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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南北朝时代

　　1318年至1339年间，镰仓幕府垮台，足利幕府崛起，日本皇权分裂。

　　蒙古人两次进攻日本失败。这个远离大陆的岛屿仍然是安全的，大海成为一道保护墙，隔开了日本武士和元朝的蒙古士兵。

　　但日本两个朝廷的格局错综复杂、脆弱不堪，在蒙古进攻的余震中，开始分崩离析。

　　蒙古威胁最严重的时候，京都朝廷在天皇皇权继承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天皇的长子和宠子矛盾重重，最终的解决方案是由长子及其后代（持明院统）与宠子及其后代（大觉寺统）轮流执掌皇权。

　　跟大部分妥协一样，没有人满意。这两个皇室家族变得越来越仇视对方。大觉寺统遵循儒家思想，而持明院统信奉佛教。大觉寺统崇尚中国式学术研究，而持明院统推崇使用日本传统文字的日本文学。为争夺天皇皇权，两派内部都争吵不休。

　　与此同时，幕府总部设在镰仓，由代表傀儡幕府将军的执权掌管，日渐强横。击退蒙古人之后，执权北条时宗和他的继任者变得越来越独裁：将政府职位送给朋友和盟友，向忠诚于自己的人分封土地，推选越来越多的北条氏成员成为守护，从而控制远离京都和镰仓的诸国。

　　由于北条氏实行专制统治，不法行为激增，强盗肆虐。被称为“恶党”的不法分子团伙在乡间四处游荡。海盗出没于港口和海岸。面对这些问题，北条氏使用更强硬的武力、更强力的监管和更严厉的惩罚来应对，派更多的武士去帮助各个守护，专门负责追捕不法之徒。所有船舶必须登记，同时船主不得遮挡船身上主人的名字和所注册的港口。陆地上和海上的抢劫犯罪一度被判处流放，现在则是死罪。收获前偷窃庄稼，一度属于民事案件，现在则是犯罪。

　　然而动乱愈演愈烈。海盗向西流窜，在中国与高丽的沿海地区洗劫船队，实施盗窃和绑架。恶党团伙逐年增多，往往是百余人手持刀剑和竹矛，洗劫村庄，拦路抢劫。一位来自播磨的14世纪的僧侣这样写道：“他们无视（镰仓）幕府的法律，而守护对他们的镇压没有效果。”“就这样，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偏远的地区在报告中控诉强盗夜袭、路边谋杀、村庄纵火、偷盗庄稼，甚至有的和尚出于恐惧而逃离，寺庙也关门了。

　　1318年，花园天皇退位。他是持明院统的后代，他的堂兄后醍醐属于大觉寺统，因此被加冕为天皇。

　　但他的继位有附带条件。花园天皇退位前的两年，家族之间的争执已经日益激烈。后醍醐显然排在首位，但大觉寺统更青睐他的侄子邦良亲王。根据轮流继承的原则，在后醍醐之后，皇权必须交给另一派，这意味着邦良亲王彻底出局。

　　为了防止京都彻底崩溃，镰仓执权下令妥协。后醍醐将出任天皇，但他的儿子没有继承资格。邦良亲王被立为皇太子，之后皇权将回归持明院统。同时，为了让更多候选人有机会登基，所有天皇必须在继位10年后退位。

　　后醍醐天皇即位时只有30岁。他被迫承诺将来退位和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于是开始密谋推翻镰仓幕府。

　　第一步是攫取更多的权力。他父亲后宇多是太上法皇，理论上比现任天皇拥有更大的影响力（因为任期较短，退位天皇中有三位仍在世，其中后宇多年龄最大）。但后宇多法皇更醉心于佛教，而不是权力。“我4年的光阴耗在了首都尘世，”他后来这样描述自己作为太上法皇辅政的短暂历史，“我失去了跟（佛教）深奥教义传播的纽带……我的纽带和责任令我难以选择。非常强烈的退隐念头油然而生。”后醍醐利用他父亲的天生喜好，在他统治的第四年，劝服后宇多法皇放弃太上法皇的传统立法权并将其交给天皇。

　　在接下来的几年，后醍醐直接统治。对手家族容忍这种怪象，是因为他明确表示接受执权的统治并在10年后退位。但在1326年，指定的皇储邦良亲王突然患病，并在两周内身亡。“他的家人悲恸欲绝，感觉就像一盏灯熄灭一样。”充满诗意的《增镜》如此记录。很快，内战的阴影就笼罩了全日本。后醍醐认为，之前的安排已明确指定大觉寺统成员作为继任者，他的儿子现在应该成为王储。而持明院统主张，皇位继承权应该立即回归持明院统。争吵无休无止。因为没有明确的接班人，后醍醐在10年期满后仍然留在宝座上。与此同时，他跟比睿山臭名昭著的武僧结成了强大的联盟。他送两个儿子去那里学习，一个儿子削发为僧，另一个还当上了方丈。

　　这一次，镰仓幕府干预缓慢。1316年，年青的北条高时被任命为执权，年仅13岁。他的内管领和富有能力的祖母处理了之前的继承危机，现在高时已经独揽大权，却很难专注于国家大事。据14世纪文学作品《太平记》记载，他对斗狗很有兴趣，甚至接受用狗代替所欠税款。每月有12天斗狗。

　　（最好的狗用）鱼类和家禽喂养，住在金银装饰的犬舍里，乘轿出行。这些尊贵动物被带到大马路上时，人们被迫……下马跪拜……因此，在镰仓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精心喂养的狗儿穿着金箔装饰的锦缎，总数从4只发展到5000只。 注释标题 Frank Brinkley and Dairoku Kikuchi, A History of the Japanese People from the Earliest Times to the End of the Meiji Era (1915), p. 377.

　　北条高时一心沉迷于娱乐消遣，很少关注京都的动态。

　　到了1331年，持明院统发现，后醍醐天皇继续把持皇位的意图异常明显。持明院统成员向镰仓幕府递交了一份紧急而又明确的报告：“君主的反叛密谋最为危险。幕府应尽快行动，以免国家陷入混乱。”在谋臣的建议下，北条高时向京都派出了军队。作为回击，后醍醐呼吁公开反叛腐败和堕落的幕府执权。

　　武士们纷纷加入这场新的战争。有人支持天皇，有人支持北条执权，还有人则是为了私利，希望在政治斗争中能够分一杯羹。足利尊氏是这些武士里面最为臭名昭著的一个。在战争中，他像墙头草一样在这三种角色间转换。

　　足利家族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源氏家族的一个分支，来自东北部的下野国。由于天高地远，他们对幕府将军和天皇都没有强烈的忠诚感。在战争开始后的前6个月，足利尊氏加入了幕府，迅速成为胜利的一方。镰仓军把后醍醐和他的武士赶到京都附近的笠置山上，包围起来。后醍醐在仓促间被迫投降。他被带回京都，安置在宫殿后面的一个窝棚里面。在那里，他无奈地见证了持明院统皇子登基的盛况。之后，他被流放到荒凉的隐歧岛。“那里几乎渺无人烟，只能看到远处渔民煮水取盐的建筑。”《增镜》如此记载。他在这里的临时住房中住了两年。新任光严天皇在京都发号施令，北条高时继续在镰仓沉迷于斗狗。

　　但无能的执权没有新朋友，光严天皇被普遍认为是个傀儡，他甚至没有正式加冕，因为后醍醐拒绝把皇权权杖和三神器交给对手。在隐歧岛，后醍醐悄悄组织了一支支持者队伍，由武士、渔民和海盗组成。他们希望摆脱北条高时的统治。1333年初，一小群海盗和渔民帮助后醍醐从岛上逃脱。他在伯耆国大坂港登陆。一支军队已经在那里集合，等待他的号令。

　　得知这一消息后，北条高时立刻从镰仓派出自己的军队，由足利尊氏和另一位指挥官新田义贞指挥。新田义贞也是源氏后代。但足利尊氏认为执权对他忠诚的奖励不够，开始考虑改变效忠对象。前年他就一直秘密地跟后醍醐保持书信联系。离开镰仓之后，他马上倒戈。新田义贞和大部分士兵追随他。这些人双管齐下，进攻北条势力。足利尊氏带兵攻下京都，驱逐了那里的北条氏官员，而新田义贞带领剩下的士兵直接进攻镰仓。

　　这两次袭击均获得成功。光严天皇和京都守护一起逃往东部，但很快被追上。守护被当场杀死，光严天皇则被带回京都囚禁起来。新田义贞和手下在镰仓跟北条支持者鏖战5天。北条氏的将军和官员节节败退。面对几成定局的失败，他们开始陆续自杀。1333年5月22日，在300名支持者的追随下，北条高时退到东胜寺。他的祖先就埋葬在那里。“赶快自杀！”他冲他们喊道，“我会先做出表率！”他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把碗递给身边的亲信，然后“将匕首插到身体左侧，划到身体右侧，拉开一道很长的伤口，掏出内脏，跌倒在地”。新田义贞的手下已经放火烧寺。北条高时的部下效仿他，挥刀自裁。据《太平记》记载，近800人在那一天自杀。

　　后醍醐天皇回到京都，宣称他从未真正退位，同时完全忽略光严天皇短暂的皇权。接下来的3年被称为建武新政。他试图夺回对国家的直接统治，假装流亡事件从来没有发生过。但足利尊氏也在觊觎空缺的执权职位。他占据了京都空闲的幕府府衙，并像北条氏执权那样，在那里任命守护。1335年，他搬到镰仓，开始分封土地。

　　他依然没有宣布自己担任执权还是幕府将军。但后醍醐本来就打算摆脱幕府的控制，而不是简单地换一个当权者。足利尊氏在京都时，他们没有产生直接冲突。现在，他曾经的盟友来到了镰仓，天皇宣布他是“皇权的敌人”。战火再次燃起。

　　足利尊氏的手下向京都进攻。忠诚的新田义贞带领天皇军队迎战，他们于1336年夏天在凑川岸边相遇。战役高潮再次出现在炎热的7月。经过了6个小时猛烈战斗，新田义贞下令一支分队战略撤退。事实证明，他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天皇军队力量分散以后，变得脆弱不堪。成千上万的皇家士兵阵亡。

　　后醍醐和残存的拥护者逃往南方山区，在那里建立一个新的帝国首都，吉野。足利尊氏宣布京都归自己所有，并在室町地区成立了幕府。他没有试图宣称自己为天皇。帝国统治权力与皇室血统密不可分。相反，他宣布，光严的弟弟丰仁成为新天皇，即光明天皇。

　　1338年，足利尊氏终于完全控制了京都，并就任征夷大将军。现在，跟过去的由幕府将军和执权掌控的镰仓与帝国首都京都并立不同，日本有两个帝国首都、两个天皇、两个朝廷、一位将军，但没有执权。镰仓幕府垮台，足利幕府开始执政，并将持续超过200年。

　　地图16-1 南北朝时代

　　但南朝还在坚持。1339年，后醍醐在吉野逝世，享年50岁，他儿子继续在山上顽强抵抗。足利幕府的开始也是南北朝时代的开始。“南朝和北朝”并存，王朝分裂将持续近60年。大觉寺统和持明院统之间由不断的争吵变为彻底闹翻。大觉寺统统治着南方，持明院统统治着北方。

　　国家分裂了，日本也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军事统治区。不同于镰仓幕府，足利幕府从未要求大多数武士阶级效忠于自己，仅获得了一小部分武士的支持。镰仓幕府对持明院统和大觉寺统不偏不倚，使其和平相处；而足利幕府却拥护持明院统，打击大觉寺统。不久，足利幕府仅能统治京都及附近地区。偏远诸国由当地官员控制。和平不再，秩序不再。

　　南朝政治理论学家北畠亲房写道：

　　天照大神创世以来，日本的王朝更替就没有中断过。我们国家一直都由一个王朝统治，从未中断……只有在我们国家，自开天辟地以来，皇位继承始终一脉相承，一直延续至今……这是天照大神不变的旨意，也是日本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原因。神的旨意往往不是那么容易被参透。但不理解神最基本的暗示，甚至违抗神的旨意，必将导致天下大乱。 注释标题 Kitabatake Chikafusa, “Jinno Shotoki,” in Traditional Japanese Literature, ed. Haruo Shirane (2007), p. 855.

　　神皇一脉跟日本的起源、古代历史和身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强人能够控制京都，但军事统治总会带来混乱。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