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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一分为二

　　392年至396年间，东西罗马帝国互相对立。

　　392年，在被阿博加斯特“辅佐”4年之后，瓦伦提尼安二世在米兰自杀身亡，年仅21岁。

　　他的离世随即点燃了内战的导火索。瓦伦提尼安的妹妹加拉，如今是狄奥多西的妻子，坚信她的哥哥绝不可能自杀。狄奥多西表示有义务调查此事，而阿博加斯特意识到，皇帝采取的第一个措施很可能就是剥夺他的权力。还没等狄奥多西采取行动，阿博加斯特便前往罗马元老院寻求支持，他承诺将会帮助元老院的议员们重新安放胜利祭坛，并保护罗马宗教免于消亡。阿博加斯特和元老院议员们一起挑选了一个罗马官员做西部帝国的新皇帝，这位新皇帝叫尤金尼乌斯（Eugenius），他生性善良，易被掌控。他虽是一名基督徒，却愿意支持传统罗马宗教的势力。

　　狄奥多西听闻这一消息，拒绝承认尤金尼乌斯作为皇帝的合法地位，反而将自己8岁的儿子霍诺留（Honorius）推到了西部皇帝的宝座上。然后他开始备战，还雇用了只为自己而战的指挥官阿拉里克（Alaric）的罗马同盟军来壮大自己的队伍。394年9月5日，他率军向西，麾下有他的将军兼女婿斯提里科，在冷河与尤金尼乌斯、阿博加斯特和罗马元老院议员率领的军队狭路相逢，这就是有名的冷河战役（Battle of the Frigidus）。

　　奥罗修斯（Orosius）坚持认为，狄奥多西在双方交战之前亮出了十字架标志。三位不同的基督教历史学家记录下了这样一个场景：一阵神风猛烈刮过，西部军队射来的箭全部被反向吹回去，射入了他们自己的躯体。索佐门补充说，开战之前，有个魔鬼出现在狄奥多西祈祷过的教堂，对基督教冷嘲热讽，然后在狄奥多西的军队将要取胜之时消失了。斯提里科和阿拉里克率领大军从两翼发起进攻，主要负责摧毁西部的罗马军队。尤金尼乌斯在当天就被杀死；阿博加斯特看到自己的军队一败涂地，在第二天也自杀了。奥罗修斯说，这是一场“必要的神圣”战役。

　　也许这些历史记录不能很好地反映冷河战役的真实过程，然而，神风和魔鬼的故事却表明历史学家懂得什么才是生死攸关的核心。这不仅仅是另一场两个互相抵触的皇帝之间的战争，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之间的战争。当战争结束后，狄奥多西控制了整个帝国：东部由他亲自掌控，西部由他年轻的儿子霍诺留充当名义上的皇帝。这是罗马帝国最后一次仅由一位统治者主宰。

　　地图16-1 冷河战役

　　395年，也就是战后第二年，狄奥多西去世。在他死后，狄奥多西与第一任妻子所生的两个儿子以共治奥古斯都的名义划分各自的管辖区。18岁的阿卡狄乌斯（Arcadius）登上了君士坦丁堡的帝位，霍诺留则继承了西部帝国的帝位。当时，霍诺留年仅10岁，因而狄奥多西临终时嘱咐斯提里科将军担任他的监护人，斯提里科将军有一半汪达尔人的血统。他还将其7岁的女儿帕拉西达（Placidia，年轻貌美的第二任妻子加拉所生）托付给斯提里科和他的罗马妻子塞雷娜抚养。名义上，斯提里科因为蛮族人的身份无法称帝，而实质上，他才是大权在握的皇帝。

　　在东部，阿卡狄乌斯性情温顺，容易受到胁迫，他在鲁菲努斯（Rufinus）将军的协助下掌控帝国。鲁菲努斯是皇帝的贴身侍卫首领，是东部帝国的最高军事长官，也是帝国的最终决策者。像斯提里科一样，他拥有最高权力。佐西穆斯写道：“整个帝国被阿卡狄乌斯和霍诺留掌管，他们在名义上的确拥有帝国的最高统治权，但真正行政事务的大权却掌握在东部的鲁菲努斯和西部的斯提里科手中。”鲁菲努斯与斯提里科不同，他没有蛮族血统；他怀有野心，希望将来能成为皇帝。

　　帝国的两个部分现在受到狄奥多西一世以前的盟友阿拉里克的威胁，他曾在冷河战役中指挥哥特人的罗马同盟军。在狄奥多西死后，阿拉里克希望正式成为罗马军队的司令官——大元帅（magister militum）。然而，两位皇帝都不肯赐予他这份殊荣。确切地说，这归咎于他的哥特血统。他的军队已经表现出不满情绪；很多哥特人（超过1万名）在冷河战役中牺牲，于是他们怀疑自己一直被当作罗马正规军的人肉盾牌。

　　阿拉里克并没有继续争取罗马特权，相反，他掌控了哥特人的军队，任命自己为最高指挥官和元首。如此一来，阿拉里克成功缔造了一个新的国家——西哥特王国，并成为首位国王。

　　罗马帝国末期的历史学家［最出名的要数约旦尼斯和卡西奥多罗斯（Cassiodorus）］将哥特人分为两部分：东部的东哥特人与西部的西哥特人。但是这些名称不代表民族，它们只是一种从地理上简单区分哥特人的方式：一部分居住在靠近黑海的地方，一部分住在更远的地方。阿拉里克时期之前，并不存在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哥特王国。相反，只有一群不断迁移的日耳曼部落，他们有时一致对外，有时互相对抗。

　　阿拉里克的哥特军队之所以能够团结一致，并不是因为他的士兵来自同一个部落（尽管他们都拥有相近却不纯正的日耳曼血统），而是因为他们形成了一支具有凝聚力的军队。当阿拉里克宣布成为国王之后，他们第一次拥有了军队之外的另一个身份。他们变成了一个自治的族群，他们依靠同一个目标而非单一的部落血统凝聚在一起。这种新的联盟形式得名于他们中许多人曾生活过的地方——西部哥特土地；但是，它也包括那些来自更东部的哥特人以及北部的其他部落成员，即“西哥特人”。历史学家将这个过程称为“族群形成”（ethnogenesis）：一个联盟因为某种必然性或者地理因素维系在一起成为一个族群，拥有自己族群的名称、历史以及王族世系。

　　正是由于面对被罗马人蔑视的外界压力，阿拉里克领导下的西哥特人已然变成一个独立的族群，而且他们还生活在罗马帝国的腹地。西哥特王国的人们内心充满愤懑，还填不饱肚子，但他们拥有一个具有丰富军事经验的强大领袖。因此，他们在王国成立之后的第一次行动就是突袭周边的罗马各省，抢走他们认为应属于他们的东西，并谋划选定一条进军君士坦丁堡的路线。

　　东部帝国的皇帝阿卡狄乌斯和他的将军（真正的幕后主人）鲁菲努斯并没有做好抵挡的准备。大多数罗马军队都在斯提里科的率领下驻扎在靠西的地方。面对求助，斯提里科答应派兵抗击阿拉里克。然而阿拉里克却顺势撤退，转而开始劫掠希腊的乡村，究其原因，要么是因为这场激战存在危险，要么（更有可能）是因为斯提里科与他进行了私下谈判。

　　然后，罗马士兵继续向君士坦丁堡进军；很显然，斯提里科早已命令他们加入东部大军，以算作对东部帝国皇帝阿卡狄乌斯的支持。当部队兵临城下之际，阿卡狄乌斯出城迎接，他的将军鲁菲努斯尾随其后。当时的罗马诗人克劳狄安（Claudian）记录了随后的事件：

　　鲁菲努斯及密集的士兵跟在君王后面

　　军队也排开长队紧随其后

　　但是他们逐渐首尾相接

　　形成了一个被鲁菲努斯忽视的圆圈

　　中心空间变得越来越小

　　还有密密麻麻的像翅膀一样的盾

　　逐步形成了越来越小的圆圈……

　　然后一个比其他人更大胆的人拔剑出鞘，向前一跃

　　于是无数攻击的话语和闪烁的眼光直冲鲁菲努斯射去

　　其他人立刻举起长矛向他刺来，他被刺得千疮百孔……

　　他们在他还没断气时挖出他的眼睛

　　用脚跺着他贪婪的面孔

　　有人砍下了他的双臂

　　一个人砍断他的脚，另一个人把他的肩胛硬生生地拽下来

　　一段连着脊椎的碎裂的肋骨，他的一个肝脏，他的心脏

　　和他还在喘气的肺

　　他们的愤怒没有完全发泄，他们的仇恨没有能够平息 注释标题 Claudian, “Against Rufinus,” in Claudian (1922), trans. Maurice Platnauer, pp. 88–89.

　　按照西罗马帝国官方的说法，那些士兵的所作所为皆为一时冲动之举。但是，克劳狄安坚持认为，首先刺向鲁菲努斯的那个哥特士兵跳上前去大声喊道：“这是斯提里科的手在惩罚你。”他并非唯一一个把这次事件归咎到斯提里科头上的人；佐西穆斯发现两位帝国皇帝的幕后操纵人都不得人心（他抱怨道，“在各自的城市里，来自各个渠道的钱财从四面八方流向了鲁菲努斯和斯提里科的金库”），他也认为是斯提里科下令展开的刺杀行动。

　　倘若真的是斯提里科所为，这是他企图将他的权力触角延伸到整个帝国的第一步。然而，软弱无能的阿卡狄乌斯身边的另一位侍臣迅速崛起，填补了这一权力空缺：他就是宦官尤特罗庇乌斯（Eutropius）。据佐西穆斯记载，尤特罗庇乌斯的威望还不如死去的鲁菲努斯。他“醉心于捞取财富，自我陶醉，心比天高”。并且，他比鲁菲努斯更危险，因为他现在对他的敌人心知肚明。“他回忆道，”佐西穆斯说，“斯提里科在西罗马帝国只手遮天；因此……他说服皇帝召开元老院会议，然后通过法令公开宣布斯提里科是帝国的敌人。”

　　尤特罗庇乌斯并非皇帝，他无法带兵夺取西部帝国的权力。他只好借助法律当武器，他的这种做法把罗马帝国的二元性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罗马帝国一直受两位君主的掌控，有两个都城，但是，名义上它仍然是以单一的疆域存在的帝国。然而，一分为二的分裂局面已然变得清晰可见：斯提里科是西罗马帝国的监护人，而如今在东罗马帝国却是一个法外之徒。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