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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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先知
590年至622年,先知穆罕默德聚众而居,并统领聚居之城。
沙漠将南方的阿拉伯部落与北方的激烈争斗隔绝开来,他们在一片环境恶劣的干旱土地上挣扎求存。严格来说,地处半岛西南角的希木叶尔是归波斯人统治的,但对阿拉伯半岛的多数地区来说,波斯人的侵略野心和拜占庭的东征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们只是忙着彼此争斗,同时还要与天斗。
590年,南方很远的地方发生了一场灾难,改变并打破了现有的敌友格局。
早在赛伯邑王国(Sabean kingdom,《圣经》称示巴王国)时期,在希木叶尔的中部,靠近马里卜(Marib)的地方,就建成了一座人造大坝。大坝阻断了达纳干河(Wadi Dhana),雨季时分,雨水从附近的山上奔泻而下,汇聚在这里(通常只在4月以及7、8两月中的30天时间)。大坝建成之后,通过连接河谷的灌溉系统,马里卜居民得以用蓄积的雨水灌溉农田。正是由于马里卜大坝的建成,城市人口数量已增至5万左右。阿拉伯半岛鲜有大城市,原因是这里食物匮乏,水量稀少,无法支撑大量人口在一个地区长期居住。不过,马里卜是个例外。
6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天气变幻莫测,有两次突降暴雨,大坝未能阻拦径流,最终溃决。这两次洪水都造成了严重的损失。“大量洪水倾泻而下,引起极大的恐慌。”贝斯阿萨姆的西缅(Simeon of Beth Arsham)如实写道。他就职于波斯政府,负责编纂希木叶尔史。“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没了村庄,冲走了村民和家畜,摧毁了挡在它面前的一切。许多村落社区惨遭摧毁。”
大坝被修缮过两次。然而,其整体系统已被严重削弱。590年,大坝第三次溃决,这一次造成了一场毁灭性的洪灾。大坝下游的村庄永远消失了;继上次大坝溃决之后,马里卜的城市规模已经缩小,这次几乎荒无人烟了。原本在此依水而居的南方部落,沿半岛东北部迁到更为舒适宜居的绿洲去了。
大坝崩塌的瞬间留在了他们的记忆中,洪水来袭之前的几年则成了神话般的辉煌时期,也是南部阿拉伯文明的极盛时期。大坝最终崩塌的那一刻,辉煌时期终结,后世将永难忘怀。《创世记》中记载了古代近东的特大洪水,同样,马里卜大坝的崩塌也在《古兰经》中留下了回响:
赛伯邑族,在他们的居处,确有一种迹象:两个园圃,分列左右。
“你们可以吃你们的主的给养,你们要感谢他。一个肥美的地方,一个至赦的主宰。”
随后,他们悖逆,所以我们 注释标题 《古兰经》中,第一人称单数和第一人称复数都代指真主安拉。这里的“我们”并不代表第一人称复数形式;在阿拉伯语中,如古英语中国王自称“我们”一样,“我们”表示一种权威和命令,有时也被称为“君尊复数”。有些阿拉伯方言在口语中也将第一人称单数和第一人称复数混合使用。见:Abd Allah ibn Umar Baydawi et al., Nature, Man and God in Medieval Islam (Brill, 2001), p. 894; William C. Chittick, The Sufi Path of Knowledg (SUNY Press, 1989), p. 385; Abd Allah b.Buluggin, The Tibyan (Brill, 1997), p. 11。 使水库的急流去淹没他们,我们把他们的两个园圃,变成两个只生长苦果、柽柳,和些微的酸枣树的园圃……
我在他们与我所福佑的那些城市之间,建设了许多显著的城市,我均分各站间的距离。 注释标题 Paul Dresch, Tribes, Government, and History in Yemen (1993), p. 6; Keys, pp. 60–62;The Holy Qur’an, trans. Abdullah Yusuf Ali (2000), Surah 34.15–16, 19.
地图3-1 穆罕默德时期的阿拉伯半岛
部落北迁意味着,麦加——天房克尔白的所在地——已不再只是一个部落聚居的较大城镇。麦加确实从迁移中获益;有一条商路经过这里,如今,再往南去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与麦加比肩。但传统上认为,许多南方难民最终定居在麦地那城(Medina),这是北方一块土壤肥沃、人群聚居的地方。麦地那不如麦加繁荣,但它也有其自身的重要性:这是一座多民族杂居的城镇,多年前移居阿拉伯的犹太人和阿拉伯本地人生活在一起,两族彼此通婚,日渐融合。
人群纷纷北上,令这些城镇压力倍增。麦加的阿拉伯人,与其他城镇的阿拉伯人一样,从根本上说首先是氏族[巴努(banu)]成员,由通婚结成的血脉纽带彼此相连,其所属氏族则与其他氏族松散联合,形成更大的族群或部落。麦加的统治者是由最有权势的氏族族长们组建的委员会。这些氏族包括哈希姆氏族(Banu Hashim)、泰姆氏族(Banu Taim)和马克祖姆氏族(Banu Makhzum),他们都隶属于古莱什族部落;古莱什族部落在麦加居于统治地位,其氏族成员控制着麦加委员会。
但并非一切都那么顺风顺水。古莱什族的优势地位引起了其他部落的不满。事实上,就在马里卜水坝垮塌的5年前,为维护自己在城中的权势,古莱什族就被迫与盖斯部落(Qays)展开了一场血战。这场战争史称亵渎之战(Sacrilegious War),因为战事发生在禁月;比起宗教信仰,麦加的控制权以及城中的资源才是重中之重。
而古莱什族内部各氏族之间的敌对情绪也日益严重。阿拉伯人几个世纪以来的管理方式是从游牧时代演变而来的,当时,氏族间的合作关乎部落的生存,必不可少。在干燥难耐的沙漠中,氏族之间的战争可能意味着彼此族群的灭绝;他们目标一致,就是找寻食物、发现水源和维持生存。如今,麦加日益富足,氏族间已不是必须合作才行了。相反,他们一直在争夺麦加的财富,而在这一方面,有些氏族略胜一筹,他们的个人财富呈增加趋势。而孤儿寡妇,由于失去了家庭的顶梁柱,就会处处受欺负。
若是有一位强势的国王,那么有些由于平等执政引起的棘手问题或许都能得到解决,但阿拉伯人天生反对国王体制,因为数百年来,他们一直相互依靠,已无法将全部的信任交到任何单独一个人的手中了。
哈希姆氏族是比较贫困的氏族之一,族人不满情绪较重。穆罕默德就出生在这个氏族。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过世了,他6岁那年母亲也去世了,他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两年后,他的祖父也去世了,穆罕默德由他的伯父艾布·塔利卜(Abu Talib)抚养长大。艾布·塔利卜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人,曾参加过古莱什族的亵渎之战,在他的人生中,让侄子过上舒适的生活从来就不是需要优先考虑的事情。穆罕默德从小就挣扎在生存线的边缘,跟随伯父的商队在各城市间辗转,以维持生计。
25岁那年,他决定出来碰碰运气,领导另一支古莱什族商队;这支商队属于一个名叫赫蒂彻(Khadijah)的寡妇,她一个人干不了这事。穆罕默德带领的第一趟商队直达叙利亚,他管理得十分出色,寡妇的本钱翻了一番。据8世纪时为穆罕默德立传的伊沙克(Ishaq)称,当他赚了钱回到麦加后,赫蒂彻抓准时机,提出与他结婚,穆罕默德同意了。当时赫蒂彻40岁,比穆罕默德大15岁,但她婚后给他生了3个孩子,而且穆罕默德在她在世时从未迎娶其他妻子(这有些悖于当地习俗)。
赫蒂彻的商队带来的财富让穆罕默德和他新组建的家庭跻身麦加的上流社会,但城里日益拉大的贫富差距,以及族人无所顾忌的奢靡之风,似乎令他十分烦恼。结婚10年后,穆罕默德参与重建了天房克尔白四周的围墙——这很有必要,因为“有人窃取了部分宝藏”。在贪婪之心面前,就连圣地也无法幸免。
穆罕默德天性虔诚,每年都主动将一个禁月的时间花在扶贫济困上:他的传记作家伊沙克告诉我们,他会祈祷,然后把食物分给向他求助的所有麦加城的穷人,之后步行绕着天房克尔白转7圈。610年,正值他的服务月,天使加百列(Gabriel,《古兰经》中称“吉卜利里”)给予穆罕默德一次启示。他的讲述口口相传,传到伊沙克这里,被他记录了下来。
他在我睡觉的时候来到我身边,拿着一床织锦的被单,上面绣着一些文字,他说:“读!”我说:“读什么?”他用被单紧紧地压着我,我以为我要死了;然后他放开我,又说:“读!”我说:“读什么?”他又压着我,我以为我要死了;然后,他又放开我,说:“读!”我说:“读什么?”他第三次压着我,我以为我要死了,他又说:“读!”我说:“我到底要读什么?”我边说边离他远一点,生怕他再次压向我……等我读完,他就转身离开了。然后我从睡梦中醒来,好像这些话已印在了我的心中。 注释标题 Ibid., p. 106.
第二天,他又看见了那个天使,收到了剩下的启示:他是神的先知,受命将天使的启示传递给其他世人。
毫无疑问,这番叙述并非原封不动照搬过来的。终其余生,穆罕默德一直都在努力接收、解释并传递神的启示。610年当他第一次收到启示时,他得到的只是后来他终于找到的那种宗教的种子,而这些种子很简单:他要去崇拜唯一的真主——造物主安拉(Allah,阿拉伯人当时已知的一位神),他要去追求个人的纯洁、虔诚和道德,所有这些在阿拉伯人的神圣实践中都有所规定。他用“almar’ruf”一词表示义行,这个词的本义是“已知的”。麦加社会的问题并非缺乏启示,它缺乏的是美德:人们不愿意去做那些部落居民(就像穆罕默德一样)肯定早就知道的正确行为。
收到启示之后的3年里,穆罕默德只将此事告诉了自己的家人和亲友。穆罕默德的第一批追随者有他的妻子赫蒂彻;一个名叫扎伊德(Zayd)的仆人,他曾在一次部落战斗中被俘,后与当地的族人结婚;还有穆罕默德的堂弟阿里(Ali),也就是抚养他长大的伯父的儿子;以及他的密友艾布·伯克尔(Abu Bakr)。直到613年,他才开始向麦加的其他人宣讲他的神示。此时,神示的内容已变得更加具体。其间他曾怀疑神示的真实性,经历了痛苦的沉默,随后,启示又出现了,最基本的神圣真理也变得清晰起来。
你的主没有弃绝你,也没有怨恨你;
后世于你,确比今世更好……
难道他没有发现你伶仃孤苦,
而使你有所归宿?
他曾发现你徘徊歧途,
而把你引入正路;
他曾发现你家境寒苦,而使你衣食丰足。
至于孤儿,你不要压迫他;
至于乞丐,你不要呵斥他;
至于你的主所赐你的恩典呢,你应当宣示它。 注释标题 Holy Qur’an, Surah 93; Ishaq, p. 112.
启示的核心简单明了:崇拜真主、照顾孤儿、救济穷人、分享神授的财富。穆罕默德教义的根源始终离不开他孤儿时期的记忆。
当他开始对外宣讲时,穆罕默德的追随者越来越多——主要是一些弱者、穷人和被剥夺了继承权的人。他在麦加的上层阶级新贵中并不怎么受欢迎。古莱什族的氏族首领抱怨说,穆罕默德在侮辱和嘲笑他们的生活方式。“要么你来阻止他,”他们警告他的伯父艾布·塔利卜道:“要么就让我们来做,因为你和我们一样,都处在他的对立阵营,我们可以帮你摆脱他。”
为了荣誉,艾布·塔利卜拒绝背叛自己的家人,哪怕不如此就保护不了自己的财富,他也不会这样去做。眼看着在魅力超群、颇受欢迎的穆罕默德的身后,下层阶级的反抗呼之欲出,其他氏族领袖开始进行恐怖活动,打击任何接受穆罕默德说法的氏族成员。他的追随者在麦加的小巷里遇袭,然后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关押起来,不给吃也不给喝,最后被赶出麦加城。一些新信徒担心性命不保,横渡红海投奔基督教王国阿克苏姆,在那里,他们受到了阿克苏姆国王阿尔玛(Armah)的欢迎,因为他们也相信唯一的上帝。其他人则逃到了更北边的麦地那。留在麦加的穆罕默德追随者(哈希姆氏族)则被迫住进贫民窟,而且当局还颁布了针对他们的禁令:禁止人们与他们做买卖,这切断了他们的生活来源。
在这样的困境下,穆罕默德的妻子赫蒂彻和伯父艾布·塔利卜相继病死了。而正是在这样的困境中,穆罕默德收到了新的启示:真主允许那些蒙冤受屈、被赶出家园的人们进行反击。
在麦加城外,穆罕默德追随者的处境略好一点。麦地那的部落正在设法解决城内的动荡不安以及部落间的战争问题;他们从逃离麦加,来到麦地那街巷间的逃难者那里听说了穆罕默德得到的神示,于是派代表来拜访先知穆罕默德,想听听他的说法。有些人就此皈依;穆罕默德称这些皈依者为“辅士”(Ansar),意思是“助手”,后来,这个称呼常被用来指那些不是麦加居民,也不属于穆罕默德所在氏族的真主信徒。
穆罕默德认为真主还没有同意他离开自己的家乡,因此他在几乎所有信徒都逃走之后还在麦加待了很久。他们的离去使他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他在麦加城中孤立无援,而神示允许他的追随者进行反击,这令古莱什族的领袖比以前更加怀疑他。“当古莱什人看到在他们的部落之外有一伙先知的追随者时,”伊沙克写道,“他们担心先知会与这伙人会合,因为他们知道他已决定与他们战斗。”因此,古莱什族计划每个氏族派一个代表,一起去刺杀穆罕默德。这样一来,就没有哪个氏族需要对穆罕默德的死单独负责了。“就在这时,”伊沙克断定,“真主允许他的先知离开麦加。”
此时仍与穆罕默德一起留在麦加的只有他的堂弟阿里和他的老朋友艾布·伯克尔。在夜色的掩护下,艾布·伯克尔和穆罕默德从被监视着的艾布·伯克尔家的后窗逃走,前往麦地那,而阿里则留下来确保先知的所有债务都已解决。穆罕默德逃离麦加这一事件,也就是“徙志”(Hijra),开始时间是公元622年9月24日。后来,穆罕默德的追随者——现在被称为穆斯林——将此后所有的日期都称为“徙志之后”。
“徙志”开始的那一天是新的伊斯兰教历的元年元旦。这一天并非穆罕默德首次得到神示的日子,而是穆斯林开始明确身份的日子。直到穆罕默德来到麦地那之后,信徒的面貌才开始焕然一新。他和君士坦丁一样,发现了一条可以维系一群阿拉伯人的纽带,这些阿拉伯人都不会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算作某一个氏族、某一个城市或某一个国家的成员。他们怀有同一种信仰,相信只有一个造物主,奉主之名恪守一种公正纯洁的生活,这种信仰将所有信徒联合起来。所有追随穆罕默德的人聚在一起则被称为“乌玛”(umma),意思是“一个属于所有被排斥的人的共同体”。
乌玛成了麦地那迄今为止最强大的族群,作为他们的领袖,穆罕默德是城市事实上的统治者。但并非所有麦地那的居民都是乌玛成员,有些阿拉伯人和全部犹太人都在乌玛之外。穆罕默德的首要任务之一就是捍卫他们的权利。他不想重复家乡的阶层体系,让一个部族的成员去主宰其他人的权益。他开始用启示来解决这个问题:在麦地那居住的所有男人和女人都享有平等的权利,无论他们是否崇拜真主。
几乎从他到达麦地那的那一刻起,穆罕默德所扮演的角色就不再只是信徒的先知,他还掌管着非信徒的民政事务。麦地那和麦加一样,也因氏族和部落之间的冲突而支离破碎;但不同于麦加的是,统治这里的不是一个必要时能团结起来对抗那些威胁到自身利益的强权集团,穆罕默德给这座城市指出了一条和平发展的道路,这一点得到了认可。他开始掌握政权,这种权力不是通过征服,而是通过他闻名远近的智慧得来的。
打从一开始,伊斯兰教在这一点上就不同于基督教。耶稣的信徒都没有自己的城市,也没有国家,更不用说保罗的门徒和早期的主教了。直到君士坦丁跨过米尔维亚桥,将基督教思想带到罗马,基督教才成为帝国的宗教信仰。在耶稣与君士坦丁之间,基督教经历了几个世纪的信仰的探索、神学的构建以及对镇压的反抗。
而穆罕默德手中却掌管着一座城市。从“徙志”第一天开始,他的启示就主宰着信徒信仰的纯洁和德行,这些启示与制定麦地那民事法规的需要混合在一起。从一开始,由于需要建立政治秩序,他的教义就受到了这种需要的影响。穆罕默德先后失去了父母双亲、家庭、妻子,最终又失去了家园,如今他从聚在一起的信徒中找到了新家。他最关心的是让这些信徒合为一体,让他们互相团结、彼此忠诚、目标一致,为此,他不仅需要公正的天平,也需要一把正义之剑。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