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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帖木儿帝国的兴亡

　　1401年至1415年间，帖木儿重新征服蒙古帝国，他的继承人瓜分了帝国，而奥斯曼人未能征服君士坦丁堡。

　　帖木儿率军将德里洗劫一空后，撤回凉爽的撒马尔罕，撇下惨遭破坏的印度农村。在烈日下遭受炙烤。

　　不久之后，一位来自德干高原的大使拜访了帖木儿。巴赫马尼王国苏丹菲鲁兹（Firoz）被帖木儿的能力所折服。他的大使更是对撒马尔罕的变化感到惊奇不已。这座城市曾经被成吉思汗夷为平地，居民惨遭屠戮。如今这里的废墟中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帖木儿的做法是赦免建筑师、艺术家和工匠们，将他们带回首都进行工作。在他的治理下，撒马尔罕获得了“天堂之门”的美名。

　　卡斯提尔的外交官鲁伊·冈萨雷斯·德·克拉维霍（Ruy González de Clavijo）在帖木儿即将走到人生尽头时拜访了撒马尔罕。他详细记录了这座城市的一切奇观：遍布各处的清真寺和宣礼塔，平整的庭院和鹅卵石路，以及绿树成荫的公园和大理石房屋。帖木儿修建了一条宽阔的商业街道。这条街道贯穿城市中心，两边商铺成行。每间商铺规格统一，门口建有供顾客休息的石凳。街道上方建有穹顶，沿路建有数个喷泉。这就是世界上第一个室内购物商场。沿着这条街道前行，冈萨雷斯·德·克拉维霍看到了来自罗斯的皮革和亚麻制品，中国的丝绸和刺绣，印度的红宝石、钻石和珍珠。此外还有肉豆蔻、丁香、生姜、猎物、家禽、面包、水果、大麻、亚麻、银器、铜器、玻璃品、瓷器、大黄和麝香。往来贸易的商人非常之多，一些人甚至在城外露营，形成了一座由5万多顶帐篷构成的城市。撒马尔罕的王宫屹立于城墙之内，一条护城河在城内蜿蜒流过，并在外面绕城流淌。绚丽辉煌的公共花园面积很大，曾经有个使者的坐骑误入枝繁叶茂的花园深处，过了整整6周才被找到。

　　巴赫马尼的外交官携带大量礼物，前来乞求蒙古武士的恩惠：能否让菲鲁兹臣服于帖木儿？帖木儿很是高兴。他欣然应允，作为回报，他允许菲鲁兹在他的恩赐之下统治马尔瓦和古吉拉特。

　　帖木儿并没有彻底征服那两个小国，它们都在德里覆灭之后宣布独立。菲鲁兹也没能征服它们。事实上，他的对手，毗奢耶那伽罗苏丹甚至在那时还忙于同两国建立外交关系。但菲鲁兹还是接受了帖木儿的赏赐。在两国之间摇摆不定显得毫无意义，但也并不完全如此。菲鲁兹的臣服意味着帖木儿不必急于再次筹资攻打巴赫马尼。所以帖木儿仍待在印度领土之外。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印度的多个王国会因为争夺领土陷入无休止的内战之中，德里苏丹在这个曾经的帝国中心名存实亡。

　　帖木儿重返西方，而在那里，两个突厥帝国严阵以待：埃及马穆鲁克王朝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

　　伊利汗国瓦解之后，埃及苏丹被看作地中海东海岸最强大的势力。来自旧政权的巴赫里苏丹曾经保护过埃及阿尤布王朝，此时也退出了历史舞台。1390年，新马穆鲁克王朝控制了埃及。布尔吉王朝（Burji）从另外一个军团中选出了苏丹，那个军团最早是由从高加索山脉地区所购买的奴隶组成的。这些奴隶军团被称为切尔克斯人（Circassian）的马穆鲁克，他们很早以前就与突厥人相融合，但一直保留着自己的名号。巴赫里王朝之后，切尔克斯人的马穆鲁克查希尔·巴尔库克（al-Zahir Barquq）占领了开罗大城堡作为自己的宫殿。这个城堡是萨拉丁时建造的。他的王朝名字来源于阿拉伯词语“布尔吉”（burj），指的是城堡的尖顶，意为他们是高塔上的马穆鲁克。

　　巴尔库克13岁的儿子法拉杰（Faraj）继承了苏丹，却无力统领手下的埃米尔们。帖木儿手书一封信件送往埃及，要求这位年轻的苏丹臣服并献出叙利亚。“考虑到你和你的子民的安危，你最好投降，”信中用命令的口吻写道，“以免我们愤怒的战士们攻打埃及和叙利亚，以免他们大杀四方，焚烧和掠夺你子民的财产，导致生灵涂炭。如果你执意不肯接受这个建议，你就要对穆斯林飞洒的鲜血和国家的全部损失负责。”

　　法拉杰的埃米尔们拒绝投降，为了激化事态，他们甚至腰斩了帖木儿派来的信使。作为回应，1400年帖木儿率军直扑阿勒颇。埃及控制下的十几个叙利亚城邦的士兵们连忙巩固阿勒颇的城防，但帖木儿还是击垮了布尔吉的军队。冲破城门后，他允许手下的士兵肆意屠杀平民。之后他包围了大马士革。著名旅行作者和历史学家伊本·赫勒敦被困在城里。此时的伊本·赫勒敦已经年近七旬。帖木儿听说他也在城内，要求与这位名人面谈。守城士兵并不相信帖木儿之前说过的不会入侵城市的诺言，不敢打开城门让赫勒敦出城。于是他们把赫勒敦放在一个篮子里，用绳子把篮子从城墙上缓缓降下。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伊本·赫勒敦前去会见帖木儿，但他还是感到忐忑不安。“那是因为恐惧，”他后来写道，“我在脑海中组织着要对他说的话语，想要讨好他和他的政府，尽可能地奉承他。”他与这个伟人一同进餐，谄媚地称呼他为“宇宙的苏丹、世界的统治者”，看着他被仆人抬到马背上。帖木儿跛着脚，右腿拖在身后，走不了很远。

　　赫勒敦安然无恙地从帖木儿处离开，随后返回了开罗。大马士革最终还是投降了。帖木儿洗劫了城内所有的财宝和货物，并将城池付之一炬。

　　帖木儿没有直接进攻埃及，转而向东，占领了巴格达，然后北进，直奔奥斯曼土耳其帝国。

　　尼科波利斯战役的胜利者巴耶济德一世仍在围攻负隅顽抗的君士坦丁堡。曼努埃尔二世皇帝通过水路从被围困的城中逃脱，任命侄子约翰七世（John VII）为摄政控制局面。帖木儿到来时，他还在欧洲各个国家绝望地奔走呼号，乞求他国借给他士兵和钱财来反抗土耳其人的入侵。但他实在是太不走运了。伟大的国王们要么忙于他事、要么破产、要么投资他处、要么丧失理智。

　　帖木儿做出了其他人未能做成的事情：他拯救了君士坦丁堡，强迫巴耶济德一世放弃了围攻。

　　帖木儿看起来好像对拜占庭并没有什么企图。相反，他致力于重新振兴古老的蒙古帝国。成吉思汗和他的继承人们让欧洲的君主们深感恐慌，但他们同时也划定了蒙古帝国和欧洲各国的界线。帖木儿也并未想要越过这条界线。事实上，他早先与约翰七世有过交情，也派过两名使者前往君士坦丁堡（其中一名是土耳其穆斯林，另外一名是多明我会的教士），要求皇帝不要有任何与巴耶济德停战的念头，因为帖木儿正在准备从东侧进攻奥斯曼帝国。

　　1402年夏天，帖木儿大军兵临奥斯曼帝国，包围了安卡拉城堡。到7月末，巴耶济德一世的军队也赶到此处，来抵御侵略者。

　　帖木儿大约有14万人的军力，巴耶济德有将近8.5万人。为帖木儿一方奋战的大多是之前因奥斯曼帝国扩张而背井离乡的突厥人首领，他们一心想要报仇雪恨，而奥斯曼帝国一方则得到了塞尔维亚部队和他们的“藩王”斯特凡·拉扎列维奇（Stefan Lazarević）的支援。帖木儿很快便展现出了高人一筹的战略思想和领导庞大军队的能力。他把军队驻扎在靠近水源处，将奥斯曼帝国的军队与水源阻隔开来，导致他们在口干舌燥的状态下奔赴战场。他还计划再次上演之前袭击德里时取得奇效的火袭。这一次士兵们驱使32头受过特训的大象，将“希腊火”（一种难以熄灭的可燃性液体，可能是用硫黄制成的）投入敌阵。

　　7月28日一早，战斗打响并且持续了一整天，但到最后，奥斯曼军队还是被击退了。巴耶济德一世和他的两个儿子被俘。同时，帖木儿给在君士坦丁堡的约翰七世送去了另一条信息：用拜占庭大帆船守住博斯普鲁斯海峡，这么一来，落败的奥斯曼军队便不能从那里逃跑了。

　　解除了土耳其人的威胁之后，曼努埃尔二世和约翰七世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帖木儿汗国大举攻入奥斯曼帝国内陆。只不过数周的时间，奥斯曼帝国便全线缩回其核心区域。帖木儿则宣布了对奥斯曼其他地区的统治权。1403年的某一天，巴耶济德死于狱中。他的7个儿子中，2个被囚禁，1个逃往君士坦丁堡，改名为季米特里奥斯（Demetrius），并且接受洗礼成为基督徒，剩下的4个儿子则为了争夺父亲的头衔而争斗不止。

　　奥斯曼帝国分裂的局面持续了十几年。巴耶济德的一个儿子苏莱曼（Suleyman）设法抢占了西部领土，把曼努埃尔二世从封臣状态解放出来，允许他为了拜占庭帝国而重占塞萨洛尼基，从而加强了对西部领土的控制。为了争夺奥斯曼的核心地区，巴耶济德的另外两个儿子拼得你死我活。他们的大哥穆萨（Musa）从帖木儿手中逃脱出来返回故乡之后，这场争夺便愈演愈烈了。

　　就在此时，帖木儿完成了对格鲁吉亚王国的完全控制。之前他曾答应乔治七世（George VII），即聪明乔治（George the Brilliant）的曾孙，允许他用贡品和钱财换取一部分统治权。但当他回到这里后，他率兵横扫乡村地区，夷平了700多个村庄。第比利斯所有的教堂被夷为平地，变成一片废墟。

　　整个西方世界都屏住了呼吸，眼巴巴地看着帖木儿继续西进。此时他那重建蒙古帝国的目标还没有被世人看透。曼努埃尔二世深信，帖木儿的目标是首先洗劫君士坦丁堡，然后进军欧洲，扫荡整个欧洲大陆，并将所有基督徒君主屠戮殆尽。然而，帖木儿率军东归，向着中国而去。他劫掠了金帐汗国，占领了伊利汗国。在这之前，他已经控制了察合台汗国。他就是伟大可汗的再生，夺回可汗的领土比征服任何西方国家都重要。

　　帖木儿已经年近七旬。到1405年1月，他打到了讹答剌，这个小镇位于撒马尔罕以东400千米。严寒和暴雪迫使他停止了进军。他大宴三天犒劳军队，自己却吃得很少，只是喝得酩酊大醉。结果他陷入昏迷状态，用仅剩的一口气息宣布让他的孙子皮尔·马黑麻继承撒马尔罕的王位。

　　地图38-1 帖木儿与奥斯曼土耳其的对抗

　　1405年2月18日，一代君王跛子帖木儿辞世。

　　他所征服的帝国没有公共基础设施，没有真正的行政管理机构，没有凝聚力，缺乏稳定性。帖木儿的另一个孙子窃取了撒马尔罕，皮尔·马黑麻一直试图夺回它，却在1407年被自己的手下刺杀身亡。帖木儿的四子沙哈鲁（Shah Rukh）一直驻守帝国东部地区，他把那部分地区占为己有。很快，帝国的西部地区就被里海和黑海之间的突厥人给占领了。

　　之前联合起来的许多部落如今分裂成两个独立的联盟，即黑羊王朝（Qara Qoyunlu）和白羊王朝（Aq Qoyunlu）。它们的领土彼此相连又互相交叠，白羊王朝位于黑海以南，而黑羊王朝在里海的西南海岸。白羊王朝占据着马尔丁（Martin）及其周边区域，黑羊王朝在1406年和1410年分别占领了大不里士和巴格达。很快，黑羊王朝便抑制了白羊王朝的扩张，开始蚕食格鲁吉亚王国的领土，杀死了其名义上的国王君士坦丁一世（Constantine I）。黑羊王朝的领袖名叫卡拉·优素福（Qara Yusuf），他跟埃及的马穆鲁克王朝达成了临时停战协定，以确保黑羊王朝成为一个独立的、暂时也是东方最强的突厥人王国。

　　但这只是临时的停战。帖木儿帝国已经支离破碎，奥斯曼帝国却在慢慢恢复实力。1413年6月，巴耶济德一世继承人之间的内战终于结束，他的四儿子穆罕默德（Mehmed）打败了其他对手，杀死了与他争夺王位的几个兄弟。穆罕默德之后宣布自己是被破坏的奥斯曼帝国的毫无争议的苏丹，也是君士坦丁堡的忠实盟友。曼努埃尔二世皇帝很有远见，提供了拜占庭战船和军队，帮助穆罕默德对抗他的兄弟们。“禀告我的父亲，罗马帝国的皇帝，在真主和父皇的帮助下，我已经夺回我们自祖辈以来世代相传的故土，”在取得大胜之后，穆罕默德给君士坦丁堡朝廷写信道，“他会看到一个全心全意、知恩图报的我。”

　　他的确遵守了诺言。奥斯曼帝国的各个方面都需要重建。被帖木儿打败，之后又经过了十几年兄弟间的内战，帝国已衰败不堪。穆罕默德坚决不跟拜占庭帝国重新开战，即使他想这样做。穆罕默德与曼努埃尔二世缔结了和平条约，并着手重组军队，以巩固他在塞尔维亚的统治，将来犯的黑羊王朝击退。

　　穆罕默德又取得了新的胜利，他吞并了匈牙利的瓦拉几亚公国，将其并入自己的帝国，该公国此时由长者米尔恰（Mircea the Elder）大公独立统治。不久之后，米尔恰死去，他的儿子弗拉德（Vlad）取代他成为瓦拉几亚的大公和穆罕默德的封臣。他以弗拉德·德古拉（Vlad Dracul）这个名字而声震天下，绰号“恶龙”弗拉德（Vlad the Dragon），他是德古拉古堡的建造者，是暴力嗜血的瓦拉几亚大公“穿刺王”弗拉德（Vlad the Impaler）之父。

　　1415年春天，曼努埃尔二世带领一小队士兵前往希腊半岛南部，那是拜占庭帝国仅存的一点领土了。在两周的时间里，士兵们重建了“六里长城”（Hexamilion Wall）。在罗马时代它贯穿了科林斯地峡（The Isthmus of Corinth），保护半岛南部免遭从陆路来的入侵。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打，它早已毁坏，但对它的重建可以确保土耳其人只能从海路来征服这个拜占庭帝国最后的前哨。

　　穆罕默德也许会一直遵守条约，但曼努埃尔二世并未打算完全信任这位苏丹的善意。相反，他更信任拜占庭海军。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