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卡诺萨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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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卡诺萨觐见
1060年至1076年,亨利四世拒绝服从教皇,结果被逐出教会,被迫赤脚站在雪地里乞求宽恕。
1060年,西法兰克卡佩王朝的国王去世,将王冠留给了8岁的儿子腓力一世(Philip Ⅰ),腓力还是个孩子,没有能力阻止法兰克领土上波涛汹涌的私斗浪潮。“邦国啊,你的王若是孩童,你的群臣早晨宴乐,你就有祸了!”当时的史家用《旧约》中《传道书》上的话,对古老的法兰克大地上如今一片混乱的景象发出了哀叹。
而在德意志,统领国家的是另一位尚未成年的国王,他就是亨利四世(Henry Ⅳ),此时年仅10岁。他的母亲其实宁愿当个修女,而不是当什么太后,为儿子摄政。于是,为了避免德意志的贵族们找她的麻烦,她干脆将权力下放,让这些贵族自行统治他们的独立小公国,而他们在执政时也像通常小国的国王一样,防卫心很重。1062年,复活节刚过,在两个有权有势的德意志伯爵的支持下,德意志科隆大主教安诺二世(Anno II)邀请年幼的国王前来视察一艘专门为他配备的船只。但亨利刚一踏上甲板,船上的桨手就解开缆绳,船载着他沿莱茵河飞速驶走,国王就这样被绑架了。
12岁的亨利试图跳河逃跑,但冰冷的河里水流湍急,他差点被淹死,后来还是一个绑架者将他拉回船上才救了他的命。他们把他带到科隆城里,软禁在安诺二世富丽堂皇的大主教宅邸中,让他在那里过着安全而奢华的生活,大主教和伯爵们则接掌了德意志的统治权。
之后大主教及其追随者一直在彼此争夺对国家及国王的控制权。这样的情形持续了3年,直到1065年,亨利四世已年满15岁,能够以国王之名对任何有可能帮他重新独立的人许以重诺。亨利观望着,等待着自己成年的日子早日到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成熟,也更加无情了。
没有什么支配一切的法规可以解决基督教与遥远的东方穆斯林军队之间的争斗,不过在西方,有一个组织是对各怀心思、明争暗斗的各方都有号召力的。尽管在基督教的教会内部也有少数人野心勃勃地插手政治,但教会依然还在宣扬基督徒之间的兄弟情谊和对上帝的忠诚,仍然要求西方所有的国王和士兵都向教会臣服。
1063年,德意志北部城市泰鲁阿讷(Terouanne)的神父们又为“神赐和平、神谕休战”运动制定了另外一套规则。“在名为‘神谕休战’的和平时间里,你们必须遵守下列条件,”文件的开头这样写道,“和平时间始于每周三的日落时分,一直持续到下周一太阳升起之时。在这四日五夜之中,任何人,无论男女,都不得袭击、伤害或杀害他人,也不得使用诡计或暴力进攻、夺取或毁坏任何城堡、市镇或村庄。”
此外,在每年的基督降临节和大斋节期间,以及从耶稣升天到圣灵降临日之间,也必须遵守和平规定。这样一来,一年中有四分之三的时间是禁止战争活动的。这是一个十分美好的想法,但有些不切实际,几乎不可能被实际执行。不过,从特鲁阿纳和平规定中,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在西方各王国,形势正变得越来越紧张。这种紧张关系存在于理想中的天国与人间的王国之间,存在于神父规范基督徒行为的权力和国王及战士们为所欲为的权力之间。
当亨利四世厌倦了妻子的时候,这种紧张关系就变得更加清晰可见了。
他5岁的时候就与都灵的贝尔塔(Bertha of Turin)订婚了,贝尔塔当时只有4岁,是意大利一位显赫贵族的女儿。尽管亨利本人反对这门婚事,但是在他16岁时,二人仍然举行了婚礼。亨利从未喜欢过他的未婚妻,因为她虽然似乎也曾美丽迷人,但过于羞涩娴静,对当时正值青春年少、活力充沛的亨利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当时亨利的谋臣们告诫他说,他若取消婚礼,很可能会严重损害意大利对他的支持,因此国王决定婚礼如期举行。
然而,到1068年,亨利四世已经得出结论,他的婚姻是一个错误。他宣布自己打算与贝尔塔离婚,因为他就是无法与她圆房。他也想表现出一些绅士风度(尽管有些于事无补),说她并无任何过错——这虽然无法减轻她所承受的屈辱,但至少可以保护她免遭不贞的非议。
德意志的教士们聚众商议之后,认为这个问题过于复杂,他们无法做出裁决,于是将其上报罗马。而罗马教皇亚历山大二世(Alexander Ⅱ)则坚决拒绝批准亨利四世离婚。他派教皇特使送来回信,信中说:“一个背叛基督教信仰,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的人,教会永远不会奉其为皇帝。”如今,罗马教会不再期望从德意志国王那里获得保护,而是转向意大利的诺曼人,希望从他们那里寻求保护,但是教皇并不打算放弃自己选择下一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权利。
在这种情况下,年仅18岁的亨利四世也只好让步了。他撤回了离婚的请求,几年之后,贝尔塔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但他仍无法淡忘自己所遭受的被公开斥责之痛。亨利动荡不安的青春期造就了他咄咄逼人、不肯妥协的脾气,他对自己的权利十分坚持,从未忘记过自己不能得偿所愿所遭受的挫折。
1073年,亚历山大二世死后,枢机主教团选举了一位才华横溢、严厉苛刻的副主教——格列高利七世(Gregory Ⅶ)——继任教皇,他决心不让教皇之位受到腐化侵蚀,而且打算从此不再依赖世俗的国王及其手中的武力。他坚决反对平信徒可以任命教会职位的观念,就算是皇帝也不行。他认为,这种做法必然会导致腐败,圣职将被人用来买卖,而教皇也将因此受到皇帝的支配。1075年3月,他签署27条训令,明确表达了教皇的权威乃上帝所赐的观点。其中规定,教皇可独自任免主教,召集宗教会议,颁布新的教会法规。罗马教会“从无任何过错,而且以后也绝不会犯错,直至永远”。作为教会的领袖,教皇也有权利废黜皇帝:“所有君主、王侯,都应对教皇行吻脚礼以示顺从。”
亨利四世对此当然不以为然,不过自格列高利七世任职以来,亨利一直在忙着镇压萨克森公国发生的严重叛乱。到1075年秋,叛乱已被暂时平息了下来,他这才有时间考虑格列高利在意大利日渐增长的权力,他用行动而非言语对此做出了回答:他在米兰、费尔莫和斯波莱托这几个主教辖区分别任命了新的主教,他所行使的正是格列高利在《教皇训令》(Dictatus papae)中宣称属于教皇的权力。
格列高利对亨利此举的反应十分慎重,这说明他至少还是希望亨利四世能够重新考虑一下的。1075年12月底,他给国王写了封信,提出可以批准国王为米兰选择的主教,并建议用一种转弯抹角的方式让亨利四世承认教皇的精神权威,这样双方都能保全面子。他建议国王将他手下的5位因参与买卖圣职而被逐出教会的谋臣也逐出德意志宫廷。基督教会的忠实信徒不应与那些已被逐出教会而仍不知悔改的罪人来往,因此,如果亨利愿意将这些人逐出宫廷,就说明他仍然承认格列高利是他的属灵之父。
教皇格列高利七世后来对此事留下了亲笔记录,记录中说,他派了3位教皇特使将这封有理有据的信带给亨利四世,同时还给他递了个语气重得多的口信。这几个人“暗中告诫他应当忏悔自己的罪孽”,并威胁说,如果他不服从于神圣法律的权威,那么“他将不仅会被开除教籍,直到他赎清自己的罪孽为止,而且他还会被剥夺作为国王的全部尊严,没有任何挽回的希望”。
亨利四世受不得威胁,即使是私下里的威胁也是一样。因此,受到教皇的威胁之后,他将被逐出教会的那几个谋臣叫到一起,在他们的建议下,他召开了一次大会,与会者包括他朝中的官员、几个最有权势的德意志王公,以及三分之二的德意志主教。会议于1076年1月在沃尔姆斯(Worms)召开,此时距格列高利七世发出警告还不到一个月。在亨利的指示下,会议决定以国王的名义写两封信。第一封信送去罗马,信中指责格列高利七世未经正当选举夺取教皇之位,践踏了主教们的权利,并且(另外又加上一击)说他还引诱了一个名叫玛蒂尔达(Matilda)的意大利贵族妇女。“你的就职涉及大量造假,因而是无效的,”信中写道,“上帝的教会因为你的罪行而面临巨大的危险……你的生命和行为因为你自己的斑斑劣迹而蒙受了玷污。因此,我们宣布决不顺从于你,我们以前从未答应过,以后也永远不会顺从于你。”
地图2-1 亨利四世的忏悔之旅
第二封信篇幅更长,写得更详细,读起来甚至像小报一样,这封信在德意志境内广为流传,亨利四世将其作为一种皇室的宣传,说明他对教皇的蔑视是正当合理的。“亨利,承蒙上帝保佑的国王,致希尔德布兰特(Hildebrand),”信的开头使用了格列高利七世的本名而非正式的教皇名来称呼他:
你用邪恶的阴谋诡计试图从我这里将意大利王国夺走……你胆敢反抗我,你的首领,事情你也很清楚:用你自己的话来说,除非你死,否则你将会剥夺我的灵魂和我的王国……你的教皇之位所带给你的每项权利,我都不承认;这个城市蒙上帝恩赐和罗马人宣誓而理所应当属于我,就在这个主教辖区,我说——你给我下台! 注释标题 Ibid., p. 138.
1076年2月中旬,格列高利收到了第一封送往罗马的信。他和亨利四世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也不喜欢受人威胁。于是,2月22日,教皇作为圣彼得的继承者,以圣彼得之名宣布,亨利国王不再是基督教教会的一员——这一行为会对亨利的世俗权力产生严重的影响。他宣布:“我免除所有基督徒因曾经或将要对他许下的誓言所受的束缚,而且禁止任何人奉他为国王。”
这一次,亨利四世对自己的力量估计过高了。萨克森的那些贵族们本来就是在国王和教皇之间的争执爆发时刚刚才被镇压下来的,这时有了教皇的正式许可,他们再次叛乱了。而这一次,亨利四世已经压制不了他们了。因为许多曾经在上次叛乱时支持亨利的德意志贵族,这次都慑于格列高利七世的声明而不敢全力支持国王了。到1076年10月的时候,亨利四世已经看清,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向格列高利七世赔罪,要么准备打上几年的内战,而且这场内战极有可能以他被赶下王位而告终。
最后国王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于是,亨利四世带着他的妻子贝尔塔和他们两岁的儿子兼继承人康拉德,踏上了南下翻越阿尔卑斯山的请罪之路。在路上,他们经受了山区恶劣天气的考验:当时是1077年1月份,正值隆冬季节,据某些史家所说,那年冬天是百年一遇的严寒天气,路上到处都被冰雪覆盖。“有时他们必须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有时全靠向导扶持,有时他们在结冰的路面上摔一跤就会滑出去很远……马匹被用专门的机械运下山去,要不然就得将它们四条腿都绑在一起拖着走。尽管如此,下山的时候还是有许多马匹死了。”
格列高利七世听说亨利国王快要到了,以为他是率军前来找自己算账的,于是他躲进了卡诺萨要塞(fortress of Canossa),那里三面都有围墙。然而亨利四世现身之时,却是一副乞求宽恕的忏悔者模样。格列高利在自己的信中描述了国王到来时的样子,说他打着赤脚,身穿麻布衣服,哀哀哭泣着,他的自我羞辱使要塞之中的每个人都深受感动。“他激起了那里所有人的恻隐之心,他们为他说了许多好话,流着眼泪为他求情,”教皇写道,“甚至有人抱怨说我们所展现的,不是宗族权威的严格,而是一种残忍的行为,会让人联想到专制暴君的残酷无情。”
既是迫于公众压力,同样也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格列高利七世宽恕了亨利四世,同意恢复他国王的地位。作为回报,亨利四世则许诺承认教皇的权威,不再擅自做主任命主教。紧接着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和解宴会。亨利坐在桌旁,沉默寡言,什么也不吃,只是不断地用手指敲击着桌子。
他设法保住了头上的王冠,但他忏悔的行为向整个西方世界十分清楚地表明了一件事:当世俗统治者与属灵统治者发生冲突之时,首先让步的是世俗权威。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