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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战争与婚姻

　　公元前1340年至公元前1321年间，亚述人和赫梯人击垮了米坦尼王国，图坦卡蒙取消了埃及的宗教改革，一位赫梯王子差点成为法老。

　　米坦尼国王图什拉塔越来越忌惮赫梯人。他们的新国王苏庇路里乌玛一世意气风发，在托罗斯山的另一侧组建了自己的军队，图什拉塔需要外力援助将赫梯人赶走。

　　埃及成为结盟的合理选择。埃赫那吞虽全神贯注于宗教改革，但他仍然是周围实力最强的帝王。他恰好也是图什拉塔的外甥（还是孙女婿，因为已经有两代米坦尼公主嫁给埃及法老）。图什拉塔再次提出联姻，想把女儿嫁给法老为妻。埃赫那吞同意了这门亲事，于是图什拉塔的女儿也嫁到了埃及。

　　米坦尼国王越来越气恼于侄子对自己的轻慢。在两位国王的往来书信中，图什拉塔抱怨作为彩礼送到北方的黄金根本不值一提。他在一封信中写道：“那看起来并不像黄金。我的臣民说，在你的国家黄金比泥土还普通，也许你太爱我了，所以不想送我这么普通的东西，还是送些泥土更好。”

　　图什拉塔刻薄地挖苦了自己的新女婿，在给他写信时越来越恼火。他提醒埃赫那吞，他的父亲阿蒙霍特普四世非常珍视与图什拉塔的友谊（埃赫那吞一直想走出父亲的阴影，这么说可能并非明智之举）；他抱怨自己的特使已在埃及朝廷待了将近四年，希望获得法老的关注。不久，他又指出自己派出信使向埃及询问的事情等了六年都没得到回复。

　　尽管有联姻的关系，埃赫那吞却逐步退出了与米坦尼的联盟。他聪明地预感到时局正在变化：赫梯人正在武装自己，他们实力强大，苏庇路里乌玛是一位精明的战略家。埃赫那吞一登上王位，赫梯国王便给新法老送去了礼物，这种示好行为也是为了提醒新法老埃及和哈图沙之间的秘密协定依然有效。“你父亲和我都希望我们之间能和平相处，”苏庇路里乌玛写道，“现在我们之间也应友好相处……让我们彼此相助。”埃赫那吞要在这两国之间做出抉择，而他选择了赫梯。

　　图什拉塔似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协定，但不久之后他便会看到结果。现在，苏庇路里乌玛可以肯定埃及不会插手米坦尼的防御作战，于是他开始东进去攻打米坦尼的都城瓦舒戛尼。即使图什拉塔向南寻求援助，也只会无功而返。埃赫那吞的朝廷始终袖手旁观。

　　从南方前来的不是盟友，而是另一个敌人。多年来，亚述一直臣服于米坦尼，但在暗中受到埃及的武装援助，现在这种援助终于派上了用场。亚述国王亚述乌巴利特（Assur-uballit，可能是第一位受到阿蒙霍特普三世援助的亚述国王的孙子）带领他的军队和赫梯人一起从南部进攻瓦舒戛尼。

　　由于受到南部和西部的两面夹击，图什拉塔把他的军队从美索不达米亚北部撤回。亚述乌巴利特一世立即宣布那片土归亚述所有。自从沙姆希-阿达德王朝覆灭后，这是亚述第一次成为王国。实际上，在写给埃及的一封信里，亚述乌巴利特自称“伟大的国王”（同时索要更多的钱物）。信中写道：“这是亚述乌巴利特，亚述的国王、伟大的国王、你的兄弟。黄金在你的国家就是泥土，只要简单地把它收集起来就行。为什么你这么舍不得把它给我？我正在建造一座新的王宫。送给我所需要的黄金吧。当我的祖先亚述纳迪纳赫写信给你父亲时，他们送了他二十他连得的黄金……如果你想要得到真诚的友谊，请送给我更多的金子。”

　　与图什拉塔的那些来信不同，这封信显然没有任何冒犯之处。可能埃赫那吞对亚述人也没什么期待。与此同时，图什拉塔在西部边境遭受重创。图什拉塔没有做好守城的准备，赫梯人以远超他预期的速度攻破了瓦舒戛尼的城墙。图什拉塔和几个侍臣弃城而逃，但是他用人不慎，在逃亡途中被其中一人杀害。

　　他的长子兼继承人意识到反抗是徒劳的，于是向敌人投降并且受到了礼遇。但他失去了继承王位的机会。事实上，瓦舒戛尼沦陷后，米坦尼王国就此消失。面对赫梯军队的进攻，胡里特人撤回到幼发拉底河对岸。他们来自扎格罗斯山，如今又回到那里苟延残喘：那些强大的势力暂时没把这个弱小的部落王国放在眼里。

　　地图33-1 中期亚述王国

　　与此同时，苏庇路里乌玛沿地中海一路挥师南下，并尽量避免与埃及开战。他所占领的每座城池都曾属于米坦尼王国而不属于埃及（尽管行军途中经过了埃及控制的领地）。

　　埃赫那吞没有反对这个帝国的崛起。但是在这一点上，他的不作为实属无奈，并非源于友谊。在阿蒙霍特普四世统治时期，埃及军队便很少征战，在他儿子的统治时期就更少了，士兵已疏于战斗。瘟疫在整个埃及肆虐，并蔓延至地中海沿岸。贫困接踵而至。一个西闪米特小国的国王写信致歉说，因为瘟疫夺走了他的劳力，所以上贡的铜分量不足。

　　埃及王室也饱受其苦。大约在埃赫那吞执政第十四年的时候，他的王后和妃子相继去世。埃赫那吞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为了得到一位男性继承人，他希望三个女儿能怀孕生子。

　　这个计划也失败了。所有的婴儿都是女孩，二女儿在分娩时不幸去世。

　　埃赫那吞把长女嫁给了一个王室远亲，并宣布这位年轻人为自己的继承人。不久，这位公主便去世了。年迈的法老疾病缠身，不久就随她而去。继承人坐上王位没几天也去世了。显然，瘟疫也蔓延到了王室。

　　朝臣们推选了一个名为图坦卡蒙（Tutankh-Amun）的9岁男孩做了国王。至于他是否有王室血脉，我们并不清楚，他似乎在王宫中长大，但肯定不是埃赫那吞的儿子。这个9岁的孩子被带离学校成为法老。为了巩固王权，他与埃赫那吞唯一在世的女儿举办了婚礼。新娘比他年长，当时已经有一个女儿（和她的父亲所生）。

　　围绕在图坦卡蒙身边的顾问和侍臣都曾目睹埃及失去了对北方的控制，在埃及与瘟疫斗争之时，埃赫那吞却忙着修建阿吞神庙。图坦卡蒙亲眼看着王室成员一个个死去，继承王位好似被判了死刑，现在他在古老诸神的怒目下坐上法老的宝座。

　　因而，他对苏庇路里乌玛在北方挑起的战争不予理睬，而是在辅政大臣的指导下处理紧急事务。他把自己的名字图坦卡吞改为图坦卡蒙，以表达自己对古老诸神的忠诚。他听从谏言，下令将埃赫那吞的名字从纪念碑上抹除，把他的铭文从浮雕中凿掉，并砸碎了他的塑像。伟大的阿吞城被重新命名为阿玛尔纳。

　　做完这些之后，埃及不得不转身面对世界。米坦尼已经不是威胁，但赫梯已经成为北方的大患。亚述乌巴利特在亚述城表现得像一位崛起的帝王。在美索不达米亚南部，统治巴比伦的加喜特人的军事领袖布尔那布里什一世（Burnaburiash I）提出了抗议。他写信给年轻的图坦卡蒙，建议新国王转而反对亚述乌巴利特。现在米坦尼已经放弃了对亚述的控制，布尔那布里什说这个城市的统治权应归巴比伦。是他应该统治它，而不是亚述乌巴利特，而且亚述乌巴利特自称为“伟大的国王”也完全不恰当。另外，亚述没有外交自主权，图坦卡蒙不应该接受他们派出的使者。“我没有向你派遣那些亚述诸侯，”布尔那布里什一世写道，“为什么他们擅自前往你的国家？如果你爱我，他们将不会做成任何事情。请让他们无功而返。”

　　图坦卡蒙似乎对此充耳不闻，因为不断有亚述使者出现在埃及宫廷。亚述乌巴利特已被视为真正的国王，他手握重权并组建了自己的军队；事实上，他执掌政权将近三十年。

　　最终，布尔那布里什放弃了借助埃及之力对抗亚述的希望，而是采取了另一种策略。他建议亚述乌巴利特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巴比伦的王位继承人卡拉因达什（Karaindash）。亚述乌巴利特同意了这门亲事，似乎希望通过联姻避免新帝国遭受南部的攻击。婚礼如期举行。不久，卡拉因达什便有了自己的继承人，亚述和巴比伦两个国家以微妙的方式和平共处。

　　但是，和平仅维持到布尔那布里什去世之前。临终前，他决定越过儿子将王位直接传给那个亚述和巴比伦混血的孙子（卡拉因达什不幸沦为王室传宗接代的工具）。这个男孩也是亚述王室血脉，也许他希望这个男孩将来有机会获得亚述的宝座，这样巴比伦和亚述就可以成为一个国家。

　　然而，这样做等于给孙子判了死刑。军队中的加喜特人造反了。他们认为，新王血统不纯，根本无权成为巴比伦国王。他们冲入王宫，刺杀了这个拥有一半亚述血统的国王，王权落入军政府的手中。

　　亚述乌巴利特借机声称有权介入收拾乱局。留存下来的信件残片和铭文对他的所作所为没有清晰的记录，很有可能是他杀死了那个害死外孙的凶手。一位新国王宣告即位，但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亚述乌巴利特从中起了什么作用。但我们可以确定，亚述没有取得巴比伦的统治权。一位加喜特人的国王一直统治着这座城市。他可能是布尔那布里什的幼子。混乱之中，卡拉因达什显然已经遇害。

　　亚述和巴比伦之间的联姻并不是当时唯一的一桩奇特联姻。

　　图坦卡蒙坐上王位不到十年便突然去世了。当时的情形无人知晓，但他很有可能是中箭而亡。他的葬礼非常隆重。可能是因为他的陵墓没有前任的华丽，因此直到1922年11月才重见天日。

　　他没有留下子嗣。他的妻子安赫塞娜蒙（Ankhesenamun，和她丈夫一样，为了表示对阿蒙的崇拜而改了名字）曾怀过两次孕。但两次她都早产，孩子一生下便夭亡了。小婴儿的遗体都经过了仔细的防腐处理，和他们的父亲一起葬在了王陵中。

　　现在她的丈夫死了，王室中也没有其他男性亲属，图坦卡蒙没有子嗣需要照看，安赫塞娜蒙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担心。毕竟埃及王室从不缺少野心勃勃、乐意登上王位的人（也许待她意外身亡之后），其中为首的就是她的外祖父阿伊（Ay）。阿伊曾为埃赫那吞的重臣，也是图坦卡蒙的顾问，现在仍然留在王宫里——这个年迈体衰的老人知道所有的尸体都埋在哪里。军队中的大将军哈伦海布（Horemheb）虽然没有阿伊那么德高望重，但实力也很雄厚，他在阿蒙霍特普三世统治时期便在军中效力。尽管已有多年的从军经历，但他13岁时便已参军，现在只有40多岁。

　　安赫塞娜蒙非常忌惮他们，于是便想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她写信给赫梯国王苏庇路里乌玛，请求他派遣一名王子来埃及。她承诺，如果他能答应，自己将会嫁给王子并让他成为法老。

　　埃及没有这封信的副本，说明这是秘密安排。这封信只在赫梯都城哈图沙保存了下来：

　　我的丈夫死了，而我又没有儿子。听说你有许多王子。如果你送你一个儿子来，我会让他成为我的丈夫。我不想嫁给一个“奴才”……我很害怕。 注释标题 Nicholas Reeves, The Complete Tutankhamun: The King, The Tomb, The Royal Treasure(1995), p. 23.

　　这实在出人意料，苏庇路里乌玛大吃一惊。他与埃及关系友好，但也不是亲密无间。根据他自己的记录，他派了几个探子到南部去调查安赫塞娜蒙所述是否属实。探子回报一切属实，埃及的确没有继承人。苏庇路里乌玛同意了这门亲事，并派一位王子南行。

　　这位王子从未到达埃及。他在边境遇到了哈伦海布组织的欢迎队伍。显然，有了苏庇路里乌玛的承诺，安赫塞娜蒙便公开了自己的计划。哈伦海布从军几十年，不可能不知道正面进攻的风险远高于意外事件的风险。在穿越三角洲前去成婚的途中，这位赫梯王子意外身亡。

　　随后在埃及进行的协商我们无从知晓。但不久之后，阿伊娶了他的孙女安赫塞娜蒙，然后登上了王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苏庇路里乌玛写信，极力表明自己与王子的死亡没有任何关系（并把责任都推给了哈伦海布）。苏庇路里乌玛可能并不相信他的说法，但也没有机会为死去的儿子复仇。在他准备率军南下时，瘟疫侵袭了赫梯大营，这位最伟大的赫梯国王去世了。

　　不久之后，阿伊也因年事过高去世，统治还不到四年。阿伊刚刚下葬，哈伦海布便宣布自己为法老。安赫塞娜蒙后来的经历始终是一个谜。自从嫁给阿伊之后，埃及记录中便再也没有有关她的任何记录。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