罗马大军遍布在从高卢至幼发拉底河的广阔区域。军团肯定支持跟他们最亲近的人,因此戴克里先让帝国的两个半边各由一个在当地最有威望的人统治。

  军队的力量一直是戴克里先的心头大患。293年,戴克里先进一步调整军队,使其无法参与权力的更迭。他任命了两个“副皇帝”,这两人得到了“恺撒”的头衔(皇帝赐予继任者的惯常名号)。这两名“恺撒”分别是君士坦提乌斯(Constantius)和盖勒留(Galerius),二人与两位皇帝的私交甚笃:盖勒留娶了戴克里先的女儿,君士坦提乌斯则娶了马克西米安的女儿。(“两人都被迫与之前的妻子离婚。”尤特罗庇乌斯评论道。稳定都是有代价的。)

  305年,戴克里先做了一件此前任何皇帝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他退位了,把权力移交给他的恺撒,并要求马克西米安也退位。他已经年迈,身体衰弱,认为与其一直紧握权力不放,不如让权力在自己的监督下平稳过渡给下一代。马克西米安很不情愿地照做了,在同一天,两人各自在帝国东部和西部举行了退位仪式,参加了胜利巡游,然后在仪式的最后正式脱下皇袍,穿上市民的衣服。

  戴克里先这样做是在试图重新定义“罗马共和国”这个棘手的概念:罗马市民无须臣服于一个皇帝,而只须接受皇帝权威的概念就可以了。帝国像剧院里的演员一样,又换了一身衣服。戴克里先试图证明皇帝在一个时间段内代表罗马,但是代表这一任务本身比承担代表任务的人的品质更为重要。

  简单来说,这个方法奏效了。君士坦提乌斯成了高卢、意大利和非洲的皇帝,盖勒留则成为罗马帝国东部的皇帝,二人另外新选定了两名恺撒,作为他们的副手。但是君士坦提乌斯在306年,即登基的第一年便去世了。此后,军队开始重新参与到继位问题中来。军队并没有领悟戴克里先对皇帝权力进行重新定义的深意,君士坦提乌斯去世前很受西部士兵的爱戴。他去世后,士兵们坚决要求他与前妻生的儿子,也就是年轻的君士坦丁继承帝位。不管国王的儿子有什么样的性格,都应该让其即位——这种不理智的想法自从苏美尔的伊塔那时代起就一直存在于人类的思维中。哪怕是在3000年后,它依然根深蒂固。

  地图6-3 罗马帝国的分裂

  这正是戴克里先想要避免的事情,但是现在,旧习俗与新制度发生了冲突。东罗马皇帝盖勒留坚称,君士坦提乌斯的副手塞维鲁二世应该按计划成为西部的皇帝。对权力的渴望(自吉尔伽美什的年代就已出现)也再度浮现。马克西米安本就不愿退休,这次他再度出山。在塞维鲁的劲敌君士坦丁的帮助下,他率军向塞维鲁发起进攻,并将其击败。

  此时帝国的乱局比以往都要复杂。唯一拥有合法统治权的人就是盖勒留。塞维鲁死了,马克西米安本该退休,但君士坦丁支持马克西米安出山,并娶了马克西米安的女儿,也就是说他的继祖父现在成了他的岳父。马克西米安的儿子马克森提乌斯(Maxentius)则看出来,只要他父亲能当权,而且君士坦丁不从中作梗,他就会成为下一任皇帝。

  一系列战事就此爆发,权力从一个人手中转移到另一个人手中,从东边转移到西边,帝国的居民只好作壁上观,等待最终结局。312年,一系列对抗终于演化成一场大战:君士坦丁计划率领驻扎在罗马以北的军队向马克森提乌斯发起进攻。马克西米安两年前就因未能成功夺权而羞愤自杀。马克森提乌斯此刻正指挥自己的军队控制着罗马。

  图6-1 罗马帝国的权力更迭

  10月,君士坦丁率军向罗马城进发。基督教历史学家优西比乌对此的记载很像是来自君士坦丁本人的记述,其中用我们熟悉的套路把此次行动描述得像是正义之举:“罗马帝国的都城正在遭受暴君的压迫……他(君士坦丁)说,只要看到城市还在受难,他的生活就无欢愉可言,而他就会准备好去推翻暴政。”

  但是,只要说自己是解放者就能将帝国统一起来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居住在首都的罗马人见过了太多这样的解放者,这些解放者无非是换一种方式奴役他们。所以君士坦丁还需要让自己顺利进军更有说服力的“幌子”。

  优西比乌好像不是很喜欢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在君士坦丁考虑是否需要一位罗马神灵来为他的夺权助力时(这种做法极大地帮助了沙普尔一世),他眼前出现了这样一番景象:

  一个无比神奇的兆头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眼前,对其他人描述这番景象可能很难让其相信。但是问题是,很久之后,这位获胜的皇帝亲自向这段历史的书写者叙述了此事,此时他已经受到他的朋友和民众的尊敬与爱戴,并通过宣誓确认了自己称帝的声明,那么谁还会对此持怀疑态度呢?他说,在午时左右,太阳刚刚开始偏西,他亲眼见到太阳上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十字架,十字架上刻着“你必以此大获全胜”。见到此番景象,他惊呆了……就在他继续揣摩这句话的含义时,夜幕突然降临,然后在睡梦中神所立的基督出现了,其身上所带的符号同他在天上所见的一模一样,基督命令他把看到的符号当成护身符,与敌人作战时随身佩戴。 注释标题 Ibid., 28, 29.

  优西比乌在描述这一段的时候十分小心谨慎,因为基督教神学一般不鼓励这样的神秘想法,这反映出正统的基督徒对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持怀疑态度。但是君士坦丁按照要求做了,他将基督名字的头两个希腊字母“X”和“P”刻在了他的头盔上,绘制在他的军旗上。

  面对君士坦丁的进军,马克森提乌斯率军出城迎战,沿着弗莱米纳大道前进,渡过台伯河,在米尔维亚桥前扎营。君士坦丁要想攻进罗马城,就得突破他们的防线,通过大桥。

  马克森提乌斯一方在人数上占优,但优西比乌的记载中提到,当时城中正在闹饥荒,所以马克森提乌斯的人马可能战斗力不足。君士坦丁的进攻逼得他们转身向台伯河溃逃。米尔维亚桥太窄,无法承受如此多溃逃的士兵,于是溃逃的士兵便试图在旁边搭起一座浮桥。可是由于超载,撑起浮桥的船只沉入河中,数百人淹死,其中就有马克森提乌斯本人。他是被他自己沉重的盔甲拽进河里的。君士坦丁成为罗马城的主人,而且不久之后,他将成为整个帝国的主人。

  图6-2 君士坦丁

  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大帝的大理石半身像。藏于罗马康塞巴托里宫殿美术馆。

  图片来源:Archive Timothy McCarthy/Art Resource, NY

  优西比乌在讲到马克森提乌斯被淹的时候,忍不住引用了以色列人在跨过红海并将埃及人甩在身后任由其淹死时说的话:“我要向耶和华歌唱,因他大大战胜,将马和骑马的投在海中。”唱诵这些诗句的那个民族,他们的信仰与国家的政治存在是合二为一的,但是基督徒从来不曾这样。然而,君士坦丁在基督教中看到了自己国家未来的希望。在坚持了三个世纪后,基督教的身份——这个身份对于信徒来说是绝对的核心,但它从未掩盖一个人之前的世俗身份——终于证明自己比其他身份更为强大。

  罗马帝国一直在将自己的边界向外扩展,吞并昔日的同盟者,先是要求子民效忠皇帝,而后要求他们效忠皇帝权威的理想化信念。后来,这个帝国变得越来越腐朽,越来越充满争议。与此同时,历经血腥的战争,基督教存续下来,传播到了罗马人已知世界的大部分地区。基督教实现了罗马帝国未能实现的事业:它一开始只是犹太教的一支,后来慢慢从其起源地发展壮大,最终将犹太人、外邦人、色雷斯人、希腊人、叙利亚人和罗马人团结在了一起。

  自从君士坦丁在米尔维亚桥上将自己同基督教的上帝看作一个联盟之后,他就将罗马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帝国。在他之前的历代帝王都试图寻找根植于罗马城的“罗马性”(Romanness)并超越之,而他放弃了这种徒劳无益的寻找,而且超越了这种“罗马性”。他选择以另一种信仰来取代它。当他在战旗上画上十字架,并以基督之名奔赴战场的时候,他等于是为自己的未来下注,认为基督教能够将一切凝聚在一起。

  古代的罗马帝国就此终结。无论是好还是坏,结果都出现了一种更强大的东西。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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