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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埃及的马穆鲁克

　　1250年至1268年，巴赫里军团控制着开罗，蒙古人首次战败。

　　马穆鲁克现在控制着埃及，苏丹之位则在一个女人手中。

　　突兰沙遇刺后，巴赫里军团接管了埃及。军团首领知道自己没有合法的统治权，便遵循伊斯兰传统将阿尤布的遗孀谢杰莱·杜尔（Shajarah al-Durr）捧上苏丹之位；但实权依旧被紧紧地握在他们手中。

　　谢杰莱·杜尔是阿尤布的小妾（突兰沙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显然，她很讨阿尤布的欢心，成了他的妻子。她为他生了个儿子，名叫卡里尔（Khalil），但不久便夭折了。作为埃及苏丹，谢杰莱·杜尔的名字印在了硬币上，周五的祈祷也以她的名义举行，但她不仅仅代表她自己。她一直自称为“穆斯林的女王与卡里尔的母亲”。只有拥有阿尤布儿子之母的身份，她才能拥有接管王位的权力。

　　这种权力也岌岌可危。一听说埃及政变，谢杰莱·杜尔便接管王位，巴格达的阿拔斯哈里发给巴赫里军团送来了封信，讽刺道：“你们那儿要是没有男人了就告诉我们一声，我们给你送一个。”女人永远也坐不稳开罗的苏丹之位。即位后两个月，谢杰莱·杜尔为了自保，嫁给了马穆鲁克指挥官艾伯克（Aybak），之后将苏丹之位让给了他。

　　艾伯克并不属于巴赫里军团，众人不看好谢杰莱·杜尔的选择。巴赫里军团的一位成员后来说，艾伯克不是“埃及的统治者”：“他只是我们中的一员，我们又把他选为长官，仅此而已，我们的人里有更年长、更有资质、更有能力的人，他们更当得起苏丹的名号。”军团中大批人支持另一名候选人：阿什拉夫（al-Ashraf），阿尤布家族的小男孩，他是卡米勒小儿子的孙子。他们声称这个男孩才是阿尤布苏丹的合法继承人。

　　艾伯克想了想——意识到自己没什么合法地位，愿意承认阿什拉夫为共治苏丹（co-sultan）。但这并没有带来和平。在艾伯克7年的统治中，开罗混乱动荡，马穆鲁克之间纷争不断，政治暗杀时有发生。1254年，艾伯克谋杀了他最得力的干将，巴赫里军团将军法里斯丁·阿克泰（Faris al-Din Aktai），正是他让路易九世的法兰西军队铩羽而归。这场在开罗城堡由艾伯克和他忠实的副官古突兹（Qutuz）计划实施的暗杀导致了巴赫里军团的分裂。阿克泰的朋友向北逃到混乱的叙利亚，刺杀突兰沙的拜巴尔也在其中。艾伯克之后流放了共治小苏丹。小苏丹的家臣带他北上，在尼西亚帝国找到了避难所。

　　战胜反对派的短暂胜利只持续到1257年。谢杰莱·杜尔对丈夫越来越失望；她曾希冀这场婚姻能让她保留一些权力，但艾伯克坚持让她做局外人。4月，她派家臣到王家浴场伏击艾伯克，他们在那里扼死了手无寸铁的苏丹。

　　宫廷上下分崩离析。艾伯克的警卫一直追到王宫南端才抓住谢杰莱·杜尔，他们将她拖回艾伯克的住处。根据伊本·瓦绥勒的记载，艾伯克的第一任妻子命令仆人用木鞋将她活活打死。

　　艾伯克的马穆鲁克同僚将他13岁的儿子曼苏尔·阿里（al-Mansur Ali）推举为埃及的下一任苏丹。他们从未想让阿里掌握实权；他只是个过渡苏丹，作用是确保开罗依旧稳定有序。在王位背后，马穆鲁克之间为了争夺领土打得不可开交。

　　获胜者是艾伯克的副手兼杀手古突兹，他于1259年11月12日让手下将自己奉为苏丹，而让阿里退位。不久后，艾伯克时期逃亡的巴赫里军团成员逐渐返回埃及。古突兹欢迎他们回来，他需要他们抵挡蒙古人。

　　旭烈兀暂时放弃了远征，返回哈拉和林，他将大将怯的不花和1万精兵留在西方。怯的不花继续征服大业，先后占领了阿勒颇、霍姆斯、哈马和加沙。到1260年年初，蒙古前锋的铁蹄几乎就要踏到约旦河岸；怯的不花和埃及之间相距咫尺。

　　8月下旬，怯的不花向开罗派出特使，命令古突兹投降。这位新任苏丹杀死蒙古特使，把他的头钉在了城门上。

　　这种蔑视引发了战争。古突兹知道蒙古人留下的是精锐部队，他确信真主安拉会保佑他粉碎伊斯兰教的敌人；而和旭烈兀的母亲一样，怯的不花也皈依了基督教。古突兹甚至给阿卡送信，让十字军前来助阵。回想起10年前在杜姆亚特的屠杀，十字军被这个邀请吓了一跳；他们最后决定放弃出兵，但在埃及军队进攻蒙古军队时他们为埃及提供了补给。

　　1260年9月3日，双方军队进入艾因·贾鲁谷（valley of Ain Jalut）：那是“歌利亚的春天”，年轻的大卫杀死巨人歌利亚故事的翻版。蒙古人第一次掉进了他们经常为别人设计的陷阱里。古突兹的军队人数超过怯的不花，但古突兹把多数人藏到了艾因·贾鲁谷周围的山里，只留了一小部分由拜巴尔带领直面蒙古军。怯的不花感觉胜利在望便让全军进攻，而拜巴尔转头就跑进了山里，蒙古人追到半路时，早已埋伏好的马穆鲁克蜂拥而出将他们包围。

　　蒙古人的凶猛名副其实，被困的军队差一点就突破包围了。但马穆鲁克和蒙古人一样擅长骑马打仗。战斗进行了几个小时后，怯的不花阵亡。指挥官战死让蒙古军队没了主心骨，他们开始撤退，随后便飞奔逃命。在13千米外的贝珊镇（Beisan），幸存下来的蒙古军想重新集结，但追杀而来的马穆鲁克不给他们留一个活口。

　　蒙古军首次在会战中惨败。马穆鲁克大胜的喜讯传回埃及，一同回来的还有怯的不花那插在矛尖的头颅。蒙古人战败的消息传遍四方。事实证明，蒙古人并不是不可战胜的。被他们击败并不是必然的命运。世界的其他力量可以开始反击了。

　　古突兹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大马士革，赶走了蒙古守军，将其划进埃及的地盘。一个月内，他接连夺回阿勒颇、霍姆斯和哈马。埃及和叙利亚终于又统一到了开罗苏丹的疆域中。开罗的伊斯兰帝国和深受基督教影响的蒙古人结下了梁子；先是旭烈兀的母亲，现在又是他的妻子。

　　尽管开罗人民打算大张旗鼓地欢迎英雄与征服者古突兹，但他再也没能回到开罗。巴赫里军团没有忘记6年前他谋杀了法里斯丁·阿克泰。在拜巴尔的带领下，他们谋划了凶残的复仇。1260年10月，在返回埃及的路上，拜巴尔和古突兹带领一小队人去放鹰打猎。两人站在一起，拜巴尔弯下腰吻苏丹的手。这是给同伙的信号：他们一拥而上，杀了古突兹。

　　古突兹的尸体被弃荒野。他们骑马回到营地，颐指气使地看着等候古突兹最高官员。那名官员双臂交叉，与凶手四目相对。“你们哪一个杀了他？”他问。“我。”拜巴尔回答。“那就坐上他的宝座。”那人说完便退下了。

　　巴赫里军团终于出了一位苏丹。拜巴尔等了那么久，现在终于统治了一个统一的、士气正盛的苏丹国，他们打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最强军队。

　　在他统治的17年中，中东地区的新边界线有过些许变动，之后便深深地刻在了坚硬的土地上。旭烈兀从忽必烈的统治下独立，以里海西部城市蔑剌哈（Maragheh，今称马拉盖）为伊利汗国的都城。为了让自己免受伊利汗国的报复，拜巴尔派特使北上金帐汗国与统治着罗斯诸国的别儿哥达成同盟。别儿哥已经皈依伊斯兰教，在放弃效忠大汗后，他也急于保护边疆，使其免受旭烈兀的入侵。

　　金帐汗国与巴赫里苏丹国之间的友谊也保护了奴隶贸易路线。每年有成千上万的奴隶被蒙古军队掳去，从黑海（目前由别儿哥控制）运到埃及；不断壮大的奴隶军团依旧是拜巴尔最强大的武器。

　　1261年，接纳了一名阿拔斯难民的拜巴尔得到了“忠诚者的领袖”的称号，这名难民从蒙古人控制的巴格达逃到开罗，拜巴尔称他为新任阿拔斯哈里发，受巴赫里军团的保护。旭烈兀曾摧毁了伊斯兰教的根基，现在拜巴尔则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14世纪阿拉伯历史学家伊本·赫勒敦（Ibn Khaldun）写道，“异教徒鞑靼人摧毁了哈里发宝座……无信仰取代了信仰”，但拜巴尔夺回了这把将熄的火炬：

　　那真是真主的仁慈……他让埃及境内的穆斯林重新团结起来，救活了奄奄一息的信仰……他从这个突厥国家，从国中那些不计其数的伟大的、保护穆斯林的部族和统治者，以及忠实的助手那里，向从动荡之地来到由奴隶统治的伊斯兰国度的穆斯林发出信息……按照天意和真主的怜悯，他们中有人被选为苏丹，管理穆斯林的事务。 注释标题 "ed in Petry, pp. 242–243.

　　这项决定的正面影响是让圣城麦加最强大的圣裔（sharif）直接效忠于开罗的苏丹国。为了进行麦加朝觐，大部分穆斯林都要穿过拜巴尔的土地；现在他们可以放心去朝觐了。拜巴尔因此又获得了一个新称号：“两圣地的仆人”（khadim al-haramayn al-sharifayn），意为麦加和麦地那的守护者。在之后的几年里，他以穆罕默德的名义出钱翻新了麦地那的清真寺，并督查了伊斯兰法律在苏丹国的执行情况（包括禁酒令）。

　　他重启了对抗十字军国家的战争，现在只剩下两个战场：仍拼命守着地中海海岸线不放的阿卡的耶路撒冷王国，以及从1201年就包围的黎波里的安条克公国。绕过阿卡，拜巴尔向北进军安条克。仅过了4天，安条克就陷落了。1.7万人被俘，10多万人被卖到奴隶市场；安条克的君主博希蒙德六世（Bohemund VI）手里只剩下的黎波里。

　　攻城时博希蒙德不在安条克，但拜巴尔故意给他写了封信描述征服的场景。他写道：

　　地图55-1 巴赫里苏丹国

　　你的女人一下就被卖出了四个……教堂里的十字架被砸了，谎言满篇的《旧约》被撕掉了，长老的坟墓被挖了……你的穆斯林敌人践踏着你庆祝弥撒的地方，他们在祭坛上割断了僧侣、神父和助祭的喉咙……赠予你安条克的那个神又把它拿回去了；赠予你要塞的那个主又把它抢走了，就这样把它从地图上抹去了。 注释标题 Gabrieli, pp. 311–312.

　　现在只有的黎波里和阿卡还在十字军手中：的黎波里是安条克公国的最后一点残余，姑且叫它小安条克；阿卡是耶路撒冷王国的都城，耶路撒冷王国无法再控制耶路撒冷了。拜巴尔重塑了穆斯林在地中海东部的霸主地位，一家独大的状况将延续好几代。“这样，人们陆续前来，一代接着一代，”伊本·赫勒敦说，“伊斯兰国家享受着他们带来的利益，王国的诸分支因青年饱满的精神而朝气蓬勃。”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