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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威尼斯的难题

　　1171年至1185年，曼努埃尔一世与威尼斯发生冲突，这成为君士坦丁堡战争的导火索。

　　曼努埃尔一世统治了克罗地亚和波斯尼亚，成为威尼斯海上共和国的邻邦。

　　威尼斯是意大利最繁华的海上贸易城市，贸易航线的必经之地，地位稳固，对任何威胁其统治地位者随时保持警惕。当时的曼努埃尔一世和威尼斯的关系一直是表面和平友好，实质上十分脆弱。威尼斯人能在拜占庭帝国的一些地区进行免税贸易，在君士坦丁堡拥有自己的聚居区，条件是威尼斯需派船帮助曼努埃尔对南意大利蓄谋已久的入侵。

　　威尼斯的目的并非与拜占庭帝国建立深情厚谊，而是想让意大利两边的统治者相互制衡，那样他们就都没有足够精力来烦扰自己了。意大利南部的诺曼王国阿普利亚和卡拉布里亚公国早在1130年前后就已经被并入了西西里的诺曼王国，当时，诺曼伯爵同时继承了两个爵位。如今，西西里的国王是年轻的诺曼贵族威廉二世［William II，绰号“好人威廉”（William the Good）］。腓特烈·巴巴罗萨（Frederick Barbarossa，即腓特烈一世）和威廉二世一直都觊觎意大利，但只要曼努埃尔一世涉足，他们就难以得逞。

　　然而，就在曼努埃尔即将登陆之时，力量的平衡似乎朝不利于他的方向倾斜了。威尼斯为了重建之前的多方角力的紧张局面以求自保，主动与匈牙利签署了条约。按照条约，威尼斯的总督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与匈牙利公主联姻。自匈牙利统治邻邦疆域开始，这个王国就成了威尼斯的敌人，而如今它却成了制衡劲敌的有力法宝。

　　曼努埃尔因此受挫，也采取了寻求平衡的手段进行报复。他给了威尼斯的贸易竞争对手比萨和热那亚更多的贸易特权，还在君士坦丁堡城内给它们划出了更大的地盘。

　　整个政治格局就此颠覆。一伙被威尼斯流放的暴徒袭击并抢劫了热那亚区，在当地拆墙掀瓦，导致大量居民流离失所。曼努埃尔一世给威尼斯总督瓦伊塔尔·米希尔（Vitale Michiel）发去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要求威尼斯重建该区，并给予热那亚相应赔偿。总督并没答应，反而将破坏归因于君士坦丁堡的居民。曼努埃尔对此早有预料，他已经密令拜占庭帝国各地的官员逮捕国内所有的威尼斯人。密令所定的行动日期是1171年3月12日。

　　到了当天早上，各地开始执行皇帝的命令。男女老幼遭到囚禁，其财产——房子、商店、船只、土地——通通被没收。君士坦丁堡的监狱立即关满了威尼斯人，许多修道院也被借用来关押这些人。如此一来，曼努埃尔一世就有了1万多名人质，足以应对威尼斯的入侵。但是总督瓦伊塔尔·米希尔对此勃然大怒，不顾一切地对他宣战了。威尼斯人花了4个月的时间建成了一支特殊舰队，然后扬帆驶向拜占庭帝国，进行反击。他们首先到达的是希腊优卑亚岛（Euboea）最大的城市哈尔基斯（Chalcis）。他们包围了这座城市；城里的拜占庭帝国的总督看到如此庞大的舰队后惊呆了，他们不想为了两国的争执而白白送命，于是宣布，如果威尼斯解除包围，他们愿意充当中间人，在威尼斯与曼努埃尔之间调停。

　　地图25-1 拜占庭和威尼斯

　　舰队的指挥是威尼斯总督，他也担心人质的安全，于是同意调停。他派了两个手下跟拜占庭的官员去曼努埃尔的朝廷斡旋，威尼斯舰队也暂时去了希俄斯岛（Chios），在那里驻扎，等待谈判的结果。

　　曼努埃尔一世这边需要自己负担他所逮捕的威尼斯人的开销，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玩一玩拖延战术。威尼斯的使节到达之后，他传话说他暂时还不能见他们，但是下一次再来他一定会接见。使节听罢就返回了希俄斯岛，然后重新前往君士坦丁堡。这样一来一回花了很长时间；尽管这么做有可能弄巧成拙，但幸运之神似乎眷顾了曼努埃尔。驻扎在希俄斯岛的威尼斯军队中暴发了瘟疫，根据当时的一份报告，在疾病肆虐的头几天里，就死了1000多人。

　　曼努埃尔继续拖延时间，而威尼斯人则不断死亡。最终，面对注定的结局，瓦伊塔尔·米希尔认输了。他让幸存者上船，狼狈返航。曼努埃尔的私人书记官约翰·辛纳姆斯（John Cinnamus）后来写道，皇帝在他走后发了一封言辞辛辣的信。信的开头写道：

　　你的国家向来都如此愚昧无知，曾经，你们一贫如洗，四处流浪。后来，你们又跟罗马帝国站在了一起。而你们却又极度鄙视这个国家……如今，你们因此而遭受谴责，被驱逐出境，你们就心高气傲地向它宣战——曾经，在罗马帝国内，你们这个民族都不配拥有名称，你们对罗马人亏欠甚多；还有……你们把自己变成了天大的笑话。因为任何人，哪怕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只要对罗马宣战，就注定遭受惩罚。 注释标题 John Cinnamus, "ed in Nicol, Byzantium and Venice, p. 99.

　　这番话在瓦伊塔尔·米希尔身上应验了。在他回到威尼斯后，愤怒的人民因其战败刺杀了他。

　　曼努埃尔一世在这场对决中获胜了。威尼斯受到了羞辱，而塞尔维亚的大公斯特凡·内曼加失去了最强大的同盟者。曼努埃尔进军塞尔维亚，攻入其首都，逼迫内曼加宣布放弃大公爵位，成为他的臣下。不过他没有去进攻匈牙利，因为他已经占领了沿海地区，无须再继续征战了。

　　曼努埃尔仍有个难题：在监狱和修道院里囚禁的所有威尼斯人，他需要巨额资金供养他们。面对这一窘境，他选择了置之不理。之后几年间，曼努埃尔继续跟威尼斯谈判。谈判进行得很艰难，而且劳而无功。那些威尼斯俘虏，则不时地越狱，跑出来的人想尽办法回到家乡。

　　曼努埃尔在君士坦丁堡执政达37年，于1180年去世。在位期间他增强了帝国的实力，却破坏了同盟间的关系；他死后，拜占庭帝国在西方基本上已经没有了盟友。

　　他死后的5年间，国家陷入了暴力和混乱，帝国进一步衰落。他年轻的妻子，安条克的玛丽（Mary of Antioch）给他生下了子嗣，但是阿历克塞二世（Alexius II）继位时只有11岁，摄政的是玛丽。

　　一年之内，玛丽就已把自己搞得臭名昭著。身为西方人，她更喜欢给予国内的意大利商人优厚的条件，而对帝国的民众却十分苛刻。她还选择了一个同样遭人唾弃的人作为自己的顾问，这个人就是曼努埃尔的侄子阿历克塞。据编年史家尼西塔斯·肖尼雅迪斯记载，此人极其懒惰，“他喜欢花大半天的时间躺在床上，拉着帘子，唯恐看见外面的阳光……而且他还喜欢整日摩擦自己的蛀牙”。

　　听闻君士坦丁堡的不幸，曼努埃尔一世的堂弟安德洛尼卡·科穆宁（Andronicus Comnenus）——早年间曾因发动政变而被流放到帕夫拉戈尼亚（Paphlagonia）——乘船赶回来。在皇室成员之中，他一直享有美誉，所以当他上路返回的消息传来后，人们都欢呼雀跃。但欢庆很快演变成了暴乱，暴乱进而变为屠杀。比萨人、热那亚人，还有城里剩下的威尼斯人都被私刑处死了。等安德洛尼卡赶到时，已经死了数百人。

　　他赶到之后，成了这座城市的救赎者。他让人逮捕了剩下的意大利人，将他们卖给突厥商人做奴隶；囚禁了无能的曼努埃尔的侄子阿历克塞，并挖去他的双眼；同时他还将玛丽和阿历克塞二世囚禁在宫中。

　　不久后，玛丽自缢身亡，安德洛尼卡将自己加冕成为阿历克塞二世的共治者。二帝共治的局面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在安德洛尼卡觉得自己皇位稳固之后，就下令绞死了14岁的阿历克塞二世。

　　安德洛尼卡的暴力统治并不长久，其政权的覆灭和其开始一样，都是始自谋杀。安德洛尼卡通过排除异己来捍卫权力。一位史官曾经记载道：“他使得布尔萨（Bursa）的葡萄藤都低垂下来——不是因为硕果累累，而是被他绞死的人的尸体把葡萄藤压弯；他还禁止人们砍断绳子将尸体掩埋，因为他想让那些尸体风干，在风中飘动……就像在果园里竖起的吓唬小鸟的稻草人一样。”

　　他的暴行持续了两年后，臣民们终于忍无可忍了。

　　1185年，安德洛尼卡派人逮捕并下令处死（在没有正当理由的前提下）自己的远房表弟伊萨克·安格洛斯（Isaac Angelus）。在众人眼中，安格洛斯温文尔雅，可是，在受刑时他袭击并杀死了刽子手。君士坦丁堡的人民立即称他为英雄，并强烈要求他加冕为帝。

　　安德洛尼卡此时正在城外，听闻此事后立刻赶回去想要恢复秩序。但是愤怒的民众都起来反对他，而他自己的侍卫也不愿与自己国家的人民为敌。伊萨克·安格洛斯心里可能觉得民众的感情需要发泄；于是他下令将安德洛尼卡右手砍掉，右眼挖掉，然后将他丢到人群中任由民众惩罚。编年史家尼西塔斯·肖尼雅迪斯记载：

　　民众义愤填膺，失去理智……使出了所有邪恶的手段折磨安德洛尼卡。人们扇他耳光，踢他屁股，把他的胡子扯下来，把他的牙齿拔光……有人拿棍子打他的头，有人用牛粪堵他的鼻孔，还有人用海绵沾了牛和人的粪便丢到他的眼睛上……遭受过这番谩骂和侮辱后，他又被人按在骆驼背上，让他“凯旋”进入剧院中。他刚要从骆驼上下来，就被倒吊起来了……尽管他被倒挂着，但愚蠢的民众还是不肯放过已经备受折磨的他，还要继续摧残他的肉体，他们把他的衣服脱掉，猥亵他。一个粗鲁野蛮的人把剑从他的喉咙一直插进肚子；还有几个拉丁人围着他，举起手中的剑对准他的屁股，他们把安德洛尼卡往下放，来看谁的剑刺得更深。 注释标题 Nicetas Choniates, O City of Byzantium, trans. Harry J. Magoulias (1984), pp. 192–193.

　　安德洛尼卡承受了几个小时的痛苦之后，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尸体在挂了几天之后被分尸并丢进了水沟里。科穆宁王朝（Comneni）就此落幕。拜占庭帝国此时已变得孤立无援，民怨四起，惶惶不安，统治权最终落到了伊萨克·安格洛斯手中。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