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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饥荒之后

　　1318年至1330年，腓力五世饱受牧人和麻风病人的困扰，卡佩王朝被瓦卢瓦王朝取代，爱德华二世被妻子和她的情人打败，下落不明。

　　1318年，法兰西的腓力五世连续5年许诺进行十字军东征。

　　誓言已经成了法兰西国王惯用的花言巧语，象征着恪守基督徒事业的正统。像他的父亲和哥哥那样，腓力于1313年首次许诺发动十字军东征。他承诺进行东征，对抗穆斯林，如阿拉伯人、奥斯曼人和马穆鲁克。这种承诺年年重复。

　　也许腓力五世没打算东征，那几年的法国正处在和平之中，一派繁荣。他的官员对他忠诚。人民富足，不太可能要起义。但是1318年这一诺言并未兑现。1319年也是如此，尽管腓力五世在巴黎组织了一次宗教会议来讨论东征的可能性。1320年也是如此。

　　问题出在后勤补给上。那种单凭教皇就能聚集足够的力量进行东征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法国律师雅克·杜埃兹（Jacques Duèze）早在1316年就成了教皇约翰二十二世（John XXII），但他住在阿维尼翁，依附于法兰西国王，是罗马的流犯，对德意志和意大利的政治无能为力。东征不会真的在阿维尼翁附近发动。要发动一场东征，那么欧洲的君主必须有一个出头的。

　　就和欧洲其他君主一样，腓力五世不断地被国内的麻烦缠身。他的加冕礼恰逢饥荒和严寒的最后一年。最糟糕的时刻已经过去，但饥荒幸存者面对的世界仍然灾难重重，饱受暴风、猛烈的潮水、持续数月的干旱和酷寒的困扰。粮食和盐的价格波动很大。英格兰是永远的敌人。佛兰德在1305年被迫臣服。新伯爵罗伯特三世（Robert III）年轻、思想独立，被称为“佛兰德的狮子”。在他的带领下，佛兰德人重新开始抗争。掠夺成性的牧人在乡村闲逛。牧人起义在70年前被成功镇压，现在又卷土重来。

　　史家艾蒂安·巴吕兹（Etienne Baluze）写道：“突然，普通男女聚集起义。他们自称牧人，满怀热情和勇气，准备渡过海洋，重新占领圣地。”第一次起义始自自称拥有神赐能力的神父，他是个疯狂的匈牙利领导者。但第二次起义几乎完全是无领袖的。巴吕兹提到一个被免职的神父和“一个叛教的本笃会修士”，但没有记下他们的名字。其他史家似乎也注意到根本没有领导者。

　　1320年6月，牧羊人和养猪人的自发集会首次结成联盟，他们募集物资，准备用于王室提议的东征。但是，像第一次牧人同盟一样，很快盗贼和罪犯就加入了他们。募集变成了掠夺。富有的神父和修道院都在掠夺名单的前列。腓力五世只顾着应对佛兰德，没采取行动惩罚掠夺者。他们的人数不断增加。“罪恶……新的瘟疫出现了。”多明我会的宗教裁判官贝尔纳·居伊（Bernard Gui）抱怨道。但是随着运动向南推进，它从令人忧心忡忡的土匪行为，变成了公开杀害法国犹太人的活动。

　　腓力五世的父亲于1306年下令放逐犹太人，但一些人依然留了下来。此后14年间，又有其他人也回来了。在波尔多、阿尔比和图卢兹的十几个小村子里，犹太人被赶到一起，被迫在受洗和死亡之间做出选择。在蒙克吕（Montclus），337名犹太人死亡。在卡斯特尔萨拉桑（Castelsarrasin），152人被杀害。发生了这些事件后，王室官员才予以关注，逮捕了抢劫者，将他们装在24辆马车里，带他们去图卢兹接受审讯。一篇同时代的文献提到，马车进入城市时，“最后一车的牧人请求帮助，说因为他们想为耶稣之死复仇，所以被逮捕并被关押。一些图卢兹的市民弄坏绑住货车的绳子。牧人们自由以后，立刻跳出马车，大声号召市民，‘该死的，该死的，让我们杀光犹太人！’”超过150名犹太人在这一天死亡。

　　听到这些骚乱的消息之后，阿维尼翁的教皇约翰二十二世随即致信法国每个主要城镇，谴责牧人，并要求所有基督徒携手保护犹太人。教皇写道：“我们以主耶稣基督的名义强烈要求你们，准备好援助犹太人，无论是采取个人行动还是集体行动……保证没有人在物品、财产和人身方面遭受损失或受到伤害。”7月的第二周，信函已经分发到全国各地，民间权威人士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上千牧人行军经过艾格莫尔特时，被卡尔卡松人包围和屠杀。

　　这场无领袖的运动立刻崩溃，但是饥饿而穷困的法国乡村依然动荡。1321年春，出现了一条空穴来风的传言：麻风病人在全法国的水井中下毒，企图让每个人都染上此病。不久，传言就演变成阴谋论：麻风病人、犹太人和穆斯林聚到一起，实施了一个宏伟的计划，他们把有毒的药剂投到信奉基督教的国家的河流、泉水、水井里和其他地方。恐慌的村民抓捕当地的麻风病人，活生生把他们烧死。腓力五世也对这一危险深信不疑，命令隔离麻风病人，并驱赶犹太人。又有一波犹太人被法国驱逐。这次恐慌蔓延到整个阿拉贡，国王海梅二世命令抓捕所有麻风病人并对他们进行严刑拷打。

　　腓力五世始终没有进行东征。在麻风病的恐慌中，他发了高烧，不久就变成慢性痢疾。1322年1月，他一命呜呼，年仅29岁。

　　他只留下一个女儿。腓力五世曾根据《萨利克法》取得王位，根据这部法典，他的女儿无法继承宝座。他的兄弟查理四世（Charles IV）继位。

　　饥荒过后，英格兰的情况依然糟糕。但是人们把问题的肇因指向别处。

　　抗议诗《买卖圣职》中写道：

　　警官和教区执事极力压榨穷人，

　　过去商人体面地做买卖，

　　如今习俗被抛弃，早已无人遵守……

　　农户在诅咒，寡妇在落泪。很快他们哭着向上帝寻求复仇。

　　一切都怪领主，是他们让事情变成这样。 注释标题 “The Simonie,” lines 59, 73–74, in Medieval English Political Writings, ed. James M.Dean (1996), pp. 205–206, 211.

　　英格兰的农场主和农民把困难归罪于贪婪的商人和腐败的法官。商人们和法官指责贵族，而贵族指责国王。

　　至1322年，爱德华二世已经担任英格兰国王长达15年。《拉纳科斯特编年史》中记载道：“他是战争中的胆小鬼和倒霉鬼。”让·傅华萨（Jean Froissart）写道：“他缺少他父亲的智慧和勇气。”爱德华二世已经失去了苏格兰。在位期间，他无可奈何地目睹了人们记忆中最严重的饥荒发生。他跟皮尔斯·加韦斯顿的情事沦为人们的笑柄。加韦斯顿死后，他又有了新欢。

　　小休·德斯潘塞（Hugh Despenser the Younger）是温彻斯特伯爵之子。这位36岁的男人又高又帅，仅仅比国王小2岁。早在1318年，爱德华便任命他为宫廷大臣。之后，王家账户记录了一笔惊人的支出，用以为小休·德斯潘塞购买室内用品，为他本人及其城堡购置盔甲、武器以及其他私人用品，甚至包括在温彻斯特王室城堡里的私人套间。一艘为国王舰队建造的大型军舰被命名为“德斯潘塞号”。《爱德华二世生平》记载道：“倚仗王室的支持，小休·德斯潘塞肆意妄为，随意攫取，不服从任何人的权威。”

　　对于英格兰贵族来说，小休·德斯潘塞比皮尔斯·加韦斯顿更为可憎，他们试图说服爱德华二世永久放逐小休·德斯潘塞，但只是徒劳。最后，小休·德斯潘塞开始干涉爱德华的婚姻。让·傅华萨写道，他“挑起国王和王后的不和，国王因此拒绝接见和宠幸王后”。《拉纳科斯特编年史》暗示，小休·德斯潘塞力促国王和王后离婚。

　　伊莎贝拉比她丈夫年轻11岁。丈夫对加韦斯顿的宠幸令她备感羞辱。她厌倦了扮演被忽略的第三者，离开伦敦到了巴黎，投奔她哥哥查理四世。他哥哥刚加冕为法兰西国王。

　　接下来的3年里，上演了一场复杂的猫鼠游戏。爱德华二世是老鼠，伊莎贝拉是猫，查理四世则是幕后指挥的驯兽师。伊莎贝拉在巴黎的时候，查理四世派出法国军队入侵英属吉耶讷公国。伊莎贝拉回到伦敦，帮助爱德华与她哥哥修好。1325年，她第二次来到巴黎。爱德华以为她是自己的使者。其实她计划废黜丈夫，把王位传给儿子，即年轻的威尔士亲王。

　　在巴黎，她召集了一帮英格兰流亡者。他们中有被小休·德斯潘塞驱逐出国的，也有跟国王起了纷争的，其中包括国王的亲兄弟肯特伯爵埃德蒙。还有被流放的英格兰马奇男爵（Baron of March）罗杰·莫蒂默（Roger Mortimer），他曾企图用武力把小休·德斯潘塞从伦敦赶走，于1321年被国王囚禁。莫蒂默设法从伦敦塔逃脱，来到法国。他在巴黎遇见了王后，两人发展成为情人。

　　1325年年底，国王意识到巴黎的情况不妙。12月5日，他告诉议会：“王后去法国促进和平。她离开时，没人感觉她被冒犯……但现在有人改变了她的态度。有人用谎言鼓动了她。”

　　伊莎贝拉此时30岁出头，而丈夫多年拒绝跟她同床共枕。她不需要别人鼓动。莫蒂默陪在她身边，她哥哥的财富由她支配。她组织了一支军队。英格兰贵族们同意加入她的事业，条件是她带援军过来。1326年9月，她带一小支雇佣军向英格兰进发。其成员来自佛兰德、德意志和波希米亚，以及少数流亡外国的英格兰人。

　　他们几乎瞬间征服了英格兰。同时代的托马斯·格雷爵士（Sir Thomas Gray）写道：“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英格兰，因为所有领主和平民都反对国王。”爱德华二世和小休·德斯潘塞试图一起沿着瓦伊河（Wye）逃跑，但他们的船被冲上岸，两人被俘。

　　爱德华二世被囚禁在伯克利城堡。议会重组后，“一致同意”废黜国王，转而对爱德华三世（Edward III）宣誓效忠。爱德华三世于1327年加冕，年仅15岁。他母亲伊莎贝拉及她的情人摄政。

　　小休·德斯潘塞（让·傅华萨记道：“他在这些地方不受欢迎。”）被“贵族和爵士们一致判决，要受到以下处罚”：

　　首先，他被游街示众……经过赫里福德的每条街道，一路伴着号角声和喇叭声，直到他到达小镇的大广场……他被绑在那里的长梯上，这样每个人都能看到他。广场上点起了大火。他被五花大绑，首先被割去了阳具和睾丸，因为他是异教徒和鸡奸者，甚至据说他的伴侣是国王……他的私处被切掉后扔到了火里。然后他的心脏也被挖出扔到了火里……他的头也被砍掉，送往伦敦。他的尸体被砍成四块，分别扔到英格兰除伦敦以外的四大城市。 注释标题 Froissart (1978), p. 44.

　　很奇怪，爱德华二世的下场不为人知。1327年9月底，看守国王的狱卒声称，国王突然“自然”离世。尸体立即得到防腐处理。许多贵族和神父受邀远观处理过程，而“死去国王的朋友和亲属”被拒之门外。

　　数百年间，多数史家认为，罗杰·莫蒂默下令在牢房里闷死了国王（“他死了，死因不明，但上帝知道。”托马斯·格雷爵士写道）。但1878年，有人在法国蒙彼利埃发现了一封14世纪主教马努埃莱·德·菲耶斯基（Manuele de Fieschi）写的信。信上写着，菲耶斯基遇到了爱德华二世本人。国王杀死了一个守卫才逃离伯克利城堡，他逃到爱尔兰，并最终逃到意大利。

　　15岁的爱德华三世成为英格兰的统治者。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4年，伊莎贝拉和罗杰·莫蒂默是实际上的统治者。在他母亲和母亲情人的指导下，爱德华三世与法国的查理四世讲和，支付了5万多英镑买回吉耶讷公国，这很好地解决了查理面临的财政问题。在爱德华统治的第一年，他还与罗伯特一世签订《爱丁堡-北安普敦条约》（The Treaty of Edinburgh-Northampton），承认罗伯特为苏格兰国王，结束了第一次苏格兰独立战争。

　　地图15-1 爱德华三世和瓦卢瓦王朝

　　第二年，伊莎贝拉和罗杰·莫蒂默试图把年轻的爱德华三世扶上法国王位。腓力四世的儿子们在位时间都不长。路易十世在位18个月，腓力五世6年。而查理四世在位只有4年，终年34岁。他没有儿子。伊莎贝拉和莫蒂默认为，爱德华三世是法兰西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应该继承王位。他们声称，《萨利克法》只禁止女性继承王位，但并没有禁止女方后人，只要继承人本人是男性就行。伊莎贝拉的儿子爱德华三世是与法国王室血统最近的在世男性。

　　英格兰国王需要更强有力的论据（和更多的刀剑），才能获得法国贵族的认同。爱德华三世争取王位失败了。法国贵族反而认同瓦卢瓦的腓力（Philip of Valois）。他是安茹伯爵，也是三个离世的前任国王的堂兄弟。他于1328年登基，是瓦卢瓦王朝第一任国王。于格·卡佩一族直系对法国340余年的统治宣告结束。

　　第二年，法国新任国王腓力六世（Philippe VI）召唤爱德华三世去吉耶讷宣誓效忠。伊莎贝拉认为，儿子此行会有好处。因此，17岁的英格兰国王温顺地参加了臣服和效忠的仪式：双手放在法兰西国王的手下，宣誓跟他保持君臣关系。但这是爱德华最后一次表示服从。爱德华受够了摄政统治。格雷写道：“国王身心开始成熟，不再屈服于王太后母亲的权威。”

　　1330年，年轻的国王年满18岁。他立刻以最直接的方式结束了摄政统治：派自己的两个年轻朋友带领一队士兵，在半夜逮捕了莫蒂默和自己的母亲。

　　图15-1 腓力六世和爱德华三世家谱

　　莫蒂默和小休·德斯潘塞下场相同。经过草草审判以后，他被开膛破肚，切成四块，“罪名是跟已故国王爱德华二世结党”。伊莎贝拉被软禁。她儿子给她提供了舒适的房间、收入和侍女，但命令她从此不能外出或再次公开露面。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