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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宿敌

　　公元前783年至公元前727年间，亚述帝国衰落，直到提革拉毗列色三世即位，亚述帝国才得以重建。

　　公元前783年，撒缦以色四世登上亚述王位，在位9年。他很少吹嘘自己的荣耀，这与以往的历代亚述帝王很不相同。现存不多的胜利碑文表明，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把入侵者赶出亚述的土地。大马士革已经成为阿拉米（Aramaean）王国的都城，不过大多数史书都把阿拉米称为“叙利亚”。叙利亚有足够的实力入侵亚述的边境，而亚述却没有足够的实力抵御叙利亚的入侵。在与叙利亚进行最后一战时，撒缦以色四世甚至不得不与以色列的国王耶罗波安二世结盟。

　　但是，他在北部又多了一个劲敌。亚述北部山区的胡里特人（Hurrian）曾经属于古老的米坦尼帝国，现在已经建立了很多小的部落王国。米坦尼帝国衰落之后，亚述人就开始从这些位于边远地区的胡里特人手里掠夺金属、木材等资源，他们还掠走胡里特人作为自己的奴隶。几百年前撒缦以色一世曾吹嘘说把51个胡里特人的居住地洗劫一空，偷走他们的物品，掠走他们的年轻男子。“我从他们中挑出一些年轻男子为我效劳，”他写道，“我还要求他们一直给我进贡大量物品。”

　　面对这种来自南部地区的不断入侵，山区的各部落只能结成同盟。他们借用亚述文字刻写自己的铭文，他们按照亚述的王室惯例推选国王，他们还以亚述帝国作为自己的榜样。亚述人称他们为乌拉尔图（Urartu），这个名字至今还保留在其古代领土之上的一座高山——亚拉腊山（Mount Ararat）的名字中。在亚述大军面前，乌拉尔图军队就像是蚍蜉撼树。但是乌拉尔图在山口重重设防，亚述人始终无法突破其防线。

　　亚述西部和北部两面受敌，巴比伦也摆脱了亚述的统治，撒缦以色四世颜面尽失。在亚述总督的统治下，巴比伦的局势越发动荡不安。一群迦勒底军官争相抢夺巴比伦王位，而那位亚述总督应该是落荒而逃了。

　　而在亚述帝国其他一些边远省份，总督已经开始各自为王，不再向王室汇报；马里的总督在自己的编年史里甚至用自己的统治年份来记载在位期间的大事件，而对亚述王只字不提。撒缦以色四世的儿子在位时，不止一位总督起兵要求独立，亚述则不得不出兵镇压。而到了撒缦以色四世的孙子在位时，乌拉尔图的国王在铭文中吹嘘说，他已经“征服了这方土地……亚述”。

　　实际上乌拉尔图统治的领域不仅延伸至南部地区之前亚述人所统治的领域，而且延伸至遥远的西部地区。在这些新的领土上，乌拉尔图人在最高的山峰上设防。他们是来自大山的民族，倘若不能在高处瞭望四周，就会觉得不安。乌拉尔图的领土还包括许多古代赫梯人的领土，乌拉尔图的萨尔杜里一世（Sarduri I）还派人去往东部地区，与玛达和帕尔苏阿部落结盟，共同抵抗亚述人。

　　地图50-1 亚述与其敌人

　　面对周围这些敌对力量，撒缦以色四世的孙子亚述尼拉里五世（Ashur-nirari Ⅴ）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亚述的腹地。但他还是没能守住。亚述城的内城墙是这个城市抵御外敌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是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开始坍塌。无论是官员、总督还是国王，都没有下令修复城墙，而亚述城的居民就把这些城墙上的石头捡回家去修建自家的房屋。

　　迦拉（Calah）是帝国都城的所在地，因此情况应该稍好一点。在亚述尼拉里统治的第七年，迦拉的总督普勒（Pul）发动了一场叛乱。

　　普勒可能是王室的什么表亲，因为他被委以重任统治王室所在的城市，但是如果亚述尼拉里五世之前以为普勒与自己有血缘之亲会效忠自己的话，那他就打错算盘了。普勒抓住了亚述尼拉里五世的这一软肋，他召集了一众支持者，杀死了亚述尼拉里五世和他的家人。公元前746年5月，普勒即位。在位期间他给自己取了个重现亚述往日辉煌的新名字：提革拉毗列色三世。

　　几乎就在同时，一位强大的新国王坐上了巴比伦的王座。

　　纳巴那沙（Nabonassar）是迦勒底人。他手握巴比伦王权之后，随即平定了各地的叛乱，安抚民心。希腊的历史学家坚信，正是在他的统治下巴比伦日渐强大，从而推动了天文学的蓬勃发展。［事实上希腊人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的天文学是以迦勒底人的天文学为基础的，因此在希腊语中“迦勒底人”（Chaldean）和“天文学家”这两个词是可以互换的，这种用法在古代世界很普遍。因此，丹尼尔在会在书中解释说，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在需要征求建议时，召来了“迦勒底人”和其他一些智者。］他在位期间，巴比伦的史官开始记录星象与每天天气的联系、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水位的联系、与粮食还有其他重要物资价格之间的联系：这表明这个城市不仅十分安定，而且可以从容地寻求通向更加繁荣之路。提革拉毗列色三世一登上亚述王位，就南下至巴比伦，提出与纳巴那沙结盟。他在北方、东方和西方都有麻烦，所以不能继续在南方树敌。纳巴那沙同意与之结盟，于是提革拉毗列色三世出兵帮助新即位的巴比伦国王纳巴那沙，消灭来自迦勒底人和阿拉米人的敌对势力。

　　但结果是迦勒底人和阿拉米人的首领开始向提革拉毗列色三世进贡，而不是向纳巴那沙进贡。提革拉毗列色在自己的编年史中吹嘘道：“我占领了波斯湾沿岸的巴比伦城市，我把这些城市归入亚述的统治之下，我派宦官去做这些城市的总督。”在巴比伦北部曾经被阿拉米人占领的地方，提革拉毗列色三世建起了一座新的城市，取名为卡尔亚述（Kar Assur），意为“亚述之墙”。从表面上看，这个城市是为了保护巴比伦纳巴那沙的领土不受游牧民族的侵扰。但事实上，这个城市成为亚述人在巴比伦设置的前哨，由亚述官员统治，由亚述士兵守卫，居住在内的都是亚述人的战俘。“我把它命名为卡尔亚述，”提革拉毗列色说道，“我把那些在其他地方征服的人安置在这里，命他们给我进贡，我把他们看作亚述的居民。”提革拉毗列色三世一回到亚述，就自称“苏美尔和阿卡德之王”（此前沙姆希-阿达德五世曾经这样自称过）。

　　纳巴那沙回到南部地区，对此保持沉默。只要亚述这位国王任由他独自统治自己的国家，他似乎并不担心亚述国王自诩有什么头衔。而提革拉毗列色三世也很乐意把巴比伦的日常事务交给纳巴那沙处理。他在其他地方还有要事处理。他要更换那些偏远省份叛乱的总督，任命新的官员定期向他汇报，为此他设置了古老的“驿马快信制度”（Pony Express），这样信使就可以及时把消息传到王室。

　　安顿好国内之后，他就把注意力转向北方地区，那里的乌拉尔图人正在大肆入侵之前亚述统治下的各省份。乌拉尔图最远已经入侵至西南方的迦基米施。在南方，之前与亚述缔约的艾尔瓦德（Arvad）现在也已经加入了乌拉尔图的同盟。

　　于是提革拉毗列色三世率兵围攻艾尔瓦德。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双方损伤惨重。两年后，艾尔瓦德终于被攻破。

　　根据提革拉毗列色三世的碑铭记载，公元前740年一整年的时间他都在艾尔瓦德，他暂时在这里落脚，把这里当作他入侵乌拉尔图的军事指挥中心。他从乌拉尔图手中夺回丘和迦基米施。到了公元前735年，亚述人已经入侵至乌拉尔图的中心，乌拉尔图的国王萨尔杜里一世和手下的士兵不得不向北撤退至他们自己的都城。提革拉毗列色三世吹嘘到，“峡谷和山崖之中遍地都是他们的尸体”，这种描述现在已经成为所有帝王吹嘘战功的套路。他还专门提到，萨尔杜里一世“为了保命，连夜逃跑，不见了踪影……我一直追他，追过了横跨幼发拉底河的大桥，一直追到乌拉尔图的边境地区”。

　　然后提革拉毗列色三世停下脚步，没有继续追下去。萨尔杜里一世在之前领土的北部地区重整旗鼓，重新建立起独立的乌拉尔图，但是其领土比之前小了很多。南部地区则落入了亚述人手中。

　　提革拉毗列色三世重新划分领土之后，催生了一个新国家。他的新省份占据了位于小亚细亚中部弗里吉亚东部各部落所在地。于是西部各部落重新聚集在一起结成联盟，建立弗里吉亚王国共同对抗东部的敌人。这个提革拉毗列色三世无意间创造的新国家第一位国王是一个神话中的人物：迈达斯（Midas）国王。

　　无论迈达斯究竟是谁，他成为国王的故事在四百年后的亚历山大大帝时代被写入神话。亚历山大到达弗里吉亚之后，发现这里有一辆古老的马车，车轭和车辕连接处系着一个大大的绳结。有人告诉他这是弗里吉亚第一位国王的马车。弗里吉亚人当时并无国王，他们请求神谕告知他们谁会成为他们的国王，神谕说第一个驾着马车出现的人就是上天为他们选的国王，接着一个名叫迈达斯的农民就驾着这辆马车出现在他们面前。他随即加冕为王，并把他的马车献给了宙斯。

　　据希罗多德记载，迈达斯在位期间，还向德尔斐神庙进贡祭品，除希腊人之外，很少有人这样做。还有传说记载迈达斯还娶了一位来自塞姆的希腊女子为妻。但这两个故事都表明弗里吉亚现在有了国王，其都城是以这位国王的名字来命名（迈达斯城，迈达斯也成为王室的名字），而且弗里吉亚与位于小亚细亚沿海的爱奥尼亚城有很多贸易上的往来。

　　这使弗里吉亚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在古希腊传说中，迈达斯能够点物成金，他所触碰的一切都会变成金子，这反映了当时爱奥尼亚商人对弗里吉亚国王所拥有的财富感到无比敬畏，故事中迈达斯点物成金却最终是祸而不是福，这也反映出爱奥尼亚商人对这些财富的觊觎之心。

　　就在弗里吉亚不断发展时，提革拉毗列色三世一直在与那些宿敌作战。他率兵一路向东，再次征服了叛乱的帕尔苏阿和玛达。然后，他立刻开始处理西部地区的问题。以色列的国王米拿现（Menahem）当时只是个无名小卒，他看到亚述军队出现在地平线上，立刻送上40吨白银贿赂敌人。犹太国甚至更为合作。现任的国王是大卫的后裔亚哈斯（Ahaz），他先是洗劫了所罗门神庙，然后把所有的祭品都献给了提革拉毗列色三世，以表臣服，然后又主动与亚述结盟，共同对抗以色列。

　　在随后的战争中，亚述夺取了以色列北部大部分的领土。现在提革拉毗列色三世统治了叙利亚，控制了以色列和犹太，西部地区的麻烦也已经解决。

　　到目前为止，提革拉毗列色三世都没怎么过问巴比伦，而纳巴那沙现在已经去世，整个都城陷入了混乱的内战之中。提革拉毗列色三世这时刚刚征服了大马士革，他注意到了巴比伦的混乱状态，于是决定把巴比伦变成名副其实的亚述领土。

　　就在提革拉毗列色三世越过北部边境，向底格里斯河沿岸的巴比伦首都进军的时候，巴比伦出现了分裂。提革拉毗列色三世抵达巴比伦时，巴比伦各城邦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他们应该投靠亚述帝国，另一派则认为他们应该奋起抵抗，争取独立（虽然这种抵抗可能毫无意义）。巴比伦北方各城邦倾向于投靠亚述。如果就住在亚述边境南部地区的话，投靠亚述不失为精明之举；而且，北方各城邦愿意将其领土纳入提革拉毗列色三世统治之下也表明了他们更倾向于接受亚述人的习俗和宗教信仰，而非争夺王位的闪米特族迦勒底人的习俗和宗教信仰。

　　提革拉毗列色三世了解这一情况之后，先派官员到巴比伦打探巴比伦人是否愿意效忠自己。那些官员给提革拉毗列色三世发回了报告，提革拉毗列色三世随后也去往巴比伦争取民心。1952年，在迦拉发现了这些官员写的一封信：

　　致我主国王，来自仆人萨马斯-布那阿（Samas-bunaia）和纳布依特（Nabuieter）。我们28日来到巴比伦，站在马杜克神庙门前。我们询问那些巴比伦人：“你为什么要为了迦勒底人与我们作对？他们那里都是自己人，都是迦勒底各部落的人。巴比伦支持迦勒底人！可我们的国王承认你们身为巴比伦公民的权利。”那些巴比伦人对我们说：“我们不相信国王会来。”但倘若国王真的来此，他们会臣服的。 注释标题 改写自一些片段的译文，出自Oates, p. 114, and Brevard S. Childs in Isaiah and the Assyrian Crisis (1967), p. 81。

　　萨马斯-布那阿和纳布依特打的是种族牌，巴比伦人选择了亚述人而不是迦勒底人。

　　占据巴比伦王位的迦勒底人的首领逃跑了，提革拉毗列色三世踏遍了整个巴比伦城，一路南下，一直追到他藏身的那个城市：萨皮亚（Sapea）。这座城市有三道城墙，最矮的一道城墙足足有4.5米高，另外两道城墙则更高。一件亚述的浮雕记录了围攻破坏这座城市的场景。在亚述人的进攻下，城墙上的弓箭手纷纷跌落下来，护城河里堆满了尸体。悲泣的妇女和孩子被驱赶出去。

　　提革拉毗列色三世取胜后率军进入巴比伦城。他宣告自己为王，并且在公元前728年的新年庆典上宣誓效忠于伟大的巴比伦神马杜克。萨皮亚城的沦陷使迦勒底人方寸大乱，他们匆忙去往巴比伦投奔这位新国王。

　　其中有一个当地的军官名为米罗达巴拉但（Merodach-Baladan）。提革拉毗列色三世专门提到他是“海岸王国的一位国王，从未臣服于任何在我之前的国王，也从未亲吻过他们的脚”。但是，现在他宣誓效忠于提革拉毗列色三世，并且带来了大量贡品——金项链、宝石、珍贵的木材、染色的衣物，还有家畜。

　　米罗达巴拉但发誓效忠亚述，背地里却另有打算，但提革拉毗列色三世当时并不知道。他为自己成为巴比伦和亚述之王而扬扬自得。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他给每座主要城市里的巴比伦诸神都进献祭品。“在西帕尔、尼普尔、巴比伦、波尔西帕、库萨、基什、迪尔巴特、埃雷克，”他写道，“我给伟大的神灵献上完美的祭品……他们接受了我的祭祀。巴比伦的广袤之地归于我统治之下，我在此行使王权。”他是第一个出现在巴比伦国王名单中的亚述帝王，也是第一位被巴比伦人认可为国王的亚述帝王。所有的赞誉之词都在设法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在这两个国家都没有实权。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