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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奥古斯都皇帝

　　775年至802年，皇后伊琳娜在君士坦丁堡夺权，而查理曼则为基督教王国征服邻国，并让自己加冕为帝。

　　君士坦丁五世在拜占庭当了30多年的皇帝，其间，卫护圣像者和圣像破坏者之间争执不断；他经历了倭马亚哈里发王朝的终结和阿拔斯王朝统治的兴起；他目睹了拜占庭在意大利统治的崩溃，罗马终于摆脱了君士坦丁堡的掌握；他听说了小丕平加冕成为加洛林王朝的首任国王，也见证了查理曼的崛起。他娶了一个可萨人妻子，还一直受到阿瓦尔人突袭和阿拉伯军队入侵的困扰。

　　775年是他在位第35年，他开始计划攻打保加利亚第一帝国。

　　保加尔人自718年泰尔韦尔及其手下帮助利奥三世解除对君士坦丁堡的围攻以来，一直或多或少算是拜占庭的盟友。但君士坦丁五世习惯将俘虏们（大多来自他与阿拉伯人之间的战斗）安置在色雷斯，这导致保加利亚边境人满为患，惹恼了保加利亚汗王。

　　为了报复，保加利亚军队开始劫掠拜占庭的土地。君士坦丁五世认为，需要让保加尔人认清形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但775年9月，正当他准备展开对保加尔人作战时，自己却病倒了，狄奥法内斯描述说是他的腿上感染了“极为严重的炎症”，导致高热不退。当月14日他就病死了，死前尖叫着说自己好像要被活活烧死一样。

　　入侵保加利亚的计划因此被暂时搁置了下来。君士坦丁五世的继任者是他有着一半可萨人血统的儿子利奥四世（LeoⅣ），利奥放弃了攻打保加利亚的计划，以确保自己的皇位不失。他有五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是他父亲在第三段婚姻中所生的儿子，他们对他的权力是有力的威胁，一当上皇帝，他立刻就放逐了五个兄弟中的两个，因为他发现他们正在密谋将他从皇帝的宝座上赶下来。然后，他开始计划对叙利亚的阿拉伯人发起进攻，他认为这比与保加尔人作战更加紧急。

　　但他未能派兵投入战争，780年，他在皇位上只坐了5年就死了，留下年仅9岁的儿子登基成为皇帝君士坦丁六世（ContantineⅥ）。这个小男孩的母亲替他摄政，她的名字叫作伊琳娜（Irene），和她的可萨人婆婆同名，但她来自一个古老的雅典家族。

　　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如此年幼，又由一个女人摄政，这使得曼苏尔的儿子，新兴的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马赫迪（al-Mahdi）觉得，拜占庭出现了致命弱点。于是他对小亚细亚发动了新的攻势，以雷霆之势将拜占庭守军驱散，一路席卷至博斯普鲁斯海峡，在港口城市克利索波利斯（Chrysopolis）安营扎寨，这里与君士坦丁堡只有一水相隔。

　　这令摄政的伊琳娜十分为难，她为了让马赫迪撤军，同意付给他巨额的赎金，并且每年都向他进贡。也许是感觉有必要结成强大的联盟以获取支援，782年，伊琳娜派了两名使者穿越整个法兰克王国，请求査理曼将一个女儿许配给时年11岁的皇帝君士坦丁六世。

　　到这个时候，查理曼很容易认为自己跟君士坦丁堡的摄政是平起平坐的。他控制着法兰克和意大利的土地，创建了一个王朝；他让三儿子丕平做意大利之王，四儿子“虔诚者路易”（Louis the Pious）做法兰克领土阿基坦之王，他自己则如同统治诸侯的皇帝一样管理着自己的这两个儿子。他的二儿子，“小查理”（Charles the Younger），则被指定继承法兰克王国的王位。查理曼已经担起了保护和划定教皇国的责任（教皇的领地如今从罗马横跨意大利，包括罗马、苏特里，还有以前在拉韦纳总督治下的拜占庭领土），这使他成为基督教信仰的后盾。

　　他是西方最强大的君王，也是在帝国疆域扩张的过程中最重视基督教传教活动的君王。加洛林王朝和拜占庭皇帝之间的联盟不仅会形成一道对抗阿拉伯人的统一战线，而且会创造一个精神的帝国：这将是东方的帝国在西方的一面镜子，是快速崛起的伊斯兰王国在基督教世界的对立者。

　　査理曼有不少女儿可以用来结成有益的联盟（他还有许多儿子，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一共娶了4个妻子，另外还有6个情妇，生了20个子女），他答应将三女儿罗特鲁德（Rotrude）许配给君士坦丁六世。小姑娘当时才8岁，所以订婚只是名义上的，两个孩子仍与各自的父母一起生活。

　　从理论上说，这场婚姻很有可能在罗特鲁德长大之后成为现实——什么时候算是长大了，这在8世纪界定是相当宽泛的。当然，在君士坦丁六世16岁那年，也就是787年，他本来是可以要求把13岁的罗特鲁德送到他身边来的。但是，他的母亲伊琳娜破坏了婚约，因为现在她的位置坐稳了，不再需要与法兰克国王结盟了。事实上，查理曼的势力不断增长，已威胁到意大利半岛上仍忠于拜占庭的剩余几块飞地。

　　婚约破裂对查理曼来说是一种侮辱，不仅他手中的权力日益增长，他作为一名基督教国王的角色也逐渐强化。当一名宫相、甘愿不完全掌握王权的日子早已成为历史了。在查理曼的周围，聚集了一批王家学者和神职人员，他们填补着他早年受教育不足的缺口（他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更多是军事训练，而不是书本知识，他从来就没有学会写字）。他们不仅与他讨论神学、哲学和语法的细微之处，也用《旧约》中上帝精心挑选出来领导选民的君主“大卫王”的称号来称呼他。他有一个私人教师，名叫阿尔昆（Alcuin），是一名英格兰教士，查理曼让他来教自己的儿子，在这个私人教师的指导下，法兰克国王的传教意识越来越强了。在他自己的眼中，他的征服是强力的福音传道：给那些顽固的异教徒带来福音，他们需要被拯救的不仅是罪孽，还有对福音听而不闻的态度。

　　前几年，他正是带着这种信念与撒克逊人作战。撒克逊人的抵抗使他的军队多有伤亡，这激怒了他，于是，在782年，他下令屠杀了4500名撒克逊战俘。他们的领袖维杜金德（Widukind）逃脱，但流亡3年后，他终于还是被迫投降了。作为投降的条件之一，维杜金德不得不同意接受基督教的洗礼，之后查理曼下令，任何“未受洗的撒克逊人若是隐瞒自己的情况，拒绝受洗，仍然选择当异教徒的，必被处死”。撒克逊人若是在教堂里盗窃，或是对神父施暴，或是举行以前的撒克逊礼拜仪式，而不是基督教的礼拜，都要被处死。任何在大斋节期间不严格遵守斋戒的撒克逊人也都要被处死。

　　阿尔昆对此表示反对。他对国王说：“不要总是威胁恐吓，不要总是强迫他们，就等到信仰在他们心中彻底扎下根来吧。”查理曼考虑之后同意了他的意见，取消了死刑规定。但这并没有降低他的责任感。他给西方世界带来的不仅是救赎，还有正确的教义和实践。

　　拜占庭的伊琳娜却没有把查理曼看作西方基督教世界之王。在她看来，她自己才是上帝恩准的全世界最高的权威。在她破坏了与君士坦丁六世的婚约之后，又拒绝把权力交给儿子，尽管他已经长大，足以独立统治了。她不是只以摄政的身份，而是以女皇之名进行统治。以女皇的名义，她召集了一次教会大会——第二次尼西亚公会议（Second Council of Nicaea）——推翻了利奥三世及其继任者统治期间发布的所有反圣像崇拜的诏令。

　　伊琳娜作为女皇勉力统治了3年，但君士坦丁堡怨恨她篡权的男人太多了，790年，军队强迫她将权力移交给君士坦丁六世。不幸的是，事实证明，这个合法的皇帝残酷成性、软弱无能。791年，他开始继续祖父曾计划进行的保加利亚战役，结果两次被保加利亚汗王卡尔达姆（Kardam）击败：“他没有考虑清楚就贸然发动战争，”狄奥法内斯写道，“因而遭到惨败。损失了许多手下之后，他潜逃回城。”帝国卫队认定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于是又开始谋划叛乱，打算将君士坦丁六世的叔父尼基弗鲁斯（Nikephorus）——当初曾参与密谋推翻君士坦丁六世父亲的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之一——推上宝座。

　　像他父亲一样，君士坦丁六世也发现了这个阴谋。但他不像父亲那样对这些阴谋家手下留情，只是将其放逐而已，相反，他将五个叔父全部逮捕并送上了法庭。他刺瞎了尼基弗鲁斯（他甚至可能不是这一阴谋的主要参与者），并且十分残忍地割掉了其他四个叔父的舌头。

　　然后，他又莽撞轻率地回到与保加利亚的战斗中去。这一次，汗王卡尔达姆威胁说，除非君士坦丁六世向他纳贡，否则就要入侵色雷斯。“皇帝用毛巾包着马粪，”狄奥法内斯写道，“给他送了封信，说‘我给你上的这个贡配你正合适’。”但在侮辱了卡尔达姆之后，他又失去了勇气，当保加利亚汗王领兵前来的时候，君士坦丁六世倒屣相迎，终于还是同意向其纳贡了。

　　这对军队来说实在是无法接受，于是伊琳娜成功地说服了朝廷官员和军队的主要将领，密谋推翻她自己的儿子。在797年4月的一天早晨，君士坦丁六世刚看完赛马，正要离开竞技场的时候，看到有些宫廷侍卫向他走来。他立刻就意识到他们要来抓捕他。于是他奔跑着穿过城市的街道，一直跑到港口，登上一艘战舰打算逃跑。但船上的人已经被他母亲收买了，他们把他带回城里，领他进了皇宫，并把他关在自己当年出生的地方：紫色寝宫（Purple Room），这是为皇后分娩准备的房间。狄奥法内斯告诉我们：“按照他的母亲及其谋臣的意思，在被关起来差不多第九个钟头的时候，他被挖去了双眼，他的眼伤很重，无法治愈，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他死……就这样，他的母亲伊琳娜又上台了。”

　　对查理曼而言，君士坦丁堡的宝座现在是空着的。伊琳娜是个女人，而且她也不能合法地登上拜占庭皇位。查理曼热切维护正统教义，认为伊琳娜支持圣像崇拜的做法不可接受。虽然教皇向他保证，说圣像不是“偶像”，但他并不信服。他甚至成立了自己的神学委员会，专门研究第二次尼西亚公会议的报告，并撰写了反驳书。［这份反驳书被称为《加洛林书》（Libri Caro-lini），被送往罗马，但显然被教皇无视了。］在他眼中，伊琳娜不仅是一名女性，一个篡位者，也是一个偶像崇拜者。

　　与此同时，查理曼在西方的各个王国不断得到自己地位崇高的证明。798年，安达卢斯北部山区的基督教王国阿斯多里亚的统治者向他派出了正式的使团，请求他承认自己是合法的国王。718年，阿斯多里亚开始的时候还是一个渺小、贫困的反抗穆斯林统治的王国，如今这个国家已经发展壮大，阿斯多里亚国王阿方索二世（Alfonso II）现在统治的领土包括了邻近的莱昂城（Leon）和沿着海岸一直延伸到里斯本（Lisbon）的区域。阿方索二世希望查理曼认可自己王位的合法性，因为他是西方世界最伟大的基督教国王。查理曼从来不怀疑自己有这样的权力，所以就表示了认可。

　　次年，他被请求承担更加崇高的责任。利奥三世于795年在罗马登上了教皇的宝座，现在他遇到了麻烦。他在罗马不是特别受欢迎，因为他既不是贵族出身，为人又不诚实道德。其实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对他的后一项指责，因此很难追查这种坏名声究竟从何而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对他的敌意在罗马逐渐累积，直到799年，他的敌人在宗教游行的时候向他发动攻击，并试图挖出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

　　与在君士坦丁堡有过同样遭遇的不幸的尼基弗鲁斯不同，利奥三世设法逃脱了，他的脸被割伤，但保住了眼睛和舌头。他逃到查理曼那里，恳求国王帮他将敌人赶走。

　　在利奥三世以教皇的身份为他涂油加冕的时候，查理曼曾承诺要保卫他。“我虔诚敬奉上帝，任务就是处处捍卫基督的教会，”他曾给利奥写信这样说道，“在国外，使用武力反击异教徒的入侵，防止由于背弃信仰而带来劫难；在国内，则在传播天主教信仰的同时保护教会。”他没想到利奥会需要他在国内使用武力保护教会，而由于他的大部分法兰克将领都认为对利奥的指控确有其事，情况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但利奥三世究竟是否有罪几乎可以说只是个题外话。罗马主教的地位不容置疑。如果教皇为上帝代言，那么他就不能像君士坦丁六世那样被尘世的阴谋诡计赶下台，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为了避免教皇也成为靠武力竞争就能夺取的位置，查理曼将不得不以武力支持教皇。

　　他没有马上采取行动，而是先进行了彻底而全面的思考。最后，似乎是他的谋士阿尔昆影响了他。阿尔昆指出，查理曼现在是上帝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代表，只有他才有权力伸张正义：

　　迄今为止，世界上一共有三个伟大的杰出人物。第一个是教皇，他是圣彼得的继承者……你已经告诉过我他出了什么事；第二个是统治着第二罗马帝国的皇帝——这样一个帝国的统治者是怎样被无情地废黜的，这件事已经众所周知了……第三个就是由我主耶稣基督扶上王位的你，是他让你统治我们基督教人民。与前面说的两个贵人相比，你的力量更加强大、洞察力更加敏锐、权力更为尊贵。基督教会安全与否全都指望你一个人了。 注释标题 "ed in Wilson, p. 77.

　　地图17-1 查理曼的帝国

　　作为教会的最终保护者，查理曼的责任十分明确。

　　因此，公元800年，查理曼派军护送教皇回到罗马。他本人则紧随其后，全副武装地率军入城。当他赶到时，利奥三世把手放在圣彼得大教堂的福音书上，当着围观的众人，发誓自己没有过任何不当行为。有查理曼和他的士兵们站在旁边做见证，这个誓言是有效的。

　　查理曼在城里一直待到圣诞节。圣诞节那天他去参加晨间弥撒，跪下祈祷，当他正要起身的时候，利奥三世突然上前，将金冠戴在了他的头上。人群欢呼起来，这都是预先准备好的。“祝查理长命百岁、战无不胜，他是最虔诚的奥古斯都，是由上帝加冕的、爱好和平的伟大皇帝！”他被加冕为皇帝和奥古斯都，这两个头衔都归罗马皇帝所有——在拜占庭朝廷的眼中，这两个头衔早就转移到君士坦丁堡了。

　　但在查理曼的眼中，皇帝的称号一直无人占据，直到他加冕为止。对本次事件的官方记载是由一名法兰克神父事后书写的，他解释道：“在希腊人的土地上，没有人当皇帝，导致皇权掌握在女人手中，这时候，对教皇利奥本人和……全体基督教徒来说，似乎将皇帝的头衔赋予法兰克人的皇帝查理最为恰当。”

　　查理曼的传记作者艾因哈德声称，查理曼对于为自己加冕的计划一无所知，并否认自己曾经想过要这个皇帝的称号。但他是唯一一个认为如此头脑敏锐、谨慎警惕的国王会对这样的大事一无所知的作者。圣诞节的加冕只不过是正式承认了查理曼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宣称拥有的无上权威，也就是他作为信仰的保护者、文明的保证人和基督教世界最高世俗力量的权威。

　　在君士坦丁堡，这次加冕被嗤之以鼻。但是伊琳娜想要捍卫自己作为真正的信仰保护者、文明保证人的地位却有些力不从心。她的统治混乱不堪、杀机四伏、效率低下。802年，她的财务大臣带人发动政变，将她赶下了皇位。他将女皇流放到之前她曾命人建造的一处遥远的修道院里，而自己则接替她的位置加冕做了皇帝，称为尼基弗鲁斯一世（Nikephoros I）。

　　次年，尼基弗鲁斯一世派遣特使去见査理曼，提议缔结和约，希望能保住仍然忠于拜占庭的威尼斯城，使其免于被法兰克人占领。最终，双方缔约，即《尼斯弗利条约》（Pax Nicephori）。尼基弗鲁斯一世和拜占庭将继续控制威尼斯及其重要港口，作为回报，查理曼将每年获得优厚的补偿。

　　条款说得很清楚，这是个平等的条约。但在签约时，尼基弗鲁斯一世自己保留了皇帝的称号，却不肯称查理曼为“皇帝”。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