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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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世界末日
1338年至1353年,瘟疫来袭。
这场瘟疫是从中国的西部出现的。
元世祖忽必烈的五世孙妥懽帖睦尔登基,成为元朝的第十一位皇帝。他于1333年继位,时年13岁。之后的11年内,他一直很被动地被大臣们操纵着,而这个国家机构臃肿,官僚腐败,横征暴敛。
他登基后第五年,伊塞克湖畔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开始有人死亡。我们仅仅是从墓地里的墓碑上了解到这些的。其中成百上千的墓碑竖立于1338年和1339年这两年。“这是库克卢克的坟墓,”一块墓碑上写着,“他和妻子都死于瘟疫。”
[1] 1338年到1339年,中亚发生的死亡事件被广泛认为是瘟疫的第一迹象,但这种说法未被普遍接受。跟这场瘟疫的起因一样,“黑死病”的准确来源一直是争论的焦点。本章采取大多数人的观点,即14世纪的瘟疫是由鼠疫杆菌引起的腺鼠疫。但是少数科学家和历史学家仍然坚持继续探寻其他起因,如炭疽、出血热、斑疹伤寒或者一些传染病的组合。有关黑死病的文献和研究都非常多。比较好的入门书是菲利普·齐格勒(Philip Ziegler)的研究著作The Black Death (John Day 1969, paperback reissue, Sutton Publishing, 1997);罗斯玛丽·霍罗克斯(Rosemary Horrox)翻译编辑的The Black Death(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94)一书,全部使用当时的原始材料;关于瘟疫的起因,可以阅读格雷厄姆·特维格(Graham Twigg)撰写的The Black Death: A Biological Reappraisal(Schocken Books, 1985),以及苏珊·斯科特(Susan Scott)和克里斯托弗·邓肯(Christopher Duncan)撰写的Biology of Plagues: Evidence from Historical Population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1);关于瘟疫后果的分析,可以参阅塞缪尔·K.科恩(Samuel K. Cohn)撰写的The Black Death Transformed(Arnold Publishing, 2002)和大卫·赫利希(David Herlihy)撰写的The Black Death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West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7)。
至于瘟疫在接下来6年的传播情况,当时没有文献记载,但许多史书记载了其他灾难。淮河流域爆发旱灾和饥荒,广东和两湖遭遇暴雨和洪水,河南出现蝗灾,一场地震在昆仑山脉中形成了一个新的湖泊。同时,沿着元朝城市通向印度市场的贸易路线,疾病似乎已经悄悄地向西传播开来。1344年,从德里出发的军队准备行军南下,镇压在马拜尔(Ma’bar)的叛乱,却被“瘟疫”消灭。来到东南部的城市马都拉以后,阿拉伯旅行作家伊本·白图泰发现,这一致命的传染病正席卷而来。他这样写道:“无论谁染上这种病,第二天或第三天都会死去。”
到了1346年,西方世界才知道,已经有可怕的东西从东方传播过来。观察者第一次记录了这种瘟疫的症状。“它开始于一片黑暗的土地,”阿拉伯学者阿布·哈夫斯·奥马尔·伊本·瓦尔迪(Abu Hafs ‘Umar Ibn al-Wardi)这样写道,“并且已经流行15年了……瘟疫就像国王一样,端坐在王位上,手握大权,每天杀掉上千甚至更多的人,人们大批死亡。它用脓包毁灭着人类……它追杀着每座房子中的每个人,太令人震惊了!如果有一个人开始吐血,这座房子中的每个人都必死无疑。”
死亡的阴影不断向西推进:穿过河中地区,进入罗斯和金帐汗国,经过叙利亚,直到埃及。1347年,金帐汗国一支军队围攻卡法(Caffa,热那亚控制的一个贸易港口)时,染上了瘟疫,士兵开始死亡。“每天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当时的意大利史家加布里埃莱·德·穆西(Gabriele de’ Mussis)写道,“他们身上一旦出现患病症状,就会立即死亡。症状表现是,腋下或腹股沟体液凝固,引起肿胀,并且伴随着高烧。”
文艺复兴时期的史书记载,许多流行病都被贴上了“瘟疫”的标签,但是这种特殊瘟疫的症状是腋窝及腹股沟肿胀。方济各会修士米歇尔·达·皮亚扎(Michele da Piazza)首先在港口城市墨西拿发现了瘟疫。他写道:“一开始,这些肿块就像榛子那么大。这些腺体逐渐肿胀……然后变得像鸡蛋或鹅蛋那样大,患者苦不堪言。”肿胀或淋巴结炎都是淋巴结感染引起的,淋巴结内部都是脓水。这些是跳蚤传播的鼠疫杆菌的发病症状,也就是腺鼠疫。
这种细菌之前就曾引起过流行病。在6世纪的拜占庭帝国,鼠疫杆菌杀害了数百万的人。但它以前从未如此广泛快速地传播过。并且它以前从未穿过地中海,威胁人口密集的欧洲城市。因为从没有接触过这种疾病,人们对它没有丝毫免疫力。
1347年,瘟疫传播到了卡法。皮亚扎解释说,垂死的金帐汗国战士使用投石机,把死去同伴的尸体扔过城墙,希望能用这种病或者腐尸的臭味来杀死防卫者。少数居民乘船逃向墨西拿,但是到了那里,他们都死了。还有“那些……跟患者交谈……从患者那里购买商品、跟患者接触过或者有任何交往的人都死了”。
对于皮亚扎来说,瘟疫就是恶魔发动的黑暗侵袭。他的关于蒙古人尸体的故事成功地将瘟疫跟异教徒和无神论者国家联系起来。但瘟疫传入并传出卡法,很可能跟在其他地方传播没什么区别。船舱里的黑鼠携带病菌,随意地出入城市。它们爬到哪里,跳蚤就落在哪里。气候失常,城市过度拥挤,人口疲弱,各地充满了远行的商船队和军队。在这种情况下,瘟疫摧毁了整个欧洲,就像它当初毁掉亚洲那样。
数百万人腹股沟淋巴结肿胀,皮肤变黑,皮下出血,口鼻腐烂,吐血不止,最后在折磨中痛苦死去。数百万人因肺部感染炎症死亡,这种情况致命速度很快,一般在48小时内,还不等腹股沟淋巴结发炎就已致死。“那些猝死的病人肺部受到了感染,并且一直咯血,”法国医生路易·桑托斯(Louis Sanctus)写道,“每个患者死去后,所有在他生病期间碰到他、探望他,以及以任何方式与他来往或将他送去坟墓的人,都会马上死亡,无药可治。”
在君士坦丁堡,至少一半的城市居民死亡。拜占庭皇帝约翰六世目睹了他的一个儿子离世。“这种痛苦是无法治愈的,”他写道,“任何肉体的力量都无法阻挡它……病人腿上和胳膊上会长一些很大的脓包。这些脓包被切除时,会散发出剧烈的恶臭味……人们完全无助,一点儿希望也没有。”
在佛罗伦萨,诗人乔瓦尼·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惊奇地看到,街上的两头猪闻了闻瘟疫受害者丢弃的破布,然后便瘫痪在地,拼命挣扎,直到奄奄一息,就跟中毒一样。空荡荡的房子随处可见,整个家庭所有的人都会在几个小时之内相继死去。尸体堆放在街上。在教堂墓地挖的墓坑中,尸体“层层堆积”,只覆盖了一层薄土。有一些村庄的村民死亡殆尽。庄稼无人照看,家家大门敞开,教堂空无一人,牛羊四处乱跑。
在马赛,短短一个月内,就有约5.6万人丧生。在巴黎,每天有800余人死亡,其中包括腓力六世心爱的妻子琼。在阿维尼翁,教皇克雷芒六世(Clement VI)在城外买了一块土地,奉献出来,好用来埋葬约6.2万具尸体。
1348年,瘟疫越过海峡,传播到英格兰和爱尔兰,先是从西南部开始,逐渐传遍所有岛屿。英格兰有将近一半的人口死亡。“许多村庄都废弃了,”莱斯特的神父亨利·奈顿(Henry Knighton)写道,“因为在这里住的所有人都死了。事实上,许多村庄再也没有人居住了。”“无论是村庄、城市、城堡还是城镇,疾病肆虐,几乎无人幸免。”爱尔兰修士约翰·克林恩(John Clynn)在他的空空的修道院中这样写道。“整个世界都被恶魔包围,”他随后补充道,“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我专心记下真正听到的东西……我在羊皮纸上留下记载,如果将来有人幸免,可以继续我的工作。”在这最后的几句话的后面,有另外一个人的笔迹:“看来,作者似乎已经死了。”
1348年10月到1349年2月,仅仅在开罗,就有约10万埃及人死去。“开罗变成了一片空旷的沙漠,”阿拉伯史家马克里奇(Maqrizi)写道,“街上一个人也看不到。从苏维拉城门(Bab Zuweila)到纳斯尔城门(Bab al-Nasr),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尸体堆放在公共道路上,送葬的队伍都挤在一起,死者在混乱中被运到墓地。”
“一切事务都无人负责,甚至没有人敲响教堂的钟声了,”来自托斯卡纳的锡耶纳的阿尼奥洛·迪·图拉(Agnolo di Tura)写道,“每天晚上都有数百人死去。为了掩埋众多的死尸,他们挖了很多又大又深的墓坑。而且我……亲手埋葬了5个儿子……每个人都认为,这就是世界末日。”
最终,死亡的脚步开始变慢了。
到1350年中期,瘟疫在英格兰和欧洲大陆造成的死亡已经微不足道。这场流行病转了个圈,又传播到了罗斯,一直持续到1353年。莫斯科大公和他的两个孩子无一幸免。而这种瘟疫再也没有彻底消失。在已知的世界中,它会一次又一次地爆发。
幸存者们发现,他们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农村、荒芜的村庄和废弃的田地。“接下来的冬天,会严重缺乏工人,”亨利·奈顿抱怨道,“……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手短缺现象。”在英格兰,必需品的价格已上涨了三倍到四倍。农场工人现在非常稀缺,他们开始为自己的劳动收取很高的费用。
地图21-1 瘟疫的传播
“许多人确实听过这种普遍的说法”,法国诗人纪尧姆·德·马肖(Guillaume de Machaut)写道:
在1349年的时候,
每一百人只有九人幸免。
人手不足,
许多上好农场没有人照看。
无人耕田,
无人收获庄稼或葡萄。
有人开出三倍的工资……
因为太多的人都死了。 注释标题 "ed in David Herlihy, The Black Death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West (1997), p.41.
许多人死去了,但是关于瘟疫的起因却是众说纷纭。巴黎医学院发布了一份报告,指责“水瓶座的三颗行星”排成一行,引起空气严重腐败,从而导致了瘟疫的爆发。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三世失去了14岁的女儿,他指责臣民心灵邪恶。佛罗伦萨人马泰奥·维拉尼(Matteo Villani)写道:“看到了邻居的死亡以后,得到上帝恩典而存活下来的人们本该变得更友好、更谦逊、更善良……更应该洋溢着对彼此的关爱和宽容。但是,实际发生的,却恰恰相反。”在法国和德意志,犹太人被指控在泉水里下毒。愤怒的暴徒抓住并杀害了数百名犹太人。在阿维尼翁,教皇克雷芒六世谴责这种暴力,并且为瘟疫的离去创作了一首弥撒曲:“哦,上帝啊,除了忏悔的罪人之外,谁还渴望死亡呢,我们恳请你慷慨地向你的子民伸出援手……仁慈地从他们那里撤掉你愤怒的枷锁吧。”
“我们已经几乎失去了一切,”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桂冠诗人彼特拉克写道,“并没有剩下什么……最后的损失无法恢复,死亡的创伤无法愈合。唯一令我们安慰的是:我们要追随那些走在前面的人……我们过的生活是一场睡眠。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沉浸在梦中。只有死亡才能打破睡眠,把我们从梦中唤醒。我希望自己在这之前就能够醒来。”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