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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妥协与和解

　　1368年至1392年，高丽王朝被朝鲜王朝取代，日本南朝让位给北朝。

　　在帖木儿帝国的东方，凭借中间广阔的土地以及江河，高丽王朝免受帖木儿大帝和瘟疫的侵袭，却在明朝面前勉力挣扎。

　　元朝的灭亡给了高丽王朝的统治者们机会，使他们得以恢复曾经的地位。忽必烈可汗曾经强迫他们废除传统的庙号，改用品级较低的附庸国诸侯王谥号，并进一步通过联姻来控制高丽王室。他把一个女儿送往高丽作为王后。自那以后，高丽国王们都要迎娶蒙古公主作为妻子。

　　红巾军起义爆发之后，元朝日渐衰落。高丽恭愍王开始尝试收回他的权力。1368年，明太祖登基，这就像是给高丽王朝开了绿灯。恭愍王立刻致信明太祖，表示愿意与大明友好相处，尊重明朝皇帝。与此同时，他还任命佛教徒辛旽协助清洗自己朝廷里的亲蒙贵族和官员。

　　让高丽摆脱蒙古的影响，这并非易事。在将近一个世纪里，高丽国王不仅要娶蒙古王后，还要去元朝学习知识，接受教育。恭愍王自己也花费了几年时间，在元朝首都大都研究政治和儒家思想。通过记录他那个时代的一本史书的记载，我们意外地发现，他回国后，身边的人满怀愤怒。早前，这个年轻人的哥哥去看望父王，那位国王立刻就火冒三丈，大声呵斥道：“汝之父母皆高丽也，何见我行胡礼？且衣冠太侈，何以示人。可速更衣。”

　　蒙古元素贯穿高丽人的日常生活，这似乎已经成了恭愍王心中长久的屈辱。清除亲蒙官员的行动很快升级，变成公开报复那些曾对蒙古人持友好态度的高丽杰出人士。在国王的支持下，辛旽甚至成立了一个新的机构，“田民辨正都监”（即农田和农民再分配机构）。其唯一的职责是调查亲元地主，进而没收他们的土地和家奴，重新分配土地，释放奴婢。

　　恭愍王决心从高丽文化中清除掉蒙古元素，但并非所有的朝官都认可这一举措。对于他的大多数臣民来说，元朝习俗已经成为他们自己的习俗。要担心的外国人是明朝人。这个咄咄逼人的新帝国，还没有一个人了解乃至理解它。

　　另一个造成混乱的是被称为“倭寇”的日本海盗。他们利用日本国内政权分裂和内战不断的情况，无法无天地在海上抢劫掠夺。倭寇对高丽海岸的袭击日益严重，于是恭愍王下令，将沿海地区储藏官粮的稻仓迁往内陆地区。农民们不得不放弃一直耕种的沿海肥沃土地，远离大海。恭愍王将防御海盗的任务交给了将军李成桂。李成桂是一位神箭手。他用自己的弓箭亲自除掉了最令人害怕的、臭名昭著的倭寇首领阿只拔都。

　　倭寇有时发动袭击，动用多达3000名的海盗和大量船只。他们是高丽王朝长期的麻烦，对大明王朝来说也是如此。然而，到目前为止，足利幕府一直无力制止他们。幕府权力不足，无法制止远离京都的强盗活动。此时日本的君主制本身就是分裂的，一个持明院统天皇在京都统治，与其对立的大觉寺统天皇则在南部山区建立了政权。足利将军将自己的前途命运与京都的天皇联系在一起，而这个天皇的统治范围既小又弱。

　　1368年，新任将军是一个10岁的少年：足利义满。他是第一任足利将军之孙。他本来一直将权力交给足利幕府的执事细川赖之，因为细川赖之能力极强且忠心耿耿，但很快，细川赖之受政敌排挤而被迫离开京都。日本现在仍是四分五裂，相互征战，地方的军阀们仍是率性而为。没有帝国或军阀统治者有能力把和平带到农村地区，更不用说海盗出没的遥远海岸了。

　　1371年，改革派官员僧人辛旽被暗杀。他曾积极推行没收土地、释放奴婢的政策，结果在高丽树敌太多。恭愍王依旧固执地继续推行反元亲明的政策。对于那些看到明朝力量不断增长的人而言，这些举措加剧了他们的恐惧。3年后，恭愍王也被刺杀。

　　刺杀事件发生后，宰相李仁任当国擅权，他对先王的政策持反对态度。李仁任亲元反明，他坚信，只有抵制明朝所有要求，高丽才能寻求独立。李仁任主持拥立恭愍王之子，9岁的王禑继位，而他自己则控制了朝政。他发现这样做很容易，因为王禑年少且身份存有争议。后来有很多文献（这些文献都证明，王禑根本不是合法国王）解释说：盛传王禑根本不是恭愍王之子，而是死去的僧人辛旽的私生子，他被偷偷送进王宫，因为恭愍王的王后无法生育。

　　在将近14年里，高丽王朝的亲明派与反明派一直争斗。李仁任自己也陷入了这种冲突之中。抗击日本海盗的高丽英雄李成桂是亲明派领导者，拥有许多追随者。就像死去的恭愍王一样，他相信，与惹怒明朝相比，顺从明朝显然是更明智的政治选择。

　　1388年夏天，洪武帝提出，要求高丽归还曾经属于元朝的北方地区，这种冲突变得十分激烈。在他反明派谋士的影响下，王禑命令将军李成桂率领军队，进攻离高丽最近的明朝领土。李成桂直言抗辩。他说，这个主意非常糟糕。他给这位年轻的国王上书，详细解释了不能这样做的原因。

　　以小逆大，一不可；

　　夏月发兵，二不可；

　　举国远征，倭乘其虚，三不可；

　　时方暑雨，弓弩胶解，大军疾疫，四不可。 注释标题 Ibid., pp. 168–169.

　　王禑拒绝听取。李成桂异常愤怒，带领军队直逼首都，拘禁了年轻的国王和反明派的谋士。相对来说，这次政变比较和平。王禑没有遭受虐待，但依然被废黜。

　　一开始，李成桂和盟友重新挑选了一个新的国王作为傀儡。1392年8月，李成桂自立为国王，并宣布下一年，即1393年，是新朝代的元年。同时他也重新命名了这个国家。该国从那时开始改叫朝鲜，朝鲜同时也是他的新朝代的名字，他的庙号是太祖。

　　这次朝代更替相对和平。为努力使流血牺牲达到最小，这位新的国王下令，罢免所有朝廷官员，剥夺称号，软禁在府邸。他重新任命了新的官员。他宣布建立一个新首都：汉阳城，并将其改名为汉城。人们一般称之为“首尔”，这原本是朝鲜语中的一个普通名词，意思是“首都”。这个大规模的城市建设工程随后动工，朝廷为此招募了2万名劳工。劳工在冬季建造环绕整个城市的新城墙，因为那时劳工们不需要到农田中劳作。这个城池有四个城门：兴仁门（东大门）、崇礼门（南大门）、郭义门（西大门）和肃靖门（北大门）。肃靖门平时闲置，仅在举行重大仪式时使用。

　　而朝鲜太祖继续顺从明朝。他认为，朝鲜要“以小事大”，而且适当归顺也是荣誉和美德。尽管他常年领兵打仗，但太祖的确是个极为出色的外交官。大明皇帝提出朝鲜每三年向明朝进贡一次，朝鲜太祖提出愿意每年进贡三次。洪武帝对此尽管有些错愕，仍然同意了。

　　朝鲜太祖并没有过分在意自己的尊严。他在意的仅仅是国家的生存和自己宝座的稳定。在这方面，他胜利了。诗人、朝臣郑道传赞美他是“开国圣王”，他的统治“圣寿万年，万民咸乐”。

　　1395年，太祖下令雕刻星图。星图上面标注了1467颗恒星、银河系，以及将近300个星座。在早已散佚的1世纪星图拓片的基础上，这个新星图包含了更详细的内容。暗淡之星雕得比较小，明亮之星雕得比较大，从而表现恒星的相对亮度。这个星图能反映出1世纪的天空，但雕刻的恒星却是完全基于14世纪末的实际观察。这项工程极其复杂、极其详细，而这项工程是由一个君王发起并赞助的，这个君王放弃战争却放眼天空。

　　与此同时，年轻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满已经慢慢在京都朝堂上赢得了更多的尊重。他被授予多项头衔。21岁时，他获得了父亲和祖父拥有过的所有头衔。1382年，他的职位是左大臣，是北朝朝堂上第二高的职位。

　　地图29-1 朝鲜王朝和日本

　　他不断地赢得象征权力的仪式和信物。在与明朝的交往中，他甚至自称“日本国王”。然而明朝并不喜欢和藩属国打交道。足利义满没有皇室头衔，并不能与洪武帝及其继位者互遣使臣或签订条约。

　　同时，在吉野建立的南朝势力开始衰退。南朝天皇是后醍醐天皇之孙后龟山天皇，他持有象征日本天皇神秘王权的三神器，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优势。1392年，足利义满将军成功地与南朝达成协议。后龟山天皇将三神器带到京都，交与北朝后小松天皇（这可以让京都天皇统治合法化），将军保证后龟山天皇被授予上皇的尊号。他还承诺，下一个执政天皇将来自大觉寺统（后龟山天皇的后代家族），以后的皇权将在持明院统（后小松天皇的后代家族）和大觉寺统之间交替继承。

　　这跟60多年前那个失败的协议内容完全一致。但后龟山天皇选择成为乐天主义者。他来到京都，交出手中的皇权象征物。

　　为了纪念这一时刻，足利义满在京都举办了延续3天的神圣庆祝活动。每天晚上，众人向神明献舞（即神乐舞），庆祝精神团结的胜利、南北朝时代的结束和“南北朝”的统一。

　　这一妥协理论上宣告了南北朝斗争的结束，却并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无法让各个分裂的军事区域重新回到原来中央集权的统治下。在统一各地有独立想法的军阀们这方面，它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这个庆祝胜利的舞蹈没有实际意义，仅仅是仪式，毫无现实作用。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