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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叶阁可能与和珅有关?”扬州城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都来观看。把门的衙役不允许赵家人出门,却不阻止市民在门外围观。
围观了几天,开始有一些纸张贴在赵府的围墙门口。署名都是“辅仁书院士子”,没写明是学生,还是教师,或者是掌门。
那些纸张上写的内容,好像出自“非常内行”之手。写出的毛笔字,更是娴熟、老到。
写了什么呢?请看——
“海叶阁客厅名嘉乐堂,此名实乃和珅本人之堂名,有其《嘉乐堂诗集》为证。巧合若此,岂非无因?”
“和珅字致斋,而海叶阁尊长邹阁老之字亦为智斋。致、智同音,请释其同。”
“和珅深信海叶阁秘藏倭寇王直巨财,故多次派人寻访。何谓海叶?只因王直副将名徐海、麻叶。今且问赵府何辩?”
……
这些句子写出来,要有不少文史背景。至少,要知道和珅的“堂”和“字”,知道王直副手的名,甚至还要知道邹阁老的“字”,那就远远超出了学生的知识范围。细看就可发现,拎着糨糊桶在贴的,是学生;但递给他们一卷卷写好的纸的,是几个年长的教师;在学生和教师背后不断抬手指点,又附耳说话的,是辅仁书院的孙掌门。
这里呈现了很多中国文人的特殊功能,那就是只要听到任何可以整人的风声,便发挥疯狂的想象力,在一些文字细节间生拉硬扯,罗织别人的罪名。明、清两代的“文字狱”,就是这样张罗起来的。一旦形成,很难反驳。因此,任何攻击者也不必承担责任。这就形成了滋生“文化鹰犬”的机制,改变了中国文化的基因。
此刻,很多围观的人看了赵府门口的张贴,不禁叹息、摇头。
突然,一个清亮的女子嗓音在人群间响起:“抱歉,要借一下你的糨糊桶!”大家回头一看,两位美丽的年轻女子正挤进来,挤到了那个拎糨糊桶的学生身边。学生抬头一看,就是前不久在参观海叶阁时询问汤显祖、洪昇作品的那两位昆曲演员。
她们没等学生反应过来,已经夺过了糨糊桶,把手上卷着的一张黄裱纸贴在了很多白纸中间。上面写了三个成语:“咬文嚼字,牵强附会,捕风捉影。”
大家一看,才知道这些熟悉昆曲剧本的女孩子,在文化等级上高于当时一般的市民。刚贴出,就引来围观者的一片叫好声。两位女演员用点头微笑,来回答大家。
一个教师躲在人群中呛声了:“年纪轻轻,一介女子,怎么能说别人是牵强附会?”
那位个子稍高一点的女演员一笑,直视着这位教师,说:“这位先生,看来那些牵强附会的句子是你写的了。”
“我写的,怎么样?你可以反驳啊!”教师又强硬,又得意。
女演员仍然一笑,说:“那就抱歉了。据我所知,叫嘉乐堂的,光在扬州就有七家,难道都与和珅有关?再说,海叶阁的名字,怎么能敲碎了拼接到倭寇的名字里去?我们的昆曲里就有一句唱词,‘天书海叶任风卷’,只是极言藏书之盛。你硬要把那么多书送给倭寇,累不累?”
她这番话,说得口齿伶俐,满脸俏皮,配着灵活的手势。最后说“累不累”的时候,还做了一个扬手反掌的动作,引起围观市民的笑声和掌声。
这一来,门口的气氛变了。有一个大嗓门的中年人就指着辅仁书院贴的那些纸张说:“满纸诬陷,蒙羞扬州!”
立即有人跟着喊:“对,蒙羞扬州!”
这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诸位,我是辅仁书院的孙掌门,只想奉劝大家一句:朝廷重案,非比昆曲,赵府有涉,不可轻护!”
孙掌门站在一个低矮的石礅上,比围观的市民高出半个头。说完,他就一步跨下了石礅。
市民显然不服,一片议论,高声低声。
这时,从大门的内侧闪出一个穿官服的人,面无表情地轻拍了一下孙掌门的臂膀,说:“请借过一步,到里边说话。”
孙掌门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位官员的衣衫,就安静地跟着他走进大门内侧。那里,还有另一位官员。
引他进来的官员一转身,问:“你就是辅仁书院的掌门?”
孙掌门点头,说:“是,我姓孙。请问你们——”
“我们是吏部办案的,刚到扬州几天,查赵府的一条线索。你刚才说得好,朝廷重案,非比昆曲,赵府有涉,不可轻护。这话,我们欣赏。因此请你帮一个忙。”
“帮一个忙?”孙掌门问。
“对。由于和珅的案子规模大,牵涉多,人手不够,而扬州的线索又没有实证,因此只来了我们两个人。扬州的官府一时还无法信任,因此想借助辅仁书院。请你选一批学生进海叶阁,细细查看书橱后面有没有地道暗门。院子里的树丛、假山间,也要查。和珅要追寻的点,一定有门道。另外,能不能请你再物色两位可靠的教师,与你一起,帮我们一起问案?我们不熟悉扬州话,也不熟悉藏书楼。”
孙掌门听了,连忙说:“承蒙信任。但这事棘手,我又不是朝廷中人,能不能给我一个正式任命,以便我出力?”
“这好办,”那个官员说,“你马上把名字写给我,明天我们就能发给你一方铜质腰牌。”
“那我就遵命了。请放心,为什么我们书院的名字叫辅仁?生来就是要辅佐仁宗。”仁宗,就是剪除和珅的嘉庆皇帝。
官员笑了:“你脑子真快,难怪做掌门。但对皇上,一个地方书院没有资格说辅佐。”
孙掌门一惊,知道自己说错了,立即纠正:“对,不是辅佐,不是辅佐,是敬拜,是感恩,是拥戴……”
“那要不要把书院的名字改了,改成敬仁书院,或拥仁书院?”官员显然是在开玩笑。
看见孙掌门惶恐的眼神,官员便“呵呵”一笑,说:“不要改了。辅仁之仁不是仁宗之仁,而是孔子之仁。复归原义,就可以了。” 空岛