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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十字军复兴

　　1128年至1149年，穆斯林为抵御外敌入侵而团结一致，作为回应，基督徒宣称将进行一次毁灭性的十字军东征。

　　在吴哥窟遥远的西方，突厥人的阿勒颇总督正在努力寻找自己的“吉哈德”（jihad，圣战）之路。

　　1127年，43岁的赞吉（Zengi）继承了阿勒颇的统治。按照穆斯林史学家伊马德丁·伊斯法哈尼（‘Imad al-Din al-Isfahani）的说法，他雄心勃勃、精力充沛，但是残暴好斗；还有一部伊斯兰史料中记载，赞吉脾气暴躁，即使自己的士兵犯了小错，如踩到了道路两旁的庄稼，他也会把犯错误的人钉在十字架上；基督教编年史家推罗的威廉说他是“一条永远闲不住的蠕虫，因为成功而变得极其傲慢”。

　　从理论上讲，赞吉王朝是其他突厥王国的盟友。突厥王国在半个世纪前由伟大的征服者马利克沙建立。他去世后，这个国家几乎立即就分裂了。到了12世纪中叶，突厥王国分别由巴格达、克尔曼、叙利亚、呼罗珊和鲁姆的苏丹统治。接下来，另一个突厥苏丹国达尼什曼德苏丹国（Danishmends）也从鲁姆独立出来。独立的总督，或称阿塔贝格（atabeg），管理着大马士革和阿勒颇。

　　最显赫的突厥家族的长老是马利克沙的直系后代，他保留了“大塞尔柱”（Great Seljuk）苏丹的称号，并宣称统治全体突厥部族。但是这种权力只是假象，其他突厥统治者的忠诚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结束后，大马士革和阿勒颇的穆斯林士兵可能会和十字军国家并肩作战，共同抵抗其他的苏丹，也有可能联合起来反抗基督徒。

　　赞吉打算扩大自己的权势。起初，他并不打算忠诚于穆斯林同胞。1130年，他开始侵袭突厥人管辖的大马士革的边远地区；1137年，他对大马士革发动了全面围攻。

　　大马士革军队虽受到重创，仍奋力抵御敌军入侵。赞吉被迫撤军重新制订策略。然后，1138年10月，一场地震发生了，震中就在阿勒颇，城市遭到严重破坏。十字军城堡哈里姆（Harim）的城墙裂开；穆斯林堡垒阿萨莱伯（Athareb）坍塌，里面的人无一幸免；阿勒颇的堡垒和城墙也发生了坍塌。房屋倒塌，落石如雨，惊慌失措的人们拥向大街，地面也出现了裂痕。伊本·艾西尔（Ibn al-Athir）记录说余震持续了两周之久，也许多达80余次。根据当时史家估计，死亡人数惊人，共计约23万人。

　　阿勒颇位于断层地带，经常发生地震；事实上，整个阿拉伯地区都处在地震活跃地区。据说穆罕默德诞生的时候就发生过一次大地震，震撼了整个世界，《古兰经》第99章提到人要忠于真主给他们安排的位置：

　　当大地猛烈地震动，抛出其重担……在那日，人们将纷纷地离散，以便他们得见自己行为的报应…… 注释标题 Josef W. Meri, Medieval Islamic Civilization (2006), vol. 1, p. 219; The Qur’an, trans.Thomas Clancy (2004), p. 299.

　　对于经历过地震的穆斯林来说，地震并非偶然的地质事件；震动是一种信号，一种判断，抑或一种预示。

　　阿勒颇地震发生后，圣战的言论便开始在赞吉周围传播开来，将他的雄心壮志转化成一种信仰。伊本·艾西尔写道：“真主没有看到任何……（比赞吉）更有指挥能力的人……目的更明确或者更敏锐的人……无信仰者的士气被削弱，他们意识到一些始料未及的事情在他们的领土上发生了。”

　　赞吉重新开始了战斗，这一次他将矛头对准了基督徒。到1144年，他有了足够的实力围攻十字军城市埃德萨。没有基督教军队来援助埃德萨。一年前，耶路撒冷国王（富尔克，前安茹伯爵）从马上跌落而亡，耶路撒冷由一个毫无影响力的孩子掌管。拜占庭皇帝约翰·科穆宁在狩猎时受伤，因医治无效去世。曼努埃尔一世（Manuel I）是他的儿子和继承人，但是由于拜占庭皇权易主，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故而他忙于镇压反叛者。安条克的君主雷蒙（他本是一个法兰克贵族，21岁的时候娶了博希蒙德二世8岁的女儿，由此获得了安条克君主的头衔）拒绝帮助十字军兄弟，仅仅是因为他和埃德萨君主有着深仇大恨。

　　在短短四个星期内，埃德萨沦陷。入侵者“遇人便杀”，不论男女老幼，格杀勿论；很多好不容易逃走的人，在逃往避难城堡的途中也被挤压踩踏致死。

　　随着埃德萨的陷落，“吉哈德”的宣传——为保卫伊斯兰而进行抵抗，再一次甚嚣尘上。现在赞吉第一次有了王家头衔，由一长串荣誉称号组成：伊斯兰世界的珠宝、信徒的帮助者、神助的国王。“明天他就会进军耶路撒冷！”诗人伊本·穆尼尔（Ibn Munir）写道，他道出了信徒的希望。

　　地图10-1 阿勒颇和十字军诸国

　　在西方，埃德萨陷落的消息引发了新一轮十字军的组建。

　　组建新十字军的号召是教皇尤金三世（Eugene III）发起的，1145年，他发布了《十字军教令》（Quantum praedecessores），目的是重新赢得往日的辉煌。“我们的前辈罗马教皇为东方教会的解放付出了巨大努力！”它再次做出并一再重申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的承诺。那些参加东征、去夺回埃德萨的十字军战士的罪孽将会被赦免，其世俗的债务将会被免除，他们还会获得永恒的荣光。

　　此时，第一次东征已经成了传奇。正如历史学家托马斯·马登（Thomas Madden）所言：“整整一代欧洲人出生、成长于第一次东征期间，他们聆听着这段伟大的史诗故事长大……几乎每一个基督教骑士都……渴望有机会模仿他们的事迹。”最终，模仿成为可能；受基督教英雄主义熏陶而长大的骑士们，终于可以摆脱过去40年的争吵和各种政治手腕，加入他们的英雄当中去。

　　尤金三世由于离不开罗马（此时正处于混乱与骚动之中，而这对罗马来说几乎已是常态），把给东征的十字军布道的任务交给了贝尔纳，他是克莱尔沃修道院的院长，高级教士。当时的历史学家弗赖辛的奥托（Otto of Freising）说：“他的经历和性格都值得尊敬，在其教团中地位显赫，睿智而博学，有很多传奇。”贝尔纳是法兰克人，他在整个西法兰克王国周游，招募骑士。

　　他甚至还让法国国王加入了东征队伍。卡佩王朝的路易七世（Louis VII）于16岁时在巴黎继承了王位。在1146年他只有25岁，但是他的良心深深感到不安。4年前，为了对抗叛乱的香槟伯爵，路易攻打了维特里镇（Vitry）。乡民逃亡到维特里的木构教堂，路易的军官未等国王下令，就火烧了教堂。里面避难的人都死了，包括成百上千名手无寸铁的男子、妇女和儿童。那时路易刚刚20岁出头，他无助地站在那里，听着里面人发出惨叫。现在，他欢迎这种能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忏悔的机会。

　　1146年3月，他宣布加入十字军东征，而他的妻子埃莉诺（Eleanor，强大的阿基坦公爵的女儿）也会陪他去圣地。埃莉诺嫁给路易的时候只有15岁，现在24岁了。尽管结婚已经9年，她才怀孕两次，而唯一活下来的孩子是个女儿；也许她希望朝圣会让她得到上帝的庇佑，可能上帝还会赐给她一个男孩以继承西法兰克王位。

　　地图10-2 路易七世的王国

　　其实，她不能怀孕可能得归咎于其他因素。路易七世之前曾为成为神父而非国王受过专门的教育。他哥哥的去世，使他意外地离开修道院继承了王位，但是他早期受到的教育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教堂里是没有女性的；路易被教导说，性行为会使人失去判断力，而且会扭曲对上帝的看法。即使是跟合法配偶进行过于热烈的性行为也被认为是有罪的。神学家警告说，过度纵情于婚姻的快乐生活中会“减弱男性的推理能力”。

　　在12世纪的西法兰克教会中，处女处于道德等级的最上层。而且，由于路易七世是意外被拉回到俗世的，他似乎很不情愿去履行婚姻义务，生儿育女。这种态度将很快对好几个国家产生影响。

　　1147年，当路易七世和埃莉诺到达君士坦丁堡时，赞吉已经死了。他于1146年9月的一天在熟睡时被他的一个奴隶刺死。赞吉的儿子努尔丁（Nur al-Din）接过了父亲的权力，埃德萨也仍在穆斯林手中。

　　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尚未靠近目的地便已惨遭重创。路易的盟友，德意志国王康拉德三世（Conrad III，洛泰尔三世的继承人，但未经教皇加冕），抢先他一步来到东方。康拉德没有等待与法国军队会合，就自行进攻安条克，结果在多里莱乌姆（Dorylaeum）被一支突厥军队彻底消灭了。“包括7万名锁甲骑士和不计其数的步兵，”推罗的威廉说，“只有1/10的人逃脱。”幸存者撤退到尼西亚（Nicaea），等待法国人到来，康拉德三世本人也身受重伤，当路易七世抵达会合点时，康拉德仍无法投入战斗。

　　受伤的德意志国王回到君士坦丁堡疗伤；而路易七世统率西法兰克和德意志联军沿海继续前进，慢慢靠近埃德萨。可是他的运气更差。1148年1月，经过两个月的艰苦行军后，西法兰克十字军战线拉得很长，首尾难顾。他们在行军穿过劳迪西亚（Laodicea）附近的卡德摩斯山（Mount Cadmus）的时候遭到突厥军队的突袭。路易七世独自逃出，他是抓着树根爬出的峡谷。但他手下的人则全军覆没。推罗的威廉写道：“我们的军队只剩下极少的士兵……那一天，法兰西名誉扫地……军队的士气也丧失殆尽。”

　　幸存者踉踉跄跄地用了很长时间才返回安条克避难，该地区由埃莉诺的叔叔普瓦捷的雷蒙（Raymond of Poitiers）统治。他们人手太少，根本就无法围攻埃德萨。然而，忍辱回国是不可想象的，尤其对于路易七世来说，因为最终他将承担所有失败的责任。于是乎，雷蒙建议对附近的阿勒颇发动攻击，因为这个地方更小，防御工事更差，但恰好是努尔丁的总部。路易七世对这一建议嗤之以鼻。他想前往耶路撒冷朝圣，这样，至少可以减轻他进军东部失利的罪责。

　　地图10-3 赞吉和努尔丁的征服

　　雷蒙采取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策略：他决定说服年轻的侄女，让她劝丈夫按照他自己的计划行事。埃莉诺很快被说服，并立即为了雷蒙的利益去劝说路易。

　　不管这是出于她政治上的敏锐精干，还是因为更复杂的事情，我们都不得而知。当然，安条克的大部分十字军都认为是雷蒙诱骗了他的侄女；他当时只有30多岁，并且（根据推罗的威廉的描述）“非常高大帅气……相貌远远超过世界上所有的国王和王子……他是一个迷人而优雅的君主”。威廉哀伤地补充道，“可惜，他运气不佳”，后面的事会证明这一判断。

　　虽然受到妻子和收留他的东道主的压力，路易七世固执地不愿意去考虑攻击阿勒颇的计划。最后，埃莉诺宣布，如果路易拒绝实施雷蒙的计划，她会让教皇尤金三世解除他们的婚姻；毕竟，她和路易是第三代的表亲（如果看一下族谱，你会发现大多数欧洲王室之间几乎都有堂表亲关系）。毫无疑问，这种威胁对于处理阿勒颇这件事情来说毫无用处，但是却凸显出作为丈夫的路易的无能。据传言，埃莉诺曾抱怨说，她以为她嫁给了一个国王，没承想却嫁给了一个修士。

　　一怒之下，路易七世用武力强行将他的妻子从安条克带到了耶路撒冷。他在那里完成了朝圣之旅；而她也别无选择，只得陪同丈夫到了圣地。随后，他带妻子来到阿卡（Acre）。此时康拉德三世的伤势也已痊愈，带着增援部队到达，于是在这里召开了十字军首领和战士的大会，确定下一步的行动。（引人注目的是，安条克的雷蒙没有到场。）

　　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后，十字军决定攻打大马士革，该地区由努尔丁的岳父管辖。围城之战于1148年7月24日开始，仅用了不到5天的时间就结束了。努尔丁派兵支援该城，十字军很清楚对手的人数远远超过己方，所以匆忙撤军。在回去的路上，康拉德三世特意经过君士坦丁堡，以巩固与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科穆宁的友谊；其他的十字军战士都四散回去了。

　　但是，尽管远在巴黎的官员们请求他速速返回，路易七世还是在耶路撒冷一直待到1149年的复活节才返回。他不愿把妻子带回家，因为到了法国，她有可能真的解除他们的婚姻。最终，由于囊中羞涩，而且回去是早晚的事，再也无法拖延，他和埃莉诺上路了，不过是分别乘坐不同的船只。

　　最后一批十字军一走，努尔丁就入侵了安条克。雷蒙带兵去驱逐他们。在随后的战斗中，一直不走运的雷蒙战死。据推罗的威廉记载，努尔丁下令将雷蒙的头颅砍下，作为战利品送到巴格达；据传言，他的首级是用一个银箱子装的。

　　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就这样难堪地结束了。克莱尔沃的贝尔纳曾热情洋溢地布道说，上帝是眷顾十字军的，此时他开始责备他们缺乏圣洁心和信念。他后来写道：“主啊，我们犯下的罪惹怒了您……他既不宽恕他的子民也不宽恕自己……他们不论什么时候出发，都不断地掉转头，这样他们又怎能前进？”但无论失败的原因是什么，结局都是灾难性的；推罗的威廉遗憾地写道：“此后，只有极少的人，还有那些精神上缺乏热情的人，还会进行这种朝圣。”进行东征的冲动，在历经磨难之后，最后终于遭到了致命的打击。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